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穿黑衣的少侠,他武功高强,这样下去,恐怕没多久就闯进来了。”
“去看看。”繁儿瞪我一眼:“你也去,别和我双修哥哥呆在一起。”
我知道是燕千秋找来了,他果然是个死脑筋。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他只身着一件薄薄的棉衣,挥剑的手冻得通红,在此起彼伏的机关中,他杀红了眼。只是巫族的咒语也厉害得很,雪地下的飞刀像长了眼睛,处处都攻击向他的要害。这样的攻击对于任何平凡的人类都是九死一生。
终于还是我按耐不住飞出去接出一把飞向他命门的飞刀。脚下的雪地燃烧起汪洋大火,火焰冲天,燕千秋揽着我的腰在融化成雨的雪中打着旋转,步履不稳得落到镇门口。我惊魂未定,燕千秋额头上的汗水被风一吹便结成了冰。
“你怎么样?”他的身体变得冰冷,手僵硬得像冰块一样,嘴唇白得吓人。
“他逃过了毒火咒却中了寒冰咒,如果不赶快让道行深的巫女给他疗伤,那么你就要眼睁睁的看着燕千秋变成一具不会腐烂的冰尸。”夜小三一直坐在旁边的高墙上,他的小师妹寸步不离跟着他,一脸的倔强。繁儿厌恶地瞪他一眼,嫌弃他的多嘴。婢女扶着燕千秋去找梦水,我站在原地,被风狠狠的噎住猛的咳嗽。
繁儿有些得意:“看到了吧,越是关心你的人,他们的下场就会越惨。”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该多好。我愿意一辈子在满月楼卖酒,侍奉苏老板娘左右。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就不会伤心。原来变成一个平凡人是那么奢侈的梦想。我笑着摇头,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繁儿。她像小狮子一样跳起来,脸涨得通红:“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在嘲笑我吗?”
墙上的夜小三表情僵硬了一下。我笑得更厉害了,这个表情太熟悉,是心里疼痛的时候面部才会这样的抽动。
烟婆婆谴人打扫了个干净的院落给我和燕千秋住。房间里摆上暖和的暖炉,燕千秋睡着的样子很安详。我拧了毛巾帮他擦拭额头汗水。院子里传来清脆的口哨声,我打开门,夜小三正倚在窗前悠闲地咬着一根稻草。
“仙女姐姐,别来无恙啊?”
一个小飞贼这样文邹邹的问候,本来就让人全身不自在。若我心情好可能还有跟他做做样子,说几句八股文。可惜燕千秋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这样的俊美男子我都不动心了,何况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耍帅。
我很想告诉他,帅不是耍出来的,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帅除了躺在床上的燕千秋,就是被冰封在寒冰里的唐双修。这样一想,我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
夜小三的脸顿时像雪崩一样垮下来:“我说仙女姐姐,你别哭啊,不至于一见到我就想哭吧。”
“那我能怎样?你和繁儿偷走了上神古卷,还指望我开心的跟你叙旧吗?”
