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好不好,只有愿意不愿意。”
白惜言没再问,只是低头看他们交缠的手,如盘根错节的树根那样密实。
2
过了两天苗桐再去欧阳大哥家见欧阳老先生,他虽然还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是这些话也完全没什么特别。
苗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在寻找。
欧阳大嫂上次听了罗佑宁的话,真的上了心,在苗桐打电话说第二天拜访的时候,就给罗佑宁通了气。所以苗桐刚来不久,罗佑宁也来了。
他在这个家也不是外人,进门松了领带,把外套脱了交给保姆,自己拿杯子倒水喝。
“人呢?”
“在老先生屋里呢。”大嫂说,“这姑娘不错,我没跟小立打听她的出身,但谈吐和修养挺好,跟我也对脾气。”
罗佑宁说:“大嫂,不是你想的那样。”
大嫂说:“你就是脸皮薄。”
罗佑宁心里笑抽筋了,我脸皮薄,跟我在一起过的女人加起来都能举行个选美大赛了。他走进欧阳老先生的屋,老先生跟苗桐对坐着,两人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像俩精神病患者。他早就知道欧阳立在做个阿兹海默的纪录片,还敲诈了他一笔投资呢。
他皮笑肉不笑的:“苗小姐,贵客临门啊。”
“好久不见了,罗总。”
罗佑宁毫不客气地拆台:“哪里有好久,前两天还往我车子撞呢。”
罗佑宁蹲到老先生面前,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挺温柔地喊:“欧阳叔叔,我来看你了。”
老先生摸摸他的头,笑得很慈祥:“小玉啊。”
“我是小宁,不是二哥。”
老先生哼了一声:“当我老糊涂了?我当然知道你是小宁,你怎么没去参加期末考试?!”
“已经考完啦。”
“你也只能骗骗你爸,还能骗得了我吗?小玉都说了,是今天考试!”
苗桐坐在旁边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无法否认罗佑宁和欧阳安国的感情真的很深。欧阳老先生的记忆似乎停在了十几年前,那时候宏远地产还在,罗佑宁的世界还没有崩塌,而她的人生已经天翻地覆了。
“这次又是巧遇?”苗桐问。
“当然不是,我跟你哪来的那么多孽缘?”罗佑宁落落大方地说,“我有事找你,在大哥家不方便,约个地方?”
“可是我现在正当红,去什么地方都不安全。”
罗佑宁看了看时间,正好到了饭点儿,说:“有个地方很安全,东西也好吃。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你家白哥哥打个电话申请一下。”
“不用了,那就去吧,我正好也有事请教你。”
罗佑宁开车带她去了老城区,七拐八拐的老胡同,还保持着清代建筑风格的门窗。因为近中午的关系,胡同里几乎没什么人,若不是隐约能听到喧闹的大街上的车流鸣笛声,还真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他带苗桐去的私房菜馆是个老房子,曾经是清朝一个官员在外面养小老婆的别院。以前的读书人连骨子里都雅致,进院的迎门墙上是富贵牡丹图,墙边栽了白梅花,已是开败了的颓势,可余香犹在。再往院中走,便看到已开始发芽的石榴树和养了锦鲤的大鱼缸。
“这家私房菜馆,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她祖上是做宫廷御宴的,现在每天就接两桌客人,总没有那么倒霉能遇到狗仔队。”
苗桐的话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什么朋友,相好的吧?”
说完她才发现最近跟林乐在一起混久了,被他带得口无遮拦了,她和罗佑宁可不是热热闹闹开玩笑的关系。她是真的找罗佑宁有事,这一路上还犹豫回去要不要跟白惜言主动交代呢。
罗佑宁把食指竖在唇边:“要帮我跟瑞莎保密哟。”
苗桐不自在地说:“谁管你们。”
果然他们刚坐下老板就过来了,是个年轻姑娘,打扮得很是素净,得道高僧似的神态。她看了一眼苗桐跟没看见一样,对罗佑宁
皱眉道:“没饭吃,今天的两桌都订出去了。”
罗佑宁懒洋洋地说:“没饭吃就再也不来了啊。”
那姑娘冷笑:“上回还跟我说我是你真爱来着,一转眼就换了?来我这里吃饭还带女人来,倒有脸来威胁我了?”
