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身周那层浓黑,我几乎可以看到斐特拉曼的眼睛,我知道他在看着我,虽然我看不见他。然后听见他继续用他冰冷的话音一字一句慢慢对我道:“黑暗,慢慢走近的窒息,寂静…你能感觉到它们在你身边看着你么,艾伊塔,就像我那时候独自一人看着它们慢慢朝我靠近…”
“够了别说了!我不是艾伊塔!”我一把甩开他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却一头撞在上方某样突出的东西上,砰的一下,很重,撞得我几乎背过气。
于是不得不再次朝地上坐了下去,却不料一下径直坐在了斐特拉曼的身上。
短短一瞬我摸到了他的头发和他比手指温暖很多的肩膀,这令我再次惊跳了起来,飞快朝后跳开,直到肩膀被身后某个尖锐的突起撞疼,才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我再说一遍,斐特拉曼,我不是艾伊塔。我也不想和你一起死在这座该死的混凝土棺材里!”
“那你可以出去。”他道。
我一把将手里的钢杆用力朝他的方向丢了过去:“你给我闭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愤怒终于让他感到满足,在我发出那声尖叫后,他不再开口。四周因此而再度寂静下来,除了彼此的心跳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于是略微稳定了些情绪,我摸索着身后的东西慢慢坐到地上。
“头疼得好点了没,斐特拉曼。”过了会儿,我开口问。
并且如所料的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不由得自嘲地一笑,我脱下外套,把自己被恐惧逼出来的一头冷汗用力擦了擦干。这时却有点意外地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并且道:“你还在关心我么,A。”
“关心你的身体?”我反问。
他没有回答。
我再次擦了把汗,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然后?”他问。
不知为什么,那瞬间我似乎又再次感觉到了他望向我的目光,在这片该死的浓到粘腻的黑暗里。这令我沉默了阵,直到呼吸里多了点沉闷的浑浊,我不得不继续道:
“然后,我想起来,那时候在我的实验室里,你试图杀了我。”
“是的,我确实那么做过。”
“你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有点迷人,斐特拉曼。”
“你在恭维我?”
我笑笑。“我记得那时候你用你的力量把我们固定在地板上的手术台掀了起来。”
“那台绑住我的桌子么。”
“是的。”
他没有继续吭声。
我舔了舔舌头,继续道:“你的那种力量究竟有多大。”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斐特拉曼。”
我的话令他再次沉默。
直到过了十来秒种的样子,才听见他再度开口:“你现在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是么,A。”
他的答非所问令我皱了下眉。
一边计算着剩余的时间,我一边点了点头:“我想是的。只要思考,我似乎就可以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你开始变得让人反感。”
“反感?”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依旧很安静,安静得几乎让我以为那两个字并不代表贬义。所以我没有介意,只继续用他反感的冷静,把我心里想了很久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了起来:“能试试看么,斐特拉曼。”
“试什么。”
“试试看用你的力量,把这扇门打开。”
话音落,我清晰可以感觉到周遭空气蓦地一凝。这令我条件反射地朝后退了退。
但没能退多远,因为身后有东西抵着。
然后我听见他轻轻一笑:“既然都说出来了,何必还要怕成这样。”
我咬了咬嘴唇,没有吭声。
“而我确实可以把它打开。”
然后听见他这么道。
这回答意外得令我一怔。
很直接,很轻松,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却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因为我甚至没有想过他会正面回答我。
“…你真的可以??”试探着追问。
“是的。”
回答依旧直接干脆,干脆得令人心跳加快。
于是我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那试试…”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突然伸到了我的嘴上。
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了下我的手指,我闻到了那男人身上一丝几千年光阴都没有散尽的草药清香。这气味意味着他离我很近,而我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靠近我的,此时又在我哪个方向…
“然后你会再带着我的尸体回到那张桌子上,完成你未完成的实验么,A?”沉默间我听见他问我。
我一愣。“你说什么?”
嘴里刚脱口而出这句话,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他之前发病的状况,我一个激灵:“你的意思是,用过那个力量之后你会死…”
“是的。”
“真正的死亡?”
“是的。”
“不会再复活?”
我的追问令他抚在我嘴上的手指微微用了点力:“你在试图求证什么,A?”
