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觉得这样也很好。他之前恨不得把她揣在口袋里,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最好离开自己就活不下去,这些龌蹉的小愿望都实现了似的。
有次白惜言带她出去散步,突然从山边的树丛里蹦出几个人,拿着话筒和摄像机问她:苗小姐您现在身体好了吗?网友们都很支持你,能不能跟网友们说两句?
苗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又去看白惜言,说了句令所有人啼笑皆非的话,她说:哎?网友们不骂我了吗?
记者连忙说:不骂了不骂了,网友们还您清白了,苗小姐跟网友说两句吧?
苗桐认真地垂头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认真说:三人能成虎,众口铄万金,万事多思量,莫为举刀人。
记者问:这是你作的诗?
苗桐老实说:不是,只是挺顺口的。
记者沉默了下,说:还有没有想对网友说的?
苗桐一脸严肃地说:我不是苗小姐了,我是白太太。
白惜言觉得好笑,把她揽在怀里,对着摄像机说:现在我太太还在恢复阶段,多谢大家关心,网上的祝福已经收到了,感谢网友们。
大家嗷了一声,低头猛记。
小插曲过后,白先生搂着白太太去散步,走到水库苗桐才突然顿住,满脸通红地问:“我刚才最后那句是不是不该说?”
白惜言奖励似的亲了她两下,笑道:“怎么不该说,该说,以后就这么介绍,儿子都有了,你也该给我个名分了啊?我见不得人吗?”
刚才面对记者能说出那番话已经是超常发挥,苗桐现在不想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点头说,那以后还这么介绍。
白惜言把傻乎乎地家伙抓过来又狠狠地啃了几口,觉得治什么治,继续这样傻下去多好。心里这么恶狠狠地想着,还是乖乖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3
六月的时候,张阿姨从乡下回来了,本来高高兴兴的,一进门看到苗桐就忍不住了,抱着她哭。
苗桐现在变得情感丰富,上次夏生在院里玩球膝盖磕破了一块皮,她抱着夏生哭得那什么一样,把夏生都哭懵了。
这会张阿姨哭,她也跟着哭,两人在门口几乎是抱头痛哭,哭得那个摧心摧肝的,好像那什么一样。
白素用眼神问弟弟,她们这是哭什么啊?
白惜言淡定地摇摇头,没什么,小桐肯定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白素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生怕把午睡的侄子吵醒了,忙把他抱到隔壁去睡觉了。
等她们哭完了,白惜言把人搂过去擦脸时,张阿姨才回过神来问,小桐这是怎么了啊?白惜言苦笑:没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晚上苗桐才回想起下午哭的事,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脸红红地趴在床上露出一只眼睛看他。白惜言被这眼神瞅得书都看不下去了,只想干点坏事。
他把人抱起来骑在腰上,隔着丝绸软滑的料子苗桐感受到了他的激动,福至心灵般把双臂撑在他的脑袋两边,长发密密匝匝地 来挡住了光,开始亲他的嘴巴。白惜言乐得回应她,吻得她软成面团,手热情地拉扯他的睡衣带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之前做一次是要算着时间来的,苗桐不允许他 ,活像他已经七老八十了,吃一顿少一顿。他前些年清心寡欲的,跟苗桐在一起后也被勒令节制,现在简直是如鱼得水,随时都可以吃,白日 也是常事,简直就是由着性子胡来,跟古代的昏君似的。
现在的苗桐脑袋不太正常,比他还胡来,做完了呼呼地喘会儿粗气,抱着亲一会儿,又没轻没重地摸他说,再来一次。
白惜言也跟着不太正常了,想起这简直就是拧开瓶盖后的“再来一瓶”大奖嘛,于是抱着软绵绵的太太又从头到脚啃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起来腰酸发虚,身体像打开了一扇大门呼呼地刮冷风。白惜言感叹,怪不得以前的皇帝死得早啊。转头让张阿姨炖点好料补一补。
卓月来看徒弟,看到夫妻倆腻歪在画室里,一个趴躺在植物簇拥的竹椅上看书,另一个在画她。
不仅卓月来了,连同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和洛雨在内,整个一家子都来了,正好是周末乔云有时间,约了白惜言一家子他们去水库钓鱼游玩。
有洛雨在,孩子就是他在照顾的,在树下支了张躺椅,小婴儿趴在他的怀里 手指睡得正香。他心爱的舅舅抱着别的小婴儿,夏生很羡慕可也很懂事地躺在旁边的竹椅上,听舅舅给他念故事书。
乔云乔豆丁加上苗桐在比赛钓鱼。白惜言和卓月坐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聊天,卓月发现苗桐每过几分钟就要回头找白惜言,看得到人就转过头去,想叹气又觉得好笑地说:“她还这样吗?”
