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么,女人,”一边抽,他一边用他依旧平静的话音对我一字一句慢慢道:“我早在三千年前就该这么做了,用你的血和你的痛苦去祭祀我的主人。可是我没有,你生就一副妖精的面容,蛊惑人忘了最初的意志,不知不觉被你所驱使。”
“所以我切断了这地方全部的光源,艾伊塔,这样你就无法用你的眼睛,你的身体,施展你魅惑人心的妖术。”
“在诅咒把你彻底腐烂之前我必须让你受到这样的惩罚,为了这,我足足等待了三千年,艾伊塔。足足忍耐了三千年。”
“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最后那句话说完,那条鞭子缠上了我的脖子,在我试图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一把拖着我重新摔倒在地上,于此同时他身体朝我身上压了下来,沉重而滚烫的身体,他压得我毫无挣扎之力,然后开始吻我,从我的头发,到我的脸,到我的鼻子,直至封住我的嘴…随即手里的鞭子迅速收紧,再收紧,饶是我用尽力气将它往下扯,也休想扯动它一分。
第九十一章
这种窒息感很快令我连身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全部的血液都被那根细长的皮鞭挤压到了头上,太阳穴处血管突突急跳,快得要炸开似的。
它让我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清醒着面对死亡,有什么能可怕过这种感觉。我全身每一个细胞因此而奋力抵抗,抗拒这种生命被活生生撕裂的感觉,却在这男人强大的力量下显得无比徒劳。
一片混乱中,突然右手似乎摸到了什么。
冰冷而坚硬的一样东西,随即想起是之前被伊甸园丢在地上的手铐。不由一喜,赶紧抓住它朝希琉斯头上用力砸了过去,但还没碰到他头发,手腕已被他扣住,反手一甩把我的手拍到了地上,几乎把我的手腕就此震碎。
那刻我想一切是不是就此要结束了,因为就在那之后,还来不及从剧痛中回过神,希琉斯一提鞭子把我从地上拖了起来,随后手压在了我的脖子上,冰冷的手指按着两侧的动脉,似乎想透过那层皮肤刺进血管里去。
我以为他将要用给我最后致命的一击。
但闭上眼等了片刻,并不见他有继续的动作,反是脖子上的鞭子不知怎的忽定然松了松。于是赶紧借机用力吸了两口气,耳膜里那股被血压逼迫出来的嗡嗡声消失了,头部的压力骤减,这令那股被我快打消干净的生存欲望一下子重新窜了出来。黑暗里虽然见不到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在沉思着什么,这短短瞬间的机会怎能错过,当下猛一蓄力,我瞅准了空隙在他钳制下用肩膀使劲地朝前一顶!
却没想到什么也没有撞到。
身上的束缚突然消失了,我的冲撞让我一头跌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希琉斯一脚上前踩住那根绕在我脖子上的鞭子,在我试图挣扎而起的当口再次抓住了我头发,将我拽到他面前:“圣甲虫在什么地方,A,圣甲虫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一怔。
他在说什么?
无法理解这个男人此时突兀问起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圣甲虫?什么被我藏到哪里去了…
在差点把我勒死之后,他为什么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我这样一句话?
思忖间,我脱口道:“什么圣甲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闻言沉默了阵。片刻嚓的声轻响,一点火光在我眼前亮了出来:“孟菲斯,Maho那批盗墓者的地下仓库,我知道你得了样东西。那曾是被穆将军所看守着的。如果你忘了,现在是否想起来了。”
打火机的光幽幽映着希琉斯的脸,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仿若那天在录像里他望着我妈妈跳下楼时的样子。
我轻轻吸了口气,然后点点头:“是的,想起来了。”
原来他所指的是那个东西。
Maho是孟菲斯的一条几乎已经被人忘记了它名字的小街,它是盗墓者地下仓库的集中地,那天为了寻找斐特拉曼坟墓的更多秘密,我只身一人进了老默罕默德位于那条老街的地下仓库。
但没找到任何我所期望的线索,却只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屠杀现场。那些替老默罕默德工作的人都死了,死状极惨,仿佛被人活生生给撕裂了一样。而就在那堆尸体间,我发现了一样东西,也就是希琉斯所说的——圣甲虫。
约莫巴掌大小,纯金打造的圣甲虫,印象里做工有些奇特,它被分成了上片和下片,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将两者安插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整体。底部有个圆形的凹槽,大小同桂圆,边缘处有接口,像是某种机关,但找不到开启机关的东西,于是也就无从知晓这东西的用处。
之后被我存放了起来,随着后来越来越多的事情发生,我几乎已经快忘了它的存在,直到此时听希琉斯问起。
“你把它藏去哪里了。”这时听见他又问我。
我扯了扯脖子上的鞭子:“你想知道?”
