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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苗桐把小夏生抱来,洛雨那天根本就没出屋门,饭也没吃几口。等苗桐走了,洛雨才咬着牙说,他们白家简直是欺负小桐姐好说话!他白惜言真能做得出!卓月知道他是为苗桐抱屈,跟他讲了一些道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满屋子的人都看出咯雨对白惜言的敌意,白惜言也能猜想到原因,无奈地笑着说:“随他去吧,倒是个实心实意的孩子。”
乔豆丁只顾着猫着身子数钱,完全不知道什么状况,见洛雨不高兴地进屋去了,瞪着大眼问:“是不是你们给洛雨哥哥的钱比我少,他不高兴了啊?那什么,要不……要不我跟他换换?”
苗桐赶紧说:“一样的一样的,不用换了。”
一直等苗桐和白惜言离开了,洛雨都没再露面,他无法保持风度,免得让身为主人的卓月为难。
回去的路上,是白惜言开的车,小莫去岳父母家拜山去了。
小莫的现任女朋友就是白惜言在森林酒店的专属女管家。是女管家先追的他,他刚开始也躲了,觉得这女的不好惹,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的理想型一直是温柔安静会持家过日子的传统女人。可女追男隔层纱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的,暑天过后白惜言搬回度假村的家后,小莫不露面电话不接,女管家可是操着台湾糯米腔的女流氓,直接杀到了小莫家去帮他爸妈洗纱窗换灯泡去了。
白惜言并没有那么八卦地去了解自己司机的感情生活,全是小莫把他当做人生导师跟他吐苦水,左右为难。白惜言倒是觉得那姑娘挺配他,就用鄙夷的口吻告诉他:十八般武艺俱全还追着你跑的姑娘,你这辈子估计也只能遇到一个这么瞎了眼的,还是从了吧。
小莫想想也是,自己只是个司机,长得也普通,性格也就马马虎虎,还有什么好挑拣人家的。
于是小莫眼睛一闭,牙一咬,就从了。
过年白惜言没了司机,连大姐一家去机场都是刘锦之客串司机给送过去的。
“这不是回家的路,你走错了。”
白惜言看了看手表,说:“没错,天还早,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你不是说今年的贺岁片没什么意思么?”
“是没什么意思,就随便找个看吧。”
完全就是一意孤行的,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了。都说女孩的心思别猜,其实男人的心思更难猜,尤其是他这种习惯什么都往心里藏的。苗桐随他了,等敌人放松警惕再好好地拷问他。
到了电影院,白惜言买了票,他们看的片子是网络口碑最好的,虽然伴随着一串骂声滚滚而来,可也没别的选择了。他的目的是和苗桐看电影,看什么片子并不重要。距电影入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白惜言提议去楼下的星巴克喝杯咖啡。

3
咖啡店里人很多,每个人都在享受难得的假期。苗桐没找到靠窗的位置,不在大厅中间的高脚桌上随便坐下。白惜言买了咖啡过来,递给她暖手。他们在外面什么都不做,连手都不牵,最近的距离也只是像这样肩挨着肩,交换着眼神。
其实在家里看电影也可以的,外面这么嘈杂,你又不喜欢。
“家里又不是电影院。”
“有什么区别?”
白惜言扭过头去,微微皱着眉:“你经常和洛雨出来看电影吧?”
“他只知道学习,唯一的爱好也就是看电影,平时我又没时间陪他,看场电影也是让他放松。”苗桐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怎么啦,今天你生他的气了?他就是孩子脾气,你别跟他计较啊。”
他还不至于那么小气,只是不高兴另一件事而已,垂眼沉默了半天,才说:“他已经不是小孩儿了,要看电影,他可以约他的同学一起去。”顿了顿说,“你又不傻,该不会看不出他喜欢你。”
苗桐被问得一愣,捧着杯子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她把洛雨当家人。洛雨不会跟她表白,她自然也装不知道,这样就好。他还小,等他长大,她就是个老女人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喜欢的青春貌美的女孩,就会明白他不过是贪恋那只拉了他一把的那只温暖的手而已。
“我之所以没问过,是因为他一直很甘心做那个乖乖的弟弟,可他今天看我的眼神却像看情敌。”白惜言抚着额头,摇头笑:“他对我这个不像样的大人失望了,他现在这么用功读书,不过是积攒实力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吧。”
“除非一个姑娘自己想走,否则别人是抢不走的。”
“那你想走吗?”
“那要看你是不是想赶我走。”
白惜言用手背撑着下巴,笑了:“那你怕是走不了了。”
苗桐凑到他耳边,小声地叹息:“你到底是有多小气啊,洛雨只是个刚成年的小男孩儿呢。”
白惜言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不在于是谁,什么年纪,在于我有多么讨厌别人觊觎我的东西。”
这就是白惜言的真面目,刻薄、小气、独占欲强,又是个连吃醋都理直气壮不动声色的男人。

电影自然是不好看的,上座率也不高,稀稀拉拉地坐着。一线明星,二线制作,三张剧本,抖着互联网烂了的恶俗的笑料包袱。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苗桐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玩了会儿她的手指,而后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吻她。
苗桐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想有什么再弄出什么丑闻出来。
“你认真些。”白惜言在她耳边呵着气笑,“还让不让我亲了。”
苗桐掐着他的腰,气得磨牙:“你认真些,还看不看电影了?”
