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道极细的香伴随眼前骤然间迸发出的光芒,在展琳的眼前缓缓绽开,又在瞬间,铺天盖地将她团团包围。
强烈的光线让隐在夜视镜背后的瞳孔猛地一缩,刚下意识抬手挡住自己的眼,整个人再次往前一沉,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她朝着那越来越盛的光芒发源地,直直栽了下去。
突然而来刺激得瞳孔收缩的亮光,源头是两尊正对着她,威严伫立在一道密闭石门处的巨大阿努比斯神像的眼睛。
比高尔夫球还要大的眼珠,通体流动着乳白色光晕,被四周打磨得溜光水滑的金箔映衬着,扩散出几乎可以同日光灯相媲美的明黄色光线,再经由周围琳琅的黄金雕塑与宝石饰物为媒介,令这本就不大的暗室同展琳一路走来的通道相比,无疑地亮如白昼。
这是什么地方?
从承接住自己身子的那块硬板上慢慢坐起,低头打量,她发现离地不到两米的距离,自己坐在一具呈四方形,有近三米长的“石台”上。
“石台”中心是镂空的,当她的脚踢到石台上雕刻精美的花纹时就感觉到了。那些花纹组合成一段文字:阿普雷迪三世20年借拉的翅膀守护您去往彼方的岸复生的力量我的父随旭日东升获得永生…密密麻麻的咒文祷语,调和了各类色彩,装点这纯白的“石台”如锦缎般绚丽。
“石台”,看来八九不离十是口石棺,安躺着一位称为阿普雷迪三世的,地位显赫到极可能是位法老王的死者。这华丽的亡者宝窟甚至没被盗过,从四周整齐的随葬品布局,以及岁月洒下的那层薄薄的、轻纱般的陈尘可以看得出来。
不知道发现图坦卡蒙墓的霍华德?卡特在见到这个地方时会是什么表情,如果图坦卡蒙没有被盗贼洗劫过的坟墓曾令他惊叹,那么这座被展琳无意中闯入的,阿普雷迪三世的棺室,相信在他看到后会感到窒息。
它甚至连四壁上那大幅大幅的壁画都以金箔勾勒出浮雕,而镶嵌在石棺旁一尊白玉卧狮上的红宝石项圈,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竟然能散发出火炬般的光芒。至于陈列在周围大理石台阶上那些死者生平所使用过的首饰和器皿,已经无法用目测来数清,难怪有人会说,如果没有盗墓这一行当的盛行,发掘到图坦卡蒙墓时断然不会如此举世震惊。
相比之下,图坦卡蒙的随葬品简直属于贫瘠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那些奢华但对目前的她来说一无用处的景物上移开,从石棺上滚落,她一边爬着,一边用急切的目光在角落里那些瓶瓶罐罐中搜索。
她记得曾在一些书上看到过,有些古代人习惯在随葬品中置放一些稻谷类的粮食,一说是给死者在另一世界食用,另一说是给死者复生后食用。不管怎么说,按照埃及的气候,如果这坟里存有粮食,如果这位法老死的时间还不算太晚,那意味着,里面的食物有000X%的机会可以食用。
所以展琳竭尽全力在那些罐子里翻找着,即使自己的身体已消耗到快要衰竭的地步。
“哐啷!”动作急了点,手臂吃力地在一组罐子上扫过的瞬间,不经意刮倒了一只一米高的玉瓶,连带边上几个比较矮的陶罐,一并凌乱倒地。
顷刻间,整个不大的墓室被一股奇特的浓香所包围,而展琳亦在愣神不到一秒的瞬间,猛地俯下身子,一边诅咒着自己的鲁莽,一边将嘴凑近地上一滩随玉瓶破裂而化开的水渍,用力狠吸。
醇香,甘冽,带着那么一点点的黏稠,以致倾倒在地面上一时半会儿融不进那坚实的土地。
这是酒吗?在墓地中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不知道用什么酿制而成的酒,虽然展琳急切的咽喉和味蕾甚至没有尝出一点酒精的滋味来,但这碧绿透明的液体那香滑的湿润啊,在她干燥得几乎能吐出沙子来的口腔里,甜,缠绵成一股股醉死人心的甜。
转眼间,一地液体已被展琳吸尽,包括嵌在缝隙里的那点点残汁,趴倒在地,她轻轻吐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和液体中糖分的关系,她觉得全身的力量又回来了一些,至少知觉恢复了,不再像刚才那般的行尸走肉,全凭一股子寻找食物的狠劲支撑自己所有的行动。思维集中起来,残余在舌尖的味觉告诉她,刚才喝下的液体是葡萄酒。记得听人说起过,古埃及显贵喜欢葡萄酒,常会在死后把它带进坟墓相伴,想来,这位阿普雷迪三世有着同样的嗜好。只是不知道这酒究竟存了多少个年头,同样的酒坛这里会存放几坛。
思忖间,目光落在周围的碎片上,继而,眼神轻轻一闪。
大大小小的碎块,在一片酒香中沉默着,坚硬的棱角间杂乱横躺着一把把纸卷。颜色没有变,和王宫书库里那些散发着青草气息的卷宗一样簇新和挺括。
纸莎草书?