“现在好多了,最长的时间能撑五分半钟。”
“……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卓月盯着她的背影,突然问,“吴小芳真的死了吗?”
“死了,她本身就伤得不轻,后来车触礁头部受到严重的撞击,肺部进水感染,送到医院就停止呼吸了。”
“要是没死,说不定还有第三次。”
白惜言沉默一下,笑道:“……可是小桐跟我说,吴小芳在倒车快撞到她时,突然改变了方向。”
“是意外吧,她恨不得小桐死的。”
“不知道,小桐手机的最后通话记录不是我,是罗佑宁。”白惜言笑了笑说,“就连罗宏远的秘书搬到了山里都是罗佑宁打电话告诉我的。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谁知道呢?”
不过他的宝贝此刻好好地在他眼前,上苍垂怜,他已别无所求。
苗桐又回头找他,看他笑着看自己,又回头继续钓鱼。卓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问:“现在那个郑槐,虽然是误杀,当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还没过追诉期呢。”
白惜言的脸色沉了下来,摇了摇头:“没有证据了,而且小桐也没有追究的意思,说只要知道真相就行了。”他看着她的背影说,“……她以前能原谅我,现在就能原谅别人。”
“她都放下了,你也该放下了。”
白惜言笑了笑:“我放下了。”
卓月又说:“小桐这样不是办法,你不要总惯着她。”
“我不舍得逼她。”
“她自己也有翅膀,这样活在你的羽翼下真的好吗?”
白惜言半天没有说话,夏生跑过来扑到他的膝盖上要水喝,他温柔地亲了亲儿子的额头,他想起苗桐说过,一切好的坏的都是命运的馈赠。
一整天苗桐都笑眯眯的,晚上睡觉时她又故技重施爬到他身上啃他的锁骨,他拉正了她的身体不允许她胡闹,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你们的纪录片快拍好了吗?”
“知道,林乐告诉我了。”
“你有空也去看一看片子,你的书好久都没动了,林乐帮你录的音,我看了下时长有将近一百个小时了。”
“哦。”苗桐打了个哈欠,眼神开始涣散,“我知道了。”
白惜言看着她,一脸的平静:“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有啊。”
“那把我刚才说的话复述一遍。”
苗桐挠了挠后颈,看他面色不对开始扑上来亲他。
白惜言心中莫名酸楚,这都一个多月了,她还是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卓月是旁观者看得很清楚,她会长逃避中越来越麻木。
白惜言被她亲了半天不为所动,苗桐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他。
“你去床下跪好,把双手举起来。”白惜言冷静地说,“去。”
苗桐看他真的生气了,忙爬下床跪好,可是脸上却茫然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从明天开始,你要去欧阳立的工作室帮忙看片、剪辑,你的部分还要配音。出版社的编辑打过电话来家里,问你七月能不能交稿,你七月也要把书稿交上。总之这是你的工作,你必须完成。”
苗桐看着他,立刻焦虑起来了,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抗拒:“我在家陪你不好吗?”
“好,宝贝儿,我很喜欢你在家陪我,但是你有喜欢的工作。”
“你养不起我了吗?”苗桐补充,“我更喜欢你。”
白惜言心里暖洋洋的,怎么也没办法狠下心把趴在自己膝盖上告白的小鸟儿推开。可他的小鸟,不应该折了翅膀。
他没办法了,垂了眼角勾起唇角,露出那可亲的样子,使他的美男计:“你乖乖去工作,我会陪你去的。”
“真的吗?”
