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辞慢腾腾地吃完了面条,甚至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没办法,这面条真是太好吃的,李老伯的手艺不愧是开封城一绝。
吃完了面,顾西辞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饱嗝,把一锭银子放在桌边敲敲,转身朝着路口走去。等到顾西辞走远了,老伯才从摊子里面走出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捏起了顾西辞留在桌边的银子。
桌子角被顾西辞用银子敲出了一个深深的小坑,坑旁边还有之前她起身去追刘书生的时候,随手一按桌子留下的半个指印。老伯看看坑又看看指印,捏着银子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小祖宗啊…这内力深厚的,没个三四十年肯定练不下来啊!那人对她果然是疼到了骨子里面去,临死还不忘帮了自己徒弟一把。
不过这些都是自家老板要操心的事情了,自己一个卖面条的,知道收钱就好了!
收起银子,老伯哼着跑调的曲子继续回去揉面团了。
顾西辞在街上溜溜达达地走着,她连着吃了两碗面肚子略撑,走得慢点可以消食。而且…她也不想那么快去见那个卖面老伯的“老板”。
果然这帮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善茬,要不是为了师父…我才不会来这开封府趟这趟浑水。顾西辞翻手抚摸着藏在袖中的冰冷宝剑,闷闷不乐地想到。
而且说不定还能找到跟自己身世有关的事情呢…顾西辞迈上一座桥,继续想。
她从小是个孤儿,由师父刀行云抚养长大。很小的时候,顾西辞曾经问过刀行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我却没有,刀行云听了这话不说话,只是摸着顾西辞的头叹气。几次之后,顾西辞懂事儿了,便也不再多问了。
等长大了一些,顾西辞某一天忽然开始对自己的身世以及亲生爹娘感兴趣,倒不是迫切的思念他们想要回归家的怀抱——毕竟这么多年跟着刀行云相依为命,顾西辞已经习惯了没有父母的生活——她只是想要看看自己的父母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如果可能的话,再问一句当初你们为什么不要我。这算是顾西辞心中小小的念头,不是很深,但却一直存在。
如果不出意外,顾西辞这辈子的生活轨迹大概就是:老老实实跟着刀行云在真定府那个边陲小镇生活,等到再大一点儿之后,就辞别师父闯荡江湖。先去师父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扬州瘦西湖看看自家门派曾经有多繁华;再去杭州西子湖畔的藏剑山庄看看师父一直念念不忘的旧情人到底帅得有多惨绝人寰;做完这两件必须的事情之后,就四处随便逛逛,领略一下我大宋的大好河山,找个长得不错的人谈谈恋爱,如果合适了就嫁人,再带着男人回真定府去给师父养老送终。如果、如果还有时间和心情,就看看能不能找得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问他们那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但这一切的计划都在几个月前终结了。
因为刀行云死了。
刀行云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从顾西辞记事起,刀行云就天天都在吃药。虽然刀行云武功看起来那么厉害,喝醉酒的时候也曾经拽住顾西辞唠唠叨叨地吹嘘什么“老子当年天下第一”之类的话,但顾西辞却知道刀行云曾经受过很严重的内伤,而且一直没有好。真定府最好的大夫王老爷子每个月给刀行云把完脉之后,都会捋着自己的胡子对刀行云叫道:“我的老天爷你这丫头怎么还活着?”每到这个时候,刀行云就会把一小块银子放在老爷子的桌上,然后自己边抓药边说道:“哎呀您别催我嘛,这事儿也急不得啊!等什么时候我那个徒弟懂事儿了,我也就能放心离开了。”
四个月前,在刀行云又一次吐血之后,她知道自己终于要撑不住了。于是所有被刀行云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都动了起来,一封书信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被送往了蜀中唐门,二十天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商队夤夜来到了真定府。
那天晚上,刀行云破天荒的没有早睡,她举着自己十分宝贝的那对名叫娉婷的剑,在烛火下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顾西辞打了无数个哈欠忍不住睡着的时候,刀行云终于说话了:“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小辞,去给贵客看茶。”
刀行云一提醒,昏昏欲睡的顾西辞忽然觉察到了自家门口有一个陌生的气息存在,然后她就觉得浑身一冷。顾西辞从小跟着刀行云学武功,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功夫不仅在同龄人之中出类拔萃,就连许多比她年长的也没她厉害。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顾西辞身处乡下小镇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不管怎么样,像今天这种陌生人都摸到家门口了自己还没发现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
