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将资料塞回给丹尼,站定不再往前。
丹尼只觉得内心一抖,满腔不安涌了上来:“教授,不要告诉我,你又打算扔下研究组的人玩消失?”
“不行?你自己说已经完全弄懂。”
这一瞬间,丹尼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郑重的绷着脸:“教授,这不是平时咱们在大学做课题,你应该知道这次试验如果成功,将挽回多少人类战士的生命。之前那不足百分之三十的可怕失败率,必须用多少人命来填才能对抗那些怪物。我们每个人都是上帝宝贵的孩子,我反对浪费生命的行为。”
“这么重要…你要努力。”杜墨生不为所动,倒是认真的拍了拍丹尼的肩。
“教授!”
“我也不瞒你。”杜墨生清冷的神情中难得露出一丝温情,“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完成。”
丹尼不相信:“有多重要。”
杜墨生沉默片刻,在丹尼以为不会再有答案的时候,他才悠悠开口:“关乎我的性命。”
“这么严重?”
“你认为我骗你?”杜墨生反问。
丹尼支支吾吾:“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墨生却是笑了:“当然是骗你。”
啊?丹尼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怔愣地看着杜墨生数秒,才竖起手指,咬牙:“教授!我不认为看着别人的愚蠢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我的确需要离开几日,最多五天。”杜墨生不再戏弄丹尼,不容对方拒绝地安排道,“你们的实验不用停,我一定赶回来看最后一步的结果。”
说到这份上,丹尼想起过往的经历,知道自己是拦不住杜墨生的。
这个家伙一旦决定的事情,任性得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最多五日。”丹尼这点上不会让步。
但是他也没打算询问教授原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沉默和不追究,有时候也是变相的一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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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墨生的私事,倒是今天付若楠提醒了他。
嫁、娶。
泰坦星人对这方面事情的步骤要求,详细繁琐得让人发指,还有那必须进行的认定伴侣仪式,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他既然决定了对象,何必拖拖拉拉的委屈自己?
特密斯,他必须回去面谈一次。
回到属于自己的单独房间,杜墨生抓住自己的一根手指,眼睛都没眨,横着将其扭断。断口处并没有流血,而是露出一道泛着金属光泽的接口。
随着接口暴露在空气中,先是一根金属细丝探出来,接着是刀刃一般的金属片…七七八八的自动组合之后,在他的手指部位形成了环状的装置,造型奇特、线条优美,还带着一种哥特风的诡异感。
“我是生命领主。”
当他用独特的语言念出这句话后,不到五秒,那小型的装置产生了作用。
从装置内部散发出的光环,将杜墨生层层笼罩。
一个没有喜怒、没有起伏的冰冷声音在光罩中回荡:“您的通话要求是?”
“确认进行星际挪移。坐标对象:特密斯。给予最新位置坐标,让我进行空间连接。”
“同意请求,数据发送。”
等待的过程中,杜墨生并没有闲着。
在光环朦胧的柔光下,他看起来俊逸生动,连通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放缓。
“小猫。”
被突然要求临时通话的徐潇,正小心翼翼地潜伏进一片被黑压压凶虫占领的楼盘,她闻言立马纠正道:“我认为你可以叫我名字,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很多次。”
杜墨生望着立体投影图像中少女略带愠怒的表情,目光渐渐变得深沉。
“突然想起,我们分开很久了。”
“二十一天。”徐潇再次纠正了他不良的记性,顺便也觉得有些奇怪。今天的杜教授,声音和话语都不像他。
平时不该是会说,吃太多肚子总会撑圆、不懂感恩的人类救了纯属自虐之类的稍带毒舌的话吗?
她心里对他也是放心不下,特别知道杜司霖的事情没完,连背后谁针对他的幕后人也没有头绪。她想了想,问道:“你没事吧?还安全吗?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不要跟我客气。”
“我需要你补亲…唔,至少欠了二十个。”
他还在想那个每天亲一口的事情!
徐潇嘴角抽了抽。
这到底是要有多无赖的内心才能顶着一张近乎面瘫脸来索要亲吻啊?听着他明明是那样淡薄疏远的声音,要不是通话的声音很清楚,她自己都要怀疑是否听错了话的内容。
她偏了偏脸,哪怕知道没人看见。
“我可没答应你。”
即使内心槽点无数,徐潇还是不由自主脸颊发烫,她想起和他在那座城市里时,真正嘴唇相触的感觉。
像是一个偷糖吃的孩子,囫囵吞下,还没来得及回味甜蜜。
杜墨生伸手,修长手指在图像中少女的脸颊上轻轻抚过,她脸颊上的薄红仿佛顺着他的手指也染上了他的脸颊。
“要想我。”他说。
声音极轻。
宇宙时间计算不同,特别是横跨了行星、星系。地球的五日,对他来说可不是真的就是五日那么短暂。回来之前,他剩下的,只有来自她的思念。
徐潇这次听得不是很清楚,那彷如云雾的声调让她反过来再次询问。
可惜通话再次中断。
这么反常的状态,徐潇心里倒是真的多了些担心。
他没事吧?