夜小三将腿翘起来,吊儿郎当的哆嗦着:“反正我一代神偷夜小三也没脸没皮,偷上神古卷的事,是我做的,不关繁儿的事。她只是被我打昏了拖走而已。”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开始抠窗户上薄薄的窗纸,看它像个伤口一样越来越大,无法收拾。
“我只是想告诉你事实。我讨厌自己做了那么惊天动地伟大的事迹后,功劳全被繁儿那个没出息的小公主给揽了去。”夜小三摊开手一脸的无奈:“我是个贼,要靠名声来提高身价的。我在天盲族少主和神秘的武功出神入化的大侠手里偷来那本古卷,这样传出去,我大概只要接几票就可以收徒弟养老去了。”
我不禁哑然:“那就说说看。”
“我和夜小萱本来只偷为富不仁的大户。可能是名声远播,有一日一个全身被斗篷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找到我说,只要能协助她们的公主拿到上神古卷,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可是这个小公主总是心心念念着她的姐妹之情,根本就不下手,我只好听这个公主的,一直拖到最后一天,你们要将上神古卷送给断肠人。乖乖,这笔钱够我夜小三吃半辈子的,我只好打昏了那个哭闹着下不了手的公主,拿了上神古卷带她离开。”
五脏六腑里仿佛又吸入了温暖的力量。这个小飞贼哆嗦得像风吹的树枝,我突然发现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有道理的。我拍了下他的肩膀:“喂,先解决你的小师妹,否则你永远没机会。”
夜小三的脸懵得红了,嘴硬的大声囔:“嘁,仙女姐姐你脑子冻坏了吧,什么鬼机会。”满脸的桃花开遍还在假装纯情。明明就是爱上了繁儿,心疼她被误解,还装做一副是为了自己的怪样子。我开始心疼繁儿,她可以为自己解释,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她,也会原谅她。只是繁儿已经变成了一只小刺猬,总是将靠近她的人扎得鲜血淋漓。
书阁
被我抠破的窗户终于疯狂的报复起来,寒风呼啸着卷进来,将帐子吹得翻起来。我到处找东西可以将风口堵住,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白纸,到处找糨糊。这样折腾了半晌,不知道燕千秋是被冻醒了,还是吵醒了,一睁眼就见我拿这白纸望着风口叹气。
“你只要用仙术封住窗子就可以了。”燕千秋说:“月见,你不是普通的人。”
我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仙女。我觉得自己还是做凡人比较得心应手,忙和了这么大半天,原来只是很容易就解决的小事情。看他醒了,我高兴得又哭又笑。哭的是他为了我受伤,高兴的是他伤得不严重,还好好的在我面前,体温也恢复了正常。
“我是保护你的,不是要你为我担心的。”燕千秋用手指抹去我脸颊上的泪珠:“记住,以后无论多么危险的状况,都不要冲出来救我。因为顾及到你,我就会分心,这样受伤的机会就会增大。”
“我是仙女,我不需要保护。”我握住他的手在脸颊上摩挲:“我没办法接受我身边的人为了我死去,那样的话,我宁愿自己死。”
“我的宿命就是为你而活着。”燕千秋突然笑了,春暖花开,我一时看得痴了。他还是不要笑好了,这样的笑容简直是致命的,任何女人都会失态。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保护我。”
“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只要燕千秋决定的事,就算用千斤鼎也撬不开他的牙关。我和燕千秋收拾了下行装去大殿里见烟婆婆。唐双修的伤势不知道如何,就算知道上神古卷藏在哪里,也不宜轻举妄动。这里的风雪一年四季都不会停,普通人是吃不消的,只能吃雪莲大还丹来维持体力。烟婆婆只是说,唐双修的伤势几天后就可以恢复,到时候他就可以和繁儿成亲了。
繁儿已经在做当新娘的准备。巫族人从来都没有嫁过人,她们把男人当作传宗接代的工具。繁儿公主算是第一个正式出嫁的女子,所以巫族人都手忙脚乱。不知道嫁衣的款式,不知道洞房怎么布置,不知道怎么拜堂。这些身穿黑衣的冷漠女子似乎都有了些生气,偶尔走路的时候还会微笑着交谈。
繁儿似乎要沉醉在即将做新娘的幸福里。只有夜小三会远远的看着她,目光萧索。他那个粘人的师妹恨不得繁儿马上就入了洞房。这三个人的幸福是绑在一起的,一个倒塌,其他的都会枯萎。
整个族里似乎忘记了,镇子里还住着我们两个陌生人。烟婆婆并不怕我们生什么是非,一边积极的替唐双修燎伤,一边替繁儿准备婚嫁。
我和燕千秋索性趁着混乱调查上神古卷藏在什么地方。那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随便放在什么地方,必将是虔诚地供奉起来。我们夜晚换上夜行衣,在大殿上空穿梭。繁儿依旧喜欢坐在大殿的顶上和雪花嬉戏,不过就算,我们从她头顶上飞过去,她都不会发现。她从来都不会抬头看天空,只是手指在雪中漫不经心的比画着。
