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也曾充满好奇地试图将他同他建造的那个死神的国度好好研究一番,终因缺乏考据用资料而作罢,却不想那个历史里迷雾般的人此时就在离我不过几步远的地方,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似的。
他刷新了我对那段历史的所有认知,却又同时带来了更多的未知。
而就在我这样静静看着他的时候,斐特拉曼始终低垂着头在搅拌着手里一盆什么东西。
脚下斜躺着那只被伊甸园带来的包,从里头散落下不少不知名的植物,大多已经干枯了,搅拌间隙它们被他一把一把从包里抓住来,扔进炉上那口冉冉冒着热气的水壶里。
水由此而沸腾翻卷,汁液经过漫长时间的熬煮已经变得浓稠,好像一壶滚滚冒泡的黑色胶水。
“你在做什么?”又那样默不作声地看了很久,我开口问他。
他抬头朝我看了一眼,随后又继续搅着盆里的东西,一圈又一圈。
直到盆里的那些厚厚的浆液由暗褐色慢慢变成了血似的红色,他将盆子放到地上,伸手挑出其中一点,用指尖涂抹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细长的一道红线,从额头,一直到鼻梁。
“把另一半地图的藏匿地点告诉他,你是确定同他合作了?”然后他问我。
我点点头。
“他的话说服了你。”
“我还有别的选择余地么。”
“也是,除了他,没人能替你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它们从你的藏匿处带来。”
‘他’,是指伊甸园。
我得承认,无论说服也好,没有选择余地也罢,接受他的提议是对我以及对他来说唯一最好的方法。所以在同他最终谈妥了合作协议之后,我把我藏匿另半部分锦帛的地方告诉了他,以让他替我将它们带来。
此时他应该已经已坐上了前往中国的飞机,因为我告诉他那些锦帛仍在上海,我并没有把它们带出那个地方。
听我这样说的时候伊甸园是有些意外的,很显然,在我被裴利安带走后,无论裴利安的人还是他,想必应该已经把上海那些可能被我藏匿锦帛的地方都搜过了无数遍。既然没有找到,自然以为被我以某种方式寄去了国外。因而听我告诉他藏匿的确切地址后,他不由苦笑起来,因为那地方是我母亲所住的那所精神病院。
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后,斐特拉曼再次沉默了下来,他脱掉衣服将盆里的浆液涂抹到自己身上,由脖子开始,抹得很仔细,不放过每一寸皮肤,仿佛是要用那些绛红色的东西把自己身体全部封闭住似的。
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在干什么,却也不打算再问。
既然之前问他不愿说,那么再问仍是不会给我答案的,所以将它暂放到了一边,因为此时有些更要紧的东西我有些迫切想从他嘴里得到解答,就在当下。“永恒之门是真实的么,斐特拉曼?”于是我问。
他闻言怔了怔。
“希琉斯说,你的墓室中有两道特别的门。一道叫永恒,一道叫死亡,死亡之门又被称作阿努比斯之门,据说永恒之门能让人死而复生,阿努比斯之门则会把人带去死亡之地。这,是真的么?”
“没错。”慢慢搓了下手指,他朝我看了一眼:“为什么想到问起这个。”
“因为裴利安说,希琉斯想让你进入阿努比斯之门,以此令你进入死亡之地。”
“是么。”这话似乎并没有令他感到意外,只淡淡应了声,便又低下头继续用浆液擦起了身体。
“我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斐特拉曼。听说他这么做是因为我复活了一个不完整的你。”
“是么。”
“什么叫做不完整的你。”继续追问,我看着他在火光照射下隐隐泛着暗红色光泽的身体。
那有着完美线条的优雅而美丽的身体。
我看不出一丝一毫不完整的地方。
“那是我身上一处小小的秘密。”过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试图以沉默来拒绝回答这问题的时候,斐特拉曼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望向我:“自我出生那刻起它就同我如影随形。”
“什么秘密。”我问。
他目不转睛看着我,手里慢慢拈着那些血一样的东西:“你见过我另一副模样,A,说说你对它的感觉。”
我微一迟疑。“很可怕。”
“它真实么?”