可惜她对那些陌生的高科技技术没有学习的天赋,只能干等着杜墨生联系她。她想要联系上他,却是比登天还难。
这样想着,徐潇终于下定决心再往内陆城市推进一段距离。天朝大半个海岸线在她每日不停歇的来回奔波中,几乎走遍,可以再随着凶虫进攻的位置,往内陆搜寻新的幸存者了。
早日接近防线,或许可以早日看见他,亲眼确认他是否真的平安无事。
“教授,我把数据给你备份一份,传到哪个地方?”
当丹尼探头进杜墨生的房间时,里面早就空荡荡一片,寂静得没有半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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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潇靠着极度敏锐的感知,躲避开那些体型异变的二级凶兽,沿着主要公路线往内陆进发,到达晋阳市已经是两天之后。
和之前经过的一些二级城市相比,这座城市除了出城方向有些混乱和胡乱堆放的车辆外,往里一眼望去,居然还保持了一个城市80%的风貌。
这就意味着这座城市没有经受太多怪物的洗礼。
可是,她看着脚边这些被撕碎抛弃在路边,散发着尸体恶臭的凶虫残骸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不像是凶虫种群之间的争斗,反而像是人为的。
也就是说,这座城市至少有着力量不寻常的人。那么,是和她一样产生异变又保持了理性的人类吗?
如果有和她差不多力量的人类存在,她还要不要进城?
徐潇稍微沉思之际,只见东面一条小路上很快开过来一辆中型巴士。
巴士车行驶的路途中,不时从尾部冒出阵阵黑烟,很是骇人。
徐潇现在的嗅觉,可谓惊人。
相隔千米,她都能清楚感受到车内的血腥味。
看来这是一车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逃亡的幸存者们,应该是随着大部队往内陆转移的时候,不小心被凶虫群给冲散,迷路行驶到这里。
果然如徐潇所料,很快巴士在前面路口停下。
有个身材矮小但是精干的中年妇女,正对着拦着他们车的人解释他们迷路的经过。
是的,拦车的人。
前一秒在徐潇的视野内明明空荡荡一片的路面,却突然冒出来的身材高大的男人。
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面容,只觉得对方出现后,有意无意地扫视了一下她藏身的位置。
感官这样敏锐,应该是和她同样的人类吧?
徐潇心里有这样的认识,但是没有放松,整个人反而更加紧张。
只因为她感觉到异常的危险。
对于自己目前搞不定的,徐潇并不想当出头鸟,那样会死得很快。
就在她准备退离的时候,拦路的男人从车内拖出的一人,让她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求求你,让他进去接受治疗吧!”
被拖出来的人身边还跟着个三十来岁的貌美女人,见自己老公被拖走,她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抱着老公剩余的一条腿,向着拦路的男人苦苦哀求着。
但是那男人拒绝得很干脆:“不行!现在是什么时期?每一份食物、饮水和药物都必须计划分配,我们是与后方隔绝的城市,也没有人愿意再来救援我们,物质都是有限的。从邻近城市搞到一份不容易,不能给没有希望的人浪费掉!”
“是要钱吧?我们有钱,只要你救他,我们所有钱都给你们,再这样放着他,他真的会失血过多而死啊!”