我摇了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在试图求证什么。
只是心脏突然跳得飞快,不由得大口呼吸了起来,可是周围的空气明显变得稀薄,我一时竟然有种随时会窒息的感觉。
他说他能打开那扇门。
但那么做他会死。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说他能把那扇门打开?
结论是,他根本不会把那扇门打开。
之所以要对我说出那些话,他只是为了欣赏。
欣赏什么?
欣赏死亡是一种欣赏。
欣赏自己希望弄死的那个人,在求生和必死之间希望又绝望,更是一种绝佳的欣赏。
思及此,他手指已从我嘴唇滑到我脸颊。“难受?”近在耳畔,他问我。
我摇摇头。
他手指在我脸上逗留了一小会儿,然后把我轻轻推到一边:“好吧,走开。”
“你要干什么?”我问他。
“你不是要我试试把那扇门打开?”
“…是的。”
“那就让开。”
“不要了。”
简单三个字,出口一瞬间似乎令他怔了怔,因为我听见他轻轻吸了口气。
“为什么不要了。”片刻后他问我。
“因为那么做你会死。”
这话令他再度沉默了一阵。
“真正的死亡,无法复生。”所以你不会这么做,所以我没必要让自己在被活活闷死之前,再因为你的这种小小的乐趣,而白白浪费自己的期望和感情。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当面揭穿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和精力。空气变得更稀薄,我索性敞开了,深深地吸了口气:“所以,不用了,斐特拉曼,不用了。我陪你一起感同身受…”
话音还没落,突然间嘭的一声巨响,眼前一片雪亮!
没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大团新鲜的空气倏地从前方那道缺口处直扑了过来,带进一股令人瞬间清醒的冰凉寒意,随即一眼看到一杆黑洞洞的枪口森然对准我的方向。
“小钱??”
“A??”一听见我的声音,握枪的人立刻放下枪朝我走了过来,带着一脸的惊讶:“你真的在这里?!靠!居然还活着!”
“是你把门炸开的??”
我的话再次令那个学生模样的FBI惊讶了下。
一边推了推镜片朝我俩之间那扇弯成半月状的合金门仔细看了眼,一边挠了挠头,呐呐道:“原来门这么厚,怪不得…”然后抬起头,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朝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炸?你觉得我会为了你冒着赔偿几十亿美金的风险,去炸这扇门么?”
我一呆。
“A,”就在我下意识回头朝身后的斐特拉曼望去的时候,肩膀被人轻轻一搭,一只手把我扯着朝后退了过去。直到撞在身后那人身上,他把手里一样东西递给了我:“这东西,见过么。”

 

第六十五章

问的人是斐特拉曼。
不知道他是几时靠近我的,手里一块比铜钱略大,品质极好的羊脂白玉,装在只腐蚀得已经快辩认不出纹理的木匣子里。所以虽然他的举动有些突然,但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他手上这件古物给吸引了去。
从色泽的老化程度来看,这块玉至少在土壤里浸淫了两三千年之久,边缘包金,所谓的金镶玉。金子部分已有磨损,但玉身保存得极完好,中间穿孔,圈以丝线,丝线有点年头,但和玉的年头没得比,至多也就几十年的样子。
就在我还在仔细看着那块玉的时候,小钱在边上嗳了一声,道:“这不是西汉将军佩么。”
“你见过?”有点惊讶于他的见识,我不由得问他。
他点点头:“见过照片,是和那块战国云锦一起影印给我们总部的,同属那座轪侯夫人墓。难道你没见过?”
