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灵晚动了真怒,裴潋晨也不再嘻笑,只正色道:“娘娘可要想好了,如果想出宫,过了今日,怕是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歪着头,她看向裴潋晨:“是吗?本宫不需要你的帮助。”
“娘娘话不要说这么满,如果娘娘不需要潋晨的帮助的话,该是早就出得宫去了,又怎会为此徘徊数十天?”一句话,透露了太多的信息,很明显他是有备而来,且对自己的行踪也了如指掌。
她危险地挑眉:“看来太子殿下对本宫很是关注呢?您到底有何打算?”
“娘娘说笑了,潋晨只是十分欣赏娘娘,所以,想做个顺水人情而已。”裴潋晨的话,灵晚自是不会全信的,于是她也试探性地说:“不如说说看你的计划,如果行得通,本宫可以考虑考虑。”
裴潋晨不语,只是笑笑入袖袋取了一物交到她手上道:“有了这个,我相信,娘娘知道如何做是最好的选择。”
言罢,他竟也笑笑离去,留下灵晚一人,盯着手中的人皮面具发呆。
灵晚出宫了,在犹豫了许久之后,仍旧选择了接受裴潋晨的帮助。原来,那日裴潋晨交给她的人皮面具,不是别人的,竟是裴潋晨自己。扮成任何人,想必都不如扮成他来得方便。灵晚暗自佩服于裴潋晨的好计划,但另一面,却又担心着夏侯昭的反应。
他并不是什么善良之人,她不敢保证自己走后家人会不会受到不平的对待,但至少还有大哥和三哥,想必夏侯昭看在他们劳苦功高的份儿上,也会给几分薄面的吧。思绪翻飞着,一路无言,直到她猛地醒悟,竟发现自己已离开皇城数里。
他终于还是没有防住自己的,灵晚忽然有些失望,扮成随侍的裴潋晨揶揄道:“怎么?才出来就开始想他了?那你还出来做什么?”
没有理会他的话,灵晚只手掀帘,看马车外风景,她终还是最喜欢这宫外的风景如画。正出神间,前方传来一阵叮咚之声,举目望去,灵晚当即怔愣住了。
风铃,是风铃,车队经过的整片树林都挂满了风铃。灵晚的双眼迅速染上泪光,是他,原来,太自信的一直是自己,他早就知道了她要离开。虽然放出狠话,说生死纠缠,可他终于还是没有为难自己,竟然就这么任她离开。
第一次出宫的时候,他守了她一夜,亲手将那风铃系在她床头,让她带走。可是,她却犹豫了,将那风铃留在了清淑宫。当她重入深宫,却再没见到那风铃的踪迹。她以为,那只是他一时兴起,可现在,她却懂了,那也许正代表他的一片真心。
那么,他为何不阻止她出行?是倦了,累了,还是厌了呢?她觉得心里难受,难受得挖心挖肝的疼。虽然是她任性地要离开,可她仍旧疯狂落泪,忽然她冲那串串风铃厉声大喊:“夏侯昭,你是故意的是吗?你要让我永远都不能忘记你是吗?你做梦,你做梦…”
她突然的喊叫声,惊动了车队的其他人,所有人都奇怪太子的车辇里为何会有一名女子。但当众人将视线调回马车时,裴潋晨已将灵晚拖回了车内。
“你疯了吗?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是吗?”
“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会怕,又怎么敢带我出宫?”灵晚无所谓地说着,言罢竟然又高声朝外喊道,“停车,太子殿下听那风铃声儿不错,去取一个回来。”
裴潋晨听罢,脸色差点儿没成菜青色,他挣扎道:“你这是败坏我的名声,哪有男人喜欢风铃的?”
“有何不可?你大可以说,是带回家送给你宫中的妃子们,她们也开心,你也开心,不是吗?”灵晚木然地说着,心里却惦记着那风铃声越来越近。
当那侍卫将风铃交给灵晚,那眩目的紫色刺疼了她的眼,她苦涩地落泪,终于明白他的苦心,以为只是他无心的一个小小动作,却不想,竟包含他热情的真心,灵晚想哭,却只是默默流泪不止。
心,痛得木然,却也终于让她清楚,原来,她对他,从来不是恨,那莫名的怨气,竟也是因为太在意了而已。可现在,她明白得太晚,他们之间,也许,再无可能。思及此,灵晚只觉心口被人撕扯不止,痛得人撕心裂肺。
车辇一路缓行,终于还是驶出京都。灵晚收拾好一切,也只是装了一个小小包袱,跳下马车。灵晚已恢复自己的容貌,只是为了出行方便,换成了一身男装。车上,裴潋晨面色如常,却是突然不再笑了。
“你要走吗?”