“我带朋友来谈事情,就是图你这里清静人少,你要是没饭我们就走了。”
姑娘被气得直哼哼,半天才说:“真是欠你的,等着,给你凑一桌。”
等老板走了,罗佑宁解释说:“是个好姑娘,就是倒霉看上我了。”
“瑞莎也倒霉看上你了?”
“是啊,都倒霉。”罗佑宁说,“我自己知道,我烂透了。”
“后悔了?”
罗佑宁笑笑的,带着点阴险的味道:“为什么后悔?有几个牛郎能做到我这样的?”
这句是真心话,苗桐听得出来。
“你不要这么说,我没有这个意思。”苗桐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冒昧地问一句,你跟瑞莎在一起是因为真的喜欢她,还是想办法在报复 白惜言?”
罗佑宁觉得她是真正的天真,如今还问他这样的话题,笑着说:“我未必会说实话,你也未必会信。”
苗桐认真地说:“不,这次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为什么?”
“相信你对我并没有损失。”
“你未免太小看我。”
想到以前的事,两个人都沉默了。
服务生敲门来添了茶水,苗桐才重新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
罗佑宁去摸雪茄盒:“我不急,先说你的。”
苗桐用手指 桌上的那株滴水观音的叶子,慢悠悠地说:“你也知道我们在做个阿兹海默的纪录片,我想知道更多欧阳老先生的事。你好像跟欧阳一家都很熟悉,从小他就很照顾你吗?”
原来又是因为工作。罗佑宁自嘲地想,他还以为她突然发现自己的魅力了呢。
“嗯,欧阳叔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他和我父亲是生意上的伙伴,私下里也是好朋友。他的二儿子欧阳玉只比我早三天出生。我妈瘦,生下我没 ,干妈就把我抱去跟小玉一起养。后来上学后我也是一直跟小玉在一起,又跟他喝的一个妈的 ,不是一家也变成一家人了。”罗佑宁说到这里注意到苗桐眼神怪怪的,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感叹原来混世魔王跟我们凡人一样,也是吃奶长大的。”
“我没有。”苗桐一下一下地按着弹簧笔的开关,“请继续。”
“欧阳叔叔跟我父亲比起来,是个作风很老派的人,我和小玉刚上小学就被他勒令每天写两个小时的毛笔字,说是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他说,看一个人写的字能看出他的风骨和心术。在欧阳家孩子不好好学写字是要挨打的,可大哥和小立宁愿每天被打小腿也不肯学,所以欧阳叔叔最喜欢我和小玉,他经常说小玉是三个儿子里最像他的。”
“那老先生对你呢?”
罗佑宁愣了愣,紫灰色的烟从他的指尖弥漫到他的脸上,那太过锋芒毕露的容颜霎时有些模糊不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就跟苗桐谈起以前的事了呢?
“他对我当然是很好的,只是我让他失望了。”
“失望?”