我再次迟疑,因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我,我又该怎样去回答。
真实。亲眼所见,自然是真实。却又不真实,因为那根本是传说中才有的荒谬。
于是想了想,我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一笑,手指伸进盆里抓起一大块浆液,他将它们握在手里,微一用力,看着它们从他手指间一点点淌下:“A,这三千多年以来,世人是怎样评价我的。”
我一怔,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世人怎样评价斐特拉曼。
如果不是他这样突兀地问起,我发觉自己竟从未去想过这个问题。
对于我来说,他曾经只是纯粹的几百万美元,后来,他又成了一个把我逼到生死无路的魔鬼。以致史书中对他评价过什么,我几乎从未去好好想过,在遇到了活生生的这个来自三千年前的法老王之后。
但他们的确是评价过他的,在那些书籍和野史中。
而那些评价现在回想起来,我却不知该用怎样的语气坦白地对他直言。因而又犹豫了阵,然后我只字不改地将那些词逐个念了出来:“骁勇,好战,狂妄…”最后那个词出口时再次犹豫了阵,然后慢慢道:“残忍。”
“残忍。”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依旧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我。
我想书上应该说得没错。
一个不顾众生的苦难,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执意在远离尼罗河岸的沙漠中为自己重新建造一座新城的帝王,一个为了宗教统治而强行变革对神祗的崇拜,违者格杀勿论的地方,无论怎样,用残忍这个词毫不为过。
只是此时这样一个人活生生在我面前,褪去了帝王的光环,褪去了高高在上的距离,这样一个人,我实在无法将他同史书上那个斐特拉曼等同在一起。
因而咽了咽干燥的喉咙,我有些尴尬地将目光移向一边。
而这动作令他站了起来。
径直走到我身边,他伸手将我的脸别转了过来:“什么叫做不完整的我,A,这就是不完整的我。那个凯姆特凌驾一切的王者,希琉斯所忠实追随着的王者,他没有被带到这个世上来,来的人只是我。”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他弯下腰,将涂满了浆液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我的额头上:“我说过,我即是阿努比斯。”
“你…”
“我亦是在出生前便夭折在我母后体内的斐特拉曼的双生子。”

 

第九十六章

斐特拉曼的话让我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出生前便夭折在我母后体内的斐特拉曼的双生子。’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指,他在出生前就已经死了,所以,他是个理论上来说并不存在的人。
那么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他身体是斐特拉曼的,记忆也是斐特拉曼的,醒来之前裹着三千年前属于斐特拉曼的裹尸布,却突然有一天,在我已经习惯了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对我说他其实是另外一个人,是斐特拉曼的孪生兄弟,并且是出生前就夭折了的孪生兄弟。
这让我本就昏沉的脑子变得更加混乱,因而闭着眼睛在床上静躺了好一阵,我才开口道:“你在耍我么。如果你不是斐特拉曼,那么你对我的愤怒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这很显然,如果他不是斐特拉曼,那么对艾伊塔的爱或者恨都是同他无关的,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这完全没有道理。
但他并没有回答我,只转身在我床边坐了下来,将手上残余的浆液继续涂抹在自己手臂上,这样慢慢抹着,直到整条手臂的颜色被涂抹均匀,他将它抬起朝着炉火的光亮处照了照:“你见过这种东西么,A。”
“没有。”但我可以从满房间被炉火的热气蒸发出来的气味里,隐隐分辨出一两种所含植物的味道,番茉莉和曼陀罗,它们被融化后的气味是我所熟悉的。
所以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东西有毒。
“用十二种带有不同毒性作用的植物所煎熬出来的汁液,在凯姆特,他们把这称之为神血。”手轻轻一挥,那些粘液已在瞬间凝固,仿佛一层外皮似的包裹在斐特拉曼的皮肤上。
“神血?”
“你见过亡者之书么。”突兀转口,他问我。
亡者之书,它是古埃及人封存在坟墓里一种必不可少的文献,因为他们深信可以通过这种记录了死者生前种种的东西,去安抚死者的灵魂,并令他在地府通过奥西里斯神的审判。所以干我这行自然是见过这种书,而且为数不少。
但正要点头,却听见他又补充道:“我说的是金字塔之书。”
我怔了怔。
金字塔之书,那是亡者之书在古王朝时期的叫法,而此时会被斐特拉曼突兀提到的,我想显然不会是寻常可见的那种。这么看来一定是那一本了,那本同玛雅人的水晶头颅一样,因为其年代久远以及复制品众多,而被世人认为只可能存在于传说里的书。传说中它被伊西斯女神用来复活了她的爱人奥西里斯,也是一切亡者之书的始祖。
这样一本书,我自然是从未见过了。“没有,没见过。”
“很显然,因为它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为什么想到问起这个?”