“是啊,谢谢你带我出来。这份情,我记下了,有机会我一定还你。”说完,灵晚朝他挥挥手,准备离开,却被一人强行阻止。定睛看去,灵晚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雅瞳公主。”
“没想到你记性还不错,不过,想走,应该是不可能了。”
灵晚面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想请夜妃娘娘到我连国小坐。只要大旭朝的皇帝可以给我们送份大礼,那娘娘自然也是要作为回礼,转赠于他的。”雅瞳阴冷地笑着,灵晚却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不好,中计了。她运气于手,正要挥出,心口却一阵猛烈的刺痛。
“我劝你别再浪费体力了,我连国的散功丸也不是掺假的货。别说你现在打不过这一群人,就算是我,你也打不过。”说完,雅瞳用力地朝灵晚扇了一巴掌,灵晚想避开的,却发觉动作不如平时那般轻盈。
“啪”的一声,灵晚的嘴角顿时溢出血色,雅瞳却还在笑:“看吧,现在相信了吧?咯咯咯咯…”
裴潋晨适时地挡在了灵晚和雅瞳之间:“妹妹,别冲动,打坏了就不值钱了。”
闻言,灵晚懊悔不已,她早就想过这连国太子带她出宫不可能那么简单,却不曾想会给夏侯昭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连国的皇宫中,灵晚终于见到了夏侯晔。只是,此时她面前的夏侯晔已完全变了一个人。
“原来你在连国。”
很普通的一句话,似乎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见面之后的寒暄之语。夏侯晔亦是苦涩一笑:“是啊,原来我在连国。”
“你和裴潋晨是一伙的吗?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夏侯晔仍旧表情淡淡:“不过是想用你换我哥哥的一些东西。”
一直以为自己在夏侯晔的心里是特别的,可是听到这些话,灵晚终于惊恐地想,原来这一切,又是她的自以为是。
“你为何要如此?他是你亲哥哥。”
“我为何要如此?你为何不问问他对我做了什么?你以为我是以什么身份待在连国,公主驸马吗?哈哈!哈哈哈!”夏侯晔疯狂地大笑着。笑罢,灵晚竟发觉在他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闪耀着冷冷的光。
“我不知道你想要从他手里得到什么,可是,你不会成功的,我在他心里根本没那么重要。”并不是赌气,灵晚会这么说,只是想让夏侯晔放弃这个想法。事实上,她更担心,如果夏侯晔执意如此,夏侯昭会为了要回她一一就范。
“那就试试看好了,看看他对你的真心有多真。”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这些话,夏侯晔的表情极度地狰狞。这让灵晚不禁有些后怕,他和夏侯昭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竟如此恨他。
仿佛是看穿了灵晚的心思,夏侯晔有些残忍地笑了:“你是不是很好奇,他对我做了什么?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我的亲哥哥,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叫玉姬,亲手把我送给了连国的皇帝做男宠,你知道男宠是什么的,对不对?”
此语一出,灵晚被惊得张大了嘴。她知道夏侯晔造反了,她也知道夏侯昭留了他一命,可她不知道,他的命竟是这样留下来的。灵晚又哭了,是真心地为了夏侯晔而落泪,这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竟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灵晚的眼泪,似乎唤回了夏侯晔心底最柔软的记忆,他轻拭着灵晚颊边的泪:“灵儿,别怕,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得了你。只要夏侯昭他能依约割让十二座城池,我保证,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闻言,灵晚终于收起了泪水:“你要割旭国十二座城池给连国?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不过,我也要定了。”夏侯晔的表情,那般地扭曲,这让灵晚清楚地明白了一个事实,他变了,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已没有人有能力改变他的想法。
“灵儿,别害怕,别害怕。”夏侯晔的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温柔而清朗。灵晚却在他重新伸手抚触她的脸时,愤怒地大叫:“不要碰我。”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做法让你伤心了,可是我保证,我不会伤你一分。”夏侯晔的眼中,再无阴冷之气,只余温暖,但灵晚却只感到阵阵发寒。
“保证?你的保证就是用我来威胁自己的亲大哥,割自家的地,给别人?”灵晚笑得狰狞,恨不能伸手给他一巴掌,把他打醒。
“亲大哥?哈哈,哈哈,他有把我当成亲弟弟吗?他把我送给别人当玩物,我在床笫之间百般受辱的时候,我就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他夏侯昭给我带来的耻辱,我要百倍千倍地归还于他。”夏侯晔的眼中血红一片,血丝弥漫,而灵晚却在听到这个结果时,无言以对。
她知道夏侯昭的无情,却不知道他会对夏侯晔下如此重手。如果说这一切都要追究责任,那么她想,还是怪她的,她为什么要多事呢?为什么要去为夏侯晔求情?可现在,这一切都晚了。伤的伤了,获罪的获罪了,而她,却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祸水红颜。
“放我走。”她说。
“不可能。”他回。
“我不会让你用我威胁他的。”灵晚发狠地说着,甚至拒绝夏侯晔为其上药。
“不要任性了。灵儿,我明白地告诉你,我是不会把你还给他的,只要十二座城一到手,我在连国就能当上丞相,到时候和太子一起劝说皇帝攻打旭国,你在他身边,反而更不安全…”
夏侯晔的话还未说完,灵晚便闪电般地出手,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你居然帮着外人攻打旭国!那是你的家乡,是你夏侯家的子民,你怎可如此自私、如此残忍?”