一道水源之隔,尼罗河西岸沧桑与宏伟的山体自然风化而成堡垒,是亡灵不甘于长眠寂寞的圣堂。
帝王谷。
骑马沿山谷往里走,经过半山腰可以眺望到建于帝王谷与王后谷之间瑰丽的哈特谢普苏特神庙。奥拉西斯曾这样谈起过这位颇有争议的女王——她的政绩,同她的设计才能一样的美妙,如同这座神庙。
虽然随着芳魂远逝,后代法老疏于修葺,这座美丽的庙宇已在帝王谷恶劣的气候中呈现风化迹象,却依旧是这凌厉肃煞的亡魂之谷中一颗灿烂的明珠。
身下一阵颠簸,拉回了路玛的思绪,亦在同时发现,前面追随着法老王奥拉西斯的大队人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都停下了脚步。
谷里出现了守卫帝王谷的士兵。那都是些沉默而健硕的男子,常年驻守在这座除了盗墓者和送葬队,平素几乎无人往来的地方,安静地守护着这片土地不受地鼠(即盗墓者)的侵扰。
来到奥拉西斯的马前跪下,他们同他说了些什么,距离太远,一时辨别不清。策马靠近,那些守卫者已经起身,恭敬地在前面引着,带着大部队浩荡地往谷内继续前行。
这年轻的法老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望着前方矫健的背影,路玛思忖着,低头朝下看了一眼。琳那小妞的黑狼阿努在他的马背上横栓着,瞪着双几乎充血的绿眼珠,口里挣扎出一些模糊的呜咽。
它的嘴被绳子扎着,严严实实。
轻轻叹了口气,路玛同情地拍拍它的脑袋。
惹谁不行,偏要去惹那碰不得的人,见奥拉西斯出宫急得把他的衣角都给咬破了,迫不得已,只好让它保持这种形式的沉默。真是和那小妞一样倔强妄为的一个家伙…
队伍再次停下,在两侧峡谷交错包围的一个坳口处。
奥拉西斯策马在四下兜转了一圈,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烈日,再低头望望山棱投注在坳口内的阴影。随后若有所思地任马在周围走来走去,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
这样大约过了半顿饭的工夫,炙热的阳光已正当头顶,守候在一旁的马群发出了不耐烦的喘息和低鸣,他忽然将缰绳一勒,旋身,从马背轻轻跃下。
所有人立即紧随着跨下马背,虽然都不明白,他们的王究竟在这里想干些什么。
却见他径自走到一块地势比较平坦的空地上,俯下身在周围的沙砾上仔细摸了一阵,随即将一头长发掠到背后,双膝跪倒在地。
众人都怔住了,包括路玛。片刻后才醒悟过来,紧跟在他身后,纷纷跪倒在地。
“王…”半晌,见奥拉西斯仍沉默着低头跪在地上,路玛忍耐不住,蹭着身移到他身后,凑近了,压低声音轻声道:“您在做什么…”
身子微微一颤。似乎刚从沉思中醒来,奥拉西斯抬起头朝天空望了一眼,随后,俯身朝地上用力磕倒。
“嘭!”沉闷的声音,不大,却仿佛一个重锤,狠狠砸在路玛的心脏上:“王…您…”
“嘭!”又是一声闷响,四周一片死寂。
“嘭!”第三次头磕下。正当所有人因法老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得不知所措之际,地面忽然隐隐泛出一波颤动。
眼尖的人随即发现奥拉西斯身前的土地正以肉眼几乎辨别不出的速度,朝着前方缓缓倾斜,迫得沙砾下滑,向着某个点,一点一滴悄然移动。
正想开口提醒自己的王,却在刹那之间,那下滑的速度猛地增加了!如同地底有张巨大的嘴,无声无息地,将所有能吞噬的东西,尽数朝自己越张越大的口中吞去。
奥拉西斯依旧深深地跪拜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路玛随即看到了,那从漏斗般的大口内逐渐显露出来的东西。