“那本书上有这样一种记载,说是一切灾难,无论自然或者人为,其源头皆因凶神来到人间。即是说,从很古老的时候开始,那些撰写了这本书的人便深信,由于掌管灾祸的神借助某种力量来到人间,于是人间才发生了灾难。”
“这和你涂抹的东西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而凶神能停留在人间的道具就是人的本体。每当天灾或者战事发生的时候,祭司们会将那些被凶神所附体的人从人群里寻找出来,然后将这东西涂抹在那些人的身上,它会将凶神封印在被它们所寄生的人体内,直到一切不详的征兆结束,或者被涂抹了这东西的人,因身体长期受到毒物的浸染而全身溃烂而死。”
听到这里不由心里咯噔一下,我不由再次看向他身上那些已经完全凝固了的东西:“…那你涂它是为了做什么。”
“为了封印我体内那个蠢蠢欲动的东西。”
“什么东西。”
“斐特拉曼。”
啪。旺盛的炉火内轻轻发出一声剥啄,仿佛这名字从他嘴里吐出那瞬我心脏异样清晰的那一下跳动。
而空气中的温度随炉子上不断沸腾的热气更高了些,这让我呼吸变得愈发有些艰难,以致忽然错觉眼前这张涂满了血色浆液的脸变得有些陌生,这种感觉令我迅速不安起来,稍用了点力撑起半个身体,我抬头仔细朝他那双波澜不兴的眼睛内看了看:“斐特拉曼,你是说斐特拉曼。”
“是的。”仿佛为了迎合我的举动,他朝我面前靠近了些。
这动作叫我本能地朝后一退。
见状他微微笑了笑,笑容因着脸上的颜色而令他愈显陌生,他伸手拈住我下巴,问:“你怕什么。”
我深吸了口气。
头再次晕眩了起来,花了点时间才重新定下神,我借着他手的力量重新躺回到床上,朝他咧开嘴笑笑:“有意思,你说得好似这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似的。”
“事实就是如此。”
“那么,斐特拉曼在里面,这会儿坐在我床上的人又是谁。”
“阿努比斯。”
“我以为你刚才是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是个常和你开玩笑的人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但阿努比斯是神…不是么?”
就在同他进行着以上那番对话的时候,我反复看着他脸上那双湛蓝色的瞳孔。虽然脸在光线和色彩的作用下变得令人陌生,那双眼依旧是蓝得透彻,如同第一次见到时一样。于是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又什么也说不出来,而这样子让他嘴角再次一扬,微微笑了笑:“A,我比较喜欢你现在这种样子,没有把握,深陷茫然,却又故作镇静…好像你真的已经被我吓到了似的。”
“你什么意思。”
“曾经就是这样,被你用这样的姿态简单地蛊惑了,非常简单,简单到让我至今难以相信。所以,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我倒是希望我能有这样的本事。”我苦笑。“但你不是早在出生前就已经夭折了么,既然这样又怎么会同斐特拉曼共存。”
“因为人的贪婪。”
“什么意思。”
“一些人将我强行留在了他的体内,或者说,他的出生是完全错误的,他们需要的是我,而不是他。”
他以如此淡然的口吻说这这句话,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却突然感到恶心了起来。
神成为人类的胎儿。
神的胎儿在母体中夭折。
为了留住神的力量,一些人用某种手段把神的灵魂强行留在了另外一个真正的婴儿的体内,然后出生,生成一个具有两个灵魂的怪物。
这就是斐特拉曼的真实面目…
剧烈的恶心感令我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按捺着呕吐的冲动沉默着,一边慢慢理着他的话所在我脑中造成的混乱。直到慢慢从中恢复过来,我才开口道:“这么说,从最初醒来时开始,你就是阿努比斯,而不是斐特拉曼。艾伊塔欺骗和谋杀了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对么。”
“错。”
我愕然。“错?”
“这个女人最让人着迷的地方就在于,她贪婪,贪婪的不是局部,而是全部。而如果最初在你面前复活的那一个是我,恐怕你早就已经成了一堆黄土。”
“那什么时候开始换成了你。”我迅速追问。
他瞥了我一眼,站起身,将脸凑到我面前:“从天空上如同鸟儿般坠落的感觉怎么样,A。”
于是我迅速了然:
“是那个时候…原来坠机是你为了杀我而造成的。”
“以及你的那个银发情人。”
“那为什么我还活着。”
这反问令他微一迟疑。
半晌微抿了抿嘴唇,他眯着眼上下看了看我,随后道:“因为他阻止了我。”
“斐特拉曼?”
