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人哈哈的笑:“傻孩子,这世上连神仙都奈何不了我,还有谁能与我对抗?”
“燕千秋,他也吃了地狱红莲,他有魔根,他现在是世上最大的魔王。”
“不可能!我才是这世上最大的魔王!”
我望向窗外,雪已经停了,月亮升上来了,皎洁无暇。银白色的月光映着雪,清冷得忧郁。我忍不住赞叹到:“真美。我记得在临仙镇时,一个过路的商人跟我说,中原到了冬天就会有雪。他小时候和他的父亲在雪地里打雪仗,玩得非常开心。我记得当时自己都听得入迷了。我那时候总以为自己看到雪会非常的开心,哪想到这晶莹的雪在我的眼里却是血红色的。”
断肠人突然泄下气来,雪白的胡子笑得一抖一抖的:“你想打雪仗吗?”
我困惑的看着他:“恩?”
断肠人哈哈大笑:“我从未玩过打雪仗,听起来好象很有意思。打疼了不许哭的。”
空旷的雪地变成了战场,我团起雪球向断肠人扔过去口中大叫着:“断肠人,我恨你,恨死你了!”
断肠人并没有躲,雪球砸在他的脸上开了花,我笑得前仰后合泪花翻涌。断肠人的雪球砸不中我,他似乎是故意打偏,我的雪球又狠又准,正中他的脑袋:“爹爹,难道那把剑真的比自己的骨肉还重要吗?难道你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过吗?这是我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干女儿林晚樱让我问的。”
断肠人为难的说:“我真的忘记了。我毕生的愿望只是要得到葬天剑。”
我叹口气说:“我知道你忘记了,但是这是姐姐生前要问的,我总要替她问一句,她泉下有知不知道能不能原谅你。”
断肠人望着茫茫的夜色再无语言。他的手沾满了鲜血,他的肩上背负着罪恶,只是在他的心底有没有那么一座整洁的空城,只留着他和他留恋的月亮。我悲伤的转身就要离开,断肠人说:“你哪里都不许去。”
“我不想看着你被燕千秋杀死。女儿是永远都不会与父亲为敌的。”
“那就帮爹爹一起杀了那个燕千秋。”
“我会给爹爹收尸的。”
断肠人的眼睛里有了失望的神色,他说:“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得到葬天剑。”
这样的夜真的是太冷了,冷到骨子里,让人全身发抖。我一定是哭了,否则脸上不会那么凉。可是摸摸脸颊,只是融化了的雪水。原来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变会麻木了,眼睛麻木,心也跟着麻木。哭不出来,也不觉得疼,只觉得胸腔里好空好空,多了一个大风口,呼啸着,咆哮着,没有喘息的机会。
我枕在断肠人的腿上睡着了,他笨拙而又小心的拍着我背,蜡烛燃烧了大多半流着红色的血泪,在我的梦中变成微弱的剪影。
“主人,不好了,有个人闯进寨子里来,他武功太高强了,几位护法都是被他一掌震死!简直是太可怕了!”进来禀报的水桃已经吓傻了,张着大大的眼睛,嘴唇苍白。
“是燕千秋来了!”
断肠人深深的吸了口气说:“什么世间最强大的魔王,都是鬼话!是我太宠爱这些护法了,他们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是我害了他们……”
我率先从寨子里冲出去,寨子外面,飞天姑姑,归隐师父,唐双修都在,他们等了一夜,见我没事也放了心。燕千秋已经不是燕千秋了,他依然那么俊美,如地狱红莲一般妖冶动人,双眼翻飞便是勾魂摄魄的如丝媚眼。他背上背着两把剑,一把是我赠于他的笨重的剑,一把是他的宝剑。
“燕千秋,我是林月见,我还记得吗?”
燕千秋高傲地侧过头看我,嘴角的笑容妖冶妩媚:“燕千秋?你是在叫我吗?我以前好象是叫燕千秋的。不过我现在叫燕回,我喜欢这个名字。断肠人怎么还不出来?我最讨厌杀些不顶用的废物。”
月见,如果我忘记了我自己,也请你帮我记得,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女子,从看到婴儿时候的你,就爱上你。
他不记得我,他不记得任何人。他不是燕千秋,他是燕回。
来不及惆怅,断肠人已经从寨子内出来,他并不担心燕千秋抬头看了看天气说:“真是个好天气啊,只是又要杀人了。我以前杀人的时候天气总是很不好。”
“断肠人,我要杀了你。你是想死得痛快点,还是死得痛苦点?”燕千秋拔出他的宝剑仔细的擦拭。
“现在的年轻人最喜欢说大话,我很不喜欢。你只不过刚入了魔,也许你是未来最厉害的魔头,但是现在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呢。”断肠人呵呵的笑。
