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手语,我俩脖子都得酸死。”
原来是这样啊,占喜懂了,去帮小鱼拿碗筷杯子,然后乖乖地坐到纪鸿哲身边。
礼物已经吃饱了,爬到软垫上自娱自乐地舔毛,看着两脚兽们准备进食。
三个人都坐下来,纪鸿哲开车,也就不喝酒,骆静语帮他们倒上椰汁。椰汁还是加热过的,因为占喜说她想喝热饮。
纪鸿哲看着这张折叠餐桌,打手语问:【小鱼,你这么大个房子,怎么搞这么寒酸一张桌子?跟大排档似的。】
骆静语看一眼桌对面的占喜,用手语回答:【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吃饭,平时不用桌子。】
纪鸿哲也转头看一眼占喜,神情戏谑:【那现在怎么用了呢?】
骆静语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他别说了。
占喜奇怪地看着他们,问纪鸿哲:“你们在说什么呀?”
纪鸿哲捞了一只大闸蟹解开绳子:“我们在说,小鱼想买张新餐桌。”
占喜转向骆静语:“啊?为什么?”
骆静语没看到纪鸿哲的话,都不明白占喜在问什么,想要去拿手机,占喜赶紧阻止他:“先吃饭先吃饭,一会儿再聊。”
纪鸿哲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掰开了蟹壳:“呦,黄好满!真不错。”
有纪鸿哲在,这顿饭就不像平时那般静默了。
纪鸿哲把白天的翻译工作带到晚上,很自觉地做了占喜和骆静语的联络员。对占喜说话时,他会配合着打简单的手语,让骆静语也看懂,最主要是把骆静语的
手语翻译给占喜听。
于是,占喜头一次看到小鱼如此放松地打手语,打得很快,有时单手,有时双手,只看到他漂亮的手在身前比出一串串手势。
她只学过一点三脚猫的手语词汇,完全看不懂,才明白自己信誓旦旦对小鱼说要学会手语,是多么可笑。不知道达到纪鸿哲这样的水平,要学多久。
纪鸿哲很喜欢吃骆静语做的啤酒鸭,尤其喜欢吃鸭腿。他看着骆静语把一只鸭腿夹给占喜,便去盘子里找另一只,结果……未遂。
“这鸭子怎么只有一只腿?”纪鸿哲满头问号。
占喜啃着腿,一脸无辜。
骆静语笑得肩膀都抖起来,把一只鸭翅夹给纪鸿哲,打手语道:【对不起,将就一下吧。】
吃到后来,三个人聊起天来。
“我以前追女孩子的时候,每次都会去找小鱼。”纪鸿哲一边说,一边打手语,“从他那儿搜刮来一大堆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什么香薰蜡烛啊,小首饰啊
,钥匙扣啊,拿去送女孩,说是我自己做的,还不给他钱。”
骆静语被他逗笑了,摇头叹气。
占喜转头瞥向纪鸿哲:“你还好意思说,这么欺负他!”
“我也有帮他的。”纪鸿哲笑道,“上学时我还帮他做过作业呢,你都不知道他成绩有多差!英语选择题全靠蒙。”
骆静语脸红了,赶紧打手语让他不要再揭短。
占喜已经咯咯咯地笑起来:“难道语文选择题不是靠蒙的吗?”
纪鸿哲说:“语文选择题倒还好,灾难是在大作文,八岁小孩写的作文大概都比他通顺。”
“哈哈哈哈哈哈……可以想象!”占喜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骆静语生气了,拿起一个螃蟹脚丢向纪鸿哲。
“唉,不说了不说了,好多年前的事了。”纪鸿哲也没喝酒,不知为何竟有种微醺感,环视这间宽敞的客厅,再看向对面清俊的男人,对占喜说,“我和小鱼
其实很多年没联系了,搬家后住得远,他家在城北,我家在城南,你应该知道吧?万江路那边。”
占喜一愣:“我不知道啊。”
“是吗?”纪鸿哲笑笑,“我以为你知道呢。”
占喜好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啊?”
