常婷挺漂亮的,打扮得很时尚,骆静语知道自己也不差,以前上学时就有不少女同学喜欢他,只是那会儿他比现在还内向,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未来,从没关

注过谈恋爱。
服务员把饮品和小吃端过来,骆静语和常婷打着手语聊天,知道了对方的年龄、学历和工作。这些信息,高元都告诉过他们,常婷知道骆静语的情况,只是这

会儿当面聊,骆静语能感觉到,除了年龄相当,他和常婷的人生轨迹还是有不少差距。
骆静语只有高中学历,没读过大学,通俗意义上来说他还没有稳定的工作,相比起本科毕业、目前在区残联端着铁饭碗的常婷,他的条件要逊色许多。
常婷:【我不是独生女,还有一个弟弟,他是健听人,你呢?】
骆静语:【我有一个姐姐,和我一样是聋人。】
常婷微怔,高元大哥是肢残人,听力没有问题,手语却很流利,他说想把自己的小舅子介绍给她,常婷没想到他的妻子居然也是听障人。
通常来说,听障人是有自己的圈子的,恋爱结婚很少找健听人,因为沟通交流沟壑太大。如果高元的妻子和小舅子都是听障人,那么就关系到一个很严重的问

题。
常婷沉思了一会儿,掠掠头发,打手语时都带着犹豫,手势不那么轻快。
常婷:【对不起,我想问一下,你和你姐姐为什么都听不见?】
骆静语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了,回答得很快。
骆静语:【因为我和她是遗传的,我爸爸,我妈妈,我爷爷和奶奶,都是聋哑人。】
常婷脸色变了,骆静语知道这就是骆晓梅说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有分寸”。但这是事实啊,哪儿瞒得过去?他脸上依旧带着坦然的笑,眼神温和地

看着常婷。
常婷:【我是后天致聋的,四岁才听不见,因为用药不当。】
骆静语:【我是先天的,从来没有听见过。】
常婷抬起双手,似乎还想表达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表达,两只手停留在半空中,最终还是骆静语接了下去。
骆静语:【我知道你是想问我这样的情况会不会再遗传,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姐姐结婚了,但还没生孩子。医生说需要进行基因检测才能知道她是否带有

遗传基因,如果有,就要看遗传概率。我们家的确有先天性耳聋遗传史,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介意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要好好考虑,从我个人来说,我更

倾向于不生孩子,我不想赌。】
常婷很认真地看着骆静语的双手在面前翻飞,一大段手语打下来,她沉默了,在骆静语意料之中。
几分钟后,她说自己还有事,要先离开,骆静语也没说什么。
常婷离开后,骆静语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的小吃和布丁,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这家店的鸡蛋布丁味道不错,甜而不腻,入口爽滑,骆静语吃完自己这份,又把常婷一口都没动的那份拿过来,全部吃光。
常婷的顾虑,骆静语再懂不过。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优生优育的概念在城市里早已深入人心。对于结婚生育,爷爷奶奶辈和父母辈的想法很简单,觉得骆静语无论如何都要结婚生孩子

,所以老妈才会锲而不舍地逼他去相亲。
遗传?怕什么!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骆静语和骆晓梅现在不都过得挺好么?
骆晓梅没有找聋哑人结婚,在他们这个被先天性耳聋阴影笼罩的大家族里已经算另类。骆静语和姐姐讨论过生孩子的问题,骆晓梅说她打算试一试,因为家族

里的案例说明遗传并不是铁板钉钉。
骆静语问那万一呢?骆晓梅没回答,他们都知道,这种靠运气拼概率的事儿,谁都回答不了。
把小吃拼盘吃完后,骆静语擦擦嘴,扫码买单,又从兜里拿出折好的兔子和小猫,走去甜品店另一边的小孩堆里,把两个小动物折纸放在桌上。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飞快地抢到了兔子,抬起头来看骆静语,粉糯糯的脸上绽开笑,大声问:“叔叔这是送给我的吗?”
骆静语看懂了她的唇语,笑着点点头,另一只小猫被三、四个小孩围着抢,没抢到的小朋友都羡慕地看向小女孩,小女孩开心坏了:“谢谢叔叔!”
骆静语一笑,拉起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又戴起口罩,双手插兜离开了甜品店。
他没回青雀佳苑,而是坐地铁到城北。
刷卡出站时,他想起一周前在这个地铁站发生的乌龙,看了安保人员一眼,有些不情愿地拉下帽子,摘下口罩,才慢悠悠地往出站口走。
上到地面,他立刻又武装起来,全身上下就只露出一双眼睛。
骆静语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总之出门在外,他都会尽可能地“隐身”,不怎么愿意和人交流。
步行二十分钟后,他来到一片热闹的住宅区,走进一家沿街开着的社区小超市。
老爸骆明松架着老花眼镜坐在收银台后面,摆着各式香烟的玻璃台面上搁着一台平板,正播着连续剧,边上的电脑显示屏则是从四个角度拍摄的超市内监控,