“老家伙,我想杀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也不会例外。”燕千秋笑着,眼睛的光已经变成宝蓝色,绝美的地狱红莲开在他的眉心,他狂笑着,华丽得如一副画卷。
断肠人看看我又笑:“若我死了,还有女儿替我收尸。若你死了,也有我女儿替你收尸,我们两个都是有福的人。”
“废话少说。”燕千秋的剑势如破竹。
我从没见过那么快的剑,他整个人如流星一样闪过天边。断肠人好似变成了幻影,晃得人眼花缭乱。只见得宝蓝色和赤红色的光影在天空中纠缠,光影忽远忽近。飞天姑姑口中暗叫一声:“不好,燕千秋太骄傲了,他即使成了魔也没有魔的狡诈。断肠人诡计多端一些下三滥的招数他根本抗不住。”
“燕千秋不是世上最大的魔头吗?怎么办?他会不会死!”我焦急得快要哭出来,唐双修安慰我说:“他刚入魔,还掌握不到要领。不过,断肠人可杀不死他,顶多消耗尽他的内力。”
天空中的宝蓝色的光影越来越微弱,赤红色的光影占了上风,攻势愈加的凶猛起来。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半截剑身从半空中掉下来插进泥土里。燕千秋吃力地回到地面,单膝跪地,满眼的怒火:“断肠人,你真是魔中的小人。”
断肠人哈哈大笑:“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浮躁,你的宝剑已经断了,你难道要用你背上的那把破铁来杀我吗?哈哈哈哈。”
燕千秋嘴角隐隐抽动:“你敢嘲笑它是一把破铁?”
“那不是破铁?难道背的是一把破石头剑?”断肠人得意的坐到藤椅上,刚刚的小胜已经让他骄傲忘形。这正是与敌人交手的大忌。
“这是一把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的剑,我本不愿意用它杀人。只是,既然你嘲笑我的宝贝是一把破剑,我就要用这把破剑来杀了你!”燕千秋缓缓地抽出剑,剑身被宝蓝色的魔气贯穿,燃烧出熊熊的蓝色火焰。那把剑似乎突然有了灵魂,闪着锋利的寒光,与刚才破旧的愚镦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它在唐双修的手里脱胎换骨,变成一把有灵魂的神剑。
飞天姑姑掐指一算,惊愕的说:“原来,那就是葬天剑!它已经与燕千秋人剑合一,从此,这把葬天剑就是燕千秋,燕千秋就是葬天剑,不分彼此,他们彼此得到了对方力量和灵魂。若燕千秋死了,葬天剑会断,反之,也是同样的道理。”
“原来那就是葬天剑,为什么我以前使用它,却没有这种效果!”
“那是因为,燕千秋是用爱来感动葬天剑的,可以浇灌葬天剑的并不是鲜血,而是爱。葬天剑选择了燕千秋做他的主人。”
断肠人彻底惊呆了,他醒悟过来哈哈大笑:“是葬天剑,那竟然是葬天剑,哈哈,我的葬天剑!”
“它!是!我!的!”燕千秋的目光一冷手中的剑已经飞出去,直插断肠人的胸口。断肠人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最渴望的东西。他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像是承接幸福一样任那把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太好了,我终于与葬天剑融为一体……”断肠人微笑着倒在雪地上,鲜血在地上蜿蜒,如小小的溪流。
“爹,你安心的去吧,娘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你。”我跪在他身边,鲜血染红了我的仙衣。
“月见,你看,好美的月亮……”断肠人眼睛里的欣喜刹那间暗淡下去,他的身体也一寸一寸的黯淡下去,终于化做了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我跪在地上欲哭无泪。唐双修轻轻地握住我的双手:“月见,不要难过,还有我陪着你。”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抽泣。
飞天姑姑走到燕千秋身边说:“孩子,你还认得我吗?”
“莲花仙,我燕回不给任何人行礼。”他高傲的扭扭脖子眼神堆笑:“我杀了断肠人也算是为民除害。”
“我们要毁了葬天剑,若葬天剑一日不毁,世间就永无安宁,永远都会有人为它流血死去。”
燕千秋的脸色马上就变得铁青,连笑容都无比阴冷:“想毁了葬天剑,先杀了我!我不会离开祭月国,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说着,像一阵风一样远去。