随着尘沙和岩石被突然出现的斜坡迅速吸收,一道被沙砾摩挲得几乎辨别不清轮廓的石梯在众人眼前悄然显现。十多级的台阶,底下一道半掩在沙土中的石门,正以飞快的速度剥离身周的羁绊,漠然而安静地挣扎出自身的容颜。
石门上盘踞两个女神庄严的身影,半敛着目,手与手牵连间,烙刻着一枚令路玛脸色瞬间苍白的印记。
“王!这是…”
“打开。”
“王!您要做什么?!”
“打开。”
“这是阿普雷迪三世,您父王沉睡的陵寝!”像是怕始终沉着脸的法老王听不清楚,路玛放慢了话音,一字一句掷出这些字眼。
“我说,”侧眸,奥拉西斯静静看了他一眼,“打开。”
“您不会认为…”忽然想到了什么,路玛抬起头,嘴角牵了牵:“您该不会认为,琳在这里面,从王宫里的阿努比斯神庙下,她跑到这里来了?!”
眉峰轻轻一挑,望着眼前脸色隐隐涨红的部下,奥拉西斯不语。
“怎么可能?”苦笑,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王:“早死了,这么多天,是人早就死了,王,她不可能活着跑到这里,不可能!”
修长的身影忽然站起,低下头,淡然的唇,轻轻吐出淡然却不容抗拒的话音:“如果人就在里面,怎么办?”
沉默,路玛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打开。”
“色蓝如深海。”尝试打开墓室的大门未果后,再度耗尽所有力量的展琳疲惫不堪地靠着阿努比斯神像的小腿,半躺在地上看着手里那几卷卷宗。
不多的纸,讲述着一个故事,而真正让她感兴趣的,却是卷末这最后一句话:“通达过去未来,王者之石,奥姆?拉…”
“通达过去未来…”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看着卷轴上绘制的那幅肖像。
寥寥几笔单色线描,描绘着一名清秀的少年祭司,半张的双手中心托着枚椭圆形、呈辐射状光芒围绕着的小石头。卷宗记载的故事,便是指这少年祭司用手中那块被称作“奥姆?拉”的石头,偷取时间,拯救了一个国家的故事。
偷取时间…这不由让展琳联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她不知道以自己的状况,究竟该定位成偷取时间,还是被时间所偷取。
卷宗里记述,这块神石是存在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作为一个国家占卜兴衰的神物,被每一代大神官所供奉。据说它在古代那些法老和神官的眼里,地位甚至曾超越太阳神拉,只因为它的力量最真实,最直接。
而现在这位被称作阿普雷迪三世的法老王逝世了,哀伤的亲人将奥姆?拉石的传说连同天狼之眼一同埋进他的陵墓,陪伴他长眠于这座幽深的地宫,并祈祷奥姆?拉石的力量能赐予他重生。“适当的契机它将召唤您苏醒,脱离黑暗的抚摸,接受拉神的洗涤…”卷轴上如是说,而展琳的目光,则下意识地在这座华丽的陵寝内细细搜索。
突然她的目光一滞。正想遁着直觉回过头,脖子上兀地一凉!紧接着,狠狠地一紧。
她几乎是毫无反抗余地地被压倒在地上,背后突如其来的双手瞬间卡住了她的呼吸道,原本就虚弱的体质经不起这一下猛袭,来不及抓住任何可以用来支持身体的东西,展琳整个人蜷缩着,被压得无法动弹。
想挣扎着回头,却哪里是那双手的对手。被迫以额抵着地面的她只能凭借身后骤然间爆发出的笑声,以及脖子上那冰冷尖锐的指,判断出身后那个袭击自己的是个女人,一个几乎歇斯底里的,有着疯狂笑声的女人。
鼻子里闻到一股浓烈的气味,腐败,带着种酸腥,仿佛某种被土壤掩埋得太久的生物,从泥土中挣扎而出时喷射出的潮湿的气息。