骆明松偶尔会瞟一眼。
超市里有人在选东西,骆明松看到骆静语进来,笑着打手语:【来啦?吃中饭了吗?】
骆静语吃了一肚子的布丁和小吃,一点都不饿,回答:【吃过了,妈妈呢?】
骆明松:【回家做饭去了,一会儿会带饭过来。你上午是不是去约会了?请女孩子吃饭了吗?】
骆静语摘下口罩在老爸身边坐下,骆明松一直看着他,等他回答。骆静语躲不过,只能打起手语:【我见过姐夫介绍的女孩子了,她知道我的耳聋是遗传的,

就走了。】
骆明松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下来,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又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摘掉眼镜指指外面,示意自己出去抽一根。
骆静语皱眉:【你少抽点。】
骆明松对他笑笑,笑容很苦,绕过柜台走到外面,他又停住脚步,回头对儿子打手语:【小鱼,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还有你姐姐,但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爸

爸知道你心里怪我们,但你要明白,无论如何,你和你姐姐都是我们的好孩子。】
骆明松去店外抽烟了,顾客选完东西来到柜台边,骆静语站起来,拿着扫码枪帮他们扫码结账。一个住在附近的中年阿姨认得他,大声问:“小鱼!好久没见

你啦!今天回来看爸妈呀?”
其实不管她喊得多大声,骆静语都听不到,不过声音大了,唇形更明显倒是真的,骆静语看懂了,笑着点了下头。
阿姨说:“真快啊!老骆这店刚开起来时你还是个小娃娃呢,这都十几年了,长成一个这么高这么帅的小伙子啦!”
骆静语把商品都装进塑料袋里递给她,顾客们走了,骆静语刚坐下,兜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他拿出来看,竟然是“鸡蛋布丁”发来的微信。
【鸡蛋布丁】:乖学生,今天相亲顺利吗?
骆静语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在手机上打字。
【好大一头鱼】:不好,失败了。
【好大一头鱼】:猫猫落泪.jpg


第07章
看着这个委屈巴巴的小猫落泪表情包,占喜感受到了那小男孩失落的心情,心想早上才相的亲,怎么中午就知道失败了?而且照这意思应该是女孩子没看上他

,忍不住就想做个善解人意的小姐姐,开导开导他。
【鸡蛋布丁】:别难过啦,相亲嘛,第一次就能看对眼挺少的。你应该是经验不足,下次好好准备,女孩子喜欢细心体贴,礼貌绅士的男生,你要是再认识中

意的女孩,主动一点找话题聊,别轻易放弃,女孩子要靠追的。
骆静语看着“鸡蛋布丁”发来的敦敦教诲,寻思着自己哪还会有下一次相亲,他打算和姐姐姐夫好好说一下,就这情况,他实在不想再接二连三地面对。
【好大一头鱼】:我没有难过,有做好心里准备了,我的条件不好。
【鸡蛋布丁】:条件是会变的嘛,你现在年纪还轻,努力工作多存点钱,以后条件就好了呀。
骆静语轻笑,这点对方还真说错了,影响他婚恋的条件这辈子都变不了,他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好大一头鱼】:你发烧好一点吗?
【鸡蛋布丁】:没有,刚测了38度2,我睡了一上午,下午打算接着睡。
【好大一头鱼】:吃中饭什么了?有没有人做饭你吃?
【鸡蛋布丁】:你试试这么问:中午吃了什么?有人做饭给你吃吗?我回答:放心吧,我嫂子中午给我煮面条了。
秦菲挺好的,中午看占喜没胃口吃饭,给她煮了一碗青菜面,还切了半根火腿肠,说要是晚上还烧着,就让占杰回家后陪她上医院。
【好大一头鱼】:你好好休息了,发烧历害要去医院吧。
【鸡蛋布丁】:嗯,我知道,谢谢关心~
骆静语放下手机,没多久,母亲阎雅娟提着饭盒来到超市,看到儿子,立刻问他相亲的事儿。
骆明松拉拉老伴儿的胳膊,冲她摆摆手,让她别问。阎雅娟不明就里,骆明松私底下和她比划了一番手语,阎雅娟再看向骆静语时,表情就变得哀哀凄凄。
骆静语很头疼:【妈,别这样,我本来要待一下午的,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阎雅娟努努嘴,白他一眼:【谁稀罕看到你啊。】
骆静语笑了,帮忙打开饭盒摆在台面上,老爸老妈并肩坐下吃饭。骆静语瞅着饭盒里的菜,阎雅娟指指熏鱼,示意他吃。
他也不讲究,拎起一块熏鱼就吃进嘴里,冲老爸比个大拇指。这熏鱼是骆明松买来好大条的新鲜草鱼、自己做的,比外面买的都好吃,骆静语从小到大都爱吃


