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有什么吩咐?”两个少女齐齐跪拜。
“白露,白霜,去查查断肠人的底细。”
两个少女领了令像两只长了翅膀了白色鸟儿一样飞出去,若不是燕千秋说出天盲族三个字,我还真不敢相信这两个走路比正常人还利索的少女是两个盲人。
其实临仙镇只不过是个世外小镇,这里偶尔会逗留一些江湖中人,游方道人,玩杂耍的和变戏法的,还有路过的说书人。天盲族这三个字是从一个游方道人的口中听说的,我多给他打了半壶酒,他趁着酒兴跟我讲起神明保佑的天盲族人一出生就看不见东西,他们的听觉和触觉非常的灵敏,连一只蚂蚁爬过脚底都可以用飞针打死。只是后来听一个游侠说,这个族群已经在二十多年前被灭门了,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连这个族群栖息的乱花山庄都被移为了平地。
“你是天盲族的人,为什么你的眼睛可以看见东西?”燕千秋仿佛舒了口气,握着剑的手指关节力道松软下来。
“你就当我是被拣来的。”唐双修用手指轻佻的摸摸我的下巴,那玩世不恭的表情却让人也讨厌不起来。
“林月见,如果要找到上神古卷和女娲补天石就要去北方的积羽城。我们天盲族的人从不做为非作歹之事,其他的无可奉告,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唐双修就跟来吧。”
沙城
积羽城在北方,听唐双修说,那是个很大的城,一百个临仙镇也比不过。
我们三个人一路朝北走,六月的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们只急着赶路,累死了二十多匹马以后才到了一个与沙漠相连的小城。
沙城。
“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站在镇口唐双修没头没脑的撂了一句话,他晒得有些黑了,还是可恨的玉树临风。
“没有啊。”除了空气中满是沙尘呛得人一张口就是满嘴沙子外,没什么不对劲。
“我没问你,我们被人饭菜里下毒,经过一大批杀手埋伏的山谷时,你一样没有觉得不对劲。”唐双修的表情明白地写着你是白痴几个字,然后转过脸去看燕千秋的反应。
“我们的马已经撑不下去了,就算马撑得下去,月见也撑不下去了,暂且休息几日再赶路吧。”风沙弥漫的不远处,福来客栈几个字若隐若现,金色的几个大字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这一路走来,我们很少住客栈,经常走到哪睡到哪,睡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简直要了人半条命。
我几乎是欢喜着一路小跑的冲进去:“小二,来间地字客房。”
那小二几乎是连眼皮都没眨,依然坐在大堂里磕葵花籽,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没了,只有天字的客房。”
“你这的生意有那么好吗?”大堂里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也没有,这等偏僻的地方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小二一听立刻恼羞成怒起来:“没了就是没了,你到底住是不住啊,不住就赶快走!”说着作势要赶我出去。
“那我睡柴房或者马厩也行,行个方便吧。”
“走走走!”小二推搡着我出门,我一个不小心绊到门槛上摔了个狗吃屎。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正要转身进去磕他那半碟葵花籽,只听见空气中的破风声还没待他转过身一柄剑已经划过他的脖子。那柄剑绕他的脖子划了一圈又飞回燕千秋的手中。小二惊恐得啊啊怪叫起来,他双手捂着脖子跌到地上。
唐双修摇着扇子又开始卖弄他潇洒的笑容:“放心,死不了,只是你这狗奴才欺负到这位姑娘头上,算是你不走运,还不快去准备客房,要最好的。”这时候的唐双修拽得可爱,尤其是他掏银子的动作优雅得让无数少女们折腰。
那小二果然不敢再怠慢,小心翼翼地伺候我们吃完了晚饭,燕千秋的脸色还是很臭,连那个小二战战兢兢的看我一看,他都要不客气的瞪回去。我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不过是摔了一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前在满月楼,还有客人往我脸上泼过酒,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我经常问他,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要救我保护我。他通常都用一句话搪塞,保护你是我的使命。
什么鬼使命,我不想去懂,我只想救回镇子上的人。
仙羽
次日清早,我起床梳洗,店小二送来一套桃粉色的丝袍,铜镜里的脸不施粉黛,头发随意的梳了个髻子。这么多年穿着男装到处的晃的结果就是连头发也不会梳。燕千秋和唐双修已经在大堂里喝酒,门外黄土漫天,一个年轻的青衫男子走过去将门关上。
“姑娘,我是这家店的掌柜,昨日小店招呼不周怠慢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一见面就道歉反而弄得我手足无措起来。从来都是我跟别人道歉,被客人骂,被这样礼遇还真是不习惯。
“没有啦,没关系。”我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
“在下楚青鹭,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我叫——”
燕千秋冷冷的打断:“掌柜的,麻烦你帮我们准备三匹好马,我们一个时辰后还要赶路。”
“这——”楚青鹭皱了下眉头:“依在下看,各位还是迟些赶路比较好。各位去北方必定会经过沙漠,依现在的天气来看,这两日必定会有沙尘暴。各位都是外乡人恐怕没见过那沙尘暴的威力,这风和沙尘能杀人于无形,许多人就这样白白的丢掉了性命。”
唐双修摇着扇子笑了:“楚掌柜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北方?”