似乎在某些人眼里,小时候跟父亲去过几次挖掘现场,我就肯定得记住人家坟墓里那么多的陪葬品。但这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摇摇头:“这么多年,那么小的一样东西,就算见过也早忘记了。”
这回答令斐特拉曼微微皱了下眉。
“你在哪里找到它的?”迅速瞥了他一眼,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朝王教授尸体的方向看了一眼。
尸体的位置离我们并不远,之前因为一时的紧张和恐惧,我并没有好好看过它,此时循着斐特拉曼的视线再次望去,不仅立时吃了一惊,还发现了一些之前完全没有被我注意到过的东西。
尸体整个儿几乎已经被之前那“人”的武器给射烂了,一张背血肉模糊,由于弹孔太大,于是也就看不清所谓的弹孔,只看到一片连着一片的肉沫,仿佛一朵朵仰天绽放的血肉之花。
依稀可辨他手里和它所伏着的那张办公桌上摆着好几件文物,同样也已经被子弹给射烂了,显然,王教授被杀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正在将这些东西往办公桌上放。
而这些文物来源的方向,应该就是我们身后那件暗室,因为它们身上全都挂着只有被归入“合金箱子”后才会被按上的标签。
所以由此意识到,之前当我们看到“合金箱子”门的时候,它并不是锁着的,那是因为王教授刚把里头的东西取出来,并打算过不多久仍将它们归还进去。但没料到的是,才把它们取出来放到桌上,他就遭到了袭击,却也因此给我们留了条生路。
但他把这些东西从“合金箱子”里取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思忖间,小钱朝我摆了下手:“先别管这些,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对了刚才那个…”
想问他刚才袭击我的那“人”上哪儿去了,但刚问出口,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并不确定那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所以下意识住了嘴,小钱倒也反应得快,朝我看了一眼,立刻道:“那东西是机器人,很先进的先遣型战斗武器。在我追到这里的时候它撤了。”
“机器人??”我愣。
“是的,没想到吧,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用这种东西来袭击你。你到底惹了谁,A。”
“联邦调查局探员都不知道的东西,你说我怎么会知道。”
“呵…”这回答令他笑了笑。突然走道处咔啷一声轻响,这令他脸色微微一变,一把拉开枪的保险栓朝门口处瞄准片刻,半晌没再听见任何异样的声音,确定周围尚且安全,他这才抬起手对着朝前一摆,自己先行往外跑了出去。
大楼外此时已被消防车和警车包围得水泄不通,大雨有效阻止了火势的扩张,但滚滚浓烟让这座建筑看起来就像遭受了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无数记者被拦在警戒线外,镁光灯在夜色里此起彼伏,隐约分辨出那些新闻播报员在即时播报着新闻,听那些内容,似乎是在对外宣布,博物馆这场爆炸和火灾是因为燃气管老化破裂所导致的泄漏而引发的。
“真蹩脚的解释。”上了小钱停在大门外的车,我看着窗外那些继续涌入博物馆的记者随口道。
“但很有效。”
“燃气管泄漏,你觉得博物馆里亲身经历到的那些人会信?”
“当然。”笑了笑,小钱转着方向盘把车驶离这块闹哄哄的地方。“袭击你的人行动很专业,用的爆破手段和燃气管泄漏引发的爆炸很相似,非专业人根本看不出个中的区别。”
我看了看他:“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那间几十年前储藏珍贵文物用的暗室,还是我?”
“虽然杀了两个博物馆的人,但他们并没有破坏暗室,所以目标显然是你。对了,说起来,你一声不吭丢下我跑到这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再问:“以你的经验,你觉得这些人可能会属于什么组织。”
他透过后视镜朝我看了一眼:“这问题可问倒我了,A。现在只要有钱,哪里都弄得到军用装备,所以你这问题涉及的范围是世界性的。”
“这就是说,即时有你这个FBI的人在,我们也只有被动等他们找上门的份?”
他脸色微微一红,轻轻揉了下鼻子:“也不是,至少那台机器人可以看出些端倪。它是美国军方去年才投入使用的FX88型。”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它在私人销售上应该还没被普及很广。”
“那可以查出可能开始销售使用的那些名单么?”
“难,能最先买到这种货色的,一般不止财力,阶级地位也不简单,即使是联邦调查局,也未必能有权利去搜集关于他们的情报。”
听他这么说,我有点不以为然。“也有不需要特意去搜集情报就能知道的对象。”
“谁?”
“美国政府。”
“美国政府?”他再次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为什么要把它列入你的怀疑名单?”