下午,骆明松回家午睡,骆静语陪老妈看店。
青雀佳苑在钱塘西南边,爸妈家在城北,离得挺远,骆静语每周都会回来一次,要么待在超市,要么去家里吃饭。回家也不用买东西,家里开超市的,什么都

不缺,他只需陪爸妈聊聊天就行。
阎雅娟坐在收银台后织毛衣,这件毛衣是骆静语的,墨绿色高领款式,色调很雅致。阎雅娟针织手艺是一绝,用的毛线又好,骆静语相信衣服完工后,质量绝

对可以媲美商场里价格几百上千的毛衣。
说起来,他的手工启蒙老师就是阎雅娟。
小时候,父母还在福利工厂上班时,别的小男孩调皮捣蛋到处疯玩,骆静语就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阎雅娟身边,看她做各种手工,串珠啊,缝纫啊,针织啊…

…他从小喜静,一坐就能坐好久,给他一堆布头剪刀画笔针线,他能给奥特曼捣鼓出一身新衣服来。
有儿子在,阎雅娟就没管收银理货,都让骆静语去弄。骆静语毕竟是个大小伙子,没正经吃午饭,下午时肚子就饿了,直接从货架上拿了一桶薯片来吃,路过

饮料货架时,又顺了一瓶橙汁。
阎雅娟瞪他,骆静语不好意思地笑:【我饿了。】
【晚上回家吃饭,你姐姐姐夫今天要来。】阎雅娟放下毛衣,比划着手语。
骆静语吃着薯片,想了想,回答:【我不吃了,接了个单子,时间挺赶的,今晚必须要开工。】
阎雅娟没勉强他,知道儿子这几年挺拼的,有时候忙起来没日没夜连轴转。她很心疼,却也明白儿子能有今天的成绩不容易,一个耳朵听不见、又没上过大学

的年轻人,想要在社会上立足,只能比普通人更努力才行。
下午4点半,冯大姐来超市接班。骆明松和阎雅娟都年过半百,体力精力跟不上,只能白天看店,晚上雇了冯大姐看店到9点。
等阎雅娟和冯大姐交接完钱款,母子二人走出超市,骆静语又拉上帽子戴起口罩,双手插兜大步往前走。
阎雅娟追上几步,拍拍他手臂,骆静语扭头看向老妈,阎雅娟神情不满地比划:【走路别驼背,小伙子精神一点。】
骆静语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弯了一下,轻轻点头,腰背也挺直了一些。阎雅娟叹口气,一脸嫌弃地挥手赶他:【走吧走吧,看着你就烦人。】
坐地铁回青雀佳苑,骆静语到家时已经6点。
他肚子好饿,先给自己煮了碗面,又烧开一壶水,把室内室外二十几盆花草料理一番后,他看向柜子上那只灰色陶缸,心想,该开工了。
骆静语给“鸡蛋布丁”发微信。
【好大一头鱼】:鸡蛋老师,我回家了,今晚计划做葵百合一朵,你是要觉得没有问题,明天我做完百合三朵。
骆静语的工作室就在客厅,长方形的空间里,没有餐桌椅和沙发茶几,只有一张硕大的白色工作台,和两排摆满各种工具材料的柜子。
他开起热空调,换上一套舒适的藏青色运动服,泡好一杯茉莉花茶,把需要的工具材料都准备好,正式开工。
所谓手作烫花,是一种起源于欧洲的手工艺术创作,上世纪四十年代被一位日本女性艺术家演变发扬,成为一种独特的手工技法,现已传播到多个国家,包括