“哼!钱?”拦路的男人冷笑道,“那种纸张能填饱你肚子的话,你尽管自己试试。”
他说着,伸手捏住了美妇的下巴,摩挲打量:“可惜年纪大了点,城里可不流行半老徐娘,光有姿色也是不行的,被搞过的肚子不吃香。要够年轻够健康,才有机会给首领生孩子。”
说完,他随手一推,将美妇摔在地上,看样子是要放弃他们带人离开了。
徐潇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满脸扭曲痛苦的男人。
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父亲的脸,哪怕他已经不再年轻英俊,而是满脸沧桑。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以这种形式见到久无音讯的父亲。
旁边那个年轻的女人,就是他抛弃妻子女儿,满心疼爱的女人吧。
这种时候还能站出来为他说话,老爷子至少还算幸运,没抱着条美女蛇过一辈子。
徐潇说不清楚心里是憎恨还是其他,看见父亲苍白痛苦的脸,她终究还是没能转身离去,反而尽量小心避开那个拦路男人的视线,悄悄地接近了这车正在四处警惕打量、小心翼翼下车的人。
☆、第五十二章 救人代价
来到晋阳市外的巴士,里面除了徐潇的父亲,还有三名重伤者,他们无一例外全部被丢在城门口自生自灭,剩余的九人则被那个男人带入城市之中。
徐潇从藏身的地方冒出头,四下打量,没有发现有被监视的迹象。
她埋头思忖,也就是说,这一车人应该接收了某些讯息,然后根据指引来到这里,才会有那个男人守着接引。这种做法和徐潇在沿海做的方式类似,留下讯息引导,然后在约定地点守候救援。
巴士还停留在原地,徐潇瞥了一眼地上还躺着的父亲,一咬牙,扭过脑袋,绕过车身从打开的车窗翻上去。
果然,在驾驶员的位置,方向盘的右侧有个用胶带固定的破旧的老式收音机。就像是公园里散步的大爷们手里拿着的那种,有着灰黑色的外壳和斑驳的脱漆痕迹。
她试着调试,很快里面发出沙哑但清楚的声音。
“经历灾难的同胞们,这里是晋阳市,如果你无路可走,这里将为你提供生存之地。这座城市绝对不会允许任何怪物肆虐,我们有那个决心,也有那样的实力。”
实力?徐潇扫了一眼散落在城市周围的凶虫残骸,眼中疑惑之色更浓,而且还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和怪物们的联系并没有完全割断,那种如牛毛般渗出的微妙不安,正在逐渐扩大。
一条讯息之后,又是另一条新的讯息伴着沙沙声响起。
“如果你满足以下要求,将无条件受到我们的庇护。第一,凡是投奔晋阳市的外来者,必须接受我们对你们严格、细致的身体检查,并在此基础上,接受今后在城内的工作安排。”
“第二,来到这座城市为止,这里将是你们的新家园,过去一切的法律法规将不受限制,也不得以任何过去法律法规干涉城内任何人。”
“第三,不得携带任何怪物,也不得携带怪物肢体的一部分。”
…
细细的条款,徐潇挨着听下去,竟然有二十多条之多。连她这样没怎么进入社会的小姑娘都能听得出发布讯息的人的野心。
想要趁机在灾难中自立新政|权吗?
“你还认得我吗?”徐潇半跪在痛苦挣扎的父亲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面容枯槁、须发上粘着不知名食物残渣,浮肿着双眼的中年男人闻声微微抬起眼皮,打量跟前和自己说话的姑娘。
她背着光,模样看不清楚,轮廓有些眼熟,他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是哪个熟人。
不过这不妨碍他探出颤巍巍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抓紧了徐潇的运动长裤,嘶哑着嗓音从喉咙里发出不甘心的喊叫:“救——救我!”
徐潇心里涌上一阵悲哀。酸楚的味道从胸口蔓延到全身,集中到鼻梁上,刺鼻得让她有些冒眼泪。
还记得多年前,在昏黄的灯光下,她悄悄地从门缝里瞅去看见的,是满身酒气,红着脸把拳头往母亲身上抡的强壮父亲徐志林。那时候的他年轻、有力,是那个家庭的灾难,也是家庭的天,弱小的她们无法反抗。
后来…
她扫了一眼徐志林隐约有些发臭的断腿烂肉,沉默地起身。翻上车找出一件衬衫,三两下撕成碎布条,她躬身将徐志林的大腿重新包扎了一遍,然后单手扶起他,一步步往城内走去。
“谢——谢啊。”
“闭嘴。”徐潇不想听他的声音,冷冷地回了一句。
至于其他三个人,少不得徐潇多当了两趟搬运工。
日头落入地平线的时候,夜间的凉气让昏睡中的徐志林清醒过来。想起自己的老婆在最后的选择,他满是沟壑的苍老脸上剩下的只有无奈。
人都是自私的。关怀和大方那是没有面临绝境时的施舍,换做是他,差不多也是这样的行为吧。
在哀求救他得不到结果后,她选择了保全自己的生命,将他抛弃在路边,连最后一个牵挂的眼神都懒得施舍。
对了,是谁救了他?
“你,你是?”徐志林起身坐起正欲|道谢的举动,在看见站在窗外的女孩时,顿住了。
有些被遗忘的记忆从他脑海深处钻了出来。
曾经小小的,依赖在他腿边的黄毛丫头,或笑得灿烂、或满目仇怨。对于那个他刻意忽略的女儿,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她居然长这么大了,眉目也张开了,脸上只依稀有小时候的影子。
“潇潇?”