“……跪好。”白惜言把她的额头推开,自己靠在床上,“至少跪五分钟……哦不,十分钟。”
不过既然白惜言说陪她去工作,苗桐也就心甘情愿地跪了,跪着的时候就看床上的主公,穿着米色的浴衣腰上系着带子,露出两条长腿,露出点醉态似的。苗桐脑海中蹦出一句话,嘴上也下意识地念出来:“为人也,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白惜言看她一眼,心里美得开花,哼一声:“小色鬼。”
第二天他果然带苗桐去欧阳立的工作室,那边的同事知道她要来,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她一进门,彩色的礼炮响起,缤纷的额礼花落了一身。两个女孩子推来一个三层的蛋糕,上面写着“祝白太太一生平安”。
苗桐那次对记者说“我不是苗小姐,我是白太太”以后,大家现在都叫她白太太。
那字明显是林乐写的,跟狗爬似的,完全破坏了那个艺术蛋糕的美感,甜点师看到了怕是会哭出来。
苗桐有点拘谨,可是很高兴,只是心里始终没有回到工作上,看片子时也总是走神犯困。
白惜言就在旁边看书,有姑娘们围着他,追问他和白太太的恋爱史。白惜言很有耐心地回答他们,不时跟白太太眼神交流,空气里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火花。
让姑娘们羡慕嫉妒得要命,发誓一定要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她们问白惜言,怎么才能一直保持热恋呢。
白惜言说,只要想着,她明天就会走。
然后她们问苗桐,苗桐回答说,你就想着,他明天就会死。
姑娘们唏嘘不已,晚上把这一段po到了网上,外加白苗夫妇的一个工作一个陪同的工作照数张,收到了无数的祝福和虚拟鲜花。
头几天苗桐明显在敷衍,白惜言很有耐心,每天都陪她去,回家还跟她一起听录音。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早餐时苗桐说:“今天我自己去工作室吧。”
“自己可以吗?”
“你好久没画画了,欠了画廊几幅了吧?”
“那个不急。”反正又不是他急,白惜言不露声色,“陪你比较重要。”
苗桐把银鱼蛋羹端到夏生面前,让他自己吃,摇头说:“不用了,我这两天都很忙的,要写文案,配音导演还叫我去录音室。”
边惜言嘴上答应了,可后脚就去他们工作室对面街道的咖啡店坐着,心想着要是苗桐打电话哭着找他,他就飞奔过去。
下午咖啡馆的生意好到爆,原来是女服务生把他的照片发到微博上说他坐了很久了,在画速写。所以不少人来碰运气围观真人。
其他人就只敢看,有年纪大的阿姨凑过去问他,你身体好了没有啊?
他说,好了,谢谢您的关心。
阿姨又说,你今天怎么没和太太在一起啊?
白惜言笑着说,太太在工作,我等她下班。
阿姨说,我孙女说你太太说话有学问,她以前不爱学语文,现在都在家好好背诗呢,语文成绩也提高了很多。你太太人真好,给孩子带好头儿。
白惜言连忙说,是您孙女自己懂事,您有福气啊。
阿姨高兴地说,谦虚过头了就是骄傲,知道吗?我孙女说了,她才不早恋呢,她要大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再找你这样的好孙女婿给我,不是你这样的不要。你也带了个好头儿。你们夫妻都是顶好的。
白惜言被个老阿姨夸成了朵花,心想着你也不怕你孙女嫁不出去。


4
苗桐的生活一步步走向了正轨,七月她准时完成了书稿。
白惜言看完了她整本书的书稿,和纪录片很不同,这是以苗桐个人的视角写的东西。她写垃圾场的那个患了阿兹海默的方奶奶,方奶奶总是戴着一个红色的丝巾,他们摄制组来了,她就一定要画口红。
红丝巾的锁边都开线了,苗桐问她和方爷爷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就一条一条地抽着边上的红丝,害羞地说:你别瞎说,我妈妈还没同意我和小方的事呢,他得多去我家挑几次水,收庄稼的时候也得来,你是小方的姐姐吧?
她现在活在她的十七岁,刚和方爷爷谈恋爱,家里人不同意,方爷爷隔着墙给她送一把炒花生、一个大苹果。
夫妻倆个贫贱了一辈子,老了方奶奶得了阿兹海默,方爷爷靠捡垃圾那点微薄的收入养家。采访的时候一直是方奶奶在说话,方爷爷话不多很拘谨,只是在老伴流口水的时候会回头给她擦一擦。
苗桐问:你跟方奶奶这些年有什么遗憾,或者后悔的事情吗?
方爷爷想了想说:她刚生完老大那会,说想吃虾,我去集市上转了一圈虾太贵了,我身上的钱买了虾就不够买米的,在摊子上站了半天还是没买。
苗桐问:这是遗憾的事吗,那后悔的呢?
方爷爷说:当初应该给她买。
苗桐问:您觉得爱情就是她想要什么,您就给什么?
