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想好了再写啊,要细心,不然作业本就会很难看。”宋燕萍说。
雪竹委屈地说:“为什么不能用铅笔继续写?”
用铅笔写错了还可以擦掉,又方便又好用,为什么人类还要发明水性笔?
“因为你长大了啊,要明白一个道理,”宋燕萍说,“做错了事就和作业本上写错的字一样,凡事要先考虑好再去做,不能鲁莽不能随便,因为一旦错了就很难再改回来。”
用个水性笔还能被妈妈借口灌输人生道理。
雪竹无话可说。
宋燕萍看雪竹那表情就知道她不服,只好搬出孟屿宁来,说:“那你看你宁宁哥哥,他还在吵着要用铅笔吗?”
没有。
雪竹看过孟屿宁的语文练习册。
他写字很好看,跟她的爬虫字完全不同,雪竹觉得宁宁哥哥的字甚至比字帖上的还好看。
而且宁宁哥哥还很少出错,她很少在宁宁哥哥的作业本上看到白点点。
雪竹佩服得不行。
宋燕萍循循善诱:“所以你宁宁哥哥用水性笔也能写得好看,你怎么就不行?”
雪竹理直气壮:“那是因为他比我聪明啊,我又考不了第一名。”
宋燕萍啧声,又开始唠叨:“你考不了第一名这能怪谁?还不是只能怪你自己成天就想着玩不愿意读书,练琴也是,你刘阿姨的儿子六级都考过了,你跟人家一起学的,五级都还没考,每天只让你练一个小时的琴就喊苦,这种态度以后出去工作了怎么赚得到钱?”
雪竹烦死了。
她现在听到妈妈说练琴两个字都头皮发麻。
“阿姨。”
门口传来孟屿宁的声音。
母女俩同时望过去,孟屿宁背着书包,一副刚放学的模样。
老孟今天晚上和朋友有约,让儿子下午放了学直接去裴叔叔家吃。
来得正巧,宋燕萍冲他招手:“宁宁你回来得正好,小竹不愿意用水性笔呢,你帮阿姨说说她。”
孟屿宁换好拖鞋,还没等说什么,被雪竹一把拉到房间里。
锁上门。
妈妈在门外说:“裴雪竹,要不就写作业,要不就练琴,不许打扰你哥哥写作业,听到没有?”
雪竹烦躁地堵上耳朵,冲门吐了吐舌头。
孟屿宁取下书包,打算坐下写作业。
他现在初三,功课太多,每天写到十点都是常态。
“哥哥你看这是我爸爸新给我买的桌子。”雪竹说。
有点炫耀的意思,但更多地是向哥哥分享她的新宠。
白色粉边的学习桌,带书架带台灯还带矫正器,连桌面的弧度都能调整,现在的小学生都以拥有这样的桌子为豪,雪竹也不例外,缠了爸爸好久,最后爸爸只能去家具批发城那里和老板砍价,给她买了张学习桌回来。
事实证明这个学习桌真的挺有用的,就算不写作业,雪竹也喜欢坐在桌子前搞东搞西。
“你觉得这桌子好看吗?”
“好看。”
“那你用我的桌子写作业吧。”
孟屿宁顺从坐下,有点尴尬。
好矮。
写作业还得弯下腰低头写。
雪竹也发现了,困扰地挠挠头:“宁宁哥哥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孟屿宁不确定地说:“应该。”
雪竹顿时羡慕地说:“我怎么还没长高,”然后打哒哒哒跑到房门口打开房门,用手比了下自己几个月前的身高刻度,转头一看,不出意料,“没长高。”
门框上用笔划了不少道横线。
这些都是雪竹的身高记录,一旦划上一条新的,就代表雪竹又长高了。
“为什么啊?明明我们每天都吃一样的饭。”
于是雪竹打开房门对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裴连弈喊:“爸爸,为什么宁宁哥哥长高了,我还没长高?”
