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桌子上那盏灯啪的下灭了,飞浅而出的火星落到了女人的身上,小小的一点点,却忽地引燃一大丛亮紫色的火焰!
我忍不住一声惊叫。
终于重新引来了周围的目光,却只是朝着我的方向。
没人能看到我看到的东西…没人知道我眼前发生了些什么…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没事突然会尖叫的神经质。那些眼神这么告诉我。
真讨厌的感觉…像是突然回到好多年前时的感觉…
一只手从女人胸膛里穿了出来,刘逸的手。
穿出的同时女人胸膛也燃烧了起来,很多很多淡青色的液体从她眼睛里喷射出来,落在桌上嗤的声就消失了,而她身体也消失了,在那团紫色的火焰彻底把她和脚下的狗包围的刹那,她和狗全都消失了。
“刘逸…”有股硫磺的味道在空气里逐渐扩散了出来,刘逸低头擦着手指,没有理会我的声音。
他手指上冉冉冒着丝青紫色的烟。
“刘逸!”我再叫。
他朝我抬起头,微微一笑:“我不是刘逸。”
“罗恒。”等了很久,等在那股弥漫不散的硫磺味里重新感觉到了舌头泛酸的味道,我再次开口。
但他摇了摇头。“你似乎很喜欢给别人起名字。”
“难道你还有第三个名字?”不禁脱口而出,于是引来他又一次笑,每次被我说对了要买的东西时,那种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我说,你就从没怀疑是自己认错人了么?”
认错人?
我看着他,从头发到嘴唇,从眼睛到手指。认错人吗?怎么可能。
虽然说要在这世界上找出两三个相似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找出两个相同到分毫不差的人,却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是孪生兄弟,彼此间也有轻易可分辨的差异,这世界完全不存在复制。
他就是刘逸。
可他为什么要说我认错人了,还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那你是谁。”于是我问他。
“我是谁?”把擦干净了的手指伸到光亮处照了照,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我:“我是谁。”
问得很认真,目光也很认真,认真得让我有点无所适从:“刘逸…不要跟我开玩笑。”
“玩笑?玩笑是什么。”
“刘逸…”
“我说过我不是刘逸。”说着他站了起来,朝窗外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一边说一边朝外面跨了出去,我赶紧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手心的空气。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窗外他回头看向我,目光迟疑了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问题。我趁这机会赶紧结账朝外跑,也不管周围人看着我的眼神像打量个疯子。可追出店门,刘逸却已经不见了,空空的弄堂里只有“甜果”的招牌灯一闪一闪地亮着,红红绿绿。
——
“白纸灯要吗白纸灯,小姐,白纸灯要吗。”
“五块钱一只便宜了,白纸灯要吗?”
走在不宽的人行道上,常会被这样的声音给叫住,那些小贩挑着蝈蝈笼似的担子大街小巷地转悠,碰到了一口气会跟上很久,不厌其烦地问我要不要灯笼,有些甚至直接把灯笼往我手上塞,这种推销方式未免让人有些气恼。
第九次经过电话亭,我进去朝家里拨了第九次电话。
依旧占线。
真见鬼,什么事让家里的电话这么忙碌?我想不明白。狐狸再罗嗦也不可能打那么久的电话,更不要说铘,难道电话坏了?
一屁股朝台阶上坐了下去,我累坏了。从“甜果”到这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路,只知道这条路很长,而且人来人往,却始终看不到一辆车经过,似乎是交通管制了,好多人都堂而皇之地走在马路中间,提着那些到处有卖的纸扎灯笼,这情形让我想起了每年国庆时的市中心。
可今天只不过是七夕而已,我从没见过哪个地方七夕还会搞游行活动。
真见鬼…
一个小孩子蹦跳着从我边上经过,然后又折了回来,蹲下身朝我这里嗅了嗅:“香,真香真香!”
我循着她的目光看向我放在脚边的那只袋子。袋子里不知哪只调料瓶破了,可能是刚才坐下时太用力的缘故,黑糊糊的调料从瓶子里渗了出来,染湿了大半只袋子。刚想把它收起来,那孩子突然蹲下身将它一把抓住:“给我给我!”