“那时候我家里人都没了就住在大哥家里,后来大嫂跟欧阳叔叔告状说我夜不归宿。他就找人调查我在外面干什么,发现我在外面跟各种男女混在一起,就在夜总会的门口当众给了我一巴掌。我跟他说,不用他多管闲事,要不是他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我爸也不会被逼死了。”罗佑宁顿了顿继续说,“我不知道那天是我干妈脑溢血突发了,欧阳叔叔是来找我去医院看她的,我却说了那样的混账话……没能把我带回去,他回去后干妈已经闭眼了,等我再见到他是在干妈的葬礼上。欧阳叔叔体面了一辈子,却在一夜之间把背驼下去了。从那以后他的记性就越来越差了,后来就完全不认得人了。”
虽然只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苗桐知道这些事对当时的罗佑宁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他的干妈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比他的亲妈少。
“那时我只是跟一群男女胡闹,酗酒滥交,实实在在地在堕落。干妈去世后,我才幡然醒悟:这样下去,我只能是一个失去得越来越多的丧家犬。那时正好有个煤老板的女儿喜欢我,长得不漂亮也不丑,什么都愿意给我。我给她虚假的爱,她就给我钱。与此同时我还和其他女人来往,这些女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肯给我钱。我弄到了钱,把父亲的一些旧部召回。他白惜言还只是撑起岌岌可危的公司,而我却是要在烈火中重生。我不甘心。”
他们沉默了很久,久到苗桐都有些坐不住,想要出口打破沉默。幸好服务生敲门,菜上来了。
不愧是宫廷御宴,非常讲究的八个菜,服务生还转达了老板的话,今天的食材只能凑出这么多,这桌老板请客。
等服务生出去了,罗佑宁才说:“你看我这一生,和亲人缘分淡薄,却偏偏长成一棵桃树,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苗桐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只能低头吃菜。
此时此景,别说是宫廷御宴,就算是瑶池御宴也食之无味。
3
本来是要问欧阳安国的事,可罗佑宁一说起来就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走了。可这样的话题苗桐也不是完全不想知道的,一顿饭吃到最后罗佑宁除了说话就是发呆,连筷子都没动。
她也好奇罗佑宁为什么那么恨白惜言,为什么把他们家的悲剧完完全全地怪在白惜言身上,他也是个生意人,知道这世界上不是只有黑白两色,为什么还是这么执着地想要毁掉一个人的生活。
她现在突然明白过来,这里头并非完全是怨恨,更多是嫉妒和不满。
他嫉妒白惜言能拥有干净的名声、平静的生活,甚至还有了至死不渝的爱情。他嫉妒苗桐跟他有同样的经历还能保持天真,嫉妒白惜言能拥有这样不顾一切的温柔,他嫉妒白惜言比自己拥有得多。
他一心想要把罗氏做成凌驾于源生之上的企业,看白惜言在他面前灰头土脸。可他还在为抢夺源生的项目和资源努力的时候,源生已经成了白惜言手中玩够了的旧玩具,谁想要,谁有本事就拿去。
他不满自己好像拥有了一切,其实转头看看身后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堆鸡毛蒜皮的阴谋算计,什么都没有。
这些嫉妒和不满让他的内心布满荆棘,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可是停下来就再也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了。
分开时,苗桐依旧没有打听到她想知道的事,可是好像又没那么重要了。
罗佑宁是个活在过去的人,那她更不应该执着于过去而忽略眼前人。
“你如果还想知道什么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应该够了。”苗桐伸手给他,“谢谢你,祝你和瑞莎幸福。”
罗佑宁没握她的手,他不想接受并祝福她。
回去的路上罗佑宁想到了很多事,其实父母和妹妹过世后,大哥就把他接回了家。欧阳家人对他关怀备至,连葬礼都是欧阳家置办的。可在家人的葬礼上,他在卫生间听到父亲的一个朋友说,要是欧阳安国那时候肯个人担保的话,银行同意贷款,有了运转的资金,宏远就不至于破产搞得家破人亡。
那时候他哪里懂生意上的事,又正是最痛苦的时候,就听进了耳朵里去,觉得以前觉得可亲的人,怎么看都虚伪。一夕之间世界崩塌成渣,适时有朋友找他去借酒浇愁,鱼龙混杂的地方有心堕落,简直太容易了。
后来等他懂得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先生已经不认得他了。当时以宏远的经营状况和他父亲那不听劝的个性,如果他拿个人的房产担保,也不过是背负上跟父亲同样的命运罢了。
当然,知道了这一切,也只能让罗佑宁陷入更痛苦的泥沼里。他给爱他如子的老先生心里留下了怎样的伤痛,他不知道。而老先生就好像对他失望透顶,把他从记忆中完全抹去了。
罗佑宁把车停在路边,愣了很久,直到手机响起来,是秘书提醒他下午还有个会。
世界是很小的,很多事情是由误会造成的。不要问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和误会,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巧合,并不是只有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才那么倒霉。
谢翎两个月前在老胡同的私房菜馆里订了一桌菜,献宝地想找白惜言苗桐这对贤伉俪一起来吃,可苗桐有工作约,他便只和白惜言还有陈柏风那个捡便宜的吃货来了。
白惜言隔着窗看到他的姑娘和罗佑宁一起走进来,心里苦笑:这又是什么状况?