白惜言才不管她行凶的手,反正她也舍不得真掐疼他,得寸进尺地舔弄她的耳朵,手也不闲着伸进毛衣摸她的腰,流氓气十足地说:“你以为男人和女人来看电影,真的是看电影,真的是想看电影啊,我给你上堂课,给你长点经历。”
苗桐终于明白什么叫毒蛇猛兽,这种情况下又不敢怎么挣扎,生怕前面的人听到声音回头,隐忍地任白惜言轻薄了够。
最后苗桐带着哭腔控拆:“你有完没完了啊!”
白惜言觉得能把她欺负到这个程度,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便放开了她,还耐心地帮她整理脖子里的衣服,好脾气地哄着她:“好了,不闹了,咱看电影吧。”
后来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进去,电影没散场,苗桐就要走,气得一路都没跟他说话。白惜言哄了好久,又是道歉又是保证,还下厨做了她最喜欢吃的菜讨好她,吃了两天的冷脸才好。
不过自那回以后,苗桐再也不肯和洛雨去看电影了,因为一进黑漆漆的放映厅就想起白惜言那化身毒蛇猛兽的样子来,那节课给她上得很成功,心理都有阴影了,会去才怪。
社里初八开始上班,苗桐和唐律去得早,坐在编辑部给下属们发开了红包。
虽然钱不多,不过都是图个好彩头。发完红包他们再去社里开会,顺便跟老社长和卓月领红包,用唐律的话说就是不能光便宜别人。
苗桐上下打量他两眼,笑得很微妙:“我怎么觉得这两年你跟你爸越来越像了?”
“儿子随妈,我跟我妈最像,你又觉得哪里像我爸?”
“你的腰身不是和你爸一样越来越富裕了么,也是,你也到了那个年纪了,”
唐律心里气死了,男人也会在乎别人提自己年纪的,表面还是很坚强淡定地说:“那是因为你没摸过我,我六块腹肌!很硬的!”外人知道的唐律虽然对下属很随和没架子,可也是个很严肃很正经的领导。
在她看来,苗总编“羞愤交加”而唐社长“无耻下流”,自然而然地在脑子里编出已婚男人利用职务之便垂涎漂亮女同事的故事。前台小妹吓傻了,尖叫一声转身跑了。唐律也傻眼了,根本来不及叫住她。
苗桐抽出手,没事儿人一样评价他的腹肌:“是挺硬的,不过屁股下垂了啊。”
唐律灰头土脸地赶紧去找前台小妹解释,可过了两天唐律就多了个绰号叫“水果硬糖”。苗桐安慰他,总比水果软糖好吧。唐律欲哭无泪,发誓再也不跟苗桐斗嘴了,这人太邪乎,他也从没赢过。

4
整个春节过得最煎熬的是朱玉珂,大概是因为天气骤变,她回到上海感冒就加重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可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头痛,人看起来非常萎靡。
白敏提了些时令水果去看她,朱玉珂整个人陷进被子里只需露出一张脸,见了她还是笑的,要起身招呼她。
白敏把好按回去,温声说:“你不舒服就躺着吧,我也不是外人,没什么礼仪好计较的。”
朱玉珂躺着说:“人睡得都懒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扭脸望着窗外乌压压的云,“这天气真怪,冷一阵热一阵的,看样子要下雨了。夏生不要贪玩感冒就好了。”
年后全国大范围的雨雪天气,上了年纪把这种天气叫做倒春寒。
“怪不得你生病,操那么多的心。”白敏心里不是滋味,笑着宽慰她,“你感冒好了,我们去大姐家看他。”
听了这话朱玉珂没任何征兆地掉泪了,抽泣着说:“可我现在就想见他,我实在想他。”
病中的人都脆弱,白敏实在看不得她这难受的样子,给她掖了掖被角,说:“多大的事儿啊,这也值得哭,我去把夏生接来不就好了。”
白敏去白素家接孩子,白素倒没有不同意,让保姆和司机跟着去了,晚饭前再回来。原本赵家上下对这个私生子不没什么好感,毕竟未婚生子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可小夏生长得粉嫩漂亮,赵家老爷子都亲不过来,一口一个乖孙。
小夏生除了不让人抱,来了陌生的地方倒也不怕。朱玉珂坐得远远的怕把感冒传给他,笑着看外公在那里逗他。
“表嫂,你看夏生长得像我吗?”朱玉珂笑着问。
白敏在旁边剥橘子,看了小侄子一眼:“像啊,不像你像谁?”
朱玉珂呵呵笑,接过白敏递过来的橘子,说:“要不是他长得像惜言哥,我真觉得他抱错了,跟我一点都不亲,有仇似的。”
白敏心里打了个咯噔,嘴上却没停顿:“瞎说什么呢,病了就乱想,他这么小懂什么?”
朱玉珂垂头笑着吃橘子,也没再说什么。之后家里的阿姨做好了饭,赵老爷子看到曾外孙心里高兴,也没再继续摆脸色给白敏看,一家人总算是坐下吃了顿安生饭。
病稍微好了两天朱玉珂就回B市复工了。临走前赵老爷子严肃地找她谈了次话,大致的意思是,你既然喜欢惜言到这个程度,那就做到底,轻易就放弃可不是咱们赵家人的行事风格。朱玉珂说,我虽然爱他,但也没兴趣做惹人厌烦的第三者。
赵夫子盯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事情要是宣扬出去,你以为在外人眼里谁是第三者?