“你是潇潇?居然,我们居然在这里见面了?”
徐潇沉默的回看了他一眼,那道疏离淡漠的目光,让徐志林这个父亲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这个女儿,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同样精致漂亮的眉眼,一颦一笑就像是他前妻当初年轻的样子。唯独那小巧高挑的鼻子和略薄的嘴唇比较像他,只是在这暮色中,面部轮廓都逐渐模糊,除了清澈传神的眼睛,其他竟是都不怎样看得清了。
因为像前妻,他就更为心虚,这也是他多年不想面对女儿的根本原因吧。
徐潇沉默片刻,终是开口:“你醒了就好,既然你还认得出我,我也懒得自我介绍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想像废人一样继续活着,还是我帮你干脆了断?”
女儿近乎漠然的寒冰声调,让徐志林有些怔愣。
灾难发生到现在,他也算经历了不少人性险恶,只是没想过和自己重逢的血脉亲人,会像个冷血杀人机器一样跟他说话。
因此,他不自在地转移话题:“我们在哪里?已经进了晋阳市吗?这里是不是真的有庇护可以躲开怪物?”
“回答我的问题。”徐潇却没打算跟着他的节奏。
“潇潇…”
“你不想回答我就走了,自己好自为之。”
见徐潇真的转身要走,徐志林慌神了,赶紧伸手呼唤道:“我要活着!我当然要活着,我是你爸啊!你既然有办法救我难道真的要丢下我不管?”
徐潇嘴角扯出一丝弧度,不带半分温度:“你还知道是我爸。我以为我们只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妈的葬礼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
徐志林讪讪地支吾了几句,终究是没能找出什么好的借口。
一个男人抛妻弃女不说,连女儿成长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尽到半点职责,何况他钱财万贯根本就不是养不起,只是不想上心罢了。
“潇潇,爸之前打算带你一起走,是你妈坚持把你扣下。你那时候太小,大人的事情,你很多不懂,其实…”
徐志林还想解释几句,却被徐潇挥手打断:“够了。我们时间不多,过去的事情不想跟你多说。”
或许是徐潇态度太过冷硬,徐志林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毕竟是个当父亲的人,刚才稍微低声下四已经是他的极限,他长期处于高位,可不是这段时间经历就能磨平的高傲性子。
旁人尚且不能对他使脸色,何况是自家女儿。
刚刚才有的稍微的感激之情,在越来越意识到面前的是自家闺女后,变得消失不见。救?自己的爸都不救那还是人吗?
“行了啊,潇潇!”徐志林口气也变得不好,“爸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非要吵是不是?几年没见你人大了翅膀也硬了啊!问你几句就这么不耐烦,不想跟我多说?不想说就滚出去!”
徐潇冷笑着,看了徐志林一眼,反而倒不走了。
“你让我滚我就滚?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
徐志林浑身又痛,肚子又饿,偏偏以为是感动的父女重逢,结果是个和她妈妈一样,清高得只懂甩脸色的女人,他顿时窝了一肚子,那是气怒痛交织在一起,难受得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徐潇的尾巴藏在宽大的T恤里焦躁地摇摆,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的确人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我若是不成长,或许早就和我弟弟一样流落街头,活都活不下去。可是那又怎样,难道你不高兴,我就要给你装孝顺?”
“你弟弟?”徐志林好像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要是有儿子的话,他也不一定在外面勾搭,找个年轻貌美的除了新鲜,最主要的不就是为了早点生个男孩吗?
徐潇目光带着嘲讽的看着父亲的表情,他脸上那瞬间闪过的内容真是丰富多彩,小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那样对她们,渐渐长大她才明白,原来在如今这样的现代都市中,仍旧有着数不清的阴影暗角,承载一代又一代的执拗封建观念。
想起来也是可笑,因为一个儿子,就毁了她大半的童年。
她对上徐志林有些期待的表情,淡淡地道:“他不是我妈生的,前两年我在街上捡的孩子,叫徐元。”
“哦。”徐志林顿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徐潇也懒得和他继续再啰嗦下去:“我救你,你回到内陆后方帮我做一件事,找到我弟弟徐元,转告他,我还活着,但短期内我没法和他相见。”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不禁想起安置点那血腥的一夜,无辜枉死的数万人的惊慌哭喊仿佛还犹在耳边。
她心里是放不下徐元的,但是,或许她一辈子也不能再回到人类社会面对他了。
安置点死去的人就是血的教训。
杜墨生说过,她已经是怪物,不再是人类。
或许她让父亲转告的短期,就是永远…
徐潇静默了许久,久到徐志林以为她不再说话时,她突然看着他笑了:“对了,还没问你,我救了你的话,可以得到什么?”