他没有回答。
“所以你才手下留情,我还以为是因为你突然想起了我这副蛊惑人忘了最初意志的妖精的长相。”
啪!
话刚说完脸上挨了他重重一巴掌。一股咸腥迅速从牙龈弥漫上了舌头,我闭上嘴,用力咽了咽口水。
“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否则…”
“否则怎么样?”我抬头咧开嘴朝他笑了笑。
牙齿上应该都是血,所以这是朵血腥的笑。这想法令我不由得觉得更有趣了些,于是嘴朝他咧得更大了点。
他手里的打火机倏地灭了。
一切再度湮没在黑暗里,除了我和他的呼吸此起彼伏着。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当看不到对方的神情时,人会失去把握的感觉。
于是在彼此沉默了好长一阵后,我开口道:“我妈妈真是你杀的么,希琉斯。”
“是的。”
我没料到他会回答得这样干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和这一切没有任何关系。”
“你怎么知道没有。”他反问。
我不由一怔:“什么意思,难道我妈妈和艾伊塔也有关系?”
“你妈妈。”黑暗里我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肯定她是你妈妈。”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时间对你有些残忍,A。但这残忍,却又是你自己赋予给自己的,那种聪明到极致的愚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未尝不好。看看你眼下的样子,或许在一切恢复原样后,也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什么是恢复原样?”
“我的主人从艾伊塔的封印中解脱出来,重回凯姆特。”
“凯姆特已经消失了,希琉斯,如同巴比伦。”
“那只是对时间而言。”
“你能逆时间而为之?”
“为什么不能呢。”
“所以,那只圣甲虫,它是做到这一点的关键。”
我脱口而出的话令希琉斯再度沉默下来。
黑暗里,他似乎在看着我,用他那双同周遭的颜色融合在一起的眼睛。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它们令我心脏跳得有些快,以致喉咙干燥得有些发疼。
“是的,它是做到这一点的关键。”然后听见他开口道。
我擦了擦手心里的汗:“那么我告诉你之后,你会放过我么。”
“放你一条生路?”
“放过我,把我从这个鬼地方放出去。”
“…会。”
“但你不会。”
“是么。”
“一个独自在仇恨里活了三千年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为她对过去历史已经一无所知,而轻易放过一个曾经将斐特拉曼和安努城全部给毁了的女人。”
“这么说你承认你就是艾伊塔了。”
“无论我承认与否,结局对我来说都没甚么差别。”
“你倒也现实。”
“但有意思的是,其实不用你动手,我的命很快也就保不住了,因为我身上的咒。所以,你的放与不放过,断不会仅仅是让我生或者死那么简单。”
“哦?”
“所以,很抱歉我不会告诉你那东西现在在哪里,即使…”
“即使我掌握着解除你身上诅咒的方法?”
“你?!”猛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脏一瞬间抽紧了,几乎忘了眼下的处境,一咕噜起身正要继续追问,忽然头顶上唰的一亮,一道声音自上方冷冷传了过来:
“你信?蠢不蠢。”
第九十二章
你信?蠢不蠢。
的确,我的确已经不知道现在那些来来去去于我身边的人,到底还有谁是可以让我相信的。
有些人欺骗我,有些人背叛我,有些人要杀我,有些人说能帮我…
‘相信’这两个字,虽然从很小以前就知道轻易碰触不得,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那么遥远。每一次相信势必付出某种代价,一步步走到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代价可以被用来挥霍。
但希琉斯的话不能不让人感到诱惑,因为我已经走投无路。
过去为了钱,我可以付出任何我所能给与的代价,现在为了命,有什么代价是不能付出的?却就在我几乎为了这个想法而松懈了防备的时候,有人出现用他直接的话把我从中拖了回来。
但为什么这个人却会是他?我抬头望着上面那束光,一时觉得两眼有点发花。
光晕里那张脸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楚,如果不是他耳垂上那枚红宝石耳坠的反光提醒了我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候我一时未必能把他那么快就辨认出来。
裴利安,这个长时间以来像个情人又像个父亲一样照顾着我的男人,同时,也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将我编织在一个谎言里的男人。此时他坐在我头顶上方那根粗大的横梁上,低头看着我,照在我脸上的光来自他手上那把自动步枪。
“你怎么会在这儿?”怔忡间脱口问了他一句。
他没有回答。站在我身边的希琉斯却不知怎的轻轻笑了笑,道:“是被你的伊甸园带来的。”
“伊甸园?”听他这么一说,随即发现裴利安身边果真还有个人,像头黑色的猎豹般匍匐在他身侧,同周围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辨认出那道身影的同时我吃了一惊,因为他正是之前从希琉斯的攻击下逃脱的伊甸园。
却不知为什么此时会和裴利安待在一起,两人身上穿着相同的国防部的制服,这么看来,虽然早已猜到在这地方伊甸园绝对不会是一个人在行动,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那个不曾出现过的同伴,竟然会是裴利安。
意识到这点不由得眼前再次一阵发花,半晌稳了稳摇摇欲坠的身体,我将目光重新转向裴利安:“是伊甸园把你带来的?你们是合伙人?”