中国。
它的制作流程是以各种不同质地的布料进行裁剪、染色,做出花瓣和叶片,再利用特殊的烫花工具——烫镘,熨烫后粘贴不同型号的铁丝,最后组装成一朵花


烫花艺术入门不难,但要做得精致逼真就需要多年学习、沉淀。因为是全手工制作,所以技艺精湛者做的每一朵花都能栩栩如生,并且可以永久性地保留花的

形态色泽,使之成为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是市面上的量产绢花完全无法比拟的。
在国内,因为近些年汉服文化的流行,烫花艺术更多地被应用到发饰、衣饰和首饰上,大件作品也会应用到室内陈设、秀场布景、高级宴会以及高端展览等场

合。
不可否认,这是一门小众艺术,而骆静语接触这门艺术,已经十年。
他端坐在工作台前,拿着笔在新缎固糊布料上画花型。
一朵葵百合有六片花瓣,每片花瓣由两片单瓣花瓣组成,一个单瓣花瓣又要用两片布对贴,用以增加硬度。所以,单是一朵葵百合的花瓣部分就要用二十四片

布料做成,整朵花连叶片、花蕊和花茎都做完,需要四、五个小时。
骆静语这晚只打算做一朵打样,如果想一口气做完三朵,那就要熬通宵。尽管成品只需三朵,他还是打算做四、五朵用来比较花型。
就和鲜花一样,每朵烫花因为花瓣染色、熨烫后的形态不同,样子也是千姿百态的,他要看哪三朵搭配在一起会更美。
骆静语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后,时间便过得飞快。
世界静谧得让人安心,房间温暖,花茶清香,眼前的布料和工具都像是有了生命,正在他灵巧双手的操作下一点一点地改变着模样。
这是骆静语做过成百上千次的事情,以他现在的水平,已经不用担心会把布料染坏、烫坏,他享受其中,一点儿不觉得乏味。
他的烫花老师曾经当众说过他很有天赋,作为一个男孩子,他静得下心,又很仔细,有钻研精神,人还谦虚。骆静语当时好难为情,直到现在都能回忆起那一

天,同期的女学员们投射到他身上的探究目光。
其实没有老师说的那么夸张,骆静语做烫花,纯粹是因为喜欢。
从十五岁时第一次看到一朵烫花,他就着了迷。
烫花的确是一门很考验耐心、耗费体力又讲究审美的艺术,女性爱好者居多。花嘛,美美的,平台上很多大手都是女老师。
不过在骆静语知道日本某个知名烫花流派新一代掌门人就是一位男性后,他就思考,自己是否也能把烫花作为终身职业来奋斗。
两个多小时后,一堆布料全部染色完成,骆静语让它们自然晾干,自己则先去洗澡。
洗完澡后他喝了口茉莉花茶,拿出手机,发现“鸡蛋布丁”一直没回他的消息。
骆静语想,对方可能还在休息吧,发烧应该很难受,睡一天也很正常。
——
占喜并没有在休息,相反,她已经待在医院输液室里挂水了。
两个小时前,家里刚经历过一场家庭大战,起因就是占杰下班回家后,占喜告诉哥哥,自己打算搬出去租房子住。
占杰说什么都不同意,认为女孩子单住不安全,还浪费钱,占喜只提了一句“你考虑一下嫂子的心情”,占杰就认为是秦菲欺负了占喜,怒气冲冲地去找秦菲

对峙,占喜拉都拉不住。
这下子真捅了马蜂窝,秦菲大哭大闹,冲到占喜面前尖叫:“占喜你有没有良心的?!你生病在家我给你煮面条!倒水拿药测体温!天天给你做饭吃!我什么

时候欺负过你?!什么时候要赶你走啦!你是白眼狼啊?你们姓占的没一个好东西!我受够啦!”
威威吓得哇哇大哭,躲在被窝里发起抖来。
占喜有苦说不出,连连和哥哥解释秦菲从没欺负过她,是她自己想搬出去住,可她一脸病容,有气无力,在占杰眼里更像是被秦菲的“狮子吼”给压制得不敢