但很快那味道就闻不出来了,这同那手指一样尖锐的气味。暴突的青筋攒动出心脏擂鼓般的节奏,伴随肺部窒息的刺痛,她所有的感官迅速退化,消失…
意识告诉展琳要挣扎,而连日来饥渴的折磨,令她早已丧失了抵抗的能力。头撞在地面上,她用一只手死命撕扯着脖子上的爪,另一只手几乎毫无目的地,摸索着拍向那静静伫立于两尊阿努比斯像背后的,紧得如同某个人严厉时的双唇的墓室大门。
“咳…咳…”她想说些什么,但声音才从拥挤的喉管中挤出,便迅速被身后尖锐的笑声吞没。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咬着牙,展琳在一片混乱中拼命挣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透露出身后人有些莫名的烦躁,突然她的上身被大力抓起,伴着咽喉处窒息的疼痛,整个人被一股力量猛地朝正前方的大门处撞去!
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僵窒,展琳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却在即将撞向那散发着冷冷光线的大门的瞬间,那道沉默的石门,忽然毫无防备地,在一片倾泻而入的光流中悄然打开。
展琳的身体一个扑空,踉跄地跌倒在门外的光与门内的阴影交割而出的分割线上,与此同时,几乎快被拧断的咽喉蓦地一阵轻松。
她贪婪地吸进一口墓室外清冷的空气。
“琳…”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遁着那声音挣扎着抬起头,于是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有些突兀的明亮火光中,她混乱的视线逐渐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金色,有点虚幻,亦有点真实,仿佛一个近在眼前,却又无法捉摸的神。
意识瞬间坍塌,在眼前的光芒伴着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之前,展琳听见自己喉咙里挣扎出的一点声音:“我在这里…”
第十章 奥拉西斯的灾难
头很疼,如果不是隐隐的胀痛感连接着四肢与身体间的神经,会以为自己的手脚已经完全脱离了身体的控制。人很软,就跟口腔里那条重新滋润在唾液中安眠的舌头一样的柔软。这感觉还不错,至少不是干涩到僵硬——那在漫长的甬道中不知道陪伴了自己有多少天的,灾难般的感觉。
手指微微动了动,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伸缩起来有一定的难度。随着大脑逐渐恢复清醒,脸上有了种模糊的感觉,有些暖,有些亮。伴随这些知觉,一些凌乱的声音从远处某个方向隐隐传入耳膜。
仿佛铁匠铺里铸铜砸铁般的奏鸣,那感觉似曾相识,什么声音…
蹙眉,正用沉重的大脑吃力地分解着那些越演越烈的音响,展琳紧闭的双目突然有感应般猛地睁开,硬生生地逼迫自己迅速接受那扑面而来的刺目光线,整个人朝着卧床外侧急急一滚。
“咔!”一柄充斥着铜腥的长剑由上方呼啸而落,直直没入展琳半秒钟前躺着的地方。
与此同时,她听见耳旁一声惨叫,伴随飞溅了自己一脸一身的湿烫,手臂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量猛地拉扯着,打横给抱了起来。
正要对此做出反应,待视线辨清来者,展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下意识地在身躯离床的刹那抽出枕头上的剑,在怀抱着自己的人转身瞬间,一剑劈断了试图从右侧袭击过来的,一只握着刀的手。