“就算我残忍,那也是让他逼的!灵儿,我答应过你,我要让你当我的皇后,那么现在,还是那句话,我会做到,我要那皇位,我也会履行对你的承诺。”
“哪怕是国破山残,你也要得到这江山吗?连国根本不是旭国的对手,你凭什么以为你还能得到那皇位?”灵晚也不再好言相劝,只是那么冷漠地盯着夏侯晔,无情地说出这个事实。
“现在确实不是对手,可是加上十二座城池,就不会一样了。”
灵晚愕然转首,却看到夏侯晔一脸绝情:“你以为裴潋晨为什么要带你出宫?真的只是为那十二座城池?那是因为我告诉他,如果打下旭国,我分给连国一半。”
“你疯了吗?夏侯晔你怎么能变成现在这样?”
“我是疯了,但我不后悔,我要做皇帝,我要做皇帝,哈哈哈哈…”夏侯晔疯狂地大笑着。灵晚似乎在他眼角又看到了一滴未落的泪水,但,亦只是那瞬间的一眼。她知道,夏侯晔已经死了,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只是拥有了一副皮囊的魔鬼。
她并不傻,从夏侯晔的这些话语间她已听懂了许多的意思。他说他要立她为后,可是,怕也是无限期的空口承诺罢了。他既然联系上了连国的太子,想必与雅瞳脱不了关系,那么连国太子凭什么信任他呢?难道不是因为雅瞳?
他只字不提雅瞳,是又想让自己相信他的空话一场吗?事到如今,她对他早已冷了情,别说做他的皇后,便是与他共处一室怕也是不会心甘情愿。只是为何他永远都不懂?以前不懂,现在同样也不懂?
权力让人疯狂,怨恨让人心生魔障,灵晚不是不懂他的心事,但她再也要不起他那种吃人般的深情。这些复杂的阴谋与算计之中,有裴潋晨,有雅瞳,还有她风灵晚,夏侯昭知道多少,又猜中了几分,她不得而知。只是,在这一刻,她终于相信,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想,她会承认,只有夏侯昭才是最适合做帝王的人选。他无情,但怜惜苍生;他冷傲,但义薄云天。
只有拥有如此大气胸怀的人,才能包容天下,才能让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只是,这一切,她似乎明白得太晚了。
五、鸳鸯随
夜,清冷,一弯孤月幽幽,灵晚倚在窗台发呆,却不清楚自己想了些什么。她身上的散功丸已没了效用,可夏侯晔却为她准备了特制的锁神链,顾名思义,也就是说,哪怕是神仙也能锁住的链子。
是的,灵晚的双脚被锁了起来,那链子是由特别的玄铁所制,刀枪不入,唯有打开锁头方才开启。可锁头设了十八道机关,错一步,锁头便会又改变形状,又变换出另十八道机关,是以,此锁又名十八锁。
灵晚早先听师父提过这个十八锁,但自己贪玩儿,再加上解锁方法不但复杂,还必须对机关之术融会贯通,所以,她始终没有学会解锁的方法。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解,除了夏侯晔以外,她想,可能只有三哥了。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因为怕灵晚偷跑,夏侯晔把那锁链的间距拉得极近,是以,灵晚就算是正常走路,也只能小小碎步一点点挪,不要说用凌波十步,就算是大步走路也几乎办不到。
离开旭国已半月有余,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夏侯晔要求夏侯昭交城的日子。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夏侯昭要是够聪明就应该直接弃掉她这颗废子。可在情感之上,她又对夏侯昭有些期待,不过,也仅仅只是期待而已,她的执意离开,他真的不会狠下心来吗?
她,真的没有信心!
叹息着,声声轻,声声慢,灵晚抬眸望月,心境似乎再也无法平静。她想,也许这种感觉,应该叫失落。
静立许久,灵晚渐渐觉得有些脚酸,方要离开窗前落坐,却隐隐感觉到有人靠近。虽然夏侯晔派来看守她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不过,敢靠近她的倒还真没有。是以,灵晚倒还生出一些好奇之意,方转身,却被惊出一身冷汗。
“你…”
“没错,是我。”冷冽的口吻,冰雪般的容颜,不是雅瞳又是谁。
“公主为何来此?”灵晚对雅瞳并无好感,虽然她已不爱夏侯晔,但当初那种刺心的疼痛,已于记忆之中烙下印痕,一时之间,怕是无法改变的。
雅瞳不言不语,只是冷笑着看着灵晚倾城绝色的脸。良久,她眸色一变,大叫一声:“来人呐!”
在她的召唤下,很快就聚拢了一批侍卫。灵晚一直冷静地看着她默默不语,直到雅瞳令人将其架到马车上之后,她方才冷冷发问:“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到了就知道。”言罢,雅瞳狠狠甩下车帘,只留灵晚一人独处。她隐隐地察觉到什么,但还是有些糊涂,难道是夏侯昭那边不肯交出城来,所以,又要用到自己吗?
这么想着,灵晚反而有些开心,至少,没有因为她让夏侯昭付出惨重的代价,不是吗?