朱玉珂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苗桐和白惜言的关系外公是知道的,只是装不知道罢了。她心里说不出的凉,能屈能伸不拘小节是赵家人的优点,外公看不起她父亲是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可她身上的血一半来自父亲,她毕竟还是姓朱。
新年过后转眼就是三月了,天气渐暖,元元却又闹出了事。
她过年没在家,过了年回去和母亲一言不合又吵架,母女俩水火不容。元元干脆自己偷偷办了半年的休学,趁白敏去美容院的时候收拾了一下行李离家出走了。
白惜言认为元元已经二十多岁了,懂得怎么保护自己照顾自己。多半是去哪里旅行了,对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来说是长见识的事,也没什么坏处。白敏认定元元联系过白惜言了,毕竟她和舅舅最亲。无论白惜言怎么说不知道,她也不信,在电话里哭着骂他们合着伙欺负她一个。
白惜言把她的电话给挂了,再打也不接,反正说也说不通。
“是大姐打来的?”苗桐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她什么时候带夏生过来?”
“每天打电话还不够么,我可不想让那个小子过来。”
“那是你儿子。”
白惜言啧了一声,不满地看着她:“听听,你跟二姐多像一家人。”
“说什么呢!”苗桐打掉他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了,你还不闻不问,像什么话呢。”
“我逗你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姐订了下周的机票,刚才打电话来的是二姐,还是因为元元的事。我怎么知道丫头跑哪里去了,她是成年人又不是我养的小狗,去门口大树下撒个尿都要来跟我叫两声。”白惜言说起来又来气了,幸好元元不像她妈,满身的公主病,以为整个地球都是围着她转的。
生气归生气,可外甥女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白惜言并不是不关心,所以几天后接到元元的电话时,忍不住训斥她:“你倒是长本事了,几岁了还玩离家出走?!”
元元心虚地低声为自己辩解:“我要是再不走,不被她逼得要跳楼啊。”
“你妈疼你这么多年,你这话也说得出口!”
元元本是高高兴兴地给舅舅报告自己行踪,反而被劈头骂了一顿,她也觉得自己任性了,乖乖听白惜言训了她半天,又好好认错,这才兴奋地汇报:“舅舅,我在西藏,在周明亮这里。”
“你休学半年是要准备在那边待半年?”
“是啊,我已经入职了,教二年级。”元元兴高采烈的,“我这叫工作与爱情兼得。”
白惜言被她气笑了:“哪来的爱情,人家周老师接受你了么?”
“他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我追他是我的事,不就是爱情长跑么,我多大他多大啊,我就不信他熬得过我。”听着这么自信满满,白惜言也懒得打击她,说:“你只要受得了那边的艰苦环境,不要哭着跑回来就行了。”
元元响亮地应着,跟舅舅撒了会儿娇,转移了话题:“舅舅,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对夏生好一点儿行不行啊?”
“我不管你你还管上我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吧,你看夏生跟你家小桐那么亲,你就也亲一点儿呗,就当是你和你家小桐的儿子养不行么。”元元大大咧咧地说,“反正你们就把我表姨当代理孕母,当是你家小桐一点儿劲儿没费,白得了一个水灵灵的乖儿子就行了呗。”
他还不知道这个外甥女么,脑子只有一根弦,一条路走到黑的,什么时候学会拐着弯地劝人了。
白惜言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不动声色地说:“血缘这种事情还能当是谁的就是谁的么,你要是真心疼舅舅当初就该劝住你大姨,你大姨跟你妈双面夹击我的时候,也没见你站在我这边啊。”
元元心虚得不行了,听到白惜言挤对她,一下子爆发了,“当时我是觉得大姨说得对啊,你那个半死不活的消沉样子谁看得下去,而且我也想要个弟弟妹妹的,像你疼我一样疼他啊。我要早知道是我那不靠谱的老妈叫我表姨做孕母,我死不能同意啊,你和小桐姐的孩子凭什么得管她叫妈啊!”元元一下子捂住嘴,郁闷地砸自己的脑袋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是说,要没我表姨,那就是你和小桐姐亲生的一样的……哎哟不说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我得去查宿舍,就这样啊舅舅,拜拜,我爱你。”
白惜言拿着电话,愣了许久,慢慢地捂住眼睛。
晚上苗桐回来,只有张阿姨在准备晚饭,说:“先生和谢翎出去打台球去啦。”
白惜言打台球是谢翎带会的,那里他们在国外,谢翎认识一帮子玩极限运动的朋友,其中一个朋友美式台球打得特别好。谢翎对台球很感兴趣,白惜言觉得什么运动都好,打台球也不错,就陪他去打。
回国后他就没怎么打台球了,接触的商人都爱打贵族运动高尔夫,有些是真的喜欢,大部分是暴发户附庸风雅来证明自己是上流社会。
母球落袋,白惜言收回球杆,倚着球桌漫不经心地用壳粉擦杆头。
“不行啊你。”谢翎可高兴了,“两钟头了你也开回张。”
白惜言哼一声,看他的小腿:“打球不行,把你刚拆了石膏的小腿打骨折还是没问题的。”
“不打了,你今天没状态,我胜之不武没意思。”谢翎看了下时间,“去喝点东西。”
俱乐部隔壁就是个小咖啡店,在门口都能闻到浓郁的咖啡香,白惜言要了杯水,看谢翎往清咖里没完没了的加糖。
“你离婚后你家老爷子没逼你再婚?”白惜言记得以前谢家老爷子恨不得把他当种猪使。
谢翎乐了:“嗨,你不知道我家老爷子多有趣,把我哥一家都叫来开会说不准再刺激我,干什么都随我,省得我想起伤心事。我哥跟我这么一说,都快把我乐疯了了,干脆回家就装忧郁,老爷子那以前对我是什么脸啊,跟我是他捡的似的,不顺眼就骂,现在跟老夫人对我那是关怀备至的。我现在啊,简直是重获新生。”
“小金柜的经理和小姐们都要乐疯了吧。”
“我要是有泡妞那个心情还能跟你坐在这纯情地喝咖啡?”