“你慌什么。”看着顾西辞诧异的样子,刀行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费力伸出手摸了摸顾西辞的头:“若是他能让你觉察到自己的存在,不仅多年的功夫白练了,传出去了恐怕连脸面都要丢尽。”
“你就不能说我点好…”门开了,站在门口的男人一脸无奈的看着微笑的刀行云,“这么多年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怎么,快死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顾西辞听到男人的话,气得直跺脚。
简直太可恶了好吗!我们跟你并不是很熟,为啥一上来就要诅咒人家的师父死,这么大人了会不会说话。
“小丫头都长这么大啦?”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炸毛的顾西辞,还想去揉揉她的头发。顾西辞哼了一声,十分高贵冷艳的朝着男人挥掌拍过去。男人眉毛一挑,抬手接了顾西辞一掌,把人打的踉跄后退。
“小丫头武功不错呀!”男人夸道。
“你少欺负老子的徒弟!”刀行云气得柳眉倒竖,拍桌子。
“好好好。”男人失笑,“你们这一对师徒倒还真是像…”
顾西辞愤愤的出门去给男人倒茶了,男人则跟顾西辞天南海北的扯了好一会儿,等到顾西辞端着茶水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刀行云说道:“叙旧也叙完了,到此为止吧,我找你过来是交代后事的。”说完对着顾西辞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顾西辞红着眼睛凑过去,像一只乖巧的小鸡仔一般依偎在刀行云的床前。
“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师父我活不了多久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赚了,所以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许哭。”刀行云歪头看着顾西辞,烛光下她的脸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顾西辞咬着嘴唇点点头。
“然后,等师父走了,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我的人手,我留下的暗卫,他们会一直跟着你,只听你的命令。你要记住,这股势力的存在,绝对不能让这屋子之外的人知道,我要你用这股势力,为师父办最后一件事情。”刀行云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枚翡翠雕琢的翠绿色小卦盘,戴在了顾西辞的脖子上。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个卦盘上,眼睛眯了眯。
“这个东西你留着,就当是个念想吧…”刀行云开始咳嗽,顾西辞慌忙去倒水,却见男人抬手按在了刀行云的后背上,醇厚的内力输送过去,很快就缓解了刀行云的症状。
刀行云对男人摇摇头,红着一张脸握紧了顾西辞的手:“师父所在的组织之中出了叛徒,因为这个叛徒,我被构陷不容于江湖,被家族驱逐,终身蒙冤…如果可以,请你帮师父洗刷冤屈,带为师的骨灰回扬州,葬在瘦西湖畔。”
说到这里,刀行云顿了顿,顾西辞立马把水递上,刀行云就着她的手勉强喝了几口之后,继续说道:“小辞,你知道师父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顾西辞看着刀行云蒙着一层水雾的无神眼眸,慢慢说道:“我一定会帮师父报仇雪恨,然后光大我七秀坊,把当年辜负你的那个大坏蛋揍一顿!”
男人:“…”
叶兄你被一个小魔头惦记上了,真是倒霉,我一点儿都没有幸灾乐祸。
刀行云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淡了,现在师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够一生平安喜乐,远离灾祸,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顾西辞的眼圈立马变得通红。
后来刀行云又交代了一些琐碎的事情,顾西辞一一都听了。男人暂时留了下来,帮助刀行云处理最后的事宜。很显然刀行云还有一些事情是没有告诉顾西辞的,但是顾西辞已经不在乎那些了。
几天以后,刀行云在睡着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十八岁的顾西辞咬着牙给刀行云办完了整个葬礼,她全程没有落一滴眼泪,只有在最后点燃柴火的时候红了眼眶。
顾西辞抱着刀行云的骨灰坛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发呆,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目光与她平视:“你跟我离开吗?”