我被她吓得一跳。
只是发了下愣的功夫,那小孩已经三下两下拆开了塑料袋,把手伸进袋子那团黑糊糊的酱料里,再抽出来放在鼻子前用力嗅了下:“呣…香,真香…”一边说一边把手指朝嘴里塞了进去,被身后突然伸出的手一巴掌用力拍落,又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小孩哇的声哭了,抱着她的女人有点尴尬地看着我,一边朝后退:“真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见怪…”
我站起身想跟她说这没什么,可没等开口那女人已经抱着孩子匆匆离开了,小孩子在她怀里哭得很响,还可着劲地朝我这里看:“香香…我要香香…”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真没想到一袋调味品的味道对个小孩子的诱惑力能有那么大,可真有那么香么?为什么我就没闻出来?琢磨着,我重新坐下来手伸向那只袋子,却一抓一个空。只碰到了什么东西,在原本袋子待的地方,这叫我吃了一惊。随即看到那里蹲着个人,很瘦小,穿了件黑衣服,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以至我坐下时完全没有留意。他手里捧着我的调料袋,半张脸都已经钻到袋子里去了,把袋子嗅得卡啦啦响。
“喂!”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一边迅速站起来朝后退,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不声不响把袋子放到我脚下。
他那张脸再次让我吃了一惊。
好瘦的脸,瘦得皮都快贴到骨头上了,这让他的皮肤看上去异样的薄,骨头异样的尖。如果不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具骷髅,连头发也是稀稀落落的,被调料汁黏在了一起,东一丝西一丝贴在他尖锐的颧骨边。
“很香…”半晌他喉咙里发出这两声嘶哑的音节,一边朝我笑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本能地抗拒着这种人的靠近,正打算转身离开,冷不防一阵清脆的敲打声从前面的十字路口附近传了过来,我闻到一股很鲜很鲜的味道。
多鲜?
比蟹肉小笼的馅还要鲜。可又具体说不上来那鲜香的味道到底是什么。蹲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一下站了起来朝那方向走了过去,走两步回头看了看我,然后指指我脚下的袋子:“发食了,快走。”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脚还是不由自主跟了过去,那敲打声还有鲜美的味道像只无形的手似的,一点一点清晰,一点一点引着人好奇地往那方向过去。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那是什么声音啊…怎么会这么好听…
第18章 (番外)七夕.百鬼夜行
好听的声音在我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变得更加清晰。清晰而清澈,好像以前听过的那种古老的编钟敲打出来的声音。但我没找到发出那种声音的东西是什么。
抬头看到路边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九幽路,南,北。
看着有点眼熟,半晌才想起来,这好像就是那条横幅上写的游行的地方。可看起来有点冷清,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样,思泉路都比它热闹得多,也比它宽阔得多,它看上去就像我们那片老区的小马路,窄窄的,蜿蜒的,在路灯不怎么亮的光线下兀自寂静着。三三两两几个人影从四下聚拢过来,似乎也是循这那声音和鲜美的味道过来的,有几个径直从我边上过去,走的速度很快,差点撞到我身上。
“发食了…发食了…”
“快点走…不要挤我…发食了…”
耳朵边听见一些声音轻轻说着,唧唧咕咕,怕别人听到似的。我循着他们汇集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很黑,越往前越黑,因为路牌指向以北的马路上连盏路灯都没有,只隐约看到几个人影在那里慢慢晃动,还有些类似呼吸的奇怪的声音,交杂在好听的敲打声里,粗重得有点儿诡异。于是我朝那里又走近了几步。突然脚下卡啷一声响,意识到我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我猛向后退了开去。
被我踢到的是一只碗,碗里盛着满满的米饭和菜,翻在地上散出股浓烈的香气,就是那股把我诱惑过来的,比蟹肉小笼还要鲜美的香味。
隔开几步远还放着只碗,碗里同样装满了米饭和菜,几个人围在碗边低头嗅着什么,听见我踢倒碗的动静时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嗅。
再往前,视线一阵清晰,而我的后脑勺一阵发凉。
就在这一整条马路上,靠左一溜直放了一整排这样的碗,碗里装满了食物,堆得高高的,每个碗前围着几个人,三四个一堆,蹲在地上,就好像刚才那个瘦瘦的黑衣人吸我的调料袋一样,全在用力吸着碗上的空气。
突然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什么。
可…这怎么可能??
时间不对啊…完全不对啊…
还没到寒食节的时候啊…
没到那个时候,我怎么会撞到鬼吃食?!
“咦,宝珠?这不是宝珠么?”冷不丁身后有人叫了我一声,尖细的声音,突兀间惊得我心脏猛跳了好几下。
附近蹲着的人重新抬起了头,朝我看看,有几个甚至慢慢站了起来。我不晓得他们要做什么,只赶紧转身往回走,随即看到对面马路上一个人正朝我招着手:“宝珠!宝珠!还记得我吗…”
人站在路灯下,手里一盏已经灭了的纸灯笼。
“张阿姨…”一认出那张脸我立刻朝她奔了过去,脚有些虚,差点把自己绊倒在马路中间:“张阿姨!”