楚青鹭也笑了:“你们若从北方来要经过沙漠,经过沙漠的人绝对不会像三位这样精神。”
“掌柜的,麻烦你去帮我们备马。”燕千秋这个驴脾气一上来真是拦都拦不住,那楚青鹭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谨慎得有点过分。那楚掌柜也没再坚持,半晌回来后,门外多了三匹骆驼。
说书人口中的沙漠都有金色的黄昏,一望无垠的高低起伏的细软尘沙,还有驮铃声声。我雀跃的心情在天黑透了以后安静下来。风沙渐渐的大了起来,一开始的沙砾擦过脸颊只觉得脏,可是后来已经像竹片划过一样火辣辣的疼痛。火根本就没办法点燃,骆驼卧在地上,我躺在骆驼的肚皮上紧紧得握着燕千秋的手。
“我会不会死?”风沙呼啸着,我的声音微弱得如风中残烛。
“不会。”燕千秋将他的斗笠摘下来盖在我的脸上。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唐双修又开始神经质起来,大概这沙尘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没有啊——”
“我拿我的脑袋跟你保证,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向我们靠近。”
“废话少说。”燕千秋将我放在骆驼背上,并且将衣服撕成布条将我绑在骆驼身上。这里的深夜是漆黑一片,我看不清两个人是什么表情,只觉得空气里有一种死亡的气息在静静的弥漫。风沙仿佛小了一点,耳边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沙沙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地下的沙里源源不断的慢慢钻出来。
我拽紧了唐双修的衣服小声问:“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唐双修拍拍我手背:“这里曾经是战场,因为死了太多的人怨气冲天,所以导致这里寸草不生变成了荒漠。只是知道这里是坟场的人当今世上却没有几个。”
“那你怎么知道的?”
“是飞天姑姑告诉我的。”唐双修有些得意。
“飞天姑姑?”燕千秋又诧异起来:“哪个飞天姑姑?”
“飞天姑姑是个仙女,她什么都知道。”
“仙女?”
“你问得太多了,我们天盲族可以打听到任何事情,可是我们天盲族的人可不会随便透漏消息给别人。”
一只干枯僵硬的手突然捉住了我的脚踝。
“啊!什么东西!”我的尖叫声刚落,燕千秋的剑声更快的砍下来,脚踝上的手猛然松掉。我这才隐约的看到周围已经满是模糊干枯的人影。一个个摇摇晃晃的围过来。
“是干尸,在沙漠里温差大,那些人死在战场上后尸体的水分蒸发掉以后,身体就不会腐烂变成干尸。只是这些干尸好象被某种力量控制住了。”
“我们该怎么办?”
燕千秋的剑气已经变成了银白色,他的整个人仿佛都被月色笼罩:“我已经在你的周围设置了屏障,这些干尸没办法靠近你。”
唐双修的仙羽扇上每一根羽毛都鲜活起来,七根羽毛飞到半空中化做七只仙鹤。他叹口气说:“真是有的忙了。这么多干尸恐怕杀十天都杀不完。”那七只仙鹤凶狠地扑下来将一个个的干尸打散。从小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我,几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于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繁儿
那匹骆驼带着我一直走,天亮了以后到了一个沙漠中的绿洲。清晨的气温还是很低,太阳刚刚升起,晶莹里的冰凌在干枯的草上渐渐融化。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挂在骆驼什么的水袋和干粮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将结了冰的草叶放到嘴里。
“我终于看到女孩子啦!”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是个很好看的女孩。穿着青色的短褂,全身挂着明晃晃的银饰,腰里别着个弯弯的号角。
“啊?”我只顾这盯着她手中的水袋咽口水。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和我年龄和我相仿的女孩子啦。我娘将我扔在这沙漠的绿洲里练功,她说啊,如果我练不好巫术就别想出这个沙漠!这里经过的都是满脸横肉大胡子的马贼,真是讨厌死啦!”女孩高兴的抱住我说:“我叫繁儿,以后你就在沙漠里陪我吧,我们做姐妹怎么样,我还不知道你多大——”
“我还有两个月满十六岁,可是繁儿姑娘,我跟朋友失散了,我必须要找到他们。”
繁儿兴奋得双眼放光:“太好啦,我今年十五岁,你以后就是繁儿的姐姐啦,我们马上回去结拜——”
面前这个叫繁儿的女孩不由分说得握住我的手腕,我轻轻的挣脱:“对不起,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他们可能遇到了危险。”
“是不是找到了你的同伴,你就会跟我结拜啊?”