“是的。”
“他怎样做到的…”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低头笑了笑:“看,即使是到了现在,面对你,他依旧这样软弱。”
“但你却不同。”
“哦?”
“因为你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这意味着…”
“意味什么。”
我看着他朝我投过来的视线,那双蓝的剔透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到某个灵魂,如此时的斐特拉曼…或者说阿努比斯,他所说的另外一个灵魂,但做不到。于是咽了咽嗓子,我道:“意味着你已经决定要杀了我,在利用我替你完成某件你所需要我完成的事情之后。”
“比如…什么样的事情,我亲爱的A?”
“比如,在国防部时希琉斯说过,我复活了一个不完整的斐特拉曼,这显然指的就是你,阿努比斯。而希琉斯,那个有愧于斐特拉曼,并且忠实于斐特拉曼的大祭司,为什么会要我交出死亡之门得钥匙?因为他想要让自己复活了的主人进入死亡之地。但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主人进入死亡之地?因为那地方必定存在有一种力量,它可以让作为凶神存在于他主人身体内的阿努比斯,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并且永远不能再影响到他的主人。”
一口气把话说完,我脑子里几乎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而周围的声音似乎也在一瞬间被抽离了似地,因着我面前这男人的沉默。
他沉默地用他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要透过我的瞳孔穿透到我灵魂里去似的,久久之后,才慢慢吸了口气,伸手在我微微发抖的肩膀上按了按:“你看,若非是这样一双眼睛,即便是斐特拉曼也未必能阻止我的决定。我是多么的沉溺于这样一种感觉,艾伊塔。”
“但你仍会杀了我。”
他点点头。
“什么时候。”
“在你带着那枚钥匙,同我一起进入我的坟墓之后。”
“你也想打开死亡之门么。”
他不做声。
“是了,正如希琉斯可以藉由那地方的力量将你从斐特拉曼的身体里除去,你亦可以借由那股力量将斐特拉曼的灵魂彻底抹杀。”
他笑,点点头。
“你的笑和他一样迷人,阿努比斯。”
“我很荣幸。”
“所以,这就是你要取代他的原因是么,你厌倦了你的原形。”
话刚出口,他朝我脸上扇了重重一巴掌,带着斐特拉曼那淡淡而迷人的微笑。“你变蠢了,艾伊塔,三千年前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我说出这种话,你这头只会用最诱惑人心的笑容钻在男人身体下献媚于人的母狗。”
我疼得咧嘴笑了起来:“真迷人的赞美。如果我是那头母狗,我会让你三万年尝不尽被棺材封印的滋味…”
话音未落,他再次扬起了手。
我本能地朝后缩了缩,他那巴掌却没有落下来,在我脸侧轻轻一滑,顺势抓住我的脖子:“你想死得痛快点,艾伊塔,可我不会如你所愿。”
手指的力度令我一口血从嘴里吐了出来,见状他将我扔回到了床上:“你时间不多了。”
“没错,也许等不到伊甸园回来,我就能解脱了。”
“我们为什么要等到他回来?”
他的反问令我呼吸微微一滞。“因为我们在等他取回地图,你忘了?”
“我没忘。”他道,然后转身走到火炉边将衣服穿上:“但是地图并不在你所说的那个地方,所以我们为什么要等到他回来?”
“你…”眼前一阵发黑,我用力吸了口气。
“地图在哪里,A,说老实话。”我的神情令他脸上的微笑更加迷人,那种令人嗓门发干的迷人。
“既然你能读到人的思维,何必还要我回答。”
“它并不总是那么灵验的。”重新返回我身边,他俯□在我疼痛欲裂的太阳穴处轻轻吻了一下:“告诉我,或者等我慢慢从你这个地方把它挖出来,A,可是那样你必然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苦。”
“而我不喜欢吃苦。”我苦笑。
“所以,告诉我,它们在哪儿?”