张阿姨原先是我们那里的街道主任,去年买了新房,就把老房子出租,全家一起搬去了新地方。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因为她新住所是在近郊的,离市区很远。
“啊,这不是来赶个热闹么。”听我问起,张阿姨笑笑,一边伸手拉住了我:“你也来看热闹?”
“不是,我走迷路了。”
“迷路??”
这话显然让张阿姨有些惊讶,其实我自己对此何尝不是。于是一五一十把跑到这里来的经过跟张阿姨说了,听玩她咯咯一阵笑:“那车呢?”
“远呢,我都忘了在什么路上了。”
“真不负责,就那么把你丢在车上了。”
“可能他们没注意到我还在。可是张阿姨,这附近哪里有车站,我都走老半天了,一个站都没瞧见。连出租车都没有。”
“这个啊,”似乎琢磨了下,她拍拍我的手:“今天有游行呢,所以交通管制,你不知道?”
“看是看见了,后来看这里一辆车都没有,想想可能是交通管制了。不过以前从没听说过七夕还有这活动。”
“七夕…”她目光似乎闪了下,只是我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把视线转到了一边:“说到车站,你往这里走就错了。”
“是么,刚才跟人打听,他们给我指的方向…”
“咳,现在的小年青,自己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呢,还指望他们给你指路?这里小路比较多,不太好找,所以光指个方向没多大用处,”说着看了下表,她朝反方向指了指:“这样吧,时间还早,阿姨索性送你去车站。”
“谢谢阿姨。”
确实如张阿姨所说,这地方小路很多,方向比较杂,一不留神就拐错了方向,也难怪光指个方位根本没什么作用。
一路跟着张阿姨,从刚才安静的,但“不干净”的小马路,到人越来越多的大马路,过了东九幽路再穿过两条弄堂,我已经彻底分不清楚这会儿是在往哪个方向走了。
“阿姨,这么远啊…”
“还好,就快到了,走这里比较近。”
夜色里的弄堂总是特别的暗,靠着一两根旧式的路灯不死不活地照着,光线也昏昏然地不死不活着。隐约可以听到车喇叭的声音在弄堂外某个分别不太清的地方响过,想来离马路应该近了,不过放眼周围依旧是高高低低的私房建筑。
“这里我也走不太熟,”也许是看出了我脸上的疲劳,张阿姨拍了拍我的肩:“从这里穿出去应该就是415路的站了,别急。”
“415,到哪儿的车?”
“终点站是新椿路吧,你可以中间下去换车。”
“哦…”新椿路我知道,不过够远,是过隧道的车:“坐几站?”
“七八站吧,林皋路下你应该认得了吧。”
当然认得,那里离我家也就没几站的路了。我点点头。
正前方忽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摇摇晃晃一盏灯光随之照亮了前面的路,路深处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正匆匆朝我们这里迎头走了过来。
走得挺急,从边上过去时跟阵风似的。眼角瞥见她肩膀上趴着的那个小孩似乎在看着我,我朝他笑笑,他却一咧嘴哇的下哭了,一边哭一边用力甩着手里的灯笼。于是抱着她的女人脚步变得更急。
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只有那小孩的哭声还在弄堂里回荡着,跟着那片明明灭灭的灯光。
“你们店生意现在还好吧?”耳边听见张阿姨问我。我点头:“还不错。”
“小胡的点心做得可好,搬走后再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点心。对了,他今天没和你一起出来?”
“没有。”想起那几通始终占线的电话,我闷闷回答了一声。
“哦,没有啊…”牵着我的手拐了个弯,前面的路变得更暗了些:“小心点走,这里房子比你们那里还旧,等拆呢,路灯都没几根是好的。”
“阿姨,我们还要走多少路?”