裴连弈趿着拖鞋走过来说:“哥哥是男孩啊,男孩本来就长得比女孩高,”
雪竹问:“为什么男孩天生就比女孩高?”
“问菩萨去吧,菩萨这么安排的,”裴连弈敷衍回答,又问孟屿宁,“宁宁你又长高了?”
孟屿宁凭最近往上缩的裤腿判断道:“好像是。”
“来你站这里来,叔叔给你量量,我去拿尺子来。”
孟屿宁乖乖站过去。
“一米七三了都,”裴连弈很惊讶,“快跟我一样高了。”
才十四,之后肯定还能长高。
裴连弈给孟屿宁的身高在门框上留下记号,说:“以后你每个月也过来量一次,叔叔给你记下。”
孟屿宁点头。
雪竹羡慕的看着孟屿宁的刻度,用眼睛量了量,比她的高好多。
“等我十四岁的时候也能长这么高吗?”雪竹问。
裴连弈可不像他的傻女儿那么天真,说:“你有个一米六足够了,女孩子不用长太高。”
说完,男人在刻度旁写上一行字。
“宁宁,2004.9.7”
然后弯下腰,又在另一条刻度上写上一行字。
“小竹,2004.9.7”
“行了,你们继续写作业吧。”裴连弈说。
说完拿着尺子离开。
“写作业吧?”孟屿宁说。
雪竹还没忘记自己今天要用水性笔写作业,后退几步说:“我今天要先练琴。”
她从来没这么主动说要练琴。
孟屿宁点头:“那你练吧。”
雪竹走到立式钢琴前,掀开钢琴上的防尘布,又打开琴盖,坐在了椅子上。
有意表现的雪竹问他:“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孟屿宁:“卡农?”
雪竹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她不会。
孟屿宁看了出来,笑笑说:“那你就弹你最拿手的吧。”
雪竹想了想,起身来到书架前,抽了本书出来,很快翻到她最擅长的那首曲谱。
她的语气还挺骄傲:“这是我去年参加比赛的时候弹的,拿了第一名哦。”
当初苦练的成果显著,连曲谱都不用怎么看,肌肉记忆就会替她自动在琴键上敲出音符。
孟屿宁看她坐在钢琴前,挺着背,马尾辫随着她沉浸式的摇头晃脑而跟着摆动。
“好听吗?”
弹完,她跳下椅子问他。
孟屿宁:“好听。”
雪竹又说:“等我学会了卡农,我再弹给你听。”
孟屿宁微笑:“好,那你要快点学会啊。”
“必须的。等我考了十级,”雪竹又开始小人得志,仰起鼻子说,“我当你老师,我教你弹卡农。”
为了在哥哥面前表现,她是怎么也要学会卡农的。
孟屿宁歪头,没有当真,不过还是说:“那先谢谢裴老师了。”
雪竹挠了挠脸,听他用玩笑的低语叫自己老师,有点害羞。
不过孟屿宁又很快回到正题:“那在你考十级之前,能先写作业了吗?”