把展琳从床上抱起的人是法老王奥拉西斯。
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身上的伤、脸上的血污突兀地对比着他的眼,漆黑沉静得如夜空般干净冷凝。而他身后,那些不是经常能看到的,沉默而矫健的近卫军们正在为他到门之间的距离,清理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血路。门口处守着阿努颀长的身影,绿色的眼睛隐隐透着丝奇特的光,在瞥见展琳清醒的眸子时,它嘴里溢出一身闷闷的低吼,随即,后退着让出一条路。
显然奥拉西斯和他的部下们遭到了来自某处的攻击,在这个展琳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的狭小空间,有猝不及防的感觉。
“出什么事了?!”瞅着空档,她急急问了一句。
奥拉西斯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却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一言不发抱着她从门口冲出,身旁的护卫紧随左右充当他的臂膀。
门外的形势显然更恶劣,山谷包围的空地上散乱堆积着一具具尸体。包括奥拉西斯的卫队,一些看不出隶属什么部队、身躯异常高大的士兵,还有不少同室内的袭击者一样,穿着不知道是哪国铠甲的异国人。正午灼热的阳光很快让这些尸体和周围的血液散发出一股股浓烈的异味,随着谷风四散,浪潮般将这并不算太大的空地汹涌包围。
活着的仍在厮杀。
人数上,埃及人显然处在极度的劣势。异国人显然有备而来,并且对这荒凉的山谷地形了如指掌。人数并不多,但有条不紊地进攻,以及隐在谷中弓箭手的协助,毫无疑问给埃及兵带来了压倒性的打击。那些埃及兵此刻惟一能做的,就是拼死护送奥拉西斯跑到尚未被战火所波及到的马厩。
从大门出来沿谷壁一个弯口的距离,不远,但在眼前这样的情形下,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又一名侍卫为掩护奥拉西斯而中箭身亡。尸体就在他身旁倒地,他没有停顿,亦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径自抱紧了展琳朝马厩方向飞奔,而那名死去侍卫的位置,很快有身后人所替代。
箭射如雨,一个分神就会有致命的危险,所以他只能不顾一切地朝前跑。只是一丝愠怒从镇定专注的黑眸中闪现,短短的瞬间,刚巧被展琳捕捉眼底。
身后响起了一连串听不懂的语言,粗哑,有些急迫,因着奥拉西斯一个闪身没如山谷的弯角,刚好避开他们的射程范围。与此同时,那呈现在眼前,由凹进的山体形成的天然马厩内那些敏锐的战马,在嗅到危险后不安而烦躁地发出的低鸣声,清晰地传入展琳的耳膜。
“王,我们分开行动。”将展琳和阿努甩上马背的时候,一名侍卫跑来抖开手里的白斗篷为奥拉西斯披上:“这里有我们吸引他们的注意,您尽快下山,路玛在那个地方等您汇合。”
那是白天行军时军队常用的斗篷,因为沙漠里阳光直射温度可高达50℃,靠这样的斗篷可以减轻不少酷热。而此时,它显然成了奥拉西斯隐藏身份的一个道具。
将斗篷帽子翻起遮住自己一头漆黑的长发,奥拉西斯翻身上马。身后已听得见追兵的脚步声,看来阻挡在弯道口的士兵已经支撑不住。不再迟疑,他深深望了那些部下一眼,抓紧展琳和阿努,扭转马头朝分成三个岔口的其中一条通往谷底的小道策马奔去:“活着回来!嗬!”