方爷爷说:我们不懂什么爱情,我们就是一起过日子。
苗桐问:下辈子还想和方奶奶在一起吗?
方爷爷说:要是下辈子我托生好,就还跟她。托生不好就算了,不能跟着我受两辈子的穷。
旁边的方奶奶插嘴说:穷怕什么,有双手有双脚有一双人就不怕穷。我妈妈不同意那是不知道你好,你勤快点多往我家跑着点呗。
方爷爷说:好的好的,我今年还给你家收麦子去!
一句话的题记是:写给活在过去的他们,和走向未来的我们。
快递员把样书送到家里的那天,是个雷雨天,苗桐有点发烧在睡觉。之前苗桐说,她当初很想做这个项目的原因,都写在后记里。
白惜言翻开最后那页,找到苗桐写的一段话——
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向别人介绍我的生意。在别人的眼中无论哪方面我们都不配,即使不配,我们仍然在一起。别人分手闹离婚把爱情输给了生活,我们仍然在一起。我曾经也很困惑,为什么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呢?为什么不去选一条比较轻松的路?我们之间真的有未来吗?
这世界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活,时间会把一切爱和恨冲淡。
恋人们总是在斤斤计较着,谁得到的多,谁付出的少,值不值得,相不相配,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会不会后悔。
我在这些老人身上寻找答案,追寻他们的人生轨迹和爱情,方爷爷和方奶奶在贫穷中相守一生,沈老师在车祸中失去了妻子和直立行走的机会,欧阳老先生拥有一份虽逝去却完整的爱情,任婆婆一辈子只有满堂子孙没有爱情。
我没有从他们身上寻找到人生的经验,活着就是抹黑走路,因为人生没有重复。
真正的答案是缘于之前我被绑架时,生死关头我想起和先生最后在一起的画面竟然是彼此眉目凶狠地吵架。那一刻我很后悔,比任何时候都后悔千百倍,就像方爷爷后悔没有给刚生产的妻子买虾那样,虽然这在别人看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大彻大悟:生命走到尽头时,后悔的不是在一起了,而且没有好好地在一起。
相恋的人牢牢握住恋人的手吧,就像没有明天一样。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白惜言把这一句话咀嚼了好多遍,又把睡着的白太太推醒,冷不丁地问:“下辈子你怎么打算的?”
白太太睡得迷迷糊糊的,说话也迷迷糊糊的:“这辈子才开头,哪有功夫想下辈子。”
白惜言执拗地问:“不行,这辈子你一眼就望到头啦,你得告诉我下辈子的打算,我现在就要提前做打算。”
白太太有点低血压的起床气,一下子坐起来,又因为眼前发黑躺下了,气急败坏地说:“神经病啊,要不要人睡觉了?”
“是谁在后记里写,生死关头最后悔的是跟我吵架的?”
“啊,我的书到了?”苗桐被说得脸有点发红,又埋怨,“……哪有你这种拿到书就翻后记的变态!”
“我很高兴。”
“谁管你高不高兴。”
苗桐出了汗身体已经放松了,起床去刷牙洗脸。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山新雨后,树木绿得越发油亮深沉,鼻翼间都弥漫着清新的水汽。白惜言已经换好了休闲服,也给她准备好了同款的,穿出去就像情侣装。
“陪我去爬山。”
“又爬山?”