缘起

客栈外的梅花一夜之间全落了,喜二娘心疼得要命,仔细地将花瓣扫起来打算做成干花来薰香屋子。乱花山庄传来捷报,巫族被灭门,只是神姑和烟婆婆逃走,至今还在探询她们的下落。只是天盲族也死伤惨重,唐双修的娘派人请飞天姑姑回乱花山庄重新整顿。归隐师父打算到处去云游,要毁掉葬天剑,他帮不上任何忙。他只能每日吃斋念佛祈求佛祖保佑我们平安。
飞天姑姑走之前留下一封信,她愧疚的拉着我的手说:“这次飞天姑姑真的帮不上忙,我本来就不应该参与人间的纠纷,我的参与只能使以后遭遇天谴。月见,你看了信就知道原因,这结果还是要看上天的安排。”

月见:
对不起。我并没有讲故事的全部缘起告诉你。我和逐月在月宫里做烦琐的工作,我们每日都要将上神门留下的古书擦干净灰尘保证整洁。那日是我和另一个仙娥打闹不小心将火神卷掉落了凡间。要知道,在天庭,这可是大罪。我当时要私下凡间寻找,可是逐月念我已经是戴罪之身,私自下凡和遗失神物都是剔除仙班的罪名。于是逐月代我去了凡间。她遇见了拣到火神卷的林葬天。
这是劫数,我们的劫数。
燕千秋如今已经入了魔,如果能够毁掉葬天剑,一定不可以手软。燕千秋活着也只能是积累更多的血债。但是如果实在无法对抗,那就想尽一切办法请他回到不悔山修行,再不和葬天剑出现在江湖之中。
月见,燕千秋已经失去了所有美好的记忆,他不再记得你们。你要记住,记忆会消失,但爱不会消失。就像燕千秋那么珍爱你送的铁剑一样。
火神卷我带走了,我会送会月宫。只是对不起,女娲补天石已经不存在了。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能原谅我吗?

飞天姑姑

第十二章 繁花淡尽月上眉梢红颜殁(大结局)