不过这倒也没影响他用餐的心情,还喝了小半杯红酒。回家后发现苗桐比他还早回去,换好了家居服在吧台那里喂鱼。
“回来了?”苗桐问,“你去的菜馆好吃吗?”
“嗯,还不错。”
苗桐眼睛正专注地盯着抢食的鱼,面容如镜子一样倒映着粼粼的波纹,借口道:“我中午去的那家也不错,只不过现在的私家菜馆怎么动不动都要提前两个月订呢,吃个饭还那么麻烦。”
“哦,你不是去欧阳家了吗,怎么又去了私家菜馆?”
“我在欧阳家遇到罗佑宁了,欧阳老先生把他当儿子养的,之前完全没想到有这样的孽缘啊。”苗桐的口气老气横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世事难料啊,“而且我也有以前的事情请教他,就约去吃饭了。以后再也不跟他出去吃饭了,最后一次了……喂……惜言……”
她说着话,突然就被白惜言从背后抱下高脚椅,按在沙发上劈头盖脸地接吻。她喂的是鱼虫,手指还沾着小生物也不能推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狂风暴雨一样的感情。
他亲了很久,等停下来眼神润湿得能滴 来,抵着额头,暧昧的嘴唇呼出不稳的热气,再近两厘米就可以重新接吻。
苗桐刚被亲了,又被这样火辣辣的溺死人的眼睛望着,脸上火热,盯着他的领子问:“这是什么时候发明的惩罚游戏,用激烈的吻来达到窒息而杀死人的目的吗?”
“是啊,怕不怕。”白惜言嗤嗤笑,“亏你想得出来。”
“这次真的是有事想问他,嗯,其实也不是非问他不可的事。而且那件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也觉得历史学家有时候会研究古代名人到底喜欢吃杏还是吃甜瓜这种事,挺无聊的。”苗桐的手不能用,只能像猫一样用脸蹭他,软软地说:“你要是不开心的话,再惩罚我一次好了。”
“哎哟,某个不害臊的姑娘好像很喜欢玩惩罚游戏啊。”
苗桐叹气:“还不是你小心眼。”
白惜言大方地说:“不管你跟谁出去吃饭见什么人,只要是安全的就好。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许隐瞒我。如果……我是说如果一定要跟这种人有接触,一定要事前报备,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他很高兴在他没有问得情况下,她也能坦白告诉他。他们曾经无数次一厢情愿地在为对方好而选择隐瞒或者逃避,却不知这只会为他们前路不明的感情更增添阻碍。在同样的问题上重蹈覆辙是很蠢的事。
后来瑞莎又打了两次电话,白惜言没有接。既然他答应了苗桐不参与就不会再和她联系,因为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瑞莎栽跟头。
4
天气稍回暖了一点后,白素带着夏生回上海小住。张阿姨过年就没回去和儿子过,于是白惜言放了她一个月的假回家团聚。
她们刚走,报纸就登出了苗桐领着夏生散步的照片。因为是傍晚时分又离得远,孩子的脸在阴影里拍得并不清晰,不过苗桐的笑容倒是很温柔。有记者拿着报纸跑到学校里去找苗桐的弟弟洛雨。
洛雨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被相机和录音笔对准了,都还没回不过神。用手机拍的视频画面里,洛雨那略长的秀丽眉眼盛满怒气,拨开众人就要走,那些记者却紧紧地跟着问:“洛雨弟弟,能读一下你养姐现在的情况吗?”