雪竹的笑容突然僵住。
孟屿宁让雪竹坐在她自己的学习桌前,监督她用水性笔写作业。
雪竹在抄写语文古诗,一行还没写到,她就写错了。
不甘情不愿的用改正液将错字涂掉,可后来陆陆续续又写错了好多。
改正液的味道特别难闻,闹得她头疼。
雪竹小声抱怨:“我就说用铅笔嘛。”
孟屿宁却说:“你写之前认真想想就不容易错了。”
雪竹扔笔,不干了。
“小竹,认真写。”孟屿宁的语气比刚刚重了些。
“我要用铅笔写!”雪竹耍赖。
“你都三年级了,不能一直用铅笔。”
“那我就重新去读二年级。”
孟屿宁没法,捡起雪竹扔开的笔,掰开她的手让她握着,雪竹张开手指不愿意握笔,孟屿宁就用自己的手紧紧裹住了她的手。
比起雪竹还小还嫩还肉嘟嘟的手,少年的手和他的身高一样,削瘦细长,手背隐约有青色的血管突出,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透着淡淡的粉色。
“我带着你写。”他说。
于是雪竹每次要写错的时候,就有股力道阻止她落笔,孟屿宁弯着腰,另只手撑着桌子,在她耳边说:“再好好想想,笔划先写竖的还是先横的。”
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雪竹想等孟叔叔回来,问问他们家用的是什么洗衣粉,让妈妈以后也买这种洗衣粉给她洗衣服。
抄完一首古诗,这笔迹里有她稚嫩的影子在,也有他秀气斯文的影子在。
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写的。
雪竹看着这些字,心想如果自己不用哥哥握着手带着她写也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那就好了。
后来孟屿宁要写自己的作业,雪竹也不打扰他,乖乖地撑在桌子旁看他写作业。
他在写数学作业,雪竹随手拿过他的语文作业,又看到了他好看的字迹。
果然,天生多动又好奇的孩子乖不了几秒。
“宁宁哥哥,这个字怎么读?”雪竹指着作业本的一个字问他。
孟屿宁看了眼,说:“淤。”
“那这个呢?”
“濯。”
“那——”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孟屿宁干脆把这一整句都念了出来。
文绉绉的,雪竹听不懂:“什么意思?”
“我唯独只爱莲花,它从污泥中长出来,却不受到污染,在清水里洗涤过但是不显得妖媚,它的茎挺直,不生枝节,香气清香,笔直地立在那里,可以远远地观赏但是不能贴近去玩弄。 ”
这段是要求背诵的,孟屿宁习惯性的把整段背诵古文都给翻译了出来。
雪竹:“哦。”
这不感兴趣的样子,一看就能猜到她是没听懂。
孟屿宁为激发她的学习兴趣,试图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你的名字也和莲花差不多。”
说起自己的名字,雪竹终于有兴趣了:“为啥啊?”
孟屿宁想到雪竹刚刚坐在钢琴前,安安静静弹琴的模样。
那干净的琴音就是从她小小的手里递出来的。
“气质清高,纯洁干净。”
雪竹反问:“那不是你吗?”
孟屿宁微愣:“什么?”
“我觉得你比我干净多了,”雪竹歪头,天真地问,“你在学校都玩什么游戏?为什么你的校服总是这么干净?”
她突然整个人一倒往孟屿宁怀里撞,他以为她没站稳,连忙扶住。
谁知雪竹是将整个头埋进他胸口前,孟屿宁听到好明显一声吸鼻子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狐狸精在吸书生身上的阳气。
“你注意点就不会弄脏校服了。”
孟屿宁不明白衣服有什么好闻的。
雪竹却不服:“但是哥哥你比我们班的女生还干净。我们班男生都是直接在地上滚的,脏死了,啧啧。”
她又喋喋不休地开始说她们班上哪个男生最脏最不讲卫生。
孟屿宁看她的嘴叭叭不停,心想这个小朋友怎么这么能说,她口也不渴么。
雪竹说了好久,不见他回应,于是伸出指头戳了戳他咯吱窝:“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谁知孟屿宁肩膀突然一抖,皱眉说:“别乱戳。”
雪竹眼珠子提溜转了两圈,很快得出结论。
孟屿宁怕痒痒。
发现新大陆的雪竹开始了她的恶作剧。
她戳孟屿宁的力道其实不重,起先孟屿宁没理她,埋头继续写作业。
后来他渐渐觉得这小女孩实在让他太分心。
这样下去今天的作业就是写到十二点都别想写完。
孟屿宁突然抓着她的手指,压低语气,稍显威慑道:“别弄了。”
雪竹一愣,突然觉得哥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他最近在变声期,嗓音已没了几年前的清亮,音调变得很低,有些沙哑,少了小朋友的稚嫩,白皙的脖颈中微微凸出一个小包,发声时,带着大人才有的成熟。
小孩子要吃到教训才知道自己错了,孟屿宁专门挑准了雪竹的软肋,比如她的咯吱窝。
雪竹也怕痒,扭来扭去的哈哈大笑。
最后受不了了,连腿都站不直,歪歪的倒在孟屿宁身上。
孟屿宁从背后撑住她,她笑得特别大声,连带着他也跟着笑起来。
少年又坏心眼的又挠了挠她的咯吱窝,轻声问:“还弄不弄了?嗯?”