纪鸿哲没再回答。
这段对话,骆静语看清了,但没弄懂,不过他并未往心里去,只觉得现在的氛围很舒服。
小哲是他的发小,欢欢是他的朋友,他俩第一次见面聊得还挺开心,没什么隔阂,欢欢还被小哲给逗笑了。
骆静语心里其实很羡慕,小哲从小口才就好,有他在,就不必担心冷场。不像自己和欢欢平时吃饭,那么安静,那么无聊。
吃完饭,骆静语去洗碗时,占喜又溜去了厨房。纪鸿哲透过玻璃移门看向厨房里,男人在洗碗,女孩子粘在他身边,偶尔扯扯他的袖子,歪着身子和他说话,
脸上笑得特别灿烂。
骆静语转头看占喜的脸,纪鸿哲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可以想象,他肯定很耐心地在“听”。
纪鸿哲很纳闷,单从厨房里的画面看,就像骆静语能听见、能说话似的。事实却是,小鱼是极重度耳聋,一点儿听力都没有,戴上助听器都没用,更别提学说
话了。
占喜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地和他聊天的?小鱼又是怎么做到浑不在意自己听不见的?
他俩平时就这么交流?
齁甜的感觉,跟处对象有什么两样?
小鱼在和占喜处对象?
真的假的?
纪鸿哲心里一咯噔,这事儿可不一般啊……
骆静语洗完碗,占喜帮他把擦净的碗盘往橱柜里摆。骆静语想了好久,拿出手机给她打字:【欢欢,后天晚上,我想你可以来吃饭?】
占喜看过后问:“为什么呀?”
骆静语打字:【我的26岁生日。】
占喜:“……”
后天,周二,1月21日,是小鱼二十六周岁的生日!
占喜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回家过吗?”
骆静语摇摇头,打字:【忙,没有时间了。】
占喜想了想,又问:“就我们两个人吗?”
骆静语忐忑不安地点头,怕欢欢知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就不肯来了。
占喜倒是没让他失望,笑着说:“行,我来陪你过生日。”
骆静语立刻就笑了,眼睛弯弯的,笑得特别满足。
挺晚了,占喜和纪鸿哲都打算告辞。小鱼晚上还要工作,最近赶工期,他睡眠都不够,占喜不想多打扰他。
骆静语站在玄关处,看他俩换鞋。
纪鸿哲对他比手语:【垃圾袋给我,我去帮你倒,外面冷,你就别跑一趟了。】
骆静语没多想,把几个垃圾袋整理了一下,放到门口。
纪鸿哲背对着他弯腰穿鞋,突然说:“占喜,我在楼下等你,有事问你。”
他就是用寻常的音量,占喜吓一跳,赶紧看小鱼,他笑得傻乎乎的,占喜才反应过来他听不见。
她也低头穿鞋,转了转身子背对小鱼,说:“知道了。”
“嗯。”纪鸿哲提起门口的垃圾袋,对骆静语挥挥手,顾自下楼。
——
记忆里,那也是一个冬天,好像是十二月初。
占喜念大一,刚过完十九岁的生日。
罗欣然当时的男朋友是校篮球队的,和隔壁大学校队打一场友谊赛,几个室友就陪她一起去给本方球队加油。
比赛最后输了,因为对方球队有一个男生打得特别好,个儿很高,眉眼凌厉,十分嚣张。
那么冷的天气,占喜和女生们在球场边冻得发抖,那人却在赛后把上衣脱个精光,露出一身漂亮的肌肉在场边喝水,和队友们打打闹闹。
占喜还没见过这种类型的男生,不免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那人也注意到了她,迈开长腿跑到她面前,自我介绍后,笑着问她叫什么名字。
鬼使神差的,他们互相加了微信,后来,那人就时不时地找她聊天。
占喜刚从高中压抑的氛围中脱离出来,还未适应大学略显宽松的生活节奏,聊天时就显得很木讷拘谨。
她以为对方会像高中同学一样,觉得她无趣,但他并没有。
他时刻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还很耐心,在聊天时善于调动气氛,讲话很有趣,梗特别多,时常把占喜逗笑,聊天从不冷场。
罗欣然说这人是情场高手,让占喜别太当真。
占喜将信将疑,却不舍得和他划清界限。她那会儿太青涩,头一次碰到这样的男生,高大,痞帅,幽默,对她嘘寒问暖。占喜知道自己对他有了好感,理智又
告诉她再多观察观察,千万别被人给骗了。
他们一共见过三次,除掉篮球场上的初见,第二次是那人找占喜去校外逛了一圈,请她喝了一杯奶茶。第三次是圣诞节时,那人来占喜的学校,占喜请他吃了
一顿食堂。
他送给占喜一份圣诞礼物,是一款热缩片做的草莓发夹,很可爱。他说是他亲手做的,占喜不太信,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做这种小玩意儿的人。
那年元旦,占喜回家,还和那人保持着微信联系。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出的事,完全猜不透迟贵兰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人。