白惜言听他炫耀自己的新生,得瑟得跟那什么似的,看不惯地翻他白眼:“真没想到你也有从良的一天,以前想一想都觉得是下红雨了。”

“是啊,我可是洁身自好的好男人,说不定哪天我苗妹妹回心转意投入我的怀抱呢。”谢翎故意逗他,“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啊,吃着碗里的看锅里不好吧。”
谢翎的恶趣味之一就是惹得白惜言变脸,毕竟白惜言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家伙,还总是伶牙俐齿地被他挤兑。他自以为踩了白惜言的雷区,却见他盯着已经空了的水杯若有所思地发起呆来。
半晌他叹着气不着边际地说了句:“这种事怎么隐瞒得了啊。”
谢翎再追问,他就不肯说了,一味地沉默着。

5
白惜言有心事,经常看着书半天不翻页,不知道在想什么。
苗桐问他在想什么,他说没什么,而后又盯着苗桐的脸失了焦距,那样茫然又隐隐藏着些欢喜和忧愁的样子让她觉得也很好看。他都按照医嘱积极配合治疗,饮食和运动,刘锦之那边还在寻找合适肾源。他作为金牌秘书自然不会乖乖一味地跟医院协商傻等,当然也有他的非常手段,不用他的雇主操心。
苗桐已经不能求更多,什么光明磊落,什么原则正直,人生原本就是缺失,就像星空和日光不可兼得。
他们能够这要平静地厮守,已是最大的奢侈。
白素带着夏生准备在B市长住,毕竟白惜言不再排斥他,苗桐和他相处得亲如母子。她一边欢喜另一边也是担忧朱玉珂,毕竟纸包不住火。
这次回来苗桐认真地纠正夏生对她的称呼,不让他叫妈妈,他就什么也不肯叫了,跟个小哑巴似的跟进跟出。
今年的冬天特别长似的,三月里桃花都开了,却骤然又降了一场雪。
两次的头部创伤给给苗桐留下了痛苦的后遗症,一挨冻就头痛欲裂,夏天怕是连空调都不能冲着吹的。这场雪来得太突然,苗桐去上班还是穿着毛衣,回到家就受不了了,好似一万根针在头皮里扎,疼得脸煞白煞白的。
医生开的止痛药吃下去也没用,足足痛了大半夜才缓解。第二天白惜言不肯让她去上班了,只能在家里处理工作。
白素出门会朋友去了,白惜言由刘锦之陪着去了医院,小夏生趴在餐桌跟着张阿姨学剥豆荚,听见门铃声声嘟囔着“先生回来这么早啊”便去开门。
以往朱玉珂看孩子都是以前和白素联系好,今天来得这么突然,让苗桐非常的意外。
“你今天没上班?”朱玉珂环视了一遭说,“隔壁的保姆说夏生在这边,我就过来了,惜言哥呢?”
“他出去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
苗桐叫张阿姨去准备茶点。朱玉珂的双手冰凉,头发上还有雪花化成的水珠,寒气逼人。她摸了摸夏生的头,小鬼立刻把脸扭到一边去了,显然是不欢迎她。
朱玉珂叹了口气,却也没坚持,笑着对苗桐说:“明明是我生的孩子却那么像你。”
苗桐正在处理紧急邮件,工作都忙不及了,只觉得她神经病,没事找事来了,当下也没给她添什么好话,冷淡淡地回她:“你有时间在这里说点不咸不淡的话,倒不如把这些时间空出来多和孩子相处一下。”
“你不觉得你这样说话太欺负人了么,他跟你儿子有什么两样呢?”
苗桐停下了手中的活,脸上有了恼怒的神色,“朱玉珂,你够了么?你再怎么委屈也是你自找的。夏生年纪小认不清人,你经常来对孩子是好事所以我也不发表什么意见,你真以为我现在面对你很开心么?”
朱玉珂看了她一会儿,冷笑:“那我把孩子带去隔壁,省得碍你的眼。”
说完也不管小夏生挣扎,一把抱起来,张阿姨忙拿外套给孩子捂上怕他这一路着凉。
听见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张阿姨站在门口心疼地望了望,叹气说:“孩子造了什么孽哟,要跟着一起受罪。”
苗桐的头又开始疼了,可她还有工作要做,没时间和那女人争风吃醋。
下午白惜言回来就在书房画图纸,苗桐处理完工作睡了个午觉,一天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今晚时白素会朋友回来,给苗桐和小侄子带了那家餐厅招牌的慕斯蛋糕。苗桐听她嘟囔着路上开始积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暖和,也很担心明天一早要去上班的路况。
和苗桐聊了几句天气,白素才想起来:“对了,夏生呢,他今天乖不乖,在睡觉吧?”
苗桐边打开慕斯盒子边说:“哦,上午朱玉珂来了,抱你那边去了。”
白素一愣:“没有啊,保姆说一直在这边,中午吃饭都没回去,她以为在这边吃了。”
苗桐一时间大脑空白,白惜言看她脸色不对,忙问:“发生什么事了?朱玉珂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把夏生带走的?”