雪竹转过身,求饶般的抓着他的手,不住摇头:“不弄了不弄了。”
孟屿宁终于放过她。
她还没缓过神来,一屁股坐在了孟屿宁的大腿上平复呼吸。
进来送牛奶的雪竹妈妈推开门,就看见雪竹坐在孟屿宁腿上,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你写个作业怎么写到哥哥身上去了?”妈妈小声训斥她。
雪竹起身,跟妈妈告状:“是宁宁哥哥挠我痒。”
“那肯定也是你先起的头,”妈妈毫不避讳她对孟屿宁的偏心,将两杯牛奶放在桌上,“一人一杯,喝牛奶快快长高。”
第8章 . 九岁 brave heart
雪竹渐渐习惯了水性笔。
因为每天坚持练字帖,她的字渐渐好看了起来。
可想要赶超孟屿宁,她还差得很远。
不论是字还是身高。
孟屿宁最近长得很快,他的个子就跟拔萝卜似的,一个月就往上拔一点。
雪竹被打击到了。
裴连弈安慰她:“哎呀你孟叔叔一米八多呢,宁宁哥哥遗传他肯定也长得高啊,这没办法的。”
雪竹怨念的看着裴连弈,问他:“那爸爸你为什么没有一米八?”
裴连弈尴尬了,只能说:“小时候你爷爷奶奶没钱给爸爸买东西吃,这不能怪爸爸啊。”
“那滢滢的爸爸也有一米八,只有我的爸爸没有一米八,”雪竹突然扁嘴,语气快哭了,“为什么只有我的爸爸这么矮?”
几秒后。
“哇——”
雪竹哭起来。
裴连弈挠了挠脸,第一次因为自己没长到一米八而感到自卑,而且是在女儿面前。
看着女儿哭得这么委屈,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爸爸。
因为他没有一米八,给女儿蒙羞了。
于是在某天和隔壁老孟在天台喝酒看星星的时候,裴连弈幽幽问老孟:“大家小时候都没米饭吃,为什么你能长到一米八?”
老孟不明所以:“什么玩意儿?”
裴连弈自觉喝多失言,转移话题:“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我问宁宁,他说你每天都是凌晨才回来。”
“我不忙谁赚钱供他读书?”老孟说。
“宁宁今年都要中考了,你多少也抽点空辅导下他的功课啊。”
老孟自嘲地笑了笑,反问道:“我辅导他?到时候耽误他连高中都考不上,你们俩口子文化程度比我高,他要有不会做的就顺道帮帮他吧。”
“你儿子聪明得很,有的题我和我老婆还没看完,他就自己想出解题思路了。”
听到邻居夸儿子,老孟硬朗的脸上总算露出点笑意。
“他学习还可以,不用我花钱帮他请老师。”
“辅导是其次的,主要是多陪陪他,中考压力也挺大的。”
“如果他爷爷还在世,估计会陪他吧,只要跟读书有关的,他就特别来劲儿。”老孟突然说。
裴连弈犹豫很久,酒意将心中的好奇顶上喉咙,小心地问:“唔,宁宁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怎么从来没听到他说起过你们?”
这片是教职工小区,挨着重点高中,住的也大都是些退休老教师,孟老和雪竹爷爷是同事,但雪竹爷爷退休后和妻子搬到了乡下养老,住这里方便雪竹以后考高中,于是几年前老裴带着妻子一块搬了过来。
裴连弈带着老婆女儿搬过来的时候,孟老就是一个人住,要不是前几年老爷子过世,他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老爷子是有后的。
“估计是当没我这个儿子了吧,”老孟淡淡说,“我那个时候不愿意读书,老头子让我读高中,我不肯听他的,气得他跟我断绝关系,我当时也倔,收拾了行李就离家出走跑到外地去了。”
“然后呢?”