死城

桃源村在祭月山下并不是巧合。有祭月国的老人们说,大概是六七十年前,祭月山上有个桃源村,可惜山势太陡,祭月国里的人上不去,桃源村的人下不来,于是就这样变成了一个神仙般没有纷争的世外桃源。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次大的地震,祭月山的地势稍微平缓了一些,有些功夫的人千辛万苦的爬上山,发现那个桃源村已经消失了,被埋在了山底下。他们都以为桃源村不存在了,谁知那里真的变成了个不被外人知晓的世外桃源。
我想父亲和娘亲都到祭月国来的原因是,这里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他们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缝之下,同对了一轮圆月。
唐双修的表情越来越沉默,他经常拉着我的手久久的不放开。我和他依偎在窗前看梅花纷纷的淡尽。我的长发流淌在他的肩膀上,如墨色的湖水。喜二娘不得已关了客栈,祭月国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即使她再不情愿也要离开。
我与唐双修将他送到城外,城里流行起了瘟疫,到处弥漫着淡绿色的毒雾,凡人根本就经不起摧残。喜二娘眼中含着泪看着祭月国模糊的轮廓说:“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来,还能不能见到你们。”
“喜二娘,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一直朝南走,去一个叫临仙镇的地方。那里民风淳朴,是我长大的地方。”
“林姑娘,你们不走吗?我自然不知道你与唐公子为什么会坚持留在这里。但是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你们还是早早的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个太平的地方好好过日子,一定要惜福啊。”喜二娘依然苦口婆心的劝阻。
我低了头不知如何应对,唐双修牵了我的手满眼笑意:“我们不能走,因为月见她还有事情没做完,无论她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她。即使她会死在这里,我也会带着她回到我们的家,因为娘亲和繁儿都在那里等着她。只要月见快乐,我就会感到快乐。”
喜二娘擦了把眼泪叹着气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我将下巴磕在唐双修的肩头,嘴唇吹拂着他的头发在耳边轻语:“唐双修,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唐双修紧紧的拥抱我,几乎要将我嵌到身体里去。
我们到处找燕千秋,每每寻到了他的风声,等赶到那里,已经是一片尸体。瘟疫将尸体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腐蚀得面目全非。祭月国的花草树木都一寸一寸的枯萎,甚至有妖魔闻到了血腥腐烂的气味从远方涌过来。
燕千秋仿佛并没有离开这座死城的打算,为了葬天剑不要性命的也大有人在。他们其中有些人刚进了城就染了瘟疫倒在路边痛苦的呻吟。
他们向我伸出手:“救救我们,救救我……”
我和唐双修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即使我们救起他们,他们还是会死在葬天剑下。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是罪人,不需要怜惜。
“善良的梅花仙,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一个低沉的女声冷冷的响起。
我止住脚步,不远处的残垣上站着个穿黑斗篷的女人,她的腰里挂着明晃晃的金号角。唐双修侧了侧耳朵说:“神姑,你怎么会在这里?”
神姑姑冷冷的笑:“我是来追着繁儿来到这里的,可是不小心被夜小萱那个小贼娃暗算关在寨子里,后来断肠人死了,我就逃出来了。我来找你们是要你们转告繁儿,明日我在这里等她,既然她背叛了巫族,我必须要杀了她!”
唐双修的呼吸急促一起,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压住内心的愤怒说:“繁儿是你的女儿,难道做母亲的真的要杀自己的女儿吗?”
“背叛了自己的族群,她根本不配做我的女儿。你们天盲族让巫阁镇血流成河,只要我神姑还活着,你的命也要看紧。”
“繁儿已经死了!”唐双修说:“所以你不用再找她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但是你也要记住,你不配做一个母亲。”
“繁儿死了?”神姑的表情僵硬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她早该死了,哈哈哈哈……”
“你真的开心吗?”我摇摇头笑她的虚伪:“不,你很难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母亲不疼自己的女儿。如果你真的是个狠心的母亲,那么在二十年前你在祭坛上就不会将天火引到别处,天火会顺利的引进御火池,那么,繁儿就会被烧死。你根本下不去手,你只是不想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罢了……”
“你住口!”神姑盛怒的打断我:“你懂什么?你以为你可以看透我的内心吗?我没有繁儿这样的女儿,她的降生根本就是个错误!”
“神姑……”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替燕千秋来传话的,他约你明日卯时在不归人酒家见面,记住,只有你一个人去就行了。”神姑看着唐双修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否则,我不能保证这个男人的安全。”
“呵呵,笑话,我唐双修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谁的话。”
“知道了,神姑,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替燕千秋办事,但是请你回去告诉他,我一定到。”燕千秋是为了我而成了魔,剑亡人亡,我根本下不去手。这倒是个劝燕千秋回不悔山的好时机,胜算由天。