后殿有一个藏书阁,都是一些难懂的高深的巫书。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找了半天,没有半点收获,于是背靠背的坐在梁上休息。
“烟婆婆藏得真好,我们几乎要将镇子翻过来了。”我大口的吐着气:“怎么办,唐双修要被强迫娶繁儿,我们又找不到上神古卷……”
正唠叨着,嘴巴突然被燕千秋捂住,与此同时,他抱着我隐藏到顶梁柱后面。藏书阁的门轻轻的被推开,两个黑色的人影鬼鬼祟祟地谴入。他们确定门外没人,才摘掉斗篷,赫然是一男一女。
“你确定这里会有那本书吗?”男子低声问。
“巫阁镇周围的机关是上代的长老设置的,她有一本完整的破机关的书,这我是听其他巫女讲的。那本书肯定在这藏书阁里,只要我们找到那本书,就可以逃出镇子了。”女子的声音微微的颤抖。
男子叹口气,将女子揽入怀中,疼惜的摩挲她的额头:“真是苦了你,要逃出这个镇子,以后还是面对族人的追杀。”
女子哽咽地说:“我不怕,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怕。我爱你,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你。我不要只和你生孩子,我要你记得我,我要你和你永远在一起。为什么公主可以嫁人,我们却要孤老终生?我不稀罕做巫族人,我愿意和你粗茶淡饭的过一生。”
“水桃……”男子激动得将女子抱到怀里忘情得亲吻。两个人亲吻得忘乎所以,在这样寒冷的冬夜,死气沉沉的藏书阁气温一度一度的攀升。天雷沟动地火。女子雪白的肌肤在黑夜里格外的醒目,破碎的呻吟声和火热的纠缠逼得我和燕千秋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打扰这对男女的良宵美景。
我和燕千秋的身体贴在一起,他的脸离得我很近,忽闪忽闪的睫毛像小蛾子的翅膀一样。我的脸几乎要桃花红满天,燕千秋的嘴唇微微的张开,露着珠圆玉润的牙齿,像是一种无言的邀请。我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他的眼神迷蒙一下,喉结滚动,嘴唇像着了火一样压下来。
“砰!”
藏书阁的门被踢开,门外火把连天,那个叫水桃的巫女吓得胡乱的用衣裳掩饰住身体。梦水巫女将火把凑到他们脸上,冷漠地朝后面的婢女说:“把她关入冰牢。”
“梦水姐姐,求你放了他,你杀了我吧!”水桃的声音被众人拖了远去。手起刀落,那男子的头颅像陀螺一样,在地上滴溜溜的打了个转。我吓得将脸埋在燕千秋的怀里,只见这梦水柔柔弱弱一女子,竟然有这么狠的手段。然而梦水并没有离开藏书阁,我和燕千秋屏住呼吸,生怕她已经发现了我们。等众人的脚步远了,梦水突然走到藏书阁的一盏灯前,轻轻地转动那盏灯。
一面墙迅速得塌陷进去,原来是有机关的,怪不得我们搜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密室里面放着硕大的夜明珠,从我们的角度刚好看到,供奉在香案上的上神古卷。梦水只是检查下古卷还在不在,磕了个头就退了出来。
我和燕千秋相视一眼,嘴角各自噙了微笑。
第八章 断桥倒影落红逐水任飘零
买醉
我们并不急着拿走上神古卷。自从知道了繁儿不是故意要背叛我们,她还是把我当作姐妹,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烟婆婆把冰窟给封了,冰窟外有了族人把守,只有她和神姑可以自由进出。唐双修的伤势已经到了恢复的关键时期,并不适合多打扰,烟婆婆每次出来都是满脸的疲倦。
夜小三和他的小师妹的关系在次日的夜晚终于爆发。
繁儿对夜小三的敌意格外的明显,她总是指使他做东做西,这个傻小子傲慢归傲慢,发过脾气后,依然照做。这样的忍辱负重并不能博得繁儿的任何好感,她沉浸在做新娘的美妙幻想里,她每次因为要做新娘而幸福的在雪地上跳舞,夜小三都会去镇上的酒坊买醉。
这个行为几乎和燕千秋一拍即合。两个人索性用坛子喝,像明天就会天塌地陷,一定要喝个一醉方休。偏偏燕千秋的酒量好得很,整个酒坊只剩下夜小三在趁醉耍酒疯。繁儿要成亲,夜小三难过是应该的。可是唐双修成亲,燕千秋却也悲愤异常,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夜小萱像只牛皮膏药,整日贴在夜小三的身上,颇有一副除了死,谁也别想让我离开你的架势。这样脸皮可以厚得做城墙的姑娘终于在夜小三说出“繁儿讨厌我都是因为你,你给我滚”这种话后才彻底的崩溃。她哭着把酒坊的酒全砸了,并且赏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夜小三,你给老娘听着。老娘看上你,是你这混蛋的造化。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因为别的女人侮辱我。我不再原谅你了。你个可怜的男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喜欢的人嫁给别人,你活该!”