反抗的模样,最后竟然说出“这是老子的房子,让谁住不让谁住老子说了算!”这种混账话。
秦菲当场气得要回娘家,占喜头都要炸裂了,体温一下子飙到39度,差点昏过去,占杰急得送她上医院,秦菲担心威威,才哭哭啼啼地勉强留下。
输液室里,占喜病恹恹地半躺着,占杰臭着一张脸坐在她身边,问:“是不是那个姓罗的怂恿你的?”
“不关她的事。”占喜真是烦透了,“哥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你和嫂子是一家人,我只是你妹妹,我在你家住了半年了,这样一直住下去你不觉得很奇怪

吗?”
占杰气道:“哪儿奇怪了?我们家那边谁不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
“你都说了是我们家那边,我们家那边谁不是一大家子有一栋三、四层房子的啊?”占喜真是要吐血,“镇上和城里能比吗?你家才多大?”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还嫌我房子小了?”占杰气得不轻,“房子小也有你住的地儿!我都答应了爸妈要好好照顾你的!”
路过的护士转头看他一眼:“这位家属,麻烦说话声音轻一点。”
“对不起啊。”占喜向护士道歉。
等护士离开,她慢声细气地劝占杰,“哥,你真的考虑考虑嫂子的心情。你老加班,嫂子真的很辛苦,你不做饭,不做家务,不管孩子,现在多了一个我,她

每晚还要多做菜,周日也不好带威威出去玩,你这不是给她增加负担吗?你是轻松啦,动动嘴皮子的事,你换位思考一下,嫂子是独生女,她要是有个弟弟天天住

在你家,还要你每天给他做饭吃,你乐意吗?”
占杰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开口:“那你要我和咱妈怎么交代?她包准以为我和你嫂子欺负你了。”
“你先不要和她讲嘛,我元旦要回去的,我自己和她讲。”占喜继续劝占杰,“哥,我二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不要一直管着我,我也很压抑的。”
占杰挑眉:“你压抑什么?你是不是偷偷找对象了?”
占喜气得翻白眼:“我不和你说了,头都疼死了,反正我搬出去是搬定了,你有本事就锁住我不让我去上班。”
“……”占杰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打算租到哪儿去啊?”
占喜无语:“还能租哪儿啊?肯定是公司旁边啊,你家这么远,我每天来回三个钟头,挤地铁都要崩溃了。”
初步沟通结束,占杰去室外抽烟,占喜看向墙上时钟,已经是晚上11点多,她摸出手机,才发现有好多未读微信。
刨除掉那些无关紧要的群聊,【四个小仙女】群里,罗欣然在给另两只讲她听来的娱乐圈八卦。
工作群里,HR的姐姐们在讨论年会上自己部门要出什么节目。有人三小时前@了占喜,说她年纪最小,长得漂亮又身材好,让她去表演。占喜看都没看到,一

群女人已经欢天喜地地把这个任务安在了她头上。
迟贵兰发过视频请求,三次,这个占喜知道,老妈后来打给占杰,占杰给糊弄了过去。
林岩又在10点时发了一句“晚安”。
王赫在8点多时说想提前一周约占喜,下周末见个面。
最后,就是“好大一头鱼”的消息。
6点51分一条,说自己回家了,晚上要做一朵花。
10点43分两条——
【好大一头鱼】:我做好葵百合一朵了,好看吗?
【好大一头鱼】:葵百合.jpg
照片上,一朵紫红色的葵百合静静地插在一个玻璃瓶里,玻璃晶莹剔透,花朵娇艳绚丽,花茎上有三片绿叶,片片叶脉清晰。
占喜晕晕乎乎的,看那摄影光打在花朵上,仿佛看到一朵清晨沾着露水的鲜花。
【鸡蛋布丁】:你骗人,这明明是真花。
【好大一头鱼】:这是烫花,我刚刚做好了,只有一朵。
【鸡蛋布丁】:我不信!
【好大一头鱼】:[疑问][疑问][疑问]
【好大一头鱼】:真的,我不骗你。
【鸡蛋布丁】:你拿起来拍,要拍到你的手,我才信。
骆静语愣愣地看着屏幕,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左手拈起那枝花,右手拿着手机找了找角度,把自己的左手连着花都拍下来,发给“鸡蛋布丁”。
【好大一头鱼】:手拿着花.jpg
【好大一头鱼】:给你看,相信我吗?
【好大一头鱼】:我做4个小时阿,明天我计划做完百合三朵,三朵放一起了,更好看的。
占喜靠躺在输液椅上,眯着眼睛看照片,花做得可真精致啊!连着花瓣上凸起的紫红色斑点都能做出来,哪儿像假的呀?用布做的?这也太逼真了!
她的视线又转移到花茎部位的那只左手上。他的手势自然又放松,拇指和食指轻捏着花茎,另外三根手指闲闲弯搭着,每一节手指都修长优美,还能看到瘦而