总之,元旦后返校,老妈突然杀到学校,找到辅导员大闹特闹,说学校管理不严,居然让外校的男生随意进出,那种人就是流氓混混,还试图诱拐她单纯无邪
的女儿,如果出了事,学校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不仅如此,迟贵兰还拖着占喜去她的寝室,把三个室友都骂得狗血淋头,尤其是冲着罗欣然。
开学报到时,迟贵兰就看罗欣然不顺眼,念叨过让占喜换寝室。
好死不死,罗欣然当时刚挑染了几簇蓝色头发,烟和打火机也随意地丢在桌上,迟贵兰看到后简直要疯,差点扑上去打人,被辅导员拦住才没得逞。
罗欣然没理她,直接出了寝室。迟贵兰又在寝室里骂了好久,拦着留下的姚颖和赵晴晴,说是她们带坏了她的宝贝女儿,最后要求辅导员给占喜换寝室,要不
然这事没完!
从头到尾,占喜就低着头站在母亲身边,无声地哭泣,姚颖和赵晴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想到高中时也这样,迟贵兰不是第一次上学校闹事,可她都上大学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寝室门口聚了好多人,来了又去,兴冲冲地看迟贵兰骂人,而罗欣然这一晚干脆就没回来。
占喜当时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还是迟贵兰自己说的,她看了女儿的手机,发现了她和那人的聊天记录,就警告了对方。
占喜大骇,问老妈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迟贵兰回答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对方的家庭情况,他家条件很差!她就让他离自己女儿远一点。
其实,占喜当时并不知道对方的家庭情况,他们认识还不足一个月,聊天还没涉及这些。
迟贵兰很得意,说如果不是她早早地发现了端倪,占喜被这种人缠上,这辈子就完了。
后来,占喜的寝室也没换成,因为没有一个寝室愿意接收她,大家都被她的妈妈吓到了。
占喜偷偷哭了好几天,她那时候很怂,就只会哭,都不敢去求室友们原谅,每天一个人进进出出,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在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
罗欣然见她实在可怜,就在寝室表态,说这事儿其实和占喜无关,她愿意和占喜继续住下去。
姚颖和赵晴晴都很宽容,也都同意了,只是姚颖提出,迟贵兰不能再来寝室,要不然,她们都会被逼疯。
占喜保证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和任何男生走近过,全部心思都花到了学业上。
至于那个人,事发后,她给对方发过一句“对不起,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却惊讶地发现,她已经被拉黑。
——
占喜告别骆静语后,先把小猫带回802,又坐电梯下楼。
走出单元门,她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阴暗处,有一点火光闪烁着,是纪鸿哲在抽烟。
占喜双手插兜走到他面前,问:“你要问我什么?”
纪鸿哲抽了一口烟,笑道:“你说呢?”
“我不知道。”
“你和小鱼……”纪鸿哲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占喜警惕:“这和你没关系吧?”
“是没关系,你别紧张,我现在对你没意思,我有女朋友,你可别多想。”纪鸿哲说,“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问你,你妈还在不在么?”
这是一个很失礼的问题,占喜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直接问对方至亲还在不在,听到以后便生气地说:“你很没有礼貌!”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妈还在,你怎么有胆子和骆静语来往?”纪鸿哲真的想不通,“你妈是怎么一个人,你不知道吗?她对我都那样,要是知道自
己的宝贝女儿在和一个聋哑人来往,她不得杀了小鱼啊?”
占喜捕捉到他话里的一个重要信息,问:“我妈对你怎样啊?”
纪鸿哲都气笑了:“你真不知道吗?”