这一巴掌让夜小三清醒不少,他的脸贴在冰冷的桌子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我知道他是想忍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
爱情总是盲目的。
爱让夜小萱忍辱负重,爱上夜小三口不择言。
在他的心里,只是恨自己不能得到繁儿的心。他的小师妹对他越好,他就越有负罪感,因为他无法回报她的爱情。他选择用践踏的方式来回绝。
繁儿的嫁衣已经做好了,她穿在身上,火红的颜色将脸颊映照得通红了。我坐在一边看婢女笑着恭维,公主可真美,公主是世上最美的新娘子了。繁儿的眉毛得意的冲我扬起来:“怎么样?你说双修哥哥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喜欢?”
“美,繁儿一直都很美。”我压住心里翻涌的疼痛说:“唐双修一定会喜欢的,肯定会喜欢的。”
繁儿的眼神顿时黯淡下去,坐在塌边踢着衣角:“你又骗人了,双修哥哥已经没了眼睛,我再美,他也看不到。”
我只怕这气氛再尴尬下来,于是答非所问:“今天天气真好,希望繁儿成亲那天,可以像今天一样的天气。”
繁儿冷哼一声,决心是不给我什么好脸色的:“有什么好的,每天都是这样刮风下雪的。”
我只能尴尬得笑两声,繁儿大概看我窘得太厉害,终于还是狠不下心,说:“喂,那个贼头子和贼婆子怎么回事。早上看到那贼婆子哭着出镇了,听梦水姐姐说她把酒全砸了,贼头子要赔好大一笔钱。我成亲那天的酒全砸了,真是个贼婆子,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其实那两个人心里都很苦,不发泄出来会憋坏的。”
繁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声音拔高了几度:“那个贼婆子是很苦,要勾引一百个男人进镇来,替巫族延续香火。可是那个贼头子看起来逍遥得很,整日吃吃喝喝,没事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那个人简直就是无情无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怕得很。我每次看到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一笑,我就觉得准没好事……”
繁儿絮絮叨叨的说了大半天,回过神来才发现和我头凑得太近了,这样发牢骚未免显得太亲热。她尴尬地止住嘴,胡乱的丢着白眼:“跟你说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其实繁儿,我已经不怪你拿走上神古卷的事了。我知道你还是把我当姐妹,我知道你心里也很痛苦。呐,你现在要成亲了,要好好的对待你的双修哥哥。我可不想你像其他巫族人一样,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传宗接代。我想看着你幸福,这样,我就觉得安心了。”
繁儿愣愣的看着我,她可能在揣测我为什么要讲这样的话。她一定在想,我是不是在骗她。我一定还在恨她,在讨厌她。风卷的雪猛得吹开了窗户,繁儿即将升温的感情好象突然被冷却下来,她被呛得猛得咳嗽起来,然后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你走吧。”
苦酒
夜小三赔了一大笔银子,还要帮忙在公主大婚之前将所有宴席上需要的酒酿出来。繁儿带了两个婢女亲自监工,眉飞色舞,一口一个我的双修哥哥。夜小三除了吹胡子瞪眼,对繁儿的话是言听计从。
燕千秋从不尝夜小三酿出来的酒,他说:“那酒是苦的。”
我听着不信,可是在缸里舀了一瓢来尝,果然是苦的。不仅苦而且辛辣。这不比满月楼的酒,甘醇绵长,只要是喝过的人就会永远记得那味道。我的脸全皱在一起,像干扁的柿子,胃里像着了火,额头冒出辛辣的汗。我哈着气喊:“夜小三,这是酒吗,比泔水还难喝!”