“大概是上午十点多的样子。”苗桐说不出地心慌,“她阴阳怪气的,我跟她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她把朱玉珂跟她说的话照样说了一遍,在她看来,不过是嫉妒儿子跟她亲罢了。白惜言看向白素,而白素的脸色可谓是精彩,一副受了惊吓魂不附体还强作镇定的模样。白惜言对苗桐说没什么事,我跟大姐聊聊,拉着白素进了书房关上门。
白惜言靠着桌边,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头发上,他从玻璃上看到自己脸的倒影,除了平静还是平静。很好,这比他想象中的情绪要稳定太多。他问:“大姐,事到如今,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白素坐在椅子上交叠着双手,带着些愧疚的神色一言不发。
“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夏生的事?”
“什么事?”
“……所有。”白惜言习惯性的去抽屉摸烟,摸空了才想起来苗桐都给他清了,笑得很苦,“你跟二姐竟是各自有算盘,她瞒着你用了苒苒,你又瞒着她做了些什么?”
白素不知道白惜言是怎么知道的,只凭着夏生和苗桐长得像么。不过她心里是不安的,毕竟强大的血缘维系是最好的证明。她放弃了,她已经顾不得白敏,说到底也是她自找的,也只能请她自求多福了。
“没错,夏生是你和小桐的孩子。”
即使已经知道了事实,可从白素嘴里得到确认,白惜言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抠着桌子边,难以置信:“你怎么做的,怎么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拿到她的卵子?!”
“那个时候她在西藏受伤痊愈后,元元带了一支医疗队过去,以检查身体的名义对她做了全面的检查,给她开的药也是促排卵的药,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那是营养药。”白素抱歉地看着他,“我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同意的。苗桐更不会同意,实际上那时候我们都不认为苗桐能为了你放下仇恨。试问要是我的话,我做不到。不过用陌生女人的卵子倒不如用苗桐的,也算成全了你们,我是这么想的。可阿敏厌恶苗桐,所以我没告诉她,只是让医生替换了受精卵而已。只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找她本家的表妹,而苗桐竟然会回来。呵呵,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本指望着能瞒的时间久一点的,我们究竟还能有多自私呢?”
“二姐知道了么?”
“上次苒苒把孩子偷走,我就告诉阿敏了,所以她才对苗桐那么大的成见。我并不是真正的苛刻,要是孩子真的是她的,木已成舟,我能真的不顾亲戚的情分阻挡他们母子见面吗?”
白惜言在屋子里神经质地来回走,他无法冷静下来,他很想指着大姐的鼻子骂一通,可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或许他应该憎恨的人是自己,因为是他同意的,这全都是报应。
片刻后,白惜言镇定下来,拿起电话拨给刘锦之,说:“锦之,赶快查下本市哪里可以做亲子鉴定,朱玉珂应该是把夏生带去做亲子鉴定了。”
此时,从亲子鉴定中心出来,朱玉珂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开着车恍恍惚惚地往前走。
小夏生坐在副驾驶位上,不吵不闹地趴在车窗玻璃上往外看。远处的房顶都积了雪,还有雪花打到玻璃上化成小小的水珠。
等红灯的时候,朱玉珂停下来看他,那乖巧安静的样子多像惜言哥。
一个小时前她戴着口围罩坐在鉴定中心里,接待她的女医生看了看孩子,又看看她捂得那个严实。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现在男女都思想开放,她还见过一个女的带着三个男人的头发来做鉴定呢。边拿表格给她边说:“是做父子的么,你配偶的指甲头发之类的带来了吧?先填个表吧。”
“不是,是我和孩子做。”
女医生有些奇怪:“孩子是不是你生的你不知道么,还是怀疑抱错了?”
朱玉珂点点头。
“那也先填个表吧。”
女医生的口气缓和下来了,医院抱错孩子也有,也不算什么稀罕事。等沉默的女人填好表递给她,女医生边看表格边想叫他们去采样,走到门口,一下子停住了,叹气说:“你这鉴定不用做了。”
朱玉珂着急了:“为什么不能做?”
“不是不能做,是不用做了。你看你填的基本资料,你是O型血,你配偶是AB型,孩子是AB型。O型血和AB型是不可能生出AB型血的孩子的,小学生物课本里都学过吧,这是常识啊。”女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遗憾地说,“你啊,肯定是抱错了,还是去医院找一下吧,真是造孽。”
当她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有个小胚芽正在成长的时候,她那么期待和他见面,因为他每一点的长大而开心,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她惊慌感动得哭子。她恨不得想把全世界都送到他面前,幻想他以后的长相,又因为那纸代理合约而难过不已。她曾那么期待过他。
她多么希望真是抱错了。
夏生把脸扭过来,他饿了。“回家。”
朱玉珂摸了摸他的脸:“夏生,叫妈妈。”
夏生用小手拍打玻璃,很生气地说:“回家,回家!”