“不然你觉得他是怎样把地图弄到手的,我亲爱的A。”
“所以,你以将我带回到他身边的条件同他索取了那些地图。”我望向伊甸园。
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眼,只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带着他一如既往那温和无害的微笑:“没错。”
“所以,我所以为的那些在我身边每一个也许我可以相信一下的人,其实全都在骗着我。”
“错了。”
“错了?”
“其实你一直都不肯轻易相信别人,至于为什么偏偏要相信我,只是因为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他的话令我胸口突然闷闷然一阵发堵。
当即张开嘴哇的下吐出口血,眼角瞥见身旁的希琉斯朝我伸出手,我迅速将它一把甩开:“别碰我!”
希琉斯因此而微微一怔,手停在半空顿了顿,随后慢慢收了回去。
“你真的有解除我身上诅咒的方式么。”随即回头看向他,我问他。
他目光轻闪,没有回答。
“有没有。”我再问。
他抬头望向裴利安,嘴角牵了牵:“没有。”
这个回答让我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笑够了,全身的力气也用尽了,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我忍着背上汹涌而来的疼痛,再次问他:“那么至少是不是可以告诉我,那只圣甲虫是作什么用的。”
他沉默了阵,然后道:“它是打开永恒之门的钥匙。”
“永恒之门,”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我朝他看了看:“我知道它是什么,古埃及人用来复活木乃伊的东西。据说穿过那道门,走过地下的冥河,死人会得到重生。”
“是的。”
“这么说你要用它打开斐特拉曼坟墓里的永恒之门是么。”
“没错。”
我再次笑了起来:“你又骗我,神官大人。斐特拉曼早就穿过了永恒之门,所以他才会死而复生,你为什么还要把那扇门再打开一次?嗯?这次你想要复活谁?”
话问出口,希琉斯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变,与此同时头顶上方哧地声轻笑,裴利安俯低了身子,轻声对我道:“他并不想复活谁,他也并不是为了要打开那扇永恒之门。”
“那他是要做什么。”我抬头问。
“伊甸园说你已经见过那些拍自斐特拉曼坟墓的照片,所以相比也应该已经见过,在他墓室里一共存有四道门,两扇真实,两扇虚假。虚假的两扇一边刻着奥西里斯,一边刻着阿努比斯,这象征着复活与死亡,永恒与终结。”
“是的,我都还记得。”
“但那两扇假门其实并不假,它们都是可以被打开的。其中那扇刻着奥西里斯的门,被称作活门,意为永恒,开门不用钥匙,全在一处机关。当棺材被送入的时候机关就会被打开,这样就为死者打开了永恒之门。”
“那另一扇呢。”
“另一扇却是做死的,你看不出任何可以将它打开的地方,那道门叫死门。而在几千年前,我们把它叫做隐匿的阿努比斯之门。”
“它是做什么用的?”
“它能将死者送入死亡之地。而在你手里的那只圣甲虫,就是打开它的钥匙。”
这么说,希琉斯留着我的命逼问我圣甲虫的下落,是为了把斐特拉曼重新送回死亡之地吗…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时无比地困惑了起来,我回头怔怔看向希琉斯,只觉得脑子里翻江倒海似的,一波一波晃得我发昏。“你想把斐特拉曼送回死亡之地么希琉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希琉斯始终在望着裴利安,脸色有些苍白,没有任何表情。
听我问他,他没有立刻作答,只将目光慢慢转向了我,那样直直看了我还一会儿,然后慢慢道:“我永远不可能将王送回死亡之地。”
“那你为什么要打开阿努比斯之门。”
“因为…”似乎是要回答,不知怎的话到嘴边顿了顿,他再次沉默下来。
见状裴利安笑了笑,接口道:“因为阿努比斯之门还有另外一种用处。”
“什么用处?”