“啰嗦什么,你现在身体比我都弱。”
山路上没有什么人,苗桐甩着胳膊走在前面,像个出来遛弯的老太太。
“惜言,有其他出版社跟我约稿,也有家报社邀请我去上班。”
“哦,你喜欢怎么样都好。”
苗桐挽着他的手臂说:“我拒绝了报社的工作,决定接约稿。”
“转行当作家?”白惜言乐滋滋的,“挺好的,爸爸泉下有知会高兴的,咱们白家媳妇是个文人。”
苗桐也笑了,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对这个选择满意极了,毕竟苗桐在报社忙起来一天到晚都看不到人,在家里写书生活就简单多了,他一个人就能照顾得过来。
“问你个问题,当时你接到我那通电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白惜言愣了愣,隔着生死的那两分钟的通话,他们自从那件事之后都没有再提起。
“是不是怕得要哭了?”苗桐问。
白惜言拍了拍她的头:“我们比赛吧,你要是能比我先跑到山顶,我就告诉你。”
这也太阴险了吧,不想说就不说嘛,还要骗她跑步。心里这么抱怨着,苗桐已经挽好袖子撒腿往前跑,白惜言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盘旋而上的山路两旁渐渐没有参天巨木,只有山崖两边雾蒙蒙的水汽和更远处城市的轮廓。他的白太太奋力地跑在前面,她以前体力很好的,现在却越来越弱。快到达山顶的时候,白惜言这只乌龟轻松地超过了停下来喘粗气的兔子,站在了山顶的最高处。
风吹着他的头发,他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白太太到达终点。
苗桐坐在石头上,喘着气说:“下次……会赢你的……到时候不许……耍赖……”
“好啊,那就明天继续比。”白惜言扶着双膝,面对面地看着她,带着诱惑的口气,“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我的女孩,我的宝贝,我会全部告诉你。
我是个男人,却为你哭过那么多次,为你心碎过那么多次,为你倾倒,为你痴迷,像个头脑发昏的小伙子一样为你做傻事。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知道会怎样,也许会像你希望的那样照顾夏生,直到他长大,像个父亲那样死去。也许会在你死后,渐渐枯竭,像个丈夫那样死去。
无论如何,有一点不会改变:我们将睡在同一具棺材里,墓碑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相依。这辈子没爱够,下辈子还一起走。
不过现在,我们这一辈子刚开头,没工夫想下辈子的事。
回家的路上走在山林间,苗桐不停地被树叶上掉下来的雨点砸中,她仰头看着天空,云的缝隙间透出几丝柔软的微光。
除了鸟的叫声,世界静谧安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正文完)


番外一:生日旅行
半个月前苗桐拿到了那本书的稿费,数目不多,正好够付八晚的游轮旅行。于是她订了游轮旅行,送给白惜言一个生日惊喜。白惜言知道后恨不得抓过太太亲个八百遍,兴冲冲地把儿子寄养到了刘锦之家,算起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旅行。
次日,女人们惊叫欢呼的声音惊醒了苗桐,她迷迷糊糊地撑起身,金纱质地的光束落在海边上,粼粼波光中一群经过的海豚跃出海面,好似在友好地同人类打招呼一般。
苗桐这是也不困了,拿起相机兴致勃勃地拍海豚。
白惜言去水吧拿饮料,回来看到海豚忍不住跟着吹口哨:“运气真好,竟然遇到了海豚。”
“平时都没有的吗?”
“当然,可遇不可求。”白惜言把饮料给她,摸了摸她还泛白的脸问,“舒服点了吗?”
中午把鸡尾酒当成饮料喝的后果就是瘫在甲板上昏睡。
“你不说我都忘了。”苗桐舒舒服服地躺回白惜言的臂弯里,吹着黄昏中的海风,眯着眼看远处的云山,陶醉地叹气,“真的好舒服,什么烦恼都忘记了。”
白惜言用嘴唇蹭蹭她的额角,笑着说:“到了陌生的地方,人都会觉得放松。”
“是啊,我一本书的稿费没白花。”
白惜言捧起她的脸:“下次旅行的钱,让我画画来赚吧,餐费就靠路边画画来赚,多了就吃大餐,少了就吃汉堡。”
苗桐突然抬起头,神经兮兮地盯着他的眼睛说:“惜言,你不觉得此时此刻,我们在这里说这些话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在游轮上会画画的青年邂逅富家小姐,然后……就会撞冰山!”
“那你怎么不想一想《海上钢琴师》?”
“你就不能想一部不是悲剧的电影吗?”
白惜言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好笑又好气地骂她:“回魂了,电影看多了你。”
晚餐后他们就回了套房,换好礼服去参加船上的舞会。船上的舞会要求穿正装,苗桐舞跳得并不好,一跳舞就要踩白惜言的脚。坚持跳完一曲,差点把主公踩残废后,苗桐认命地去取甜品,回到座位上看到有个穿红色鱼尾裙的白人美女在跟白惜言邀舞。
这里不乏好朋友结伴来旅行,没有舞伴去邀舞也是很平常的。白惜言拉着苗桐跟美女介绍:“这是我太太。”美女赞叹他们郎才女貌后,优雅礼貌地离开了。
“你就去跳嘛,你跳华尔兹不是很骚吗?”
“……”白惜言一脸见鬼,“跳舞倒是没什么,可是你知道那位小姐叫什么吗?”
“不会是rose吧?”
“bingo!”