“我是你爸!”徐志林低声怒道。
徐潇只是笑了笑,看着他不说话,直到看得徐志林心慌。
也不见她怎么动,只是在他眨眼之间,原本站在窗口的她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远处远远传来的怪物嘶吼瞬间变得急促,然而戛然而止。
再次回到徐志林跟前的徐潇,甩手就将一坨怪物的内部器官扔到徐志林跟前。
还散发着新鲜血腥味的内部器官上,青筋虬扎,一跳一跳的还未失去活力。
徐志林差点惊叫起来。
可是灾难期间,他已经学会了再惊慌恐惧也必须将喊叫压回肚子里。
“你,你真能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不稳定又颤抖,极低极慢。
徐志林本来是不信的,他无法相信跟前站着的纤瘦女儿拥有想象不到的力量。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甚至不敢去询问她怎么做到的。
“我相信你现在不会怀疑了,我要的答案呢?”
徐志林好半天才平复他的情绪,定眼看着女儿:“只要你带我到内陆,以后徐氏企业就由你继承,你的那两个妹妹我都不给。”
“原来我还有两个妹妹?”徐潇眼帘微垂,不为所动。
“那个…是你白阿姨生的。”
徐志林见女儿根本不理睬的模样,心里的烦躁又涌上来,身为人父居然对女儿低三下四,但是见识了她诡异恐怖力量的现在,他可不敢像刚才那样吼她,只得委婉地说:“那你想要啥,爸都给你。”
“真的给?”
“绝对!”
“好,”徐潇直接的说,“你的全部财产都给拿出来。”
“什么?!”
徐潇侧眸,秀眉微挑,尽是不知不觉将杜墨生的倨傲表情学了个六七成:“有什么问题?”
“爸知道对不起你,你想要补偿,后半辈子爸都补偿你,但是要全部你是不是心有点太大了,可能你还以为爸是你小时候那个做小买卖的,我告诉你,现在的徐氏企业绝对超乎你想象的大!”
徐潇点头:“也就是在沿海富饶城市被毁的现在,你的资产还能有大部分保留在内陆。”她说着,顿了顿,缓缓说道:“另外不要搞错了,我没兴趣索要你的补偿。这些钱只用来买你的命,付得起我说到做到,付不起那就对不起了,你要怪就怪自己的性命不值钱吧。”
徐志林瞬间脸色数变,还想着逃出生天到内陆重振声威的他,就像霜打的茄子,完全萎了。
如果女儿哭着闹着,他还能想办法哄哄。
可惜她现在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又极端强势,不得不迫使他做决定。
徐潇也不催他,只补充说:“别想资产转移耍花样,我这边有个很厉害的黑客朋友,美国军事卫星都能遥控,别说你的那些入账的东西,查一查再简单不过。”
她这倒是虚张声势了。卫星能不能被遥控她不知道,她只听杜墨生说过,有人在危城中和他接通了讯号,对方一定是个技术过硬的技术流。
最后,徐志林嘴角只能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算了,你要就拿去吧,要是死在这里,我也没得享受。”
他就不信,拿了全部财产的女儿会真的忍心抛弃他这个亲生父亲。
徐潇当然不会告诉他,他的财产她分毫没有兴趣,要过来也就两个打算。如果父亲能找到徐元,就把她的消息和财产都给他。如果找不到他,这笔钱至少拿来帮助那些在灾难中失去家人和家园的孤儿们。
“天都黑了,你打算去哪里啊?”徐志林看着徐潇提起那堆怪物的恶心器官出门,忍不住开口问。
徐潇头也没回:“我答应你的,安全带你离开,就一定会做到。喜欢失信于人这点上,我是半点也没继承你。”
一句话,把徐志林想要探寻的其他话语给堵在了肚子里。
他的确以为徐潇就准备这样丢下他跑了。
徐潇走出他们临时安置的那栋城郊电梯公寓,视线探往城市更深处。
之前将父亲几人放在这里也是迫不得已,再往前走的话,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触及到某些警戒线。在没有获得这座城市如今主人的许可前,想要将父亲和其他几名伤员带进去极其困难。
从这座城市对外的广播讯息可以看出,他们遵循的是择优淘汰,伤病老绝对是首要被抛弃的对象。
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深黑幕布,将天际和整个城市都笼罩起来。
闷热的天气到了临界点,爆发的便是突如其来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