带着从容赴死的决心,灵晚一路之上不吵也不闹,似乎在前方等待着她的从来不是痛苦与折磨。只是,她越是这样,雅瞳就越生气,她终于冲进了灵晚的马车,一把将她按住,疯狂地摇晃着。
“为什么你这么镇定自若,为什么你都不害怕的?风灵晚,我恨你,我恨你,你知道吗?我这么千辛万苦地把你弄了过来,他居然不让我动你。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动你!”言罢,雨点般的拳头就朝灵晚的脸上招呼过来。
一直没有动静,只是因为她不想和她起冲突,可现在要还不反抗,那就真不是她风灵晚的作风了。只一掌,灵晚就把她拍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到了马车的车窗之上:“我劝你不要太过分,我虽然被锁着,但是对付你,还绰绰有余。”
雅瞳本在气头之上,见灵晚居然敢反抗,更是气得要发疯。她爬将起来,跪坐在马车上大叫起来:“来人呐,把她给我拖下车去。”
一看情况不对,灵晚就打算跑。可那锁神链实在太碍事,灵晚任是武功再好,也不可能用手代替脚来跑路。挣扎了许久,她还是败下阵来,被那些侍卫们生擒。
被强行按倒在地上,雅瞳笑得阴冷:“你不是本事吗?你不是会勾引人吗?今天,我就让你彻彻底底地舒服一回。”
说完这话,雅瞳就扑了上来,拼命地扯着灵晚的衣服。看着雅瞳疯狂的模样,灵晚真的吓到了,她就是再傻也能猜到她想做什么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撕烂自己的外衫,灵晚几近绝望,难道她的清白竟然要断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吗?
凄然间,她如雾的泪眼之中一人急急奔来:“公主,住手。”
听到夏侯晔的声音,雅瞳似乎越发地受到刺激,手下反而越来越大力。眼看着上半身只余最后的遮掩,灵晚猛地扭动着身子挣扎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夏侯晔终于拖走了雅瞳,更是骂走了那一群侍卫。
胡乱地扯过衣衫护在身前,灵晚看向雅瞳时,眼中已有恨意,她可以忍受死亡,但不可受此屈辱。
“灵儿,你先回马车,我一会儿来和你解释。”夏侯晔的眼中分明担心着灵晚,可面对着雅瞳的质疑,他还是只能如此一说。
灵晚冷冷一笑:“不必解释了,你好好安抚你的好妻子就行。”
愤怒地回到车里,灵晚一件件穿好衣衫,只是破得有些离谱,只能勉强蔽体。想到一路而来的种种委屈,灵晚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其实,怪只怪她太冲动,要不然,又何来如今的屈辱。
正伤感间,马车外已传来夏侯晔和雅瞳争吵的声音。
“公主,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伤了她的话,夏侯昭就更不会放过我们了啊!”夏侯晔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似乎想劝解雅瞳放过灵晚。可雅瞳却是火大得很,一开口就**:“我为何要这么做?怎么你不问问你自己?”
“公主,我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怎么好像是我的错?你还想要护着她到几时?夏侯晔,我算是看透你了,我就是把心掏给你,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是不是?”雅瞳的声音透着些委屈,分明是怨气冲天,但却更像是乞求着他的爱怜。
“你别胡思乱想,我何时不看你了?”
“你想骗我到几时?明明让我把她带来了,结果,只是为了让你的视线里有她的身影。明明可以马上用她来解决危机,可你却偏偏要放弃。你还想骗我说你的心里没有她吗?夏侯晔,你觉得我会信吗?”雅瞳的声音里透着些哭意,这让灵晚多少有些自责。若不是她出宫,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夏侯晔和雅瞳也不会因此而闹误会。
“公主,我…”
“不要解释了,我不会再纵容你。风灵晚我交定了,就算我再爱你,也绝不会拿连国来做赌注。”
“公主,公主,你听我说啊。”
“我不听不听,现在那夏侯昭都打到家里来了,你还想要留下这祸害吗?”
“放了她,夏侯昭一样不会放过连国。”
“你如何知道他不会?要不是你当初出的什么烂主意,人家能打上门来?我再不会听你的了。”
“公主,公主…”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远了,灵晚靠坐在马车里,心境却反而越来越平静。从这些对话里,她能听出来的东西太多、太多:夏侯昭,你果然又赢了,居然逼得连国的公主和驸马为了交不交人而吵架。
你真的,是人还是神?
三日后。
狂风猎猎中,旭国的大军,倾巢出动。因有着夏侯昭亲征,旭军的势气,一时亦蓬勃高涨,人人面色肃然,铿锵有力地喊着:“旭国必胜,旭国必胜。”
城头上,一排铁衣间,那一抹雪白的身影格外醒目。
狂风翻飞着他的袖角,衣袂飘飘间,恍若天人。绝世的容颜,在阳光下更显俊美,阳光更是添色一般,为他勾勒了一道金边,使其看上去竟不似在人间。
浅浅的笑意,一直挂在嘴角,只是,双眼中的温柔,只为那千军万马中的一抹纯净。就算这么遥远,隔着千军万马,隔着涛涛流湍的时光,隔着他们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却依然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她,看清她白色的长衣,看清她黑色的长发,看清她清亮如星的眸,甚至是她唇畔那一丝淡淡的、满不在乎的微笑…
那是无论时光如何流逝、无论沧海如何幻变他也不会忘却的!