苗桐忍不住几乎要爆笑。
舞会开到一半,苗桐就说要回去休息一下。白惜言带她回房间,一开套房的门就愣住了,房间里大床上铺着玫瑰 ,吧台上开着星空夜灯,旁边摆着香槟和蛋糕。
“惜言,生日快乐。”
“你……你简直就像一个花花公子在取悦一个难搞的姑娘。”白惜言深深抱住她,抵着她的额头笑,“谢谢宝贝,我没想到你也会玩浪漫这一套了。”
“我都没有好好地给你庆祝过生日。”苗桐觉得很抱歉,她之前对他的确太不好了。看他那高兴得心脏都在加速跳动,活泼泼的,那样幸福得难以表述的模样,她忍不住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郑重地保证,“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会给你庆祝的。”
即使没有这些保证也没关系,白惜言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
这一晚他们枕着大海的涛声睡去。
次日早上八点船靠岸,他们会在巴塞罗那停留一天。他们下船后拖着手茫无目的地闲逛,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可以随意地拥吻,累了就找个街边小店坐下来休息,白惜言随身带着画具,兴致来了就用彩色铅笔画画。
下午他们去教堂听唱诗班的孩子唱歌,而后乘坐全景小火车上山,苗桐细致地把脸贴在窗户上,那新奇的表情像个小孩子:“早知道这么好玩,应该带夏生来的。”
“下次旅行就把夏生带出来吧。”白惜言提议说,“不如圣诞节的时候去芬兰的圣诞老人村,夏生不是最想见圣诞老人吗?”
“好啊,那就去吧。”
白惜言看着她的侧脸,她笑起来极美,不是梦。
从山上乘小火车下山后,白惜言看了看时间也快到了回港口的时候,这时他听到有人喊“white”。他转头,看到路边坐着个金发白人女孩儿正朝他招手,正是昨晚那个邀舞的rose。
他们忙走过来,白惜言用英文问:“rose小姐,需要帮助吗?”
rose点点头,指着自己的脚腕说:“我崴脚了,你能不能扶我回去?”
中国人从来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白惜言表示当然可以。
路上聊天时才知道rose只有十九岁,还在念大学,她和朋友一起来的,可朋友在船上和一个单身男士一见钟情打得火热,她只能单独出行。她不停地打量着苗桐,黑发黑眼的东方女性,温婉不张扬,看起来年纪很小。
从西方女性的视角,这个东方女孩看起来都没发育完全。
回到船上rose约他们一起吃晚饭感谢他们的帮助,白惜言礼貌地拒绝了,说是举手之劳。
“那个rose看上你了。”回到套房后苗桐说,“真是好莱坞式的邂逅。”
“没办法,我死会了。”
苗桐捧起他的脸,笑眯眯的:“和有妇之夫旅途中的艳遇,听起来也很 嘛,你小心来自美国的热情风暴。”
白惜言在她的 拍了一把,带着点威胁:“你老实点吧,快换好衣服去吃饭。”
晚上吃了饭去听了歌剧,苗桐白天走累了,听了一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他们去餐厅吃饭,rose突然出现问:“介不介意我坐在这里?”
从他们旅行的第四天起,rose就开始阴魂不散。
她出现在白氏夫妇会出现的任何地方,完全忽略自己是个超大号电灯泡的事实。白惜言并没表现出厌烦,而是开心地跟rose聊自己和白太太的恋爱史,晒两周岁儿子的照片,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握住太太的手用英文深情地说:“她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我生命中唯一的挚爱。”
苗桐每次想起那几天白惜言的做派,就觉得像“踩到了一大把花椒”。
一直到旅行结束,rose已经彻底被洗脑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者,并握着苗桐的手说:“你找到了世界上最忠贞的男人,祝你们幸福。”


番外二:无法触及
洛雨研究生毕业后,谢绝了教授给的留校的机会,他准备回b市边读博边工作。
学生会里追了他四年的学妹带着哭音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是因为我骚扰你吗?”
这个女孩偷配了他公寓的钥匙,去给他收拾屋子做饭,只要洛雨一天没有女朋友,她就一天不放弃。最后只换来洛雨一句:“我说过,我心里有人了,不会喜欢别人的。”
女孩儿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惜洛雨的心比金石都要硬。
“我说过很多次,我心里有人了,她在b市,所以我要回去。”
女孩儿哭着说:“你一点都没心动吗,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洛雨冷静地说:“我喜欢的那个人从我十四岁就默默对我好,从来没要回报,你算什么?”