颠簸。透过奥拉西斯胳膊肘的空隙,展琳看到那些近卫军们一一翻起了斗篷的帽子,跃身跨上马背,分成三股小队分别由三条不同的岔道策马飞奔。亦在同时,伴着飞扬的尘土,追兵们的身影在山谷的弯角处蜂涌而现。
道路在几个折转之后,彻底脱离了同另两条岔路的缠连,依陡峭的谷壁朝下延伸,是狭窄得仅容两匹马的横截面,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小道”。
于是虽然存了满肚子的问题,但展琳一路下来终究没有开口。马的眼睛是蒙住的,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路面势必会让它惊恐不前,想来,之前他们并非毫无防备。也因此,一路上全靠骑手丰富的驾御能力和精湛的骑技,才能在这样的道路上处险不乱地快速前进。身后已多时没有听见追兵的声音,即使有人追上来,这样的道路足够前面那些人以地势阻挡上相当一段时间。
心逐渐镇定下来,展琳这才有空闲把周围的环境细细打量一遍。这个地方看来应该是远离底比斯城较远的旷野地带,连绵的山谷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惨白的光线,让人看得会情不自禁地喉咙发干。山谷不见得有多高多险峻,只是延伸的道路很长,有的地方突兀就会出现一条通道。如果地势不熟,不知道会被带到哪个地方去。很快,她留意到脚下地面已透过山石在眼前闪现,看来到达目的地,只是个时间问题。
“你欠我的。”冷不防头顶响起的声音,让正朝下观望的展琳吃了一惊。抬头看了看,正对上奥拉西斯一闪而过的视线。
他依旧专注于前头的路面,唇线直直地抿着,同他的目光一样平静无波。
“我?”怕是风吹让人产生的幻觉,犹豫了一下,展琳这才开口询问。
“对。”回答的同时,马蹄在山道边缘打了个滑。一个踉跄,惊出展琳一身冷汗,也惊得阿努从展琳身上抬起头,有些忿然地瞥了这不太专心的骑手一眼。
“回去后我会要你偿还。”不动声色地稳住了马身,奥拉西斯瞥了眼展琳,嘴角微扬,抬手便是一鞭。速度依旧保持原样,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失蹄而有所缓解。
展琳觉得胃部有些痉挛。正想让他把速度放慢一些,眼见他目光朝远处一凝,随即,脸色倏然而变!
“奥…”
“抓紧!”


法老王(第三部分)

身子一绷,奥拉西斯突然抬手把缰绳朝后勒住,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与此同时,胯下战马整个身体猛地一震,似乎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来不及收势,它一阵嘶鸣,头一偏,朝着小道外的峡谷下直坠而去!
展琳的身体在马落下山道的瞬间朝外荡了出去,下意识地抱住怀中的阿努,她的后背一紧,而下坠的趋势骤然停止。
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原来衣服被奥拉西斯揪在了掌心,而他另一只手,则紧紧扣在小道边一块突起的石头上。由于惯性,手早已被石头割破,鲜血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在四周的沙砾间扩散开来。
“不要乱动。”低低说了一句,展琳同时感觉到奥拉西斯的身体朝着上面的方向轻轻使了点力。于是她小心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以免对他造成更大的负担。阿努似乎早已吓晕了,趴在她的怀里,一动都不动。
奥拉西斯的脚找到了一个支点,手在石头上抓了抓牢,再次朝上使了劲,用着全部的力量。
上半身在山道上探出,他刚想就此机会抬手抓住山道旁一棵老树根,却在抬眼看到几条身影挥着刀光朝自己劈来的瞬间,手下“咔嚓”一声脆响。
展琳只觉得整个身体迅速朝下沉去。虽然奥拉西斯仍在努力寻找着可以攀抓到的任何东西,无奈下坠的趋势过快,身体在停顿与下落间不断撞向岩壁。幸而因为他的身体在身后挡着,得已增加部分缓冲。终于在最后一次撞击过后,不知道是因为无力还是被撞昏,奥拉西斯没能再抓住任何一点羁绊,手一松,同展琳和阿努一起朝着身下一道斜坡坠去。
最后一点意识,是身体同坚硬的坡面猛地撞在了一起。展琳的身体同奥拉西斯缠在一起沿着斜坡继续朝下滚落的同时,翻江倒海的震荡感伴着自身的衰弱,令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醒来的时候,四肢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展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头很晕,因为头顶上那片昏黄的天空正波浪般在眼前起伏摇曳着。然后,她听见一声模糊的呻吟:“呣…”
目光转了转,很快,瞥见边上一条黑色的身影,前腿吃力地撑着地,头微微晃动着,半敛双目正努力试图从地上站起身。
是阿努。
从斜坡滚落中途可能自己昏迷中撒了手,所以它从自己怀中掉了出来,滚落到那个地方。挺险的,因为再有一步远,便是这块山体的边缘,距离地面上百米远。
展琳轻轻吁了口气。挣扎着想坐起身,冷不防,脸颊上热热地一湿。
她吃了一惊,猛回头,却见一旁蹲着奥拉西斯,低头凑在离自己不到几毫米的距离,吐着舌头,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笑容快乐地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