有力的腕骨,就跟漫画里画出来似的,令占喜想到一个词——无瑕。
39度不是白烧的,脑子还没意识过来,手已经发出了一句话。
【鸡蛋布丁】:你的手真好看,我太喜欢了。


第08章
骆静语把花插回玻璃瓶,摊开自己的双手,手心手背反复观察,看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在盲聋学校上学时,也有不少女孩对他说过“我喜欢你”,骆静语每次都回答“对不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手好看,说喜欢他的手。
骆静语的耳朵尖儿微微发热,“鸡蛋布丁”的这句话如果是道阅读理解题,他大概得不了分。想了半天,他才犹犹豫豫地回了两个字。
【好大一头鱼】:谢谢。
没想到,对方还没完。
【鸡蛋布丁】:不客气。
【鸡蛋布丁】:我的手就不好看,像猪蹄。
骆静语:“?”
仿佛是为了自证,“鸡蛋布丁”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她的左手手背——挂着点滴针,贴着胶布,手背上还青了一块。
骆静语吓一跳,对方的微信又来了。
【鸡蛋布丁】:看吧,我手背肉肉的,看不到血管,刚才护士插针第一次都没插准,插了两回![大哭]
这是重点吗??骆静语很快回复。
【好大一头鱼】:你医院去了?严重?多少发烧了度数高?
兴许是太急,这句话他打得乱七八糟,心里想到哪个词组就打哪个,都没想过凑起来对不对。
【鸡蛋布丁】:乖学生,老师今天生病呢,就不给你讲语法了,老师悄悄问你啊,你别生气,你是不是有阅读和书写障碍啊?
骆静语:“……”
【好大一头鱼】:可能是了,你还没有回答,生病多严重吗?
【鸡蛋布丁】:放心,就是普通的发烧,体内有炎症,挂两天水就行。
【好大一头鱼】:有没有人陪你吗?
【鸡蛋布丁】:有的,我哥哥。
骆静语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点担心。他回过去看“鸡蛋布丁”发来的照片,输液椅的扶手上,宽松的米色毛衣衣袖盖过她的手腕,能看到外套

一角,像是盖在身上。
她的手真的肉嘟嘟的,肤色很白,手背上的淤青就显得更加明显,手指也肉,倒是不短,指甲是自然的粉色,指根处有四个明显的小肉坑。
骆静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圆乎乎的女孩形象,有一双小肉手的年轻女孩子,应该也有一张小肉脸,身材……估计也是肉乎乎的吧?
【好大一头鱼】:你医院输液结束几点?
【鸡蛋布丁】:快了,还有一包,12点应该能搞完。
【好大一头鱼】:回家好好休息,明天上班去吗?
【鸡蛋布丁】:要请假了,明天下午还要来挂水。
【好大一头鱼】:是的,生病不要上班,多要休息。
发烧输液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除了占杰和秦菲,没有别人知道,占喜甚至叮嘱哥哥不要告诉迟贵兰,就怕老妈小题大做从家里跑来看她。
她也没和室友们诉苦,更加不会告诉王赫,打算第二天早上再和文琴请假。不过,生病时总归有些脆弱,占喜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想找个人卖卖惨,听对方

说几句关心的话。
“好大一头鱼”是个很合适的倾诉对象,陌生人,周抛型网友,挺单纯的小男孩,聊天时很认真,还很有趣,透着一股子憨劲儿,虽然回复有点慢,却从不让

人感到敷衍。
事实证明,他的反应的确让她很受用。
只是现在他问到了输液结束的时间,让占喜略微不安。
【鸡蛋布丁】:你是不是要睡觉了?很晚了,我不打扰你啦。
【好大一头鱼】:我没有要睡觉,我睡觉晚的,平时2点了。
【鸡蛋布丁】:你睡这么晚啊?
【好大一头鱼】:习惯了。
这时候,占杰从外头回来了,又在占喜身边坐下,看妹妹单手拿着手机聊微信,警觉地问:“这么晚还聊天?和谁啊?男的女的?”
“工作的事。”占喜把聊天记录往上划拉,把那张葵百合的照片打开给占杰看,“你看这朵花好看吗?”
占杰看一眼,问:“这花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