于是他回到了b市,苗桐告诉他,以后你总会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儿的。可这些年他遇到了那么多女孩儿,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
他回来还是住在苗桐那个两居室的房子里,他住了很多年,已经成了他真正的家。他朋友不多,回来后先和好友穆秋小聚,又去月姨家待了一天,周末带着乔豆丁去白家吃饭。
这些年洛雨和白惜言的关系已经很缓和了,经常会互通电子邮件,他明白只有白惜言才能给苗桐带来幸福,他希望这个男人能够健康长寿。
乔豆丁对白家已经是熟门熟路,洛雨不常来,但是也不陌生。
刚打开门,一颗小子弹就从门里蹿出来,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舅!”
夏生又长高了一点,越大越显出了白惜言童年时的模样,托着屁股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他在孩子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你都多大了,还跟小狗似的扑人。”
苗桐盘膝坐在客厅里,束了个马尾,戴着眼镜笑道:“夏生,你舅舅快抱不动你了,别撒娇。”
洛雨有半年没见她了,还是那种笑容明净的样子,他的心都能沉甸甸地安稳下来,仿佛倦鸟找到了栖息的树枝。
“惜言哥呢?”
“他和张阿姨去蔬菜地那边摘蔬菜去了。”苗桐问他,“你工作和学校安排得怎么了?”
“下周末去上班,同声传译也不是每天都有工作,所以应付得来。”
“哦,那你女朋友呢,帮你收拾房子的那个,就丢在上海了?”
“性格不合,分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只不过有次苗桐往他的公寓里打电话,那个女孩儿擅自接了,苗桐误以为他交了女朋友,为此洛雨气得马上找锁匠来换了锁。
“你啊,就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儿。脾气这么坏,谁愿意要你啊。”苗桐把资料扔到沙发上,“去给我倒杯水。”
“我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比你吃过的都多!啧,来了就指使人,我是你保姆啊。”洛雨嘴上嫌弃,还是迅速地去厨房兑了杯温水给她。
她从不把他当外人,这让洛雨觉得很高兴。
他忍不住去看她,她蜷缩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资料,长发随便扎在头顶有些稚气,还不停地咬着手中的笔头。洛雨看了她半天,她已经不年轻了,可他还是喜欢她。她就算老了,长了皱纹,也应该是个优雅美丽的老太太。这深埋在心底的爱怕是会持续一生。
白惜言从蔬菜地回来,坐到苗桐旁边亲了亲她的头顶,说:“不要看资料啦,好久没见洛雨了。”
苗桐说:“他既然回来了,还不是要天天来。”
洛雨切了一声说:“我天天来,你又要嫌我烦。”
“看你那狗脾气,我什么时候敢嫌你?”
“你哪里不敢啦?”
白惜言无奈地打圆场说:“你们不要一见面不到三句话就开始斗嘴啊。”
整整一个下午洛雨都被夏生缠着玩电动,傍晚苗桐开车先送了乔豆丁回家,又送洛雨。车开到楼下,洛雨看到一个女孩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身边放了个行李箱。天气很闷热,她不停地拿着折来的芭蕉叶扇着风。
洛雨看到她,声音都凉下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教授告诉我的。”女孩儿看到他,非常高兴却又心虚,“你换了手机号,我只是过来跟你招呼。”
苗桐傻眼了:“……这位是?”
“校友。”洛雨说。
苗桐看女孩儿被蚊子咬得可怜,把她叫回家拿了水给她喝,又找出风油精给她涂。而后就把一切交给洛雨,叮嘱他跟人好好说话这才离开了。洛雨没什么好脸色,一直冷着脸,他不懂这种得了公主病的人为什么要放弃治疗。
“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女孩儿一直沉默,听了他的话也没觉得多伤心,只是说:“你喜欢的人是你这个姐姐吧?”
“胡说什么?”
“你看她的眼神,跟我看你,没什么两样。”
“……”
“我来这里就是想知道,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有什么好,现在我明白了。”
洛雨说不出话来,他以为自己把心藏得很好。
女孩儿当天就离开了,她在qq上给洛雨留言:洛雨学长,我喜欢了你很多年,直到今天我第一次感觉到你的内心,你和我一样,都爱上了一个无法触及的人。
明明在眼前,却无法触及。
洛雨盯着对话框久久不能回神,半天才慢慢捂上了泛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