“活门和死门,意为永恒和死亡,但对于真正知晓它们用处的大祭司们来说,它们还有着另外一层意思。”
“是什么意思。“
“它们象征着过去和未来。永恒象征着未来,死亡,则意味作为过去。”
“所以…”
“所以,所谓死亡之门,那其实是一扇借助了阿努比斯的力量,重回到过去的大门。”
原来如此。
忽然间,很多疑问似乎迎刃而解了。
为什么希琉斯和裴利安这两个三千多年前的古人会在这这个地方?
我想,既然穿过死亡之门意味着回到过去,那么如果穿过永恒之门,是不是就意味着走向未来。所以,他们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应该是用了这种方式而来到了这个时代。
寻思间,忽然见到裴利安身子再次俯低,望向希琉斯:“但是,你说你永远不可能将你的王送回死亡之地,是又在撒谎了。”
这话让我迅速看向他:“他撒了什么谎?”
“在把复活后的斐特拉曼送回凯姆特前,他的确是要将他的王先送入死亡之地。”
“为什么?”这话我问的是希琉斯。
这个在斐特拉曼死后就一直沉溺在懊悔和仇恨中的男人,此时一言不发站在我身边,漆黑色眼睛幽幽然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不肯从那张紧闭着的嘴唇中吐出来。
“你为什么要把他送入死亡之地。”于是我再问。
他依旧没有回答。
我只能重新望向裴利安:“为什么?”
“因为你。”片刻后,他答:“你是能让斐特拉曼复生的唯一可能,所以他等了你三千年,但他没想到的是,你仅仅复活了一个不完整的斐特拉曼。”
“不完整的斐特拉曼?什么意思…”继续追问,却忽略了身旁那个男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什么意思…”裴利安却比我更在意这一点,所以在重复了一遍我的问话后,他转过目光看向希琉斯,慢慢道:“如果你还记得那天,在被我带离上海前你所见到的那一幕,应该不难理解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被裴利安带离上海前我所见到的那一幕。
我怎么可能忘记。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人活生生从人变成野兽的样子。
而那个人就是斐特拉曼。
我清清楚楚记得他因为勃然而发的怒气所导致的身体上的突变,那只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可怕的变化,真真切切地在我眼前发生了,它给我带来的震惊不亚于他的死而复生。
可是,这突变跟裴利安所说的话有什么关联…
不完整的斐特拉曼…
“我…还是不明白…”
“仍不明白么,”朝我看了一眼,裴利安轻轻一跃从横梁上跳下,慢慢朝我走了过来:“那不妨告诉你,安努城的法老王斐特拉曼,自出生那天起,对凯姆特而言就是个不祥之兆,不仅仅因为他那双妖瞳,更因为他是个…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轰!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巨响自我身后炸开。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气浪夹杂着无数碎石从后面直冲过来,硬生生将毫无防备裴利安和希琉斯撞到了离他们不远的那堵墙上!