“快了,听,听到车声了吧。”
听是早听到了,可是这弄堂的小路真走得我有点发晕了,高低不平的路,模模糊糊的视野,真走得像在云里雾里似的。忽然觉得有什么声音总在耳边响,细听原来是张阿姨,她一边带着路,一边嘴里轻轻念叨着些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阿姨,你在说什么?”于是忍不住问她。
她没回答,只是看着前面的路。
“小军读高中了吧,几时带他来玩啊阿姨。”又走了阵,见她还在不停地念叨,我忍不住再次出声。
“他也想见见你呢宝珠。”张阿姨道。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有点不大舒服。
似乎是…被张阿姨抓得有点紧了,而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的样子。
我抽了抽手:“阿姨,走慢点,不急。”
不得不说她的脚步变得有点快,跟刚才那个匆匆而
过的女人似的,只是不知不觉里增加的速度,所以一时没有感觉出来。
“快到了,快到了。”走在我前面,她背对着我回答,声音听上去有点闷闷的。
“张阿姨。”我再抽了下手,可是抽不掉,她抓得很紧。这让我隐隐有点不安起来:“阿姨,等等,我系下鞋带。”
“就到了宝珠,就到了。”
“阿姨!”脚下被块石头突然绊了下,我朝前一个趔趄。可是张阿姨没有因此停下来,也没有放开拉着我的手。
我忽然感觉到她的手很凉。
从最初到片刻之前都没有觉察到这点,只是到这节骨眼突然就意识到了,她拉了我的手走了这么就,手却始终是凉的。几乎凉到我的骨头里。
“张阿姨!”我用力把手一抽。
可手没抽出来,反让自己又一次朝前一个趔趄。
“快到了宝珠…”前面张阿姨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更闷,就像眼前那团一眼看不到头的黑巷子。
我的心紧了起来,一时间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闪电似的飞过,又被我用更快的速度把它们一个个掐灭,在它们从我脑子里成型显现之前。
不会的…不会的…那种假设…怎么可能…
但眼睛却始终没办法从张阿姨背影上移开了,这道熟悉的背影,从小看到大的身影和声音…应该不会的,如果她是…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手腕上一层冷汗,黏黏的,被张阿姨抓在手心很不舒服,我再次尝试用力抽了下。
这次却一下子抽开了,因为张阿姨的脚步突然顿住。
我险些因此撞到她身上,发觉她抬头在看着什么,循着她目光朝上看,一眼看到个人影在前面不远一幢小楼的房檐上坐着,晃着手里那盏黄澄澄的灯笼。
灯笼光忽明忽暗,映得他那张微笑着的脸忽明忽暗,他低头看这张阿姨,然后把那只灯笼超地上一丢:“门还没开呢,走那么急做什么,你。”他道,目光转向我,嫣然一笑。
“刘逸?!”我脱口而出。
却在这时被眼前骤然而起一道光惊得一跳。
就在那盏灯落地一刹,它突然燃成一团数丈高的焰,蟒似的朝张阿姨和我的方向卷了过来,带着股咆哮似的轰鸣。我下意识后退,没退开半步张阿姨突然回头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不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她抓进了怀里。
“让开!”耳边随之响起她的声音,尖细尖细的,几乎有点陌生。
近在咫尺的火在这同时一下子熄了,只依旧一盏灯的模样在地上滚来滚去,似乎刚才所见只是场巨大的幻觉。
可是被张阿姨抓住的感觉是真实的,头皮上的刺痛也是真实的,张阿姨的声音很冷,比她的手指还要冷。
“张阿姨…”我抓着她的手试图掰开她,可她力气比我大得多:“张阿姨!”
“快到了宝珠。”低下头张阿姨应了我一句。于是总算明白她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闷…
在地上那盏灯光线的折射下,张阿姨那双眼睛异样的亮,亮闪闪地看着我。只是这样明亮的一双眼睛下面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就像我在“甜果”里碰到的那个带狗的女人…
她离得我那么的近,近得半张空白的脸都快贴到我皮肤了。然后我身子一轻,她带着我纵身一跃跃过了前面那个二层楼的屋顶。
跃过了刘逸的头顶。
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刘逸还是谁。
他依旧在那道屋檐上坐着,抬头看着我们从他头顶上掠过。
然后笑了笑,露出口白得泛出层银光的牙。
牙齿间有什么东西射了出来,细细的,牛芒般,却又跟牙齿一样泛着层银光的东西。
密集而疾速。
紧抓着我的那具身体一阵颤抖,片刻,我感觉自己湿了,从手臂到腿。而身体正跟着那具颤抖的躯体一起下坠。
我用力挣扎,可是挣脱不开那两只手的钳制,只眼看着越来越多淡青色的液体从张阿姨身上和眼睛里喷射出来,溅了我满头满身,而离头不到一米远就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我和张阿姨的头正对着它直撞过去。
我几乎可以想像出那些尖锐的石块把我头皮刺破时的犀利,快得像电一样,老天保佑为什么我在逃跑时会没有这种风叱电擎般的思维能力。
偏在这种时候可笑地让我提前反应出死亡的恐怖,就像在嘲笑我面对这一切时的无力。
所能做的最快的动作只有闭上眼睛而已。
闭上眼睛等死。
等着跟这个长得和张阿姨没有任何区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一起撞死。
却在0.0001秒过后,在一阵刺得我头皮发疼的疾风过后,我发现自己没有撞死。
因为脚被什么给抓住了,倒悬在离地不过几公分距离的地方。而那抓着我的人两只脚也悬空着,和我视线持平,所以我能毫不费劲地看清楚他脚上那双鞋子。
那双贵得出奇,所以第一眼看到狐狸穿着它屁颠屁颠在厨房里炫耀,我就打算把它记住一辈子的鞋子。我甚至还记得它的价钱,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
“狐狸!”我对这头顶那片乱石头大叫。
于是身子晃了晃,像只快被送上砧板的鸡。
“狐狸放我下来!”