夜小三气得五官全皱在一起,用水瓢窑着酒泼得我遍身,嘴里喊着:“把你用酒淹起来,等到繁儿成亲那天做酒酿仙女,吃了延年益寿。”
我被酒泼了满身,气得鼓着腮帮子,像塞了两颗夜明珠。
燕千秋看我被捉弄,竟然笑起来,那叫一个倾国倾城。他珍珠一般的牙齿露在空气里,眼睛里荡起一汪春水,笑得酒窖里的两个小巫女看傻了眼。想起那日我们共同观看的活春宫图,他的嘴唇的温度,和勾魂摄魄的眼神。这个夜小三太厉害了,酿得这么辛辣的酒,将我的脸都烧红了。
“仙女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我要去镇子四处逛逛。”
“让燕千秋陪你。” 这个小子活该没人爱,嘴巴滑得像抹了油。
我终于有心情好好的沉静下来欣赏这个镇子。这里一年四季不变的风雪,不过几日,竟然能适应这里恶劣的天气。我从小在南方长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漫天的白色。风猖狂地灌进我的白色长袍,站在殿顶,远处的山高低起伏。繁儿总是站在这上面瞭望,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念远方繁华的都城。
“你果真打算让唐双修娶了繁儿?”燕千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不可否认,无论他笑或者不笑,都那么的英俊,英俊到我不敢逼视。
“我只是不希望繁儿伤心。而且唐双修他有自己的思想,不是我让他娶,他就会娶的。”
“他好象很听你的话。”
“你不是也很听我的话。”我奚落的朝他笑笑。
远远的冰窟门口的两个巫女扶着一个男人慢慢的走回大殿,烟婆婆和神女也被婢女扶着走出来。定是唐双修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已经出了冰窟。这个烟婆婆竟然说话不算话,并没有提前让婢女们来通知我。我心里气归气,唐双修的伤势还是要照看。
唐双修被安置在大殿附近的一座宅院,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太虚弱。繁儿急急的赶过来,像怕我将唐双修吃掉一样,把我挤到一边,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他体力恢复得很快,到了深夜就醒过来。他侧了侧耳朵,整个人像换了一个人,竟然笑着拉住繁儿的手说:“你真是不乖,让下人来照顾我就行了,你快去休息吧。”
繁儿一听眼泪唰唰得落下来:“双修哥哥,我是繁儿,你不要把我当成别人。”
唐双修虽然没了女娲补天石做眼睛,可是他本身的盲眼还是好好的长着,只是没有了任何的用处。没有光泽,像深潭,却依然盛满了款款深情:“你当然是我的繁儿啊,小傻瓜,要好好的休息,这样才能做我最美丽的新娘。”
繁儿仿佛也无法消受眼前的状况。愣了半晌,她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下木床,奔了出去。
唐双修平时虽然爱耍风流倜傥的那一套,但却从未听他讲过那么肉麻的话。若是平常,我定会好好的取笑他一番。可是如今,我没有任何取笑他的念头,惊慌的抓住他的手说:“唐双修,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林月见。”
“林月见?”唐双修说:“我听繁儿说过这个名字,是她的结拜姐妹。姑娘身上好大的梅香,若没有繁儿,我唐双修说不定会看上姑娘。”
天呐,这个烟婆婆果真在唐双修身上做了手脚。想着繁儿那么激动的跑出去,我立刻跟出去。繁儿的脚印一直延续到大殿。她和神姑在殿门口对峙着,我在考虑要不要出现,却被燕千秋捂住嘴巴拉到暗影里。他的上辈子一定是梁上君子,动不动就喜欢躲起来。不过,在这样人心难测的地方,还是要慎重些比较好。
“娘,你对双修哥哥做了什么!”繁儿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
“没什么,只不过让他吃了一缕你的头发。”神姑说得云淡风清,声音又冷又淡:“你应该知道,为了你闯下的祸,我们已经做了够多违反祖宗规矩的事。你不是也看上了那小子,娘只不过帮你一把而已。”
“娘,你怎么可以用这么邪恶的巫术让双修哥哥爱上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根本不需要。”繁儿已经泣不成声:“你当年就应该杀了我。虽然我活了下来,可是我一点都不感激你。”
“这是你自己犯下的错误,只能你来弥补。若这件事做不妥,早晚有一日,我们会有灭族的危险。”神姑狠狠地说:“你自己好好的想想吧!”