占喜摇头。
“简单点说吧。”纪鸿哲告诉她,“那年元旦,你妈冒充你和我聊天,说要给我寄新年礼物,问我要家里的地址。我也是傻,就告诉她了。”
占喜后背瞬间生出一股寒意,这件事,迟贵兰从没说过。
纪鸿哲继续说:“元旦后,她突然找来我家,当时我在学校,家里只有我爸妈。你刚才也知道了,我爸妈是聋哑人,和小鱼一样的。占喜请你想象一下,你亲
爱的母亲,在知道我的父母是聋哑人后,她会做什么?”
占喜想象不出来,心里只想到一个词——血雨腥风。
“具体做了什么我就不说了吧,反正那阵子我爸妈特别伤心,觉得很对不起我。我呢,当时想杀人的心都有了。”纪鸿哲的烟抽到头,烟蒂摁到垃圾桶上,又
抬眸看占喜。黑暗中,他的眼睛冷冰冰的,占喜都不敢与他对视。
她只能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纪鸿哲又坏坏地笑起来,是他惯有的笑容:“你不用和我道歉,我早就忘了这件事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和小鱼来往。我还是那句话,小鱼和我不一样,我
好歹是健康的,你妈发疯,被伤得更深的其实是我爸妈。我想得开,但小鱼不一样。”
占喜愣愣地看着他。
纪鸿哲指指自己右耳:“他听不见的,和我爸妈一样,是个聋哑人,残疾人。他全家都听不见的,他爸,他妈,他姐姐,还有他过世了的爷爷和奶奶,全部,
都听不见。占喜,你明不明白啊?”
占喜惊呆了:“……”
纪鸿哲的语气变得很认真:“如果你只是和小鱼做朋友,没关系,他朋友很少,耳朵好的几乎没有,我都不能算是他的朋友。但如果你对他,有超过朋友的一
丁点儿念头,我希望你能想想清楚,你能搞定你妈吗?我看得出来小鱼已经很喜欢你了,我也看得出来你对他也有意思,可是占喜啊,真的你听我一句,没结果的
事儿你就别撩他。你自己说说,就骆静语这个人,你妈会同意吗?”
占喜无言以对。
“和你直说了吧,我那个时候其实没那么喜欢你,我追你,就是因为你漂亮。”纪鸿哲叹口气,“我知道我很渣,后来也发现了,你这人特单纯特较真,太乖
了!不是那种玩得开的女孩。我和你聊天其实很累,你的性格和你的外表一点儿都不相符,我都已经打算放弃了,想着放寒假前和你说说清楚,也不祸害你了。结
果呢?没来得及,你妈先来了。”
“骆静语和我不一样,他这个人……比你还要单纯,还要较真!”
纪鸿哲觉得这事儿真是很操蛋,却不得不说,“占喜,我宁可今天没碰到你,那骆静语不管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偏偏我碰到你了,你要我袖手旁观,我真
做不到!”
“我和他关系其实一般,但我实在不想看他受到伤害。这话别人没资格说,但是我有!他全家都是好人,老实人,从小对我很照顾,我也不希望他的家人受到
伤害!聋人已经很苦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小鱼从小到大过得没那么顺,他能有现在的成绩也是他辛辛苦苦拼出来的,你就……哎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再
想想吧。”
纪鸿哲摆摆手,越说越心烦。
占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纪鸿哲看着她惨白的脸,说:“我先走了,微信我就不和你加了,万一哪天你妈再看到你和我聊天,她都知道我家地址,搞不好又要冲过来发疯。有事儿你给
我打电话吧,你有我名片。”
“真的占喜,你自己多考虑考虑,还有,我和你说的这些事,你别和小鱼去说,他家的情况我不知道他告没告诉过你,要是没有,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说完,纪鸿哲就走了。
占喜独自一人在楼下站了好久,直站到浑身冰冷,才浑浑噩噩地坐电梯回八楼。
进到屋里,她打开小鱼帮她装的边柜,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纸箱。纸箱里是她上大学后收集起来的小玩意儿,毕业后带去了占杰家,现在又搬到802。
她在里头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那款草莓发夹。