面前的女孩天真又可爱,暂且答应她也不是什么损失,于是我点了头,整个人已经被她拉着飞一样的朝绿洲深处跑去。乍从外面一看,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地面,繁儿熟练的跑过去踏开机关,原来地下是别有洞天。夜明珠镶嵌在两边的石壁上,走下阶梯看见宽敞的大厅,两个男子对坐着饮酒。
“燕千秋,唐双修!”我没形象的扑上去。
“昨天沙漠里的钻出好多干尸,还是他们帮我清干净的。真的是太好啦,以后我们都是朋友了,你就是我的姐姐了,月见姐姐。”繁儿热情的抱住我。
“你知道我叫林月见?”我推开繁儿,眉毛都快要抖到天上去了。
“你不叫林月见难道叫林见月?”唐双修又丢过一个你是白痴的表情。我讨了个没趣,繁儿拉着我执意要结拜,燕千秋喝掉最后一口酒拿起剑说:“月见,我们要马上赶路了。这位姑娘有缘再见——”
“不要,我不要你走,我们说好结拜为姐妹的!”繁儿索性拉着我的袖子耍起赖来,我推掉唐双修前来拉扯的手一脸郁闷:“我确实已经答应繁儿了,我娘从小就教我不能言而无信。”
不管那两个人的脸如何难看,我和繁儿躲进了她的房间。繁儿的房间很大,正中央放着一颗夜明珠,看起来价值不匪。繁儿只顾着跟我叨念她的娘将她一个人丢在沙漠里,我突然想起我的娘亲也是这样逼着我练功,可是那时候我却不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你娘是为了你好。”
“才不是呢,她是想让我成为她的接班人,因为她是巫教的巫神,所以作为她的女儿一定要是最出色的。”繁儿的表情里满是忿忿不平:“我讨厌呆在这个鬼沙漠,连只蚂蚁都没有!”
门外燕千秋和唐双修不耐烦的来回走动,我的嘴角不经意地翘了起来,将嘴唇凑到繁儿的耳边。
天涯
燕千秋和唐双修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繁儿手中握着两个稻草人口中念念有词,稻草人随着繁儿的一声“去”变化做两道黄色的光射入他们的眉心。地上躺的两个人顿时全身一抖脸上生生的蜕下一块皮来。
“果真是假的!”繁儿瞪大眼睛:“月见好厉害,他们为什么要冒充你的朋友?”
“我也不知道。”刚开始上路的时候,燕千秋已经对我讲过,如果别人从他们口中知道我的名字,那么他们一定是假的。因为燕千秋和唐双修绝对不会让陌生人知道我的名字。在福来客栈的时候,那两个人还是真的,他们此刻肯定在到处找我。
“说,为什么要冒充月见的朋友!”繁儿不客气的踢踢其中一个人的屁股。
“哼。”那人冷冷的别过头。
“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事了吗?你已经中了我的稻草蛊,我让你说什么你就会说什么!”繁儿伸出手,稻草人已经将那人的原神困住,繁儿得意的冲我眨眨眼说:“月见,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吧。”
“为什么要冒充他们?”
“我们要跟着你去积羽城,那两个人是我们得到葬天剑的威胁。”那个人的表情很痛苦,他们极力想要什么都不说,却是无能为力。
“你们杀了他们?”
“没有,他们杀了全部的干尸。”
“那你们的主人为什么要让我去找上神古卷和女娲补天石?”
“因为你是铁匠和梅花仙的女儿,梅花仙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寻找这两样神物的暗示,你是梅花仙的女儿,当然你也是梅花仙,那两样神物本就是仙人的物品,也只有仙人才能找到。”
“你的主人是谁?在哪里?”
“断肠人。断肠人在天涯。”
“那我要该怎么去找他?去天涯吗?天涯在哪里?”
面前的两个人突然就碎了,变成了青烟。繁儿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接着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有人破了我的稻草蛊!”她的脸色因为惊异而微微发白,面前的青烟慢慢飘散,她喃喃的说:“太奇怪了,能破巫教的稻草蛊并不稀奇,奇怪的是破稻草蛊的这个人并不在这里,这要怎样的能力才能做到?”