“随便吧。”顾西辞收回了目光,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师父不在了,我去哪里都一样。”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顾西辞认认真真的说道。
“你讲。”男人说道。
“那个叛徒,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顾西辞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的脸。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男人长叹一声:“他原名叫朱子宁,是十七年前武林之中很有名的一个势力——商会联盟的头领。在陷害了你师父之后,我曾经跟他打过一架,两败俱伤,再后来他便销声匿迹了。最近我们查到他曾经在开封府出没,化名庞云混进了当朝太师庞吉的府中做管家。还有一些相关的事情,我都记在这里了,你看完记住后记得烧掉,这些资料不能留下来,否则会被人查到。”
顾西辞接过男人递过来的书册,她没有立马翻开,而是死死的握在了手中:“好,那我就先去开封府,解决掉朱子宁,再去扬州埋葬师父的骨灰。”
男人似乎想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顾西辞并没有注意到这点,所以最终男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叔你叫什么名字?”顾西辞忽然问道。但还没等男人回答,她又继续说道:“还是算了,你别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了,你们都神神秘秘的,说不定我知道了还会有什么麻烦。”
男人失笑,他站起身来,揉了揉顾西辞柔软的发顶,轻声说道:“总要让你知道我叫什么,日后有了麻烦也能来找我帮忙啊…小丫头,记住了,我叫唐七叶。”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

第4章 【第四章】黑市悬榜

醉仙楼前,顾西辞停下了脚步,她仰头看着醉仙楼高高悬挂的牌匾,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候小二注意到了这位姑娘,立马笑脸迎了上来:“姑娘!来吃饭吗?本店菜品样式繁多口味出众,在开封府有口皆碑,包您满意啊!”
“我有约了,在二楼。”顾西辞回过神来,对小二微微一笑,说道。
小二被顾西辞的笑容笑得晃了一下神,回过神来之后立马赔罪:“姑娘恕罪!小的没什么见识,看您笑得真好看…既然有约,您楼上请!”
“没什么。”顾西辞摇摇头,从袖中摸出一小锭银子递给小二,“我也是乡下来的,也没什么见识。您前面带路吧。”
“哎,好叻!”小二心说这姑娘不仅漂亮还善解人意,真是太难得了!于是欢欢喜喜地把顾西辞带到了二楼。醉仙楼的二楼是用无数雕花刻鸟的精美屏风隔开的一个一个小雅间,环境优美风雅,很多有钱人都喜欢在这里吃饭。小二把顾西辞送到楼梯口之后犯了难,因为顾西辞没说是谁请的她,这要把人带去哪里?
小二正准备开口询问一下,顾西辞自己就往前走了过去。小二小跑着追上顾西辞,正想阻拦她推开屏风,就听见里面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说道:“小二哥麻烦你了,这位姑娘是来找我的,下去吧。”
“好的唐爷,你们吃好喝好!”小二哥听出来里面的人是谁之后,立马对着顾西辞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你倒是面子很大嘛。”顾西辞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醉仙楼的流霞仙酿乃是开封一绝,酒味醇正清香,很得百姓的喜爱。
“我爹说,你是小孩子,不能喝酒。”顾西辞刚端起酒杯,对面忽然伸过来一把合拢的乌骨扇子拦在了杯口前。握着扇子的手白皙素净,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个习武之人。
“能把我爹说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才是小孩子。”顾西辞倏然抬手,绕过扇子朝着那人手腕点过去。坐在对面的玄衣公子轻轻“咦”了一声,赶紧把扇子抽了回来,握着自己的手腕使劲儿揉:“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暴力…就不能温柔一点。”
“不能。”顾西辞说道,一看就特别冷酷。
“哈,不说这个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就在这里坐着的?”公子挑了挑眉毛,十分有兴趣地凑到了顾西辞的旁边问道。
“这二层隔间里面有人的一共有四桌,其中三桌都是普通百姓,只有你一人呼吸吐纳之间听不出间隔,一看就是武功不错的江湖人士。”顾西辞放下酒杯,对着公子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不信那人的儿子竟然练武功都不会,所以就选了这桌。”
听了顾西辞的话,公子哈哈大笑:“小姑娘还是蛮聪明的嘛!”