“她是霸占了白惜言先生前妻生的孩子吗?”
“她和白惜言先生现在到底保持着什么关系,是名义上的兄妹,还是准备或者已经结婚了?”
“你觉得你养姐霸占别人的孩子这种行为无耻吗?”
视频里像屁股后面着火一样的洛雨突然停下来,猛地转回头瞪着那个女记者,恶狠狠地说:“请注意你的用词,你们整天扰乱别人的生活,你们无耻不无耻?!为了那点儿销量随意地污蔑别人,你们无耻不无耻?!”
“那你能不能证明苗桐没有霸占朱玉珂的孩子呢?据我们线人说,苗桐和白家的小公子生活在一起,这不是霸占是什么呢?”
洛雨的气越喘越急,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使劲抡起背包砸了把镜头戳到他脸上的相机大吼:“我让你拍了吗!滚开!什么叫霸占,孩子就是我姐的!朱玉珂就是个代理孕母,她自己愿意的!现在朱玉珂那一家子都是给脸不要脸了,竟然说我姐是第三者,到底是谁无耻?!”
这个视频是隔壁班学生在楼道里拿着手机拍的,而后传到了网上。一个小时后白惜言就从电话里得到这个消息,顿时有种方寸大乱的感觉:他跟赵家私下里撕破脸皮没关系,可大庭广众之下打脸这种事是大忌。
苗桐根本没心思顾虑洛雨到底说了什么内容,她担心的是洛雨现在人在哪里。他不在家,也没有去卓月家,连总跟他玩在一起的同学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时间到了晚上十一点,又开始下雨。春天的雨总凶不到哪里去,可是凉得很。白惜言靠着路边慢慢开车,苗桐开着窗户往外看着,头发都打湿了,脸被冻出不自然的青白色。
“这样找也不是办法,我打电话给胖老刘和谢翎,他们手下的人多,找起来也快。”白惜言把窗户升上去,搓热了手给她捂脸。
他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了三个小时车,苗桐的确也灰心了,看了看时间说:“回我家去吧,这个时间你该休息了,你要是感冒可怎么好。”
“也好,说不定洛雨已经回家去了。”
让他们失望的是洛雨并没有回家,苗桐摸了摸白惜言冰凉的手催他去洗个热水澡。等白惜言洗好澡擦着头发出来找吹风机,看到苗桐正抱着洛雨放在沙发上的一件外套发呆。
谢翎和胖老刘的人找了整整一晚,快把大半个城翻过来了,学生喜欢去的网吧球场之类的找了个遍,都找不到洛雨。
隔天大早上,卓月挺着大肚子过来,进门就问:“要不要打电话给小净把警犬借来?”
白惜言正在做早餐,慢悠悠地说:“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警犬来了也没用。”
“也是。”卓月说。她跑这一趟,与其说是担心洛雨,不如说是更担心苗桐。她可没见过哪家的男孩子像洛雨这么叫人省心的,安慰道,“不过洛雨那孩子不是没分寸的,就是知道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回来罢了。等他回来了,谁都别责备他了。”
“本来也没想过怪他,被记者盘问也难为他了。”白惜言说,“都别干坐着了,月姐也没吃早饭吧?都来吃饭吧。”
苗桐倒是听着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叫她吃饭她就乖乖坐下,只是一碗粥吃了半天还是一碗。
最后还是白惜言妥协,对她说:“不想吃就不要吃了。”苗桐点点头,又坐回沙发上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换着频道。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他们这段感情里,苗桐肯定是付出比较多的那个。曾经卓月也那么认为,有些人天生是去爱人的,而有些人天生就是被爱的。可后来她才知道,苗桐任性起来刀山火海都要去,谁都拦不住。而白惜言反而是大跌眼镜地默默在等的那一个。
卓月笑他:“你也太惯着她了。”
白惜言只能苦笑,叫她听话倒是很容易的,只是一味地为了他而听话还是她吗?不惯着又能怎样?只能随着她了。
早饭吃到一半,苗桐看了无数次手机,电视上的新闻一个字她都听不进去,生怕有什么因为大雨冲开井盖少年掉入下水道淹死的新闻。正胡思乱想着,门被打开了,洛雨背着书包头发都是湿的,手里拿着钥匙,看到家里突然出现的三个人也有些呆掉了。
不过联想到昨天的事,洛雨也大概明白他们为什么坐在这里,站在门口冷淡淡地喊人:“小桐姐,你们是来找我的?”