话音落,我没有被放下,却被拎得更高了点,然后转了下,这角度刚好让我和“张阿姨”脸贴这脸。
我一声尖叫。而“张阿姨”叫得比我更响,那声尖锐的叫声过后,她不见了,连同那张除了眼睛外一无所有的脸,空气里飞扬着无数淡青色的沫,雾似的。一只手从雾里伸出来扣住了我的脸,一个翻转,于是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于是那双悬空着的脚也落下下来,就在我边上。银白色的发丝因此散落在我脸侧,飞扬的轻絮似的,所划之处青沫嗤响着蒸发成烟。
“我很好奇她连狐狸和麒麟都会分不清楚。”头顶上响起“刘逸”的话音,带着丝笑,轻轻飘飘。
“所以她分不清楚你和鬼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麒麟为什么会来这里。”
“锁麒麟在哪里,我自然在哪里。”
“原来如此,看来跟着她果然能找到点小乐子。”
“你该走了,无相。”
“呵,这么急着催我走,是怕我带走她么。”
“她不是你的猎物。”
“可你是。”
没再继续吭声,铘低下头,看了看我:“能听到我说话么。”
这问题问得多奇怪。我迟疑了下,点点头。
“那就回去吧。”说着话朝我额头上轻轻一点。我只来得及看清他那只布满黑鳞的爪,然后,眼前陡然间就被一片红亮的光给罩住了。
相当亮的光,亮而且烫。铺天盖地包围着我,一时让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很快发现那并不是我的错觉。
我真的天旋地转着,而且呼吸有点困难。充斥着我鼻子的是一片刺鼻的硝烟味和热流,透过我的呼吸道在我五脏六腑里乱窜着,让我忍不住想撕破喉咙口的衣服。
突然脸上火辣辣地一疼。
乍然而来的刺激让我喉咙里堵塞着的那团东西一下子从嘴里冲了出来,猛一睁眼,我嘴里呛出一连串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哦呀,黄泉可好玩。”亮光里两点绿微微一闪,带着那丝无比熟悉的戏谑。
“狐狸…”这会儿应该没看错了,谁会看错呢,那只白白的狐狸头:“你显形了。”
“这地方太热。”
“你刚才是用爪子拍我的??”
“要不要再来下。”
“我们这是在哪里…”没
心思继续跟他耍嘴皮子,因为我发觉到周围全是火,熊熊燃烧着的火。火之外警笛声轰鸣,围观的人在浓烈的烟火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车上。”狐狸答,一边把我甩到他背上。
“出什么事了…”突然看到前面一辆车歪斜着,车身已经被火烧得几乎看不清楚了,只勉强一个轮廓在烈焰里扭曲着,发出风似的呻吟。
“车祸,爆炸,你捡了条小命。”
简单说出这几个字,他站了起来,身体已经恢复了人的模样。于是人群里发出一阵阵喧嚣:“有人活着!那里有人还活着!!”
据狐狸说,七夕那天我号称自己出去约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几天后的七月十五,我坐的那辆公交车撞上了一辆运油车,当时两辆车连司机全部十七个人全部死亡,除了我。我被狐狸发现距离撞毁的车十几步远的火场里,一块炸断的广告牌罩着我,所以火没有马上蔓延到我的身上。
被狐狸带回家时,铘正坐在家里的窗台上。我问他无相是谁,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朝西看着很远的地方,我问他在看什么,这次他回答我了,他说,七月十五还能看什么,自然是看百鬼游行。
那天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带着三个谜团,后来的日子一直困扰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