却并没有令我遭此冲击。
就在我下意识要避开那股气浪的当口,一只手猛地将我扯住,随即一道身影闪至我身侧挡住了那股无比刚劲的气浪,在我被它余波冲得快要窒息之际转身一跃,朝那堵被他破开了的墙壁外纵了出去。
第九十三章
外头警报声彻响,浓烟密布了整条通道,应急灯的光将四周染得一片猩红,似乎刚刚经受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火灾。
在我们冲出墙壁的一霎那,很多带着防毒面具的军人举枪朝我们冲了过来,但在离开几步远的距离,忽然极莫名地停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我被身边那人紧抓着逃离了他们的射程范围,仿佛一瞬间全都傻了似的。
没等我从中缓过神,一道电梯门从前方一片浓烟里显了出来,随即手臂被用力一扯,我不由自主跟着前面那人冲进了那道门里。
没等站稳,却先已发觉这是架内部专用电梯,没有识别码的话,无论谁都无法启动它的程序。意识到这点我正要开口,电梯门却倏地关上了,距离那些从呆滞状态里回过神继续追来的士兵奔过来朝我们开枪,仅仅不过分秒的间隙。
子弹射在门上的同时电梯稳稳上升,毕竟是国防部专用的电梯,机枪的子弹射在门上几乎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咄咄一阵闷响,便被扶摇而上的距离给拉远。
至此,一阵粗而沉重的喘气声把我从刚才那一连串的变故中拖了回来。
这声音似人却又仿佛是头野兽。
很可怕的声音,因而只要听到过一次,便轻易不会把它忘记。
我突然意识到了此时在我身边这个高大的身影是谁。
当下迅速抬起头,随即撞上了一双蔚蓝色的眸子,它们闪烁在那张漆黑的兽脸上,被电梯忽明忽暗的灯光晕染得有些诡异,让人不由自主心跳迅速加剧。
我不得不用力吸了口气,在他试图转身避开我视线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斐特拉曼…”
“别看我。”他甩开我,话音同他手指一样冰冷。
我闭上了嘴。
却不知为什么两只手抖得厉害,在被他甩开后,我突然发觉自己无法控制住它们的动作。
于是只能悄悄把它们掩藏在我身后,但它们抖得这样厉害,以致连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我不得不别过脸,面对向前面那道光滑的电梯门,慢慢呼吸,再呼吸…
“你出血了。”这时听见他对我道。
话音依旧是冰冷的。我沉默了阵,点点头:“我知道。”
“这样的话你活不过一天。”
我嘴角牵了牵,再点头:“我知道。”
这时电梯叮的声响停了下来,我抬头看了眼楼层,脱口问:“你有车?”
电梯停在B1层,地下停车场的位置。
斐特拉曼没有回答。在电梯门缓缓开启的那瞬,他目光沉了下来,越过我的脸目不转睛望向电梯门外。
这让我意识到了什么。
迅速回头看去,只见电梯门外一整排士兵安静地杵在那里,漆黑的枪洞整齐而森然地指着我俩的方向,显然已在那里守候了多时。
此时见到门开,见到斐特拉曼的样子先是蓦地一惊,随即迅速冷静下来,枪齐齐上镗,那清脆的声音在地下车库宽广的空间里撞击得人心脏一阵惊跳。
这时候想关电梯门,却哪里还来得及。一眼见到我手伸向按钮,那些训练有素的军人立刻电光火石般举枪朝着我方向就瞄准了过来。眼看就要被乱枪射死,突然不知哪里来一阵突突闷响,那排士兵瞬间一声不吭就躺倒在地上了。
随即听见阵发动机轰鸣由远而近,不出片刻,一辆漆黑色军用悍马驶到了电梯口前,车窗上搁着架改装过的半自动步枪,枪后一双烟灰色的眼,自窗内不动声色朝我看着。
“伊甸园??”一眼认出是他,我不由朝后退了两步。
他朝我微微一笑,一脚把车门踢开:“上车。”
“是裴利安让你来的么。”我问。
“你认为呢。”
我没回答,因为背上再次发作的疼痛痛得我一个激灵。
远处传来了枪声和追踪而来的脚步声,伊甸园朝声音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
“无论是谁让我来的,眼下只有我能把你们带出这个地方,上还是不上,A?”
我微一迟疑。
正僵持间,一枚流弹紧贴着我脸侧飒然而过,还来不及为之吃惊,肩膀上突地一紧,我被身后那男人一把拽住朝车里丢了进去。随后跟着坐了进来,关上门,他干脆道:“走。”话音未落,这辆黑色悍马一声轰鸣,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速冲过那些追踪而来的军人,朝着布满路障的五角大楼外飞驰而去!
******
一路疾驰,只能以横冲直撞来形容整个过程。
当车驶离弗吉尼亚州后那些紧追不舍的警车和直升机才渐渐没了踪迹,期间几乎被直升机上的榴弹射穿,幸而伊甸园将其中一架引至隧道口将它撞毁,才令我们得以摆脱这些最缠人的东西。
“比较幸运的是,五角大楼的军队没有这种东西的追踪能力和持久力。”
上了洲际公路时,已将近凌晨,天下起了雨,很大,所以伊甸园放缓了车速。
我忍着发花的视线翻了翻他朝后扔过来的那包照片。
照片上拍着那些一直在追踪着我的沙砾状的东西,有些是早期的,有些看得出来是最近拍摄的,它们一直在起着变化,如斐特拉曼所说,它们在变得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