周围目之所及,白茫茫的一片,她的世界更苍白更寒冷。她没有家可以回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朱玉珂忍不住捂住脸嚎啕大哭。

第十二章/你若重生
我爱你,我等你。

1
朱玉珂带着夏生已经失踪了将近十个小时。
白家报了警,动用各种关系开始查找他们的行踪。朱玉珂从亲子鉴定中心离开以后,开车上了高速公路。晚上八点由于冰冻雨雪天气,高速公路封了路。
菜已经热了两遍了,没有人肯吃,张阿姨只能叹着气倒了。
两个小时前,白惜言按着她的肩膀郑重地说,小桐,夏生是我跟你的孩子。苗桐看他们姐弟的眼神,就好像他们两个全都疯了。
苗桐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白素非常的担心她,其实找个恰当的时机慢慢告诉她就好了,何必急在一时呢。
可白惜言已经不想让她从其他人那里知道这些了,他已经给过她一次难堪,再也不想有第二次。况且那种所谓的恰当的时机永远都不会有,不过是在败露前无休止地隐瞒和欺骗罢了。

“往好的地方想吧,小桐很喜欢夏生,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白素试图让白惜言宽心一些,“小桐很懂事,她会想开的。”
白惜言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因为苗桐懂事,她能想开,所以她就活该要被迫接受吗?这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地欺负。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还是没有消息。
苗桐听见门外白素和张阿姨离开的声音,过了不多久,白惜言默默走进来将壁灯打开。微弱柔软的光源在苗桐的眼里依旧是刺眼,她很想彻底把自己藏进黑暗里,最好谁都不要看到她。
白惜言想了一晚上,要怎么温柔地跟她说话,可看到她铺在床边的黑色头发,那恨不得消失的脆弱的一拢棉被包,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对不起。”
如果每伤一次心里就会多道疤,那她的心脏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白惜言突然狠狠地把被子掀开,把她从黑暗里拉出来,大声说:“你不要这样,你骂口子,哭啊,打我啊,怎么都好,不要一声不响的。我不需要你懂事宽容,你是笨蛋吗?你不会反抗的吗?”
苗桐空洞洞地看了他一会儿,回过神来似的,干涸的眼睛慢慢有了湿意。
“那时大姐跟我说,她就是我的家人,我觉得很幸福。”
“你们把我当什么啊?”
“你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无法回答,白惜言心如刀绞,这样的控诉无力得像小孩受到不公平待遇后孱弱不甘的哭声。
她再坚强,再懂事,伤口多了也会有血液流尽的一天。
苗桐定定地看着她深爱的男人,她知道一张嘴就是毒蛇猛兽,可她控制不住地低吼:“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是我犯贱,是我管不住自己,我压根就不该回来!”
他们不止一次有过争吵,说过刺伤对方的话。他们也不止一次地后悔,发誓再也不做这样的蠢事。
白惜言深吸了口气,试图平稳自己的情绪说:“小桐,我知道你现在生气,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我受不了了。”苗桐用悲哀的眼神望着他,带着枯萎的笑容:“惜言,我竟然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呢。”
白惜言把她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她的头发。
怀里的人恬静乖巧地伏在他的胸口,像在仔细聆听他的心跳。在规律的心跳声中,累极的苗桐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她的梦中还有没有欺骗隐瞒,那里有没有干净简单的爱情和一个不会让她痛苦的白惜言。
放了她吧。白惜言对自己说,你还想把她害成什么样子?
无论多么相爱,他们依旧不配。是他配不上苗桐,在这段爱情里他早已处在被动的地位。她在,他爱她。她走,他等她。她归,他拥抱她。如此而已。
白惜言是第二天上午接到刘锦之的电话,说朱玉珂和孩子都找到了。
昨晚在下高速公路的路口,一对开车经过的夫妇看到路边停着辆车想去问路,透过车窗看到里面有烧红木炭的火光。夫妇二人将车窗用锤头砸破了,没想到车里除了女人还有个孩子都已昏迷,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送到了最近的县级医院。
朱玉珂昏迷了三天,从县级医院转到B市的康乐医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著名女主持人带着刚满一岁的儿子烧炭自杀,好似热油里泼了瓢开水炸开了锅。
紧接着一家小娱乐报曝出了一张照片,背景是白家开满红色虞美人的庭院,墙边的大槐树下,黑发的姑娘躺在摇椅上,身形秀美的男人伏下身子跟她接吻。
那姑娘的脸虽然看不清楚,可苗桐那头标志性的黑发却说明了一切。

2
没有人相信这世界有巧合,只有抓住机会的有心人。
白家被记者围个水泄不通,记者看不到他的人就去他另一栋房子那堵着。实际上他搬进了苗桐的家,洛雨去了卓月家住,一楼两居室的房子,还养了只叫阿德的看院老狗。
阿德已经很老了,洛雨每天都把蒸得烂熟的米饭拌上狗罐头喂它,除了吃,阿德多半都在门口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
白惜言喂完狗,把屋子整理了一下开始做晚饭。
苗桐一开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白惜言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碗筷,对在门口换鞋的她,微微一笑:“正好,快点洗手吃饭吧。”
“怎么是你做饭,张阿姨呢?”
“她买了菜,我就让她回去了。”白惜言挽着衬衫的袖子,露出骨节分明的玉白色腕骨,“你下班的时候没被记者围住吧?”