“那几个月我打零工,也算是能养活自己,吃了不少苦,但就是不愿意低头,后来老头子过来看我,给我塞了些钱,说起码去读个中专,以后在社会上也好养活自己,给完钱他就走了,我当时想的是不闯出点名堂来就绝不回去看他,结果他都走了,我还没闯出名堂来证明自己,”老孟突然苦笑,叹了口气,“还是居委会的打电话给我,说老头子给我留了套房子。”
比起在外地租房,老孟选择带着儿子回到老家。
这些事,告诉别人也是丢脸,因此老孟很少提起。
或许是天台此刻的凉风将他心中郁结终于吹散了些,又或许是这几年的相处下来,让老孟觉得身边的这个邻居是个可以偶尔谈谈心的好友,而非酒肉朋友。
“要是我爸还在就好了,”老孟轻声说,“宁宁跟我不亲,我也懒得凑到他面前找不自在,你让我多陪陪他,但可能我不在家的时候,他或许会更自在一些。”
清官也难断家务事,裴连弈不便插嘴。
老爷子都过世好几年了,如今再追忆也没有任何意义。
活着的时候不懂珍惜,死别后的千般歉疚都为时已晚。
喝完酒后,两个男人回到各自的家。
裴连弈坐在客厅沙发上醒酒,或许是嫌呆坐着太傻,于是点了根烟抽起来。
宋燕萍刚洗完澡出来,一出来就闻到了好大的烟味,她生气的站在沙发旁,叉着腰教训丈夫:“不是让你抽烟去外面抽吗?你想让小竹吸二手烟?”
裴连弈回过神,忙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灭,突然说:“我明天打电话让我妈从乡下带两只老乌鸡过来,你熬了汤给宁宁和小竹喝。”
宋燕萍问:“怎么突然想起让你妈特意从乡下带乌鸡过来了?”
“没怎么,就是突然觉得宁宁这孩子……”裴连弈顿了顿,说,“快中考了,平常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
***
孟屿宁睡得不熟。
房门被轻轻打开时,他整个身体先是警觉性的一抖。
可看到从客厅溜进来的光,孟屿宁知道是父亲。
小偷怎么可能敢开灯。
果然,孟屿宁闻到了浓烈的酒味,这个气味在他新照顾你,仿佛就是父亲的身份卡。
他闭着眼,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
床微微陷下去一角,孟屿宁背对着坐在床上的父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睡了吗?”
浑厚的嗓音尽力压低着问儿子。
孟屿宁没回答,以沉默告诉父亲他睡了。
闭着眼数不清时间,就在孟屿宁都昏昏欲睡时,头顶被覆上一只粗粝温暖的大手。
父亲微微的喟叹声伴着酒气吹拂至鼻尖边。
替他掖了掖被子,老孟起身出去了。
房间重新归于黑暗中后,孟屿宁才敢睁开眼。
他恍惚地抚上头顶。
内敛至极的少年最后也只是弯了弯唇,很快又重新睡过去。
这次睡得很熟。
***
孟屿宁中考的日子终于来到。
和他一样面对人生中重要的考试的还有贺筝月和钟子涵。
唯独闲的就只有雪竹。
她不但闲,她还放假了,闲上加闲。
原因是第一小学被教育局设为了考点。
放假的前一天,老师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打扫任务。
虽然之前很感激哥哥姐姐们借用他们学校考试才让他们有假放,可是放假前还要大扫除,还得搬课桌,他们又不是特别感激这些初中生了。
今天又恰逢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不到四点就下课,到晚饭时间之前,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玩,所以星期五下午这段时间简直可以说是小学生们非寒暑假时期最幸福的时刻。
雪竹拿着湿抹布,搬了张椅子放在走廊上,踩在上面擦玻璃。
祝清滢和她一组,正在擦里面那一面。
两个小女生对着玻璃哈气,和对方玩你画我猜的游戏。
“小竹,你哥哥他在哪个学校考试啊?会不会就在我们学校?”