“因为美国军方是率先使用它的不是么。”
“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来杀你,A?如果他们真的要杀你,又为什么派我来找你。”
这问题问住了我。
是啊,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于是我只能沉默,转头看向车窗,窗玻璃上倒映着斐特拉曼的脸,侧对着我,闭着眼,抿着唇,似乎是在打着盹。“你还好么。”于是我问了他一声。
也不知道是汽车发动机太响,还是我声音太轻,他依旧闭着眼,在车身微微的振荡中保持着寂静的沉默。
这时车身突地转弯,令我身体不由自主一斜,胳膊一下子撞到斐特拉曼,被他膝盖上摆放着的一样硬东西撞得隐隐作痛。
“你把这个带出来了?!”一眼认出那东西是装着西汉玉佩的木盒,我吃了一惊。
而听我这么问,斐特拉曼终于睁开了眼,并在我试图抽出那只木盒的时候一把按住了我的手。
“你把它带出来做什么。”于是我再问他。
他侧过头朝我看了一眼:“它不属于那个地方。”
“它属于什么地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怎么知道没有。”
这反问令我愣了愣。
按在我手背上的手慢慢松开,他又道:“你真的没见过它么。”
“没有。”
他目不转睛朝我看了一小会,然后点点头:“那就算了。”
“你失望了?”
“我说算了。”
“呵…”算了?我忍不住冷笑。
但见到小钱从后视镜望向我们的眼睛,我忍着没有继续吭声,只收回手仰头靠到车座背上。直到小钱的目光从我们这边移开,被前方有点拥堵的交通状况吸引去了注意力,我才在四周的嘈杂声里侧过头,压低声音对他道:“别告诉我你的艾伊塔曾经见过它,斐特拉曼。无论时间还是国家,他们都不可能碰到一起。”
这话令斐特拉曼的嘴角微微朝上扬了扬,我不确定那是笑还是什么。但他并没有回应我,甚至没有因此而朝我看上一眼,只是低下头在那只腐朽的盒子上轻轻摸了一把,然后将它打开,从里头取出那枚白润如脂的玉佩。“刚才你说它叫什么,将军佩?”
隔了老半天,小钱才反应过来,斐特拉曼那句话是在问他。当下脸再次红了起来,几乎有些匆忙地点了下头:“…是的,将军佩。”
真是个特别容易腼腆害羞的男人,不禁让人有些奇怪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被他混进FBI的。或许因为他有某种常人所不能有的特长,不过,该人的缺点极可能盖过特长的锋芒。
“为什么叫它将军佩。”将玉佩在手指间翻了个个儿,斐特拉曼再问。
“因为,你仔细看看它上面,正面还不知道反面,有字,那是汉武帝的御笔亲批。”
听小钱这么一说,我倒来了兴趣。汉武帝的御笔亲批么?是批给谁的。
于是慢慢凑到斐特拉曼的身边,可巧他将玉佩再次翻了个身,这时由于是特别留心了的,所以我很快凭我的直觉在玉佩边缘处看到了一枚浅小的龙纹印章,以及一行几乎不易察觉的小纂体:‘御赐去病 元狩五年’
“是汉武帝赐给霍去病的东西??”我脱口而出。
小钱点点头:“是的,所以给命名为西汉将军佩。”
“但霍去病的玉佩怎么会在轪侯夫人的墓里?”
小钱耸耸肩:“我不是史学家,小姐。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问我可就问错对象了。”
说得也是,小钱知道得再多,也不过是从他手头的资料上知道个大概。真想要了解个中的原因,只有去找对此深有研究的那些人,比如我爸爸,比如王教授。
但他们都死了…
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深吸了口气,小钱在后视镜里朝我笑笑,一言不发将车停了下来:“我们到了。

 

第六十六章

车停在一处不起眼的招待所门口。
说实话,要不是旁边墙壁上写着大大 ‘住宿’ 两字,都看不出那是供人借宿的地方。不过还算干净,楼下是食堂,楼上是住所,水门汀的地板拖得纤尘不染,桌椅也都是半成新的,没有那种用久了的油腻腻的感觉。
上楼后小钱把房门钥匙交给我,接到手后我问了他一句:“你们开始节约成本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凑合住住,这里有熟人,比较安全。”
“那就是说这里有你们的眼线了。”我抬头朝周围扫了一圈,但并没有见到有类似探头的东西。“还没碰到我们之前就订好了房间,你是很自信会在这里碰到我们了?”