占喜戴过几次,幼稚了点儿,不过配上红裙子还是很好看的。
四年过去了,发夹的金属夹子都生了锈,上面热缩片做的草莓却依旧可爱,红艳艳的,还镶嵌着细小的水钻,有几粒掉了,留下几个黑黑的坑。
占喜的手指摩挲着草莓,没忍住,眼眶湿了。
她对小鱼说过,她也曾有过一枚草莓发夹。
纪鸿哲脸皮真厚,竟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他亲手做的。
真没想到,居然是小鱼做的。
她和小鱼的缘分,原来从那么早以前就开始了。
第31章
周一早上, 钟鹏和莫杨到骆静语家上班,骆静语告诉他们,下午不开工, 需要他们帮忙干点别的活儿。
两个小孩答应下来, 却不知道要干什么,直到下午有人陆陆续续送货上门,看到那些大箱子,他俩才算弄明白。
骆静语又去了两趟快递代收点,把大件快递带回家, 两个小孩悄咪咪地观察他,发觉骆师兄心情很不错,到家后拆了外包装, 就指挥他俩干起活来。
三个人满头大汗地干了一下午,骆静语给他们发了双倍日薪,两个小孩高高兴兴地下班走人。
简单吃过晚饭, 骆静语打开最后一个大箱子, 把东西都拿出来,盘腿坐在地板上,看着说明书仔细地安装。
他特地把所有东西的送货时间定在这一天, 因为想给欢欢一个惊喜。
他不能接电话,沟通中还费了不少工夫, 一遍遍发短信和人解释自己是聋人, 只能短信沟通, 恳求对方不要因为打不通电话就不送货, 他一整天都在家等着。
幸好, 所有的东西都按时送到了, 也在钟鹏和莫杨的帮助下安装完成、各归其位。
明天晚上, 欢欢来到他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
骆静语把手里的实木柱子连上一块圆形木板,吃好螺丝,想着想着,自个儿就默默地笑起来。
——
这是过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周,再过几天就要放春节长假,很多老家在外地的同事归心似箭,而占喜却并不那么想回家。
她的公司因为有厂区,工人众多,放假时间就比较长,足有十二天,所以最后一个工作周,部门里非常忙,很多事都要在年前搞定。
周二傍晚,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眼看着大家都在加班,占喜很心急。6点时,小鱼给她发过微信,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文琴,说自己想先走,晚上有事。
文琴抬头看着她,问出一句让占喜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话。
“要去上课吗?”她问。
占喜惊讶极了:“没有啊!上、上什么课啊?”
“你妈妈给我打过电话了。”文琴冷冷地说,“她说你最近在准备二月底的省考,是吗?”
占喜吓坏了,文琴虽是她的远房表姐,同时也是这家公司的中层管理,是她的领导!没有哪个领导,在知道自己下属不安于本职工作、存着考公离职的念头后
,还会高兴的。
占喜从来没和公司里的人说过考试的事,以为老妈这点儿常识总该有。哪知道她居然会给文琴打电话,为什么呀?就凭她是长辈吗?
“聊聊吧。”文琴让占喜把门带上,并让她坐下,悠悠开口道,“占喜啊,论辈分,你妈妈是我表姑,你是我表妹。当初你妈妈托我给你介绍工作,我看过你
的简历,挺不错的,就直接要了你。你现在入职才半年多,人很灵光,工作表现也好,后期我打算安排你分管培训这一块,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所以,接到你妈
妈的电话,我真的很意外。”
占喜脸都憋红了,这段时间,她一次次被母亲施压,又从纪鸿哲这里知道了迟贵兰曾对他父母做出过分的事,心里简直翻江倒海。此刻面对文琴的质问,她真
是有口难辩,感觉不论说什么都很徒劳。
“是对工作内容不满意?还是对薪资不满意?或者,同事间有矛盾?占喜,你都可以和我说说,没关系的。”文琴有着长期从事人力资源工作的女性特有的亲
和力,一点也不咄咄逼人。
占喜纠结了半天,说出实话:“文经理,是我妈妈让我去考试的,不是我自己的意愿。”
她都不敢叫她文姐了,文琴若有所思:“那考上了呢?你就去了?”