妖冶

不归人酒家已经人去楼空,一扇破旧的门垂死挣扎,蜘蛛挂在自己织好的网上像是睡去了,已经没了任何生命迹象。冷风卷着绿色的瘴气吹过来,呼啸着要将我吞噬,我挥了挥衣袖将她们挡在门外。
“已经没有酒了。”燕千秋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 我怀里抱着梅花酿,他不抬头发出哈哈的笑声:“好香的酒。”
我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帮他满了酒杯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给你倒酒,是满月楼的酒。你说,你很喜欢那种味道。”
燕千秋摇摇头妖冶地微笑:“我忘记了,不过我记得,你是断肠人的女儿。”
“燕千秋,你回不悔山吧,我不想要你死。只要你回了不悔山,一辈子呆在山上保护地狱红莲,消失在这世上,杀戮就会平息。”我的手指留恋得抚过他的眉:“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变成这个样子,对不起……”
燕千秋挥开我的手,笑得格外张狂:“我为什么要回不悔山,我喜欢这里。我喜欢瘟疫,我喜欢杀人的感觉,我要杀光世上所有对葬天剑有贪念的人。哈哈哈哈……”
“燕千秋,你到底想怎么样?”
燕千秋冷冷的看着我,从鼻子里哼出声来:“你不是想杀掉我为你父亲报仇,然后拿到葬天剑独占天下吗?你的确够虚伪。”燕千秋的剑已经横在我的脖子上:“我想知道仙女的血是什么味道的,是香的吗?我讨厌香的东西。”
他变了,他已经不是燕千秋了,他失去了燕千秋所有的记忆,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霸占着燕千秋的皮囊,若不是这样,他怎么忍心将剑横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眼泪落在葬天剑上,他的眼神困惑了一下,手指沾了眼泪放在唇边,皱眉:“我原以为仙女和魔头一样都没有眼泪的,只有那些愚蠢的人类才会流泪,他们愚蠢又软弱。可是我差点忘记了,仙女也很愚蠢,否则就不会来送死了。仙女的眼泪味道是苦的,我喜欢这个味道。”
燕千秋收起剑,优雅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不杀我了?”
“我不喜欢没挑战的游戏,我要你心甘情愿的死在我的剑下。”燕千秋握起我的下巴轻佻地观赏:“真美的一张脸,这天下愚蠢的男人们都会为了它而神魂颠倒,连那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都逃不出你的手心呢。”
“他不是瞎子!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他。他和燕千秋一样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燕千秋眼神忽明忽暗,眼色变得青紫,危险得让人脊梁发寒:“这有意思了,你既然将我跟那个瞎子比。我若将瞎子的脸毁了,再打断他的腿,你猜,那会不会比较好看?”
我瞪大眼睛心寒了起来:“燕千秋!你不可以动他!”
“要我不动他?那就看你的本事了。”燕千秋眯着眼睛:“梅花仙,我们来比试一场,只有葬天剑才可以结束我们两个的生命。我给你次机会,只要你赢了,我就不动那个瞎子。”
他是个魔鬼。他和断肠人一样喜欢打赌,喜欢玩游戏。
我已经被逼到了悬崖处,再无路可退。
我咬着嘴唇逼自己冷静下来:“怎么比?”
燕千秋的脸上有失望一闪而过,他的嘴角古怪的抽动两下,妩媚的眼全是冷漠:“我越来越讨厌那个瞎子了。神姑说的没错,你嘴上说得再动听,只要牵扯上那个瞎子就会原形毕露。我以为只有愚蠢的凡人才会这样虚伪,梅花仙,你太让我失望了。”
“神姑?”我猛然想起来,心里打了个冷颤:“你为什么和她在一起?”
“我喜欢冷漠的人,她在追杀她的女儿,只有这样六亲不认的人才适合做我的心腹。”燕千秋拍了拍手,背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回头,见神姑用号角抵着唐双修的脖子。唐双修已经昏迷过去。
“你放心,我不会杀他,我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快。”神姑眉飞色舞的说:“林月见,你没有选择了,你只有和主人决一胜负,若你赢了,唐双修就不会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
唐双修,原来这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命运,互相牵制,互相影响。其他任何出现的人,只是一个引子,让我们更快的走向我们的宿命。
唐双修,我没有选择了,我必须迎战,可是我真的要死在燕千秋手里的葬天剑下吗?