“断肠人。”他能在一夕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绑架镇子上所有的人,当然也能破掉繁儿的稻草蛊。他的神通广大我无法想象,他所在的天涯更是我无法想象。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化梅
燕千秋在客栈门口向店小二打听,有没有一个穿着桃红色缎子长袍的瘦小漂亮姑娘来住店。虽然他称我为漂亮姑娘是他很有眼光的表现,但是我依然和繁儿躲在柱子后头,看店小二冲他摇头。
“月见,你为什么要躲着那个男人啊?怕他们也是假的吗?我用稻草人问出来的!”
“他是真的,可是如果他们跟着我,断肠人就会想办法杀了他们。”
“断肠人太坏了,可是繁儿不怕他。我娘是巫教最厉害的神女,我才不怕他呢!”繁儿搂住我的肩膀:“你是我的姐妹,所以,繁儿会保护你的。”这种话听起来的确是温暖,也感到安慰。只是我自己心里明白,谁都不能保护我,因为我是梅花仙,无论是自愿还是被动的去找神物,我的下场只是被利用而已。
娘亲,如果当初你知道女儿如今是这样的艰难,你还会不会将我生下来?
娘亲,如果当初你知道你和爹做的孽会由女儿背负,那你还会不会任由这一切发生?
我抹了一下眼睛却发现有更多晶莹的液体涌出来。繁儿在河边快乐得追逐着蝴蝶,我坐在岸边看着天告诉自己,月见,不要哭,一定不要哭。因为娘亲跟我讲过,月见草是一种只开花给月亮看的植物,它坚强美丽不屈不挠,即使是流泪也在默默的洒在黑夜。它的悲哀只有它自己知道,就如同我一样。
“孩子,你为什么哭?”声音低沉慈祥,我转身他先称了句阿弥陀佛。
我反而镇定下来:“老和尚,你还是要杀我?”
老和尚哈哈的笑:“杀了你可以救更多的人,这样反而减轻你的罪。孩子,你应该知道,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也没有非做不可的事,只有愿意去做或者不愿意去做。十五年前,我答应一个人要杀你了,于是这十五年里,我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就是为了要兑现我的承诺。”
“可是我还不想死。”我闭上眼睛:“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孩子,你娘已经错过一次了,你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我不错下去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死,对吗?”
“阿弥陀佛。”老和尚朝我深深的鞠了个躬:“葬天剑本意为葬天之剑,这样的剑已经在十几年前引来了腥风血雨。”
“那你就杀了我吧。”我仰起脖子:“趁我现在还没反悔,如果今天杀不了我,那么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我的脖子慢慢的被捏紧,老和尚口中的阿弥陀佛不断,手指的力度也慢慢的加重。眼前出现了幻影,桃源村,桃花,月亮,萤火虫还有娘亲。她令人揪心的满目沧桑。
月见,你清醒过来。
娘亲,我来陪你了。
温柔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脸,将上面残留的泪滴擦干,孩子,不要死,娘亲冒死生下你,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娘亲,我很累,真的很累。
娘亲,我也不想死,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不会死!
眼睛突然睁开,面前的一切已经变得火红,梅花似血绽放在指尖,每一朵飞出去都攻向老和尚的命门。手心里开出一串串梅花,妖冶得令人窒息。我的眼前只有一片血红,连繁儿扑上来的时候,我面前的梅花盾将她狠狠的打飞出去。繁儿痛苦的呻吟声顿时让我清醒过来,我像脱水的梅花一样趴在地上大口得喘着粗气,老和尚已经没了踪影。
我的眼泪落下来,我变坏了,我连死都做不到,刚才的那一刻,我的眼中只有血红的杀戮。血红的梅花开在指间,每一朵都是催命符。
花妖
繁儿受了很重的伤,我背着她走了几里路终于碰到一个村庄。村子里格外冷清,偶尔经过的人见了我们像是见到了鬼一样跑回自己的家里,怎么叫门都不开。繁儿刚开始还是清醒的嚷着要下地走路,几个时辰下来沉沉的昏迷过去。
我将繁儿放在稻草上挨家挨户去敲门。
“求求你们,快救救繁儿。”几乎要将喉咙喊破了,只看见许多人趴在墙头上露出一双探询的眼睛而没有任何要相助的意思。我重新将繁儿背起来,她在昏迷中口中不停的喊,月见,疼,我疼——
我开始后悔自己没与燕千秋同行,若他在的话,那个老和尚根本就近不了我的身。若我不现出原神,繁儿也不会被我误伤。现在一切后悔都没有用了,我抱着繁儿,墙头上的一双双眼睛仿佛在见证着我所犯下的罪。
村口走进一个背着草篓行色匆匆的人。我想他大概也会像村里的人一样匆匆的赶着回家,可是他径自走过来一把扣住繁儿的手腕。
“她受了很重的内伤,而且身上有梅花状的淤痕,是被梅花妖打伤的吧?”男子叹口气:“你们两个女子怎么会到这穷乡僻壤的,现在天快黑了,你们若呆在外面会有危险,她必须要赶快医治。”
救我们的男人叫牛满,村子里的人都称他牛大夫,他师父尝了毒草死后,他就在这个村子里继承了他师父的遗愿,务必写出一本完整的草药医书。繁儿一直在昏迷,服了牛满的草药脉象却也渐渐的平稳下来。我并没有告诉他繁儿是我打伤的,他认定是梅花妖所为。
在这村子几里外的山上有一片梅花树林,那片树林已经生长了几百年竟然修炼成精。梅花妖总是变成美人或者村子里人的样貌出来害人,被她害死的或者打伤的人,身上都会有梅花状的伤痕。
“那个梅花妖为什么要害人?”