占喜答不上来,嚅嗫道:“我觉得考上的概率,不大。”
“你好歹也工作了半年多,不是实习生了。”文琴说,“我之前和你们家不熟,我的爸爸和你妈妈是表兄妹,以前听我爸爸说起过你妈妈,你妈妈的性格……
很要强,很固执。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我的长辈,我也不好在你面前说她什么。占喜,我比你年长十几岁,只想劝你一句,有些事情你得学会自己思考,自己决定
。”
“在很多人眼里工作就是养家糊口、不得不干的一件事,可你有没有想过,大多数人一辈子工作的时间得有至少三十年,它是我们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们做HR的,有很重要的一块工作内容就是要让员工明确自己的职业规划,职业方向,知道自己适不适合这个岗位,这个行业。要让员工从工作中学到东西,懂得
与时俱进,不断地、不断地充实自己,从而在工作中有所突破,不仅得到薪酬,还能实现自我价值。”
“你自己是HR,更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考公,是个好选择,大家都知道,体制里的工作稳定又体面,不容易被淘汰,不出岔子可以一直干到退休。那么如果
你是真心想考,我没有任何话说,你却告诉我是你妈妈要你去考,不是你的本意,那我就会觉得很奇怪。这是你的工作,你的人生,你是独立的一个人,你妈妈以
后……总归是要走的,你是为她而活还是为自己而活?工作是为她而干,还是为自己而干?”
文琴停顿一下,给占喜时间消化,才继续说道,“如果是别人,不管是公司里哪个部门的人,让我知道TA要考编制,可能会离职,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我第
一时间会通知TA的直系上司安排面谈,确定TA要考,可以,没问题!从此以后不会安排任何重要工作给TA,直接架空,不可能升职,没有任何培训机会,没有项目
就没有奖金,就等TA自己离职。”
“所以,你自己好好想想。咱们毕竟是亲戚,我放你一马,这件事,我不会去和别的同事说,我也希望你不要到处宣扬。不管最后你考上还是考不上,我们都
关起门来说这些话,要不然我会很难做,明白吗?”
占喜羞愧不已,点头道:“明白。”
文琴冲她摆摆手:“行了,那你先下班吧,过年的时候好好想想,如果真的想考编制,我建议你不如辞职,好好复习,一举拿下。如果只是骑驴找马随便考考
,我说实话啊,能考上的那真是紫微星下凡了。”
——
离开公司,占喜垂着脑袋、拖着包走在回家路上。
这几天过得真叫人崩溃,纪鸿哲让她好好想想,文琴也让她好好想想,那她想了,想得还挺多,有用吗?
关于工作,占喜原本是有计划的。四、五月就能知道策划部有没有坑,她看过往年的招聘记录,大概率是有的。但这事儿她还不方便和文琴说,虽然是公司内
部转岗,对文琴来说,和跳槽也没两样。
至于小鱼……这真的是一个让她超级烦恼的问题。
她喜欢上了一个和母亲的择婿标准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眼前就是一条看不见未来的坎坷路。
然而人的内心就是这么玄妙,道理都懂,困难和阻碍也能预料,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与他靠近。
纪鸿哲说,没结果的事儿就别撩他。占喜都感到委屈了,她怎么就撩他了?难道不是小鱼在撩她吗?
还说小鱼单纯,哪里单纯啊?他多会啊!还知道来接她的车呢,会亲自给她送蛋糕呢,酱鸭都送了五只了,还抢走了她的猫!
不就是因为她的妈妈嘛,那她怎么办?和老妈脱离母女关系吗?
告诉她,我喜欢上了一个聋哑人,除了听不见和不能说话,其他方面都挺好的,有房子,有事业,人又高又帅,对我特别好,我能和他发展一下吗?
占喜颓丧地叹一口气。
就算是姚颖和赵晴晴那样开明的妈妈,也不会同意吧!
再说了,小鱼可什么都没对她说过,指不定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一边走,一边想,占喜进到青雀佳苑,先去快递代收点。
她买了一份给小鱼的生日礼物,顺丰加急,这天才寄到,也没时间验货包装写贺卡,直接提着箱子回了家。
小鱼让她把小猫带上,占喜照做了,直到快7点,她才按下小鱼家的门铃。
骆静语来开门,门一打开,占喜便看到他笑吟吟的脸,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声“生日快乐”,视线就越过他落向客厅,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跟做梦一样,只是两天没来,小鱼家的客厅竟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占喜换鞋进屋,把箱子放到地上,礼物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向骆静语,被他舒服地抱在怀里。
骆静语单手搂住小猫,右手拉拉占喜的袖子,再指指客厅,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占喜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