他一进门,苗桐就闻到了能薰死人的酒味,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绷起来:“你一晚上不回来,是去跟人喝酒了?”
“喝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在哪里过的夜,是不是跟女孩儿……在一起?”
“我还没那么堕落!”洛雨有点伤心,她以为他是那种会随便跟女孩子厮混的混蛋吗?他不想在白惜言面前流露出一丝的软弱,嘴硬地说:“你们一大早过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卓月听着都不像话,怎么好好的一个孩子跟个刺猬似的?卓月呵斥他:“洛雨,怎么这么跟你姐姐说话的,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
洛雨大声地打断她:“她又不是我亲姐姐!花了多少钱,欠了多少恩,我以后都会还的!她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为了白惜言连尊严都不要了,就因为他白家的二姐姐是赵家的媳妇,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过是说了真话,怎么了?”
苗桐被吼愣了,怔怔地看着他。
洛雨说:“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报社跟他们说,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找家人有气都冲着我来,不会让你在白家难做!”
洛雨说完低头重新换鞋就要走,卓月连忙上来拉他,要不是她肚子大不方便肯定要气得踹他两脚,他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洛雨已经完全失控了,根本没看清来拉自己的是谁,下意识地胳膊一甩,男孩儿的力气大又在生气完全控制不住力道,卓月没拉住,反而被拐得重心不稳。
白惜言心里大叫不好,想去扶住她已经晚了,卓月实实在在地蹲在了地上。
“月姐!”白惜言大惊,“你感觉怎么样?!”
卓月忍着痛,稳了稳情绪:“没事,不要慌,打电话给乔云,让他叫救护车一起过来。”她的身下迅速湿了一片,不仅有羊水还有血。
苗桐打电话的手都是抖的,声音也带了哭腔。
卓月的预产期是下个月,孩子不足月,她又是大龄产妇,情况非常的凶险。幸好现在还没到上班的高峰期,苗桐家离医院又近。乔云昨晚半夜有个急诊手术,刚忙完准备回家吃早饭就接到了苗桐的电话,救护车比想象中到得要快。
乔云了解了情况后,安排医院做紧急剖腹产,羊水流得太快,等羊水流干了胎儿会窒息而死,母体也容易造成术后大 。
手术室外,苗桐焦急地走来走去,白惜言不时地抬头看表,洛雨则跟个木偶似的愣愣地坐着。
上早课的时候乔豆丁收到了爸爸的短信就急忙请了假跑过来,看到苗桐就急得直蹦:“姐姐,我妈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室里,你唐果姐姐做的麻醉,你爸爸做剖腹手术。”
“我只知道我爸会给人开瓢,没想到还能开肚子啊。”乔豆丁这个时候还能搞笑一把,转头看到洛雨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推了推说,“洛雨哥你别哭了,我妈壮得像牛一样,摔一下没事的。”
洛雨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她:“豆丁,是我推的月姨。”
乔豆丁愣了愣,奇怪地问:“你没事儿推我妈干吗?对了,你昨晚去哪里了?姐姐和惜言哥开着车找了你大半夜,全城的黑社会都出动了还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