仿佛打破了一丝沉静,云详终是率先冲出了铁军,半仰着身子望向城头,有些不敢相信地指着那万军从中的一抹雪色:“灵儿!他竟真的拿灵儿来威胁我们。”慌乱之中,在众将跟前,云详也忘记尊称她一声娘娘,只是“灵儿灵儿”地唤个不停。
夏侯昭没有回应他的话,仍旧浅笑着望向远方。倒是站在他身侧的小桑,眼神复杂地看着夏侯昭,一时间亦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我去把娘娘救下来。”云详第一个沉不住气了,虽然他只是军医,可是却坚持要来到这战场,看着灵晚被绑在城头,他又如何能不担心?
“慢着,朕有允许你去吗?”夏侯昭终于出声,却是阻止他的行动。所有人都屏了气看他,揣测着他的心思,暗想着,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上,您就让他去吧,要是怕他不济,我陪他一起去。”小桑也终于站了出来。虽然他一直不喜欢灵晚,但在这个时候,灵晚在他眼中唯一的身份只是夏侯昭深爱着的人。
“不必了,朕相信,朕的夜妃也不会希望你们白白去送死。”他淡淡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真的不在乎一般。众人一惊,均不明白夏侯昭是何用意。
“皇上,他们摆明了就是想要用娘娘来要挟您退军。如果不救娘娘回来,难道真的退军?”小桑急了,他不是不知道前方凶险,只是,如果用他一人之力能挽回夏侯昭的决定,他想,他愿意。
是的,他害怕了。因为知道夏侯昭和灵晚的感情,所以他明白,如果有灵晚在手,夏侯昭必然受制于人。他可是要做千古一帝的人,又如何能为这种儿女情长让世人恶语相向?
“如何是好,那就不如何了,那便好了。”他淡淡的话语间,飘散的是什么,无人能懂,唯有他的一双利眼那么深沉。
“皇上,是臣莽撞了。臣相信,皇上自会有所定夺。”云详坐正身子,扭身看向夏侯昭,无比期待地说着。夏侯昭不语,只是深深地望向远方,表情到底还真是有一点点的紧张,是的,他紧张了。
紧张地看着那千军万马中的人儿,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只是,那真的是她吗?
遥远的方向,白衣飘飞着的女人一脸温柔地看着城楼下,那天人神灵一般的男人,她的心在欢腾着,在悲伤着。
她的心在滴血,她口不能言,但心却不死。她是风灵晚,是他的夜妃,她想叫出来,大声地,可是她的嗓子却发不出任何的音节。是的,在被捆上城头时,雅瞳给她喂食了哑药,现在的她,口不能言,只能默默地望着远方的他,流泪不止。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还是期待着的。她一直以为自己不爱了,可是到现在,她才悄然发现,对于夏侯昭的心意她一直未变。就算是死,能为了他而死,她似乎也是无憾的。只是当她想通了这一点,她却再度泪如雨下。
她是该恨他的呀,可是为何,只要一见他如神般的容颜,就再没了自我。灵晚的泪,一线线地落下,没入衣角,无声无息。
雅瞳缓缓靠近绑着灵晚的十字桩,近乎残忍地说:“夜妃娘娘,很快要见到你的皇上了,还哭什么呢?”
灵晚别开脸,只是清冷地看着立于一侧表情怡然的雅瞳,有多少话想说想骂,但却只能动着唇,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一直被裴潋晨阻止靠近她的夏侯晔,此刻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突然狠狠地锁紧了雅瞳的衣领:“你把她怎么了?”
“何必这么生气,只不过昨晚嫌她太吵,给她喂了粒哑药而已。”雅瞳在笑,残忍地、无情地笑着,夏侯晔却早已气黑了面。
生气地抡起手,恨不能打她一个耳光。雅瞳却是高声叫道:“打我啊,打我啊!只怕打完后,她还是哑的。”
她故意这么说着,明知道他会有所顾忌,傲气地抬头,眼中尽是得意之色。夏侯晔高高举起的手,却始终颤抖着不能落下,直到裴潋晨说了一句:“不就是哑了吗?又不是没命了,晔你是在气什么?”
裴潋晨的话,分明在提醒夏侯晔一些既定的事实。是的,现在不关心一下生死,还注意一个不能说话的现实有何意义。夏侯晔黑着一张脸,终于收起了大刀,转而面对青帝道:“皇上,如果可以,能否留她一命?”
裴潋晨邪邪一笑,大手遥指远处白马银妆的雪衣男子:“留不留,不得看他吗?”
遥遥地,夏侯昭与裴潋晨对视,面无表情的脸上忽而显出一丝笑意,夏侯昭高声打着招呼:“晔,别来无恙啊!”