“电梯直接到停车场,小莫接我,所以没碰到。”
“嗯,吃过饭去医院看夏生吧。”
这样风平浪静的对话好像他们谁都没有从这件事上受到影响一样,日子还照样过,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实际上苗桐已经从令人尊敬的全国百佳记者沦落成了破坏家庭的第三者。她曾经做下的令人称赞的好事也变成了伪善,而那些崇拜她的人都晦气地自称瞎了眼。
“出轨”这种事也是等级森严的,没钱的男人出轨被人唾骂,有钱男人的出轨那叫正常,有钱有貌的男人出轨那叫风流。人都有同情弱者的本能,于是也只有那个不要脸勾引别人老公的女人下贱没道德活该被千夫所指。
实际上那些唾骂苗桐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举着正义的旗帜在为弱者出头呢,不地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随波逐流罢了。
不过是一夕之间,苗桐就看到了另一个与掌声和鲜花背对背的世界。
出了这样的事,赵家那边也不可能瞒下去了,是白素出面跟赵家的老爷子说明了原委。老爷子虽然怒不可遏,但夏生那么小的孩子差点没命,也没有脸去兴师问罪。
夏生住院后,白素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小孩子身体弱,医生说痊愈后恐怕会有严重的后遗症。苗桐每次去他都在睡觉,那样小小的脆弱的样子让她手足无措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是她的儿子,仔细端详起来这张幼嫩的脸上竟也能寻到她的痕迹,这让她有种奇异的羞涩感,毕竟她没有生他,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却流着她的血。
到了医院,夏生是醒着的,呆呆地睁着大眼睛,好像不认识人似的。白素本来在喂饭给他吃,看到弟弟来了,再也忍不住了,把头扭到一边抹眼泪:“惜言,今天夏生醒了就一直这样,我叫他也不理。医生说还要进一步检查是不是大脑受损严重,要是夏生真的……那可怎么办啊!”
听了这话,苗桐的心脏漏跳了一拍,紧张地俯下身摸他的脸,声音都在颤抖,小声地唤他:“夏生,夏生……”边喊边在孩子身上到处摸索,急得失去了理智似的,反复检查他还有哪里受伤。
刚刚还瞪着大眼睛发呆的孩子眼珠动了动,放在苗桐的脸上,愣了一下,小声喊:“妈妈。”
白惜言按铃叫了医生来,一通检查后,主治医生说,应该没有大问题,原来不说话应该是受到了惊吓没缓过来,过两天就好了。
真是虚惊一场,白素放下心来又哭了一通。
朱玉珂出院后有记者堵着家门采访她,提到苗桐的名字她就突然发作把手里的包狠狠地砸向记者。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电视台的工作也做不下去了,被家人接回上海疗养。
对于那些满天飞的报道她没有做任何的澄清,赵家也没任何的回应。这样的沉默等于是将两家的交情完全断绝了。
而那些朱玉珂的粉丝却举着大字报在报社门口抗议苗桐这种没有道德的做新闻行业。苗桐想着,过街老鼠也无非就是如此了。
卓月看了一眼手中的各辞职报告,直接扔到垃圾篓里,认真地说:“我不同意。”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苗桐笑了:“师父,我不是一时冲动,是深思熟虑的。”
“谁爱怎么闹就让他怎么闹,上头的老领导也打好招呼了,他们什么风浪没见过,还不至于因为几篇报道就完全否定了你这个人。你要是怕我为难也没必要,我还没把这个放在眼里。”卓月的气场发挥到最大,好像要给自己蒙受不白之冤的徒弟一点勇气似的,一字一顿地说,“小桐,你不能退缩,一个人倒下很容易,可爬起来就难了。”
“师父,我辞职是因为这件事没错,但跟那些流言蜚语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去国外留学进修,因为我怀疑当初选择回来就是错误的。我现在坦然承认了,当初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盖不住我只是想离他更近一点的事实。”苗桐停顿了一下,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我的原则和底线,这些让我骄傲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全不见了,我得找回来。”
卓月问:“那夏生呢?”
说起孩子,苗桐又沉默了,许久才摇摇头:“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他,我需要时间。”

3
她提前下班回家,白惜言有点意外:“今天不忙?”
苗桐去厨房里倒水,声音传出来:“我辞职了。”
白惜言把电视关了,她回头,看到他站在身后挡住了厨房门。
“干吗?”苗桐把眼珠移开了,“你是门神啊?”
“你辞职了要做什么?”
“我想去国外进修。”苗桐故作轻松地说,“当然也要听听你的意思。”
白惜言声音波澜不惊地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这个我没想过。”苗桐顿了顿,抬起头,“你不同意么?”
狭窄的厨房里,他低着头带着此闲散的安宁,眼波里总带着点忧郁的神色,却笑了,揉了揉她的头顶,意味不明地说:“傻不傻啊你。”
那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那天苗桐终究是没有勇气再问一遍。
不过她已经在做出国的准备了,联系学校,办理签证。白惜言看在眼里,也没任何的意见。只是每天吻她的次数增加了几遍,苗桐每次都觉得心酸。
周六林乐约她去山里拍鸟,苗桐已经跟他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摄影,上次她生日,白惜言还送了她几个很贵的镜头。出门前白惜言用力地抱住她,轻吻了她的额头,笑着说:“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苗桐站在门口,走廊窗外的光线落在他左脸上,左眼黑得璀璨妖异,说不出的迷人。于是她迅速拿起相机“咔嚓”了一张,笑得无忧无虑的:“知道了,林乐该等急了,我走了。”
那天她玩得很尽兴,不仅拍了鸟,还拍了冰雪初融中的野桃花和乱窜的松鼠。林乐抓拍到了苗桐拿了饼干在一片新绿中喂讨食的松鼠,画面里她笑得天真爽朗。
回到家白惜言已经不在了,他的黑色的行李箱也不见了。晚点的时候,刘锦之来了,带着一堆文件。
“你在国外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在学校附近,环境很好。惜言去上海了,我明天一早就过去,合适的肾源已经有了,下周准备手术。这是很久之前就转到你名下的股票,不动产和存款,是他百分之八十的财产。”刘锦之说,“他让我告诉你,好好读书,早点回来。”
“我最怕他动不动就塞给我一大笑钱,就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苗桐苦笑,深呼吸一口气:“好了,我收下了,这不是逼着以后让我养他么。”

刘锦之看着她,微微走神。
“怎么这样看我?”苗桐问。
“我刚才想到了你十二岁时候的样子。”
“什么样子?”苗桐只记得那时一片灰暗,所以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在绝境中不低头努力保持微笑的样子。”刘锦之笑了,“小桐,每个人一生里坏的事情和好的事情都是一比一的,最坏也不过如此,千万别对这操蛋的人生低头啊。”
苗桐觉得眼眶发热,低下头用力地点了一下。
从繁忙的工作和跌到谷底的坏情绪里解脱出来,苗桐去林乐家的暗房里把上次出去拍的照片洗了出来。看到白惜言的照片时,她有一瞬间的愣怔,险些忘记了她的即兴之作。
仔细端详照片,他沉静的气质和比例完美的脸被光线浅浅勾勒出来,眼睛一只在光源里,另一只在暗处,深情和忧郁完美融合在一处,就像送情人去远征般凄美。
一时间,苗桐痴了,呆呆看了很久。
晚上回了家,有人敲门,她从猫眼里看到罗佑宁的脸。稍犹豫了一下,苗桐把门打开了。罗佑宁考究的西服,围着深灰的围巾,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劲头。
“你这房子真小啊。”罗佑宁不客气地审视了一圈,“都是被记者逼着躲出来了是吧?”