祝清滢突然问她。
雪竹说:“子涵哥哥在本校考,宁宁哥哥不知道。”
子涵哥哥的消息她是听妈妈说的,妈妈是从岑叔叔那里听说的,她快两个礼拜没见到宁宁哥哥,也有两个礼拜没见到孟叔叔,无从打听。
宁宁哥哥最近每天都复习到很晚,爸爸妈妈怕她吵到哥哥复习,都是每天送饭到对面去。
她突然有了什么主意,兴高采烈地跑回教室,不一会儿出来时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祝清滢问她她也不说,只好继续刚刚的话题。
“那你觉得他们能考上一中吗?”
一中是他们市最好的高中,小孩不懂最好是怎么个好法,只是听大人常常念叨,说我家的小孩能考上一中就烧高香了,所以他们也理所应当的也以考上一中为荣。
“肯定能,子涵哥哥那么辛苦,放假也要上课,肯定能考上的,”雪竹坚定地说,“还有我看宁宁哥哥做试卷,那上面的题我都看不懂,但是他很快就做完了。”
特别是数学试卷,图形题特别难,一个圆圈里画好几个三角形或乱七八糟的形,还要画辅助线才知道做,还有什么X什么Y的,数学和英语混在一起,看着就好高级。
祝清滢:“我们才三年级,看初三的试卷当然看不懂啊。”
雪竹想想也是,可还是说:“他们肯定都能考上的,然后我以后也会考进一中,就能跟他们一个学校了。”
“不可能的,”祝清滢小大人般的给雪竹科普,“我们六年级毕业以后还要读初中,等你考上高中以后,你哥哥他们早就读完高中啦。”
雪竹:“啊?那读完高中以后呢?”
“去上大学,”祝清滢说,“我妈妈说当了大学生就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学。”
“很远是多远啊?北京那么远吗?”
其实北京到底有多远依竹也不知道,雪竹对城市的概念还很模糊,能数得出来的城市也没几个,北京是她最熟悉的。
祝清滢被问住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很远。”
雪竹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走廊上的男生们打打闹闹,拿着扫把当武器,交手间尘土飞扬,后来不知道是谁撞到了雪竹的椅子,她心惊胆战的踉跄好几下,差点摔下去。
“啊!”
雪竹被吓得回过神,从椅子上跳下来,大声喊:“谁推我椅子!”
男生们连忙默契的指着其中一个:“迟越推的!”
被朋友们集体卖了的这个叫迟越的男生一下子愣住,又看雪竹瞪着眼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他一时耳根发烫,硬着嘴皮说:“我又不是故意推你的!你那么凶干吗!”
雪竹顿时更气了:“你差点把我撞倒了!万一我摔在地上了怎么办!”
“摔了就摔了啊,反正你又不会摔死!”迟越语气嚣张,“大惊小怪。”
雪竹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两个小孩就这么在走廊上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就推搡了起来,男生们在旁看得的津津有味,祝清滢想劝又劝不住,最后着急忙慌的对雪竹喊:“小竹别打了,老师来了!”
晚了一步。
老师把雪竹和迟越都叫进了办公室。
老师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们:“迟越,你是男生,男生要让着女生知不知道?既然推倒了人家就该说对不起,犯了错要道歉,老师不是教过你吗?”
迟越小脸涨得通红,喃喃说:“我又没推倒她。”
雪竹哼了声:“要是真的推倒了我现在都进医院了!”
迟越狠狠瞪了眼面前的小女孩。
“裴雪竹,既然迟越没有真的推倒你,那你也别太计较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知道吗?好了,两个人握手言和吧。”
小学生对老师的话总是有种绝对信服力,尤其是班主任说的话。
老师都这么说了,两个孩子只能握手言和。
回到教室继续大扫除,结果没几分钟,他们又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