小钱没有回答,只笑嘻嘻比划了个OK的手势,于是我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门里也颇为干净,两张床两只柜子一台电视机,□十年代流行的那种款式,很土但还算新。门正对着窗,窗半掩着,外面铁笼似的罩着防盗网。看起来倒算安全,不过光线因此损了不少,令到整个地方暗幽幽的冷。
“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转身要关门的时候,小钱拉过我的手,在我手掌上抄了个手机号码。我刚把手抽开,他伸手又把门推开了一点:“关于那块云锦的事,如果你想起什么了,记得随时通知我。”
我不置可否。
他看了看我,又道:“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瞒着我。当然,我也不指望这么点时间你能对我有多信任,不过无论怎样,今后你不要再擅自行动了,A,不然我会不得不采取原来的计划。”
“原来什么计划?”我问他。
他笑笑:“你不会喜欢的。”
说完,他替我关上了门,而不知怎的,那张隐退在门外的笑脸令我一时愣了愣神。有点奇怪,虽然那张脸笑得一如既往的憨厚腼腆,但此时却突然让我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直到背上突然一阵刀绞似的疼钻了出来,我才猛地回过神,借着门背稳了稳身子。
“又开始发作了?”身后响起斐特拉曼的话音。
我点头,并且迅速从衣袋里摸出止疼药倒进嘴里。
这种非处方药物的缺点就是见效慢并且持续时间很短,说明书上说一天三次每次一粒,而我,至少要每次吃五粒以上才能缓解这种骨头里钻出来的疼痛。而大把吃这东西的后遗症,就是让我时常处在一种无法集中精神的状态,这令我很烦躁,有时候几乎无法控制这种恶劣的情绪。
“SHIT!”于是用力朝门上踢了一脚,但这种宣泄却令身体无形中更加疼痛。不由自主将身体蜷缩了起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这时身后脚步声响起,斐特拉曼朝我走了过来,在我试图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把手搭到了我的背上:“你越吃越多了,这种东西。”
手指很冷,透过衣服那种冰似的温度很快传到了我的皮肤,片刻后,也不知道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皮肤受冷后带来的错觉,我身上的疼痛略微缓了缓,这令我长出一口气,放松身体把自己靠在了门背上:“老默罕默德死在我的面前,我亲眼目睹了他死亡的过程,虽然很惨,但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而我,现在却疼得想把背上的骨头一根根从身体里□丢掉。”
“之后你会更疼。”听完我的话后他道。
似乎他并不明白,我在说了以上那么多话后,想听到的并不是他这么实在的答复,索性一句话都不说反而会更好些。
所以想我应该发火,却最终只是一声苦笑。
这男人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他似乎从来不会对你撒谎,即使是在你非常需要他用谎言来安慰一下的时候。当他暂时隐去了对我所怀有的敌意,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我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永远不会给我传递任何我想要知道的情绪。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直接。直接给出我一些他所能给予的最直接因而也最残酷的答案。
于是朝他伸出一只手,我对他道:“拉我起来。”
他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却没想到我会顺势抱住他,甚至当我那么做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所以他愣了愣。
“那扇门是你弄开的对么。”然后我抬起头问他,并且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回答。
于是我就对着那双眼睛看得更久一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觉自己很喜欢这样看着他的眼睛,那种令人很平静的蓝色,却被土耳其人称之为美杜莎之瞳。
也许太过美丽的东西往往会令人害怕,害怕它带给人的那种夺人心魄的感觉。
“不是小钱干的,门自身也不可能那样爆裂开来,没有火,没有强气压…那么,只有你了。只有你才能做到这一点,是么?”片刻后我再道。
他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想从我神色里看出些什么,却并不成功。“没错。”于是他道。
“你不是说这么做你会死么。”
他沉默片刻,道:“我撒谎了。”
“撒谎?”我笑笑:“不太容易。”
而我的话令他费解了,他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我,一瞬间的疑惑,令人有种想笑的冲动。
这挺不容易。
一直以来,他始终主导着我的情绪,因为我无法看透这个男人,却又总是被他轻易看穿自己所想。而此时,他却无法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并不知道当时在那间暗室里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此时我想说谢谢他,谢他在那个时候打开门。
但没有说出口。只继续抱着他,他几乎感觉不出体温的身体令我有种放松的感觉。“我有点累。”
“看得出来。”
“王叔叔和我爸爸一起工作了很多年,本来以为,这次找他或许可以打听下那块帛的情况。谁知道却因此害死了他。也许我这次真的不应该回国,如果我没回来,那么我妈,娭毑,还有王叔叔,我想他们都不会死…SHIT,我真他妈不该回来。”
“谁都无法预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