破绽

祭月山上,我迎风而立,长发被风荡起来,遮住了苍白的嘴唇。燕千秋手里的葬天剑散发出宝蓝色的光,他美得不似一个魔头,而像一个救苦救难的天神。他的眼睛是没有边际的海洋,我从里面看到了深深的寂寞。
“梅花仙,你要恨只能恨你是断肠人的女儿,我只是恨屋及乌。”
“那你还记得,你为什么那么恨断肠人吗?”
燕千秋厌恶地眯起眼:“我讨厌你问那么多问题。你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话要说?”
“如果我死了,请你回不悔山,放过唐双修。”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我望着远处被瘟疫包围的死城说:“因为只要我死了,你就不会再喜欢这里,你会觉得身体内有最重要的东西流失掉,将会对杀戮失去兴趣。”我深深地望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唐双修,他微微翘着嘴角,似乎在做着很美好的梦。我不禁微笑了:“到那时,你也不会再想杀唐双修,你会发现,我死了,最痛苦的却是活着的人。”
燕千秋摇摇头:“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
“我以前也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比如,我娘为什么要将我生下来,我爹为什么要杀我,我为什么总是被欺骗。有些事我明白了,有些事大概到死都不会明白。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是我们可以想明白的,该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了。”
“废话少说,出招吧。”燕千秋眼神一冷,手中的葬天剑已经变成了漫天的剑雨从天而将,一出手就要置我于死地。我在身体周围设下梅花盾让剑雨近不得身。燕千秋大喝一声,眼神泛滥着诡异的蓝色,葬天剑迅速划破梅花盾,我轻轻侧了一下身子,剑擦破了皮肉,从腰部穿过去。
“你可真不顶用。”燕千秋砸砸嘴说:“你想寻死,这可不好玩。”
葬天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调了个方向,竟然朝躺在不远处空地上的唐双修刺去。这样逼我出手,真是卑鄙,只是那剑太快了,我只能整个人扑到唐双修身上,用身体护住他。眼看这一剑刺进我的后心,定是无力回天了,哪想到唐双修突然睁开眼睛,抱着我打了两个滚。葬天剑刺进石头里,顿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你没事?”我悲喜交加:“我以为,你被神姑打伤了。”
唐双修宠溺得捏捏我的下巴:“我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迷昏,是装的。我刚刚偷偷观察,发现了葬天剑的破绽。”
“破绽?”
“我听到了葬天剑的破风声,可是只要它近了你的身就会慢下来,风声就变得弱,而且极其的杂乱。”
“这是为什么?”
“葬天剑是你父亲打造的,它是一把有感情的剑,而且你从小就拿着它练功,你算是它的主人。燕千秋之所以可以使用葬天剑,无非是因为断肠人侮辱那把剑的时候激起人蛮子内心深处对你的守护欲。大概就是这种欲望感动了葬天剑。”
一把会认主人的有感情的剑。是了,刚才它向唐双修飞过去时速度又快又狠,只是我扑上去时,它刹那间慢了下来。
“月见……你完全可以控制那把剑,只要你给它足够的感情,试着呼唤它。”唐双修握紧我的手,坚定的说:“月见,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
燕千秋抱着剑立在一个石头上,大笑:“怎么,仙女也会害怕吗?”
我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慢慢闭上眼睛。我想起来了那把笨重的剑。它很重,也不锋利,我总要拿着它练功练到腿脚发软。从小到大,虽然我讨厌练功,但是,我从来都没有遗弃过那把剑。因为我有心事的时候只能跟那把剑诉说。我抱着剑坐在桃花树下,难过的时候眼泪会落在它的身上。我高兴的时候会拿着它在狗子面前耍两招,狗子称赞它说,真是把威风的剑。
我离开桃源村的时候将它埋在了桃花树下,我不能带着它行走江湖,我要它永远都帮我留守在家园中。
笨重的剑,你忘记了你陪我走过的时光了吗?
我才是你的主人,你怎么可以杀我?
我睁开眼睛看着燕千秋手里的葬天剑,嘴唇温柔的呼唤它:“葬天剑,回来吧,我需要你。”
燕千秋惊讶得望着自己手中的剑,它突然不安分起来,剑身猛烈得抖动着像离弦的剑一样飞出他的手心。他彻底得被激怒了飞身扑过来狠狠得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只见葬天剑像长了眼睛一样凶狠得朝燕千秋刺过来。
它像杀红了眼,它护主心切,仿佛要将他送进阿修罗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燕千秋惊恐得忘记了要抵挡,我飞身将他挡在身后,葬天剑狠狠得刺入了我的胸膛。血色喷涌而出,葬天剑从我的体内飞出来落到地上重新变成了那把笨重的铁剑。剑身上落下下点点血泪,融进了它的骨子里。