他无视裴潋晨,竟然和夏侯晔打招呼,等于当着众将士的面,打了裴潋晨狠狠一记耳光。裴潋晨阴冷的眸中,尽显残忍本色,猛地一下抓住了灵晚的头发,邪恶地说:“娘娘,看看你的皇上多么地不讨人喜欢啊!既然是这样,就怪不得我狠心了。”
言罢,裴潋晨命令道:“来人啊,给她放放血,让旭国的皇帝看看清楚,她的夜妃有多坚强。”
这道命令一出,雅瞳已兴奋地抢过了身边战士的军刀,毫不犹豫地割向了灵晚的脸。只一瞬,她莹玉般的脸上,已嫩肉翻裂,血污一片。灵晚紧咬双唇,不让痛苦之声溢之于口。灵晚哀伤地想,这张脸,怕是真的要毁了啊。
千军万马,躁动一片,云详的双手都几乎掐进了肉里,但,此时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他们的激将法。
“皇上,旭国的夜妃娘娘不会贪生怕死,就算是死在敌国的手里,亦是重于泰山,不必可惜。”
此语一出,众人皆愕,待都清醒过来,扭头而视,却见是一脸寒霜的云非所说。平日里,灵晚与云详是关系最好的,与云非这个大哥反而不太亲厚,但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云非也是很关心灵晚和云详的。
只是在这样的时候,风家的人主动说出了这样的话,不得不说,实在让人钦佩。要知道风青止是多么狡猾的一个人,从来是以私心来谋公利的,可他的子女们却个个脱颖而出,无一不是大公大义之人。
云非主动地说了这样的话,实则是为夏侯昭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是的,这个命令如果由他所下,该是多么地伤人。
夏侯昭淡眸扫过云非的眼,突然说:“云非,谢谢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风云非一时之间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皇上…”
见夏侯昭没有任何反应,裴潋晨又吼出了声:“退军,否则,我杀了她。”
还是那句话,没有新意,没有变化,夏侯昭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城楼上的人儿,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的眼,那含泪欲诉的眼。
“退军,否则…”裴潋晨的喊话还没有结束,一人已从他身后冲了上来,正是刚才割得痛快的雅瞳。
雅瞳撞开夏侯晔,冲到裴潋晨之前,她突然邪气地说道:“据闻旭国的夜妃娘娘仙姿曼妙,一身冰肌玉骨,如今旭国的皇帝都不怜惜,那不如赏了我连国儿郎玩玩儿。”
此言一出,夏侯晔怒目相视,而雅瞳却是反辱相讥道:“只这么空叫,我看就是喊到天明,也是不会有成效的。驸马,现在是打仗,不是你怜香惜玉的时候。”言罢,她用力将夏侯晔的手甩开,却是再次将大刀架在了灵晚的身上。
“公主,别让我恨你。”
“若是赢不了这场仗,你不恨我,旭国军队也饶不了我。”雅瞳也不是一个蠢女人,事实上,她看得比什么人都透彻。只是,现在她抢的是时间,而时间,已然不多了。
“刺啦”一声,灵晚的雪衫再次被撕毁大片,裸露出雪白而圆润的肩头,夏侯晔倒吸一口冷气:“公主,住手。”
雅瞳不听,又是用力一扯,灵云雪白的裸背就尽显于人前。她的上衣已尽数被扯掉,只余一件粉色的贴身肚兜。连军中又是一阵骚动,在这样的男儿战场,能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情景,怎么不教他们热血沸腾。
连军里一些士兵已淫邪地高声喊叫着,令得雅瞳的眸色越发赤红,她仰头哈哈大笑:“看看啊,看看啊,这可是你们旭国的夜妃娘娘呢!如果你们再不退兵的话,让我想想,是不是证明,你们也想再看多一点儿呢?”
云详再也忍不住了,就连云非也冲着城楼上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裴雅瞳,你堂堂连国公主,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你还算是个女人吗?”
“皇上,我忍不下去了,让我上去杀了那个贱女人,我一定要杀了她!”这么冲动的人,除了云详还能是谁。夏侯昭一直眯了眼看着那一切,直到他看到雅瞳嘴角那邪气的笑意时,终于开口:“拿箭来。”
小桑眼睛一亮,夏侯昭的能力在他眼中早已被神化。一听说他要箭,他哪里还会多想,顺手就抢了身边小兵的一张弓,递到了夏侯昭的手里。
抬手,金色的长弓,金色的长箭,那是骄阳的颜色。箭搭弓,弦张如日,最后看一眼她,他扬声呼唤一声:“灵儿!”
手中拉得紧紧的弦却是迟迟没能松开,那一眼的承诺,那一眼的罪恶,那一眼,夏侯昭终还是没有狠下心。
灵晚轻扬起小脸,幸福地笑了。看到他的迟疑,她方才感觉自己其实是幸福的,她轻启朱唇,无声地说出了那句谁也听不见的话:“夏侯昭,对不起,来生,灵儿再嫁你。”
云详的手,抖了又抖,颤了又颤,只因,唯有他能看懂她在说什么,所以,她是,她是决心要那么做了吗?
“再不退军,我就扒光你的女人!再不退军,我就当场令人与其合欢,我且看看你旭国丢不丢得起这个脸。”雅瞳越说越淫邪,城头上,连国所有将士们都似乎蠢蠢欲动了。
而城下,夏侯昭的身边,所有的将士都紧张地大叫道:“皇上,怎么办?”
夏侯昭突然一声凄厉:“啊…”
那一声呼喊令战场上所有的人耳膜一阵雷鸣,抬首的瞬间,只见一支金箭如流星划过天际,拖着耀目的金芒,穿越苍穹大地,撕裂虚空气流,挟着射破九天的气势,如一道令人措手不及的闪电直直没入那一袭雪衣。
霎时,战场上一片寂静!