我和唐双修听得云里雾里,等神姑回到大殿,繁儿依然呆立在那里。风雪裹在她的衣裳上,像披了华美的白色袍子。她看起来如此的寂寞和无助。这一切并不像表面的那么简单,神姑为什么非要将繁儿嫁给唐双修,依照她的脾气,是绝对不会破坏祖宗的规矩。
撕夜
除了眼睛看不到东西,唐双修和以前几乎没有多大的区别。他好象更爱喝酒了,没事就摇着他的扇子去酒坊。他可以辨认方向,不会撞到路上低着头走路脚步轻盈的巫女,也不会撞到墙。
我喜欢上这种悄悄跟在他身后的感觉。他大多都能感觉到,于是潇洒的转身,用那双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瞄着天空,斜着嘴角笑:“林姑娘,你也去酒坊么?”
我看着他没有光泽的眼睛,心痛得要流下泪来。即使眼睛里都是泪水,我还是用轻快的语气回答他:“我要去酒坊看看婚宴的酒酿够了没有。”
于是结伴同行,他依然对美人格外的热情,若那双桃花眼好好的,面上的表情会更生动一些。他依然那么幽默,我却笑出眼泪来。
“林姑娘,你有心事。”他突然停下来拧起眉,自以为是个情圣:“若在下可以帮上忙,愿意效犬马之劳。”
“我并无心事。”我擦干眼角强颜欢笑。
“林姑娘,不是在下吹牛,我唐双修虽然是个瞎子,就算一只蚂蚁从我面前爬我去,我都可以用飞针打死。姑娘的眼泪让空气都变得湿润了。”唐双修得意地立在风雪之中,眉眼中全是骄傲的神色。
我以为没有人这么称呼他瞎子,他就不是瞎子,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美少侠。只是,他现在的确是瞎子,而且是因为我而失去了双眼。这话从他口中讲出来,原本是调侃的语气。我突然脆弱到心脏撕裂一样的疼痛。我在逃避事实,他即使再灵敏,眼睛也看不到东西。
我捂住胸口跪在雪地里失声痛哭。
唐双修蹲在我身边,他的脸上都是困惑,那困惑在风雪中如那血淋淋伤口。仿佛又回到那个我不愿意想起的满月之夜。他灌满风的白色长袍,他在月色中飘扬的黑色发丝,他似笑非笑的如玉容颜,他的手心里染着鲜血的两颗光彩夺目的石头。
“林姑娘……”
“住口,不要叫我!”唐双修,我会死的,我每想起那个夜都会死一次。我明白,即使我死一千次一万次都弥补不了我心里血淋淋的窟窿。在你将女娲补天石从眼眶中摘除的时候,我的心脏也被你撕开了一个大洞。
唐双修捧起我的脸,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喃喃地说:“为什么你的眼泪会让我的心如此疼痛?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对不起,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我将嘴唇凑过去吻他的眼睛:“我要怎么办?我不想让你伤心,也不想让繁儿伤心。我到底应不应该救你走?”
“你想和我远走高飞?”他低敛了眉眼,像情窦初开的小男子:“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收了眼泪,一个接一个的叹气。唐双修已经中了神姑的巫术,他现在爱繁儿胜过他自己的生命。我是决对不可能带走他的。这风雪来得更猛烈了,后天便是繁儿的大婚,她大红色的嫁衣映着一望无垠的白色,那一定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