红颜

我落在燕千秋的怀里,他的眼神瞬间清澈起来,如波光潋滟的湖水。他的眼睛中闪过凌乱而熟悉的画面。
满月楼,他戴着黑色面纱,我拎了一壶酒不时得给他斟酒。他隔着面纱看我,我只想瞧他面纱下的脸,眼睛忽闪忽闪如星子,他忍不住悄悄弯起了嘴角。
沙城,我们被干尸围攻,他将我绑在骆驼背上,看骆驼背着吓昏的我走远,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担忧。他奋力得挥舞着剑,英俊得如天神下凡。
积羽城,他知道我为了尽快寻到上古神卷的下落请镜神,他抱着我说,他的命是我的。他紧锁的眉头里都是心疼。
临仙镇,他看着我被假的林晚樱欺负,虽然表面冷漠,却在背后偷偷得看我在大冷天洗衣裳,在厨房里辛苦的煲汤。
乱花山庄,我从飞来石上滑下去,他飞身下去救我,他看到那么鲜艳的嘴唇,清甜得覆上他的唇。
巫阁镇,我们在风雪中站在大殿顶上见大红的喜轿子,眼神里都是哀伤。
不悔山,他吞下地狱红莲的时候欣慰得笑,他终于可以保护他的小仙女,他会幸福,会摆脱它的命运。
……
我微笑着看他,白色的仙衣染上大朵的红色,像怒放的梅花。
“我好象想起来什么,又好象不记得,好奇怪,我的心为什么那么痛?”燕千秋困惑得像一个孩子,他将我靠着石头放下来,我倚在石头上虚弱地喘息。他叹了口气转身拿起那把已经变得不再光华夺目的葬天剑说:“你赢了,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会回不悔山,保护地狱红莲一辈子。”
他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晶莹的液体,他伸手摸摸脸,说:“好奇怪,我怎么会流泪?”
他的表情满是悲伤,只是他看不见。
月见,如果我忘记了我自己,也请你帮我记得,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女子,从看到婴儿时候的你,就爱上你。
记忆会消失,可是爱不是消失。
我是他发誓要用生命去保护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却死在他的手里,如果他想起这一切,心会不会,碎。
我冲他点点头,他的眼睛里疯长起了悲伤,他尝了尝那滴泪说,是苦的。他转身下山,神姑在他的身后喊,主人,杀了唐双修,快杀了他。燕千秋没有回头,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的身体被唐双修抱起来,在他的怀里,我瞬间找到了安全感。
“唐双修,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身体的温度正在流失,我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唐双修的体温如暖炉一般,他吻了吻我的嘴唇说:“月见,一直告诉自己,我要比你晚死。我怕你死得孤独,我怕你死的时候会害怕,我更怕你死了,没有人能好好的安葬你。”
他的目光淡然而悠长:“月见,你会永远陪着你的,不要怕。”
我依偎他的怀里点点头,嘴角挂着幸福的笑。我的神智开始涣散,我看到了娘亲,她在桃花树林了看着我笑。我看到了临仙镇的满月楼,苏老板娘微笑着为我梳头。
“唐双修,梅花仙死了。”神姑笑得格外开心:“你也要伤心死了吧,我不杀你了,我要看着你痛苦。”
唐双修抱着我一步一步的离开,他说:“我已经死了。”
神姑愣在当场,他在思考唐双修的话,她是不是早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而已。
世上的梅花一夜间全落了,飞扬的花雨惊恐而张扬,宣泄着最后的美丽。
在这个世上,我们总是身不由己,捉弄着命运也被命运捉弄。
我们看透了结局却猜不透经过,就好比你最想去的地方,却没有通向那里的路。
唐双修在我耳边微笑着轻语,月见,你看,这夜真美。
我闭上了眼睛,在他温暖的怀里闻到了天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