“唔…”
那一声痛呼,那般痴缠哀怨,可战场上的万千士兵却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瞬间,忽觉那一箭似射在了自己身上。
雅瞳的手僵在了原地,看着那金箭的羽翎怔怔发呆。那是用了多少气力,那是多么精准的手法,那一箭竟然生生地穿透了灵晚的锁骨,将那锁骨上挂着的粉色肚兜的细绳,强行扎入了她的血肉。
那是一种最后的矜持,带着无限的悲凉,哪怕是死,也绝不能让她人前失节,这是何等的气势。雅瞳退缩了,看着灵晚的嘴角一丝丝滑落在地的血水,看着灵晚带血的微笑,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灵儿。”又是一声惨呼,却是云非所发,城下的众人,均都傻了眼,小桑更是紧张地扶住了几乎要晕倒的云详。
“门主,你没事吧,没事吧?”云详不语,只是仰躺在小桑的怀中,泪水顺着他的眼角,艰难地落下两行:“啊!灵儿死了吗?真的死了吗?”
又是一阵狂呼,撕心裂肺了一般,他的心,很痛,很痛。
“啊,你杀了她,你杀了她!夏侯昭,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看到这惨烈的一幕,夏侯晔彻底地发了狂,狂奔回裴潋晨身边嘶吼,“我要报复,我要他们偿命。”
看到这样的夏侯晔,裴潋晨满意了,虽然也震惊于夏侯昭的绝情,但能让夏侯晔下定了最狠的决心,这也是他最想看到的事情。
“本太子着你为连国天下兵马大元帅,连国的大军,尽数交与你指挥了。”他爽朗地说着,却见夏侯晔早已满脸杀机。
“守住辽原关后,能活下来的,城里的一切,银子、珠宝、女人,都是你们的。”这是多么大的诱惑,这鼓励性的话语,无疑是给了所有人一份“美好”的幻想,他们贪婪的眼中,已现原始的本色,欲望,除了欲望,还是欲望。
而城楼下的旭国军队,已被眼前的事实震憾了心魂,待夏侯昭一声令下,先锋营的士兵们已扛起了天梯,怒吼着,争先恐后地朝前冲去。
城头上,连国军队也忙活起来,有些人搬起了脚边的石头,一股脑儿地往下扔,羽林军的羽箭更是对准了那还刚刚跑近的旭军,箭无虚发。
更有一些人推着一锅锅的热油,一锅一锅地往下浇,沸油一触到人的皮肤,嗞嗞地冒着肉香之气,令人看着惊心。
恐怖的哀叫声,声声惊悚,使接下来准备跟上的士兵也有些脚软无力。
小桑适时地大叫:“退后者,斩。”
只一声,就让所有士兵重振气力,是啊,退后者,斩,那就只能往前冲了,冲上前去,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希望。
夏侯昭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直至天际飞来十二只黑色鹰王。夏侯昭的眼神终于扭转了方向,他伸出右手,直指苍穹大喝一声:“破城门。”
所有人都愣了,破城门,这不是正在破吗?
呆愣间,只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声,一扭头,却见黑压压的一支军队悄然靠近,为首的十二人,一色的黑衣,一色的面具。
“暗十二门。”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云详,他此时悲愤交加,满脸是泪,“兄弟们,上啊,上啊。”他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儿将帅的影子?还托着云详身子的小桑一听说暗十二门,也弹跳起来,只一眼,他就浑身发抖,却是激动得喃喃自语。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是的,半月前,血门之中的暗部十二门接到死神令,便马上召集了所有部众前来支持了,这相当于给夏侯昭重新集结了一支十几万人的精锐强兵。
那是一场空前的大战,夏侯晔再度施展出了他的惊世兵学。只是,他的那些阵法,早已被夏侯昭参透,几十万人在辽原的黄土地上相互厮杀着,夏侯昭已呈压倒性的气势。
他的暗十二门的人,杀人不论章法,有的人甚至提的只是一把杀猪屠牛的砍刀,只是他们下手之狠,无人能及,仅仅这一支强兵,就相当于给夏侯昭的旭军提升了五成的兵力。
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地倒下,裴潋晨终于害怕了。他慌张地扯着随便谁的手:“快,快,撤退,撤退。”
那些士兵抖着腿将他围在中间,个个神情惶恐。
小桑终于拔地而起,飞身跃上城楼,双手执剑,横扫一片。裴潋晨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大骇:“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长剑贯力,直飞了出去,瞬间没入裴潋晨的胸间,他的手仍旧指着小桑,艰难吐出他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要杀我。”
小桑冷哼一声,左手再度贯力于剑,又一剑狠狠刺出,裴潋晨的身子重重地倒地,抽搐着的嘴角,血水横流。
“裴潋晨死了!”
一语,似穿透了热辣辣的长空,旭国军士雄狮般地长吼,连国军队乱成一片。连国太子死了,主帅没有了,那他们还打的什么仗,为谁而打仗?