“妖修炼成人形要经过很长很长的岁月,可是只要她食取人的魂魄就能很快的变成人形,到时候更是贻害无穷。”
“有没有办法让她别害人?”
“村里人酬钱请了道人去杀梅花妖,可是那些道人没有一个能回来。所以天黑以后千万不要出门,梅花妖就喜欢在村外徘徊。”
牛满在月光下认真的捣着草药,清苦的汁液流出来,我决定悄悄的去会会那个梅花妖。如果她真是梅花的化身,那么做为同类,说不定我可以劝服她继续害人。趁着夜深人静我悄悄的出了门。月亮缺了一边,银白色的月光倾斜出来,村子里静得可怕,连踩到片叶子都格外清晰。
没有蛐蛐,没有蚂蚁,没有虫,没有任何活的东西在周围。
村口的两棵大树,树叶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黑呼呼的大嘴巴,随时都准备将人吞下去。
咯咯咯咯——
声音是从村口发出来的,好似银铃的叮当声,原本空无一人的路上突然多了个扎着两个发髻的小姑娘。小姑娘只有七八岁的光景,貌似在玩着什么游戏。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可是还是假装镇定的走过去。
“小妹妹,你为什么在这里?”
小姑娘停下来笑嘻嘻的看我:“姐姐,你陪我玩吧!我们和他们一起来玩捉迷藏的游戏好吗?”
“他们?”我看着小姑娘指的空气,只觉得冷汗飕飕得爬上脊梁:“小妹妹,你到底在跟谁做游戏?”
“就是他们啊——”随着小姑娘的声音周围突然出现一群半透明的脚离地的人,他们伸着手臂朝我一步步走过来。我啊的一声捂住嘴巴,那些半透明的人却从我的身体内穿了过去。小姑娘立刻不高兴了:“梅花仙姐姐,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飞天姑姑告诉我,你会来跟我做游戏的,可是你一下就被他们抓住了,一点都不好玩。”
“谁是飞天姑姑?”好像从唐双修的嘴里也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名字。
“飞天姑姑就是飞天姑姑嘛!”小梅花妖高兴的拉着我的手:“姐姐陪我去梅花林玩——”
小梅花妖拉着我在半空中飞星逐月般的飞,我吓得半死还不忘问她:“那个飞天姑姑还跟你讲了什么?”
“飞天姑姑让我告诉你,梅花仙是掌管天下梅花兴衰的仙人,如果梅花仙的仙缘断了,世上所有的梅花就会绝种。那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死了,我就会死,我们梅花就不存在了。”
“飞天姑姑让你在这等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今天不是有个大和尚要杀你吗?所以我就附到你的身上,我可不想你就那么死啦!”小梅花妖将我带到梅花树林,有几个道士躺在树林里,他们全身冰凉,看到已经死去多时了。我叹了口气:“你又何苦害这些人性命?”
小梅花妖低下头:“没有人陪我玩,我只有把他们的魂魄吸出来陪我玩,既然姐姐你不高兴,我放他们回去就是了。飞天姑姑也说过不可以害人。”
“我要到哪里去找飞天姑姑?”
“飞天姑姑说要你要去——啊——”小梅花妖的额头突然红光乍现,她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两下顿时化成一朵琉璃梅花。我惊恐的回过头,面前伪善的脸孔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三)青苔未满寂寞深埋独憔悴
百面
月光下的梅花林里,那张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眼睛里的神韵已经变了颜色。这神韵也颇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从临仙镇到沙城再到陌生的村庄,这个眼神仿佛一直尾随着,像梦魇般,甩也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