“在…”我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在他将脸从我头顶上方移开的时候。
这动作令他微微有些惊愕。
然后顺势又将脸垂了下来,直到贴在我脸上,我顺着他的发丝慢慢摸到他的脸,这种有些熟悉的感觉令我呼吸慢慢稳定了下来,我推着他的脸直到我额头,轻轻对他道:“瞧,它们都在这儿。”

 

第九十七章

我的一些‘朋友’曾对我说过,人不要想得太多,想太多了,无论对事或者对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处,说白了,人活得要略有糊涂。
后来,这些‘朋友’如我所多想的那样,或者为了一些利益背弃了我,或者为了某种立场离我而去。
所以我明白一点,无论对人或者对事,多想多思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也许这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利益,但至少是种预警。
我没办法相信伊甸园。
正如那些当着你面说别人不是的人,你不能轻易相信他们的情谊,因为他们这样说着别人,亦同样会在别人面前这样说你。而一个能轻易在几种立场前为了自身利益随时作出改变的人,更加无法令人相信他们的诚意,或许在他们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诚意’这个词,在面对利益的时候。
但我亦无法直接拒绝他所提出的计划,因为我不想因此再增加这样一个棘手的对手。所以我在最快的速度里编造了一个谎言,把他支去了离埃及路途遥远的上海,而真正保存着那些地图的地方,则是我的大脑,因为在得到这些锦帛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虑过了种种会产生威胁的可能性,因而凭借天生的过人记忆和后天的训练,我用一些技巧把那些图完整地藏在了对我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我的脑子里。
我以为这样以来,至少可以给我留出一点时间,好让我借着斐特拉曼的力量单独带着那把被希琉斯所觊觎的钥匙,找到那座消失的坟墓。
但我没想到斐特拉曼身上会出现问题。
此时我就如同跟一只狡猾的野兽捆绑在了一起,他带着他的目的一路不动声色将我弄到这里,并静静等着我将伊甸园从这里支开,直到只剩下我和他,并且我已经完全不设任何防备,他在这样的时间突然对我揭晓了一切。
而我的回答令他从嘴里发出一声奇特的叹息。
叹息声随着他的呼吸灼热地喷洒在了我额头上,我刚下意识朝边上缩了缩,他突然翻身一跃跨坐到了我身上,并一把扣住了我试图推开他的两只手。
“你做什么!”我用力挣扎了一下。
他没回答。
居高临下,他低头俯视着我,像条注视着猎物的蟒蛇。我的抗拒对他毫无用处,他微笑着,单薄的衣服松垮在他肩头,随着他的呼吸慢慢在他涂满了“神血”的肩膀上褪滑了下去,一直滑到他□,掩盖了他□微微隆起的那部分坚硬。
呼吸声更重了些,他弯下腰,在我再次挣扎的时候手一用力将我胳膊朝两边分开,一边低头野兽般用牙齿撕开了我身上的衣服。
这动作痛得我缩了缩身体。
胳膊上的针刺出皮肤被从我血管里顶了出来,针孔内涌出的血浆迅速将手腕下的被单染红了一片,它们冰冷地缠绕在我手腕上,如同我身上这男人冷冷而有力地游走在我皮肤上的手指。
“艾伊塔…”他念着这个名字,蓝得剔透的眸子一动不动注视着我:“你总能让我这样兴奋,如同地狱火池里那些疯狂喷射的岩浆…”
“你的艾伊塔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只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身子蓦地下压,他将他身下那坚硬的东西抵向了我,向我传达着它灼人的热量。
这感觉让我不自禁微微抖了起来。当下猛用了点力扭了□体,试图脱离他的控制,却不料因此而同他□贴得更紧。他咬住我脖子大笑起来,震动的身体同那愈发坚硬的灼热冲撞着我的身体,把我逼到床的角落尽头:
“反抗什么,A,你连伊甸园都不曾反抗过,为什么要反抗我。”
“因为我不是艾伊塔。我不会让一个连我是谁都弄不明白的人糟蹋我的身体。”
这话令他笑得更加开心,以致牙齿咬穿了我脖子上的皮肤,他用舌头舔着迅速涌出的血液,呼吸里很快混和了我血液的气味:“你又在撒谎了,我的艾伊塔。如果在乎这一点,你为什么还要相信斐特拉曼,他弄清楚你是谁了么?他区分清楚一只三千年前的母狗同一个三千年后的娼妓的区别了么?”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话音未落,我猛一抽手在他脸上狠狠抓了一把。
这令他惊诧之下下意识朝后退了退,我逮着机会用力一挣逃出他的钳制,迅速朝床下扑去。岂料脚未着地头发蓦地一紧,我被他猛地朝后一扯,狠狠摔回到床上。
“倔强会让你的智慧变得钝化,A。”再次跪坐到我身上,他低头对我道。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那双换了一道灵魂的眼睛。
这令他有些不悦。用了点力扯住我头发,试图让我重新面朝向他,但在几次扯断了我的头发后,他没再继续尝试,只将手粗暴地从我脖子揉向腰下,然后撕开一张纸般轻易撕裂了我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