连军终于自乱了阵脚,人人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夏侯昭的声音劲力穿透着苍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归降者,留命一条。”
留命一条,在这样的时候,这是多么大的诱惑,那些本还四下逃窜的连军,在看到满地的横尸时,心里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归降。是啊,归降才能保命,保命才是重要的,只有活下来,才能回家再看他们的妻儿老小。
终于,他们一拨拨地放下了武器,高举着双手,扯下自己内衣的白布,在头顶上摇晃着。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人做着同样的动作,到后来,除了倒地的那些尸体,整个辽原的平原之上,就只能看到有规律地摇晃着的白布条。
夏侯昭的嘴角轻轻一挑,终于笑了,足下一点,如大鹏展翅一般,飞上城头,跃向那城头早已破碎般的人影。
“灵儿,可以醒来了。”
温柔地呼唤着,夏侯昭解下身上的纯白大氅,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她胡蝶般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缓慢地睁开了眼。
“你,终于还是来了。”她说,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只是话到唇边,只有一句。
夏侯昭扬起脸,甜甜地笑:“因为,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言罢,灵晚再忍不住,艰难地投入夏侯昭的怀抱。天下间,从此后,再没有人能拆散他们。
是的,那一箭虽深,那一箭虽重,可那一箭却未伤及肺腑心脏。所以,她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晕眩,但并不足以致命。
“灵儿,我很后悔那天放你离开。你一离开我就后悔了,可我必须装得什么也没有发生。要是今日你真的死在了这里,我这一生,都不能原谅自己。”他说着,那么用力地抱着灵晚,似乎一松手,她就会飞走了一般。
当初,他狠心放她离去,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方才放松了自己,说出了他想说而一直不敢说的话。
他真的后悔了,后悔放她离开,后悔自己为了天下而差一点儿失去了她。
灵晚微微一笑,得意于他话语间的宠溺。只是,当她弯弯笑眼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扑上前来时,她顾不得提醒,只能凭自己的动作,用力地一个旋身。
“呃!”
当匕首刺入她的胸腹,她粉红的嘴角有血红的液体在游离。夏侯昭震惊着,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反而是持刀的夏侯晔一声哀号:“灵儿,灵儿,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
夏侯晔终于被打败了,彻彻底底,他躺在死人堆里,等着这最后的一击击中。可灵晚竟然生生替夏侯昭受了这一刀,他那么用力,那么用力啊。他的灵儿如何承受得了那一击。
夏侯昭的脸,终于失了血色,看似那么轻轻地一挥手,已将夏侯晔甩飞出去好远。夏侯晔重重地落地,咳出一丝血水,口中却还是喃喃不停:“灵儿,灵儿…”
抱起还在不停吐着血的灵晚,夏侯昭也发了疯似的狂叫起来:“云详,云详,云详…”
后记
嘉隆三年,六月,辽原之决,最终大获全胜,旭军在风云非、风云详、夏侯煦三帅的率领之下,一鼓作气,以雷霆之速荡平连国三州二十六城。
终于,旭军成功将连国纳入旭国版图之中。
嘉隆三年,七月,三军得胜归朝,一路百姓欢歌接迎,好不热闹。云非、云详、夏侯煦三人,因立下大功,齐齐入宫听封。其中云非晋为骠马大将军统三十万兵马,云详晋为驭青将军统二十万兵马。夏侯煦本为周汉王,早已有封地,无法再晋一级,于是,夏侯昭收回他原有的封地,特许给他已收复的连国三州二十六城,是以,现下的夏侯煦俨然相当于一个小国国主,但位爵不变,对外仍称周汉王。
十年后
梅花树下,落雪纷飞,血色的花瓣,那么唯美地飘落着,点缀了地面,也点缀了地上所坐的两个人影。
夏侯昭拢了拢身上的雪白大氅,将怀中早已瘦脱了形的人儿紧紧裹住:“灵儿,下雪了,你冷吗?”
怀中人儿,只是闭目微笑,微弱的气息虚浮不定,脸上的刀痕仍旧明显,但她唇角的笑意却如春天般怡人。明明虚弱不已,她却仍旧柔柔应了一声:“不冷。”
“灵儿,雪真美,明年我还陪你来看雪好吗?”夏侯昭依然温柔,动作轻柔地环抱着她的身子。
“嗯。”
“你一直担心秋歌无人疼惜,我想了想,决定还是许给煦会好一点儿,你觉得呢?”
“嗯。”
“云儿一直不肯出宫,我也拿她没有办法。云详的心事,我怕是要对不住他了。不过,有小刀在,云详此生决不会寂寞。”
“嗯。”
“灵儿,我想告诉你,我还在后悔,当年要是不放你离开的话,灵儿…”
等了许久,无人再应,他试着又叫她的名字:“灵儿…”
紧紧地楼着怀中人儿,他痛苦地闭上了眼。雪仍然在下着,只是越来越大,他们仍然相偎着,只是越来越冷。当雪花落满他们的双肩,他眼角执著的那滴晶莹,终还是滑了下来,落地无声。
他的一生,从不言后悔两字。可是,当她出现,他要后悔的事已太多太多。十三年,老天已待他不薄,只是,在这个落雪纷飞的季节,她终还是弃他而去。
未来的路,还有多远,他不敢去深思,只是他却谨记着对她最后的承诺:无论,她生,她死,他都要带着对她的思念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