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聪不聪明的说法!顾西辞不理他,自己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
“哎,小丫头,说真的,你今天晚上真的要去庞府?”公子撑开扇子,忽然换了一个话题。
“自然,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来的。”顾西辞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慢慢的啃着。
“但今晚上可是庞太师的四十岁寿辰,据说就连当今圣上都要前去给庞太师祝贺。”公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所以今夜庞府周围必定有重兵把守,巡逻严查,很不容易混进去的。”
“但是人也多啊。”顾西辞说道,“人多了就容易混乱,一混乱就有机会了。”而且重兵算什么,我这么厉害一定能来无影去无踪!这句话顾西辞没有说出口,因为师父说过做人要谦逊,不要随便刺激别人。
“这事情其实不用急,反正庞云就在庞府之中,还怕他跑了不成?”公子试图打消顾西辞的念头。
“但对于我来说,很急。”顾西辞咽下最后一块醋鱼,放下筷子认真说道:“这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了,而且庞云很可能已经觉察到了有人来了开封府要杀他。他毕竟是曾经闻名武林的商会之主,能够在你父亲和我师父的调查之下躲藏了那么多年,就一定有过人的地方。既然已经打草惊蛇,我索性就逼他出来一次了结。解决了他我还要带我师父回扬州呢。”
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眼神,公子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来。他撑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好吧随便你吧,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犟了…哦对了作为大哥我要提醒你一句,庞府那些高手、还有圣上的御林军,你很可能不会放在眼里,毕竟我爹说你虽然年纪轻轻但武功极高,还有那位大人传给你的内力…但有一个人,你一定要小心他。”
“谁?”顾西辞擦了擦嘴,扬眉。
“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包大人麾下的得力干将,江湖之中著名的南侠,展昭。”公子把扇子一收,狠狠的敲在了桌子边上,发出一声巨响。
“好!”顾西辞面无表情的鼓掌,伸手掏了掏自己的小荷包,问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给你些赏钱了?我是乡下小镇来的,不太懂你们城里人看戏的规矩。”
“谁在给你说戏啊!”公子愤怒地喊道。
顾西辞吃完了饭,又跟公子天南海北的扯了一会儿。公子行走江湖多年,见过识广,再加上本身的口才不错,讲起各种故事传说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顾西辞听得很是认真。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顾西辞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推开了窗户。醉仙楼是开封府数一数二的高层,站在二楼可以把开封城大部分风光尽收眼底。顾西辞托着下巴靠在窗边,遥遥望着远方庞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无数盏圆形的光斑仿佛散落棋盘的明珠,在黑夜里串起了一张璀璨的网。
“以前在真定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景色。”顾西辞伸手搭在窗框上撑住自己,身子往外探了探。
“这有什么?以后你看习惯了,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公子失笑,“开封府是皇城,自然繁华,这等夜景还算是稀松平常的,若是等到每月月中时节的灯会,放眼望去全城都是星火,站在高处会更好看。”
“因为我从来没看见过。”顾西辞淡淡地说道,“所以我觉得这样的景色就很美了。”
“但也仅仅是只是感叹一句真美啊…不会看习惯,也不会有更多的想法了。”
“因为这里不是我家,也没有让我留下来的理由。”
顾西辞说完,撑着窗台的手一用力,便轻盈的跃出了窗户。她的足尖在窗台上一点,整个人朝着远方悠悠飘去,眨眼间便已经离开了很远,火红色的身影落入漆黑的夜幕之中,融为一点淡淡的虚影,很快就看不清楚了。
公子撑开扇子摇了摇,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真是的…多大点儿人哪有那么多感触,为赋新词强说愁…”
“有什么事?”公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袖子一震带上了窗户,转过身看着忽然出现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冷冷问道。
“一刻之前,有人在隐元会发了一道悬榜,要求在夜宴上刺杀庞太师,事成之后,报酬千金。”
距离太师府不远的一处民居之中,顾西辞正黑着脸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原本是打算直接潜入庞府之中埋伏起来的——暮色时分正是宴会开始前不久,无数的达官显贵正拿着帖子一一入宴,主要的人手都集中在门口,后院巡逻的人少,也没什么其他人,反而更容易混进去。但半路上顾西辞却收到了自己手下打来的信号,显示有要紧事要回报。权衡利弊之下,顾西辞先来到了这座为了监视太师府而买下的庭院之中。
但她一进院子,就看见了不久前才在醉仙楼分开的公子正摇着扇子背对自己欣赏院中的花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这是我才买的宅子!你怎么知道!”顾西辞有点愤怒的瞪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黑衣人,黑衣人不言不语,却一下子跪了下来。
“这世上就没我不知道的事情,小西辞,别生气了。”公子转过头看着顾西辞,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庞府今晚你不能去了,换个时候。”
“为什么。”顾西辞皱眉。她知道公子并非是个随意的人,这个时候阻拦自己,只能是忽然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因为两刻钟前,有人在隐元会发悬榜,千金悬赏庞太师的性命,只限今晚。”公子淡淡说道。
“朱子宁?”顾西辞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等等!你竟然能让朱子宁去隐元会发了悬榜还全身而退?!”