“是啊,还不是托你的福。”苗桐把烟递给他,“抽一支?”
罗佑宁接过来,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抽了一口,吐个烟圈:“听说你被朱玉珂的粉丝们赶下台了,你不至于就这点儿本事吧。”说完看到立在门口的大行李箱,愣了愣,“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国外了,不陪你玩儿了。”苗桐笑着说,“你挺有本事的,运气好,也能抓得住机会。这不是一下子就把我和惜言搞得声名狼藉了么?现在你可得意了,我可是过街老鼠了。”
听苗桐这么说,罗佑宁有种短跑比赛在对手的鞋里放钉子,对手输了反而笑着恭喜他的侮辱感。
“你们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得罪的是我。”
“其实你挺可怜的,没人恨的话,你还能生活么?”
罗佑宁没想过这种事,他是来炫耀胜利的,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说:“失败者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挣扎罢了。我今天来找你,不过是想看你有没有后悔,跟他在一起只会毁了你。”
苗桐非常不明白这个人的逻辑,明明是他处处为难,为何毁了她的会是白惜言呢?
“我唯一后悔的是刚才让你进门。”
罗佑宁嗤笑:“还真是执迷不悟。”
“你也是。”
他们狠狠对视了几秒钟,罗佑宁已无话可说,他开车经过红灯亮起的路口,暗下的天色里,他突然孤独得发慌。世界上唯一的那个与他同命相连的人,却选择的背道而驰的路,他真的非常孤独。

 4
春日里的上海,天街小雨润如酥。
护士早上把窗户打开,清新的雨汽充满了病房里。
白惜言做完检查回来,看到熟悉的人正捧着热水杯侧靠在窗边看雨。
“我都不知道南方的春天这么凉。”苗桐说。
白惜言看着她,失了言语。
苗桐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笑道:“我刚才在医院门口被记者抓住了,估计又要上电视了。”
白惜言一味地沉默着。
“而且我刚才说了些蠢话,不知道会被怎么写。”苗桐终于忍不住了,“你也说句话啊。”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昨天的机票。”
“我延迟了。”苗桐说,“你做手术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不在你身边呢?”
白惜言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他不想让苗桐看见他哭,可他还是流泪了。
“你傻不傻啊你。”
苗桐慌了,走上前去捧住他的脸:“我不傻,惜言你别哭了。”
他们静静拥抱着,珍惜这点滴的幸福。
下午主刀大夫来查房,通知了手术时间,晚上七点。
小雨一直没有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苗桐心血来潮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的话,你想怎么过?”
白惜言想了一会儿,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世界,他想都没有想过,可是无比的美好,“我想背着画板环游世界,走到哪里画到哪里,可无论在哪里,你都在。”
她呵呵笑了,听起来果然是很好的人生。
“那如果有第二次生命的话,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呢?”
“等你手术成功了,我再告诉你。”
白惜言觉得很多话,如果不说的话,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说了。
被护士要推入手术室的时候,白惜言突然握住苗桐的胳膊说:“小桐,我爱你,还有……”还有对不起。苗桐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认真地说:“现在不要说,我也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可都等到以后再说。”
晚上的新闻有一段是记者在医院门口堵住苗桐,问她和白惜言是什么关系,她到底拿了白家多少财产之类。苗桐对着镜头,双目澄澈,斩钉截铁地说: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我爱他,他也爱我,就这么简单。
可惜白惜言没有看到,他盯着亮起的手术灯,在麻醉剂起作用之前,脑海里是一副比梦境还温暖的画面。
他和苗桐在某个国家陌生的小镇上,她在街边的小店要了杯咖啡,他给白人母亲怀里的孩子画了一张速写。他们牵着手共同吃一杯冰激凌,在湖边喂天鹅,听流浪小提琴家演奏,和陌生的旅人一起畅谈旅行见闻。
晚上他们走过长长的栈道去看星河,在星光下接吻,在窗前有一篷紫藤花的小旅馆里疯狂做爱。而且他借着一盏夜灯欣赏苗桐疲惫至极的睡颜,就这样度过一整天。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来了。
我爱你,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