为什么会这么蠢,竟然让敌人摸进家里转了一圈儿又走了!真是妥妥的猪队友!
“隐元会中一切事由皆保密封存,雇主和执行人的信息只有在悬榜成功之后我才能看到,这是隐元会成立之初就定下的规矩,即使是我也不能逾越。”公子无奈道,“一刻钟前有人发了悬榜,现在我告诉你这个消息,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而且还不能完全肯定就是朱子宁做的,只是他的嫌疑最大而已。”
凭什么说我蠢,我也很无辜的好嘛!
“在这种时候发这种悬榜的除了朱子宁还能有谁?”顾西辞冷笑道,“一般人脑袋被门挤了才会在今晚去刺杀庞太师,他这条悬榜分明就是发给我看的,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有人想要他的性命,索性把事情闹大,借着官府的力量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所以我让你不要去。”公子说道,“隐元会所有的悬榜都是透明消息,稍微有风吹草动就能传得满城风雨。现在全开封城都已经知道了有人要杀庞太师,庞府的巡查一定更加严密,不管你是去杀朱子宁的还是去杀庞太师的,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顾西辞沉默了,她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忽然问道:“你说,朱子宁为什么要在今晚把事情闹大?即使是知道有人要杀他,他完全可以再次销声匿迹啊。他在你爹和我师父的搜查之下藏了十七年,肯定有这个能力再次躲开我们,为什么要做跟以前截然不同的选择?”
公子沉默不语,显然也在思考。
“还有一件事情我也觉得很奇怪,一直想问你。”没等公子回答,顾西辞又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你父亲,朱子宁,还有我师父。师父临死前告诉我,她所在的组织出了叛徒,这个叛徒就是朱子宁。但朱子宁是十七年前武林商会联盟的会主,而你父亲又是隐元会的前任无名,商会跟隐元会表面上看起来风牛马不相及,暗地里难道是一家的?”
公子摇扇子的手一停,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顾西辞:“刀前辈临去之前…什么都没告诉你?”
“还是算了,我不问了,你跟你爹一样,我问个你爹的名字都要小心翼翼的,更深一层的事情你肯定不会告诉我。你们不想说,我也不要听了。只要杀了朱子宁帮师父报了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都跟我没关系了。”看到公子这幅样子,顾西辞果断掐断了话题,“你们都神神秘秘的,就连师父也是…我师父只告诉我她希望我平安快乐。”
顾西辞说这段话的时候,明显带了赌气的意味。从她懂事起到刀行云去世,十八年的时光,她把刀行云看成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她的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刀行云,但刀行云身上却始终都藏着一个很深很深的秘密,这个秘密直到刀行云死,顾西辞都无从知晓。
这让顾西辞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那你就按照她的愿望平安快乐,其他的事情不要管。江湖之大,很多人都是无知的,他们一样过得很好。”公子慢慢地说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不能说,而是你不能知道。”
“如果我把你就是隐元会无名的事情告诉了别人呢?”顾西辞忽然说道。
这是摆明了要跟公子对着干啊,青春期的少女真是特别的叛逆。
隐元会是江湖中的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各个城市都有眼线,无孔不入,它情报天下第一,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隐元会打探不到的事。除了贩卖情报以外,隐元会还做一种生意,叫做悬榜,就是有人找到隐元会,通过他们发布某些任务,事成之后以金钱或其他东西为奖励,奖励抽取一部分作为佣金交给隐元会。雇主与任务执行人之间互不见面,一切接洽事务由隐元会牵头,确保机密性。
但除此之外,再无人说得清楚隐元会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甚至连他们的老大是谁、门下弟子有多少都不知道。有很多人不自量力的想要探隐元会的底,但渐渐的,大家停止了这种愚蠢的行为,因为所有找隐元会麻烦的人都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一旦涉及了隐元会,通常就连官府都会不闻不问。这让大家怀疑隐元会是否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顾西辞却知道,隐元会的现任无名,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看起来俊秀潇洒的年轻公子。上一任无名是他的父亲,那个在刀行云死前带人来到真定府看她的、跟她关系匪浅的男人。
“那我就杀了你,再杀了你告诉的那个人,不管他是谁。”公子淡淡地回答,眼中杀气一闪而过,这是顾西辞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是这样的表情,很是陌生,像是整个人都变了样子。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刀前辈一定告诉过你,不要找隐元会的麻烦,也不要试图去调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