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一吻结束,他直起身重新走回衣柜前: “驼色大衣吗?你怎么全都是这种颜色的衣服?你是二十五岁,又不是五十二岁……”
他还说了什么,苗桐都听不见了,他的神走下了神坛,在清醒下这样相吻,像是要彼此确定什么似的,好比一个开端仪式,已经不允许谁喊停了。
晚餐是在酒店里的餐厅送到房间里去的,因为熟练的右手打了石膏,所以白惜言自然而然地把她不方便吃到的菜喂进她嘴里。苗桐从来都是个大方的姑娘,也就坦然接受了。可最难为情的在后头,苗桐想起医生那慢悠悠的调子,突然发觉他不怀好意的意图,为何验伤单子上要写个骨裂,颅内出血还不够惨吗?他到底在整白惜言,还是在整她?
吃过饭,两人靠在沙发上看热播的历史剧,刚看了半集苗桐就开始打哈欠。
白惜言拿遥控器关了: “洗个澡睡吧。”
苗桐“哦”了一声,只能硬着头皮往卫生间里走,刚走到门口就被白惜言笑着叫住: “喂,你这个样子怎么洗?”苗桐想了想,又走回来,直接掀开被子:“我昨天洗澡了,不脏。”
白惜吉手疾眼陕地揪住她,恶劣地说: “不行,我有洁癖。”
“那我睡沙发。”
“你明天会奥掉。”白惜言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低笑, “必须洗,我们家不要脏小孩儿。”
其实下午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医德可言的老朋友彭翔拍着他的肩猥琐地笑,这石膏手要注意不能泡水啊。他是个生理和心理都正常的男人,想象力恰好比不差,又不是什么柳下惠。十分钟后两人坐在按摩浴缸里,白惜言半跪在她面前给她洗头,苗桐看到他结实的小腹和肚脐下左边十几厘米长的一条小螟蚣,她忍不仆伸出食指反复摩娑。
“真奇怪,完全匹配,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
“现在承认了?”
“……医生透露捐献者的信息,我可以起诉她的吧?”
“可以,但是我会为她请最好的律师。”
苗桐瞪他一眼,可惜没什么威胁效果。白惜言笑个不停,他半身沐着水光,头发上也滴着水,岁月真是眷顾他太多,还是阳春白雪般的新鲜模样。苗桐被他的笑声感染,也忍不住笑起来,孤单寡女鸳鸯浴的尴尬一扫而光,就好像俩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玩闹。
回到床上白惜言自然而然地去吻她,品尝她柔软的唇舌。待这个吻亲密火热到无法收拾时,他停下来无声地用眼睛询问她,苗桐对此的回应是拉下他的头延续了这个亲吻。在人还是懵懂的婴儿时,已经会用嘴巴和身体来一点一滴地认识这个世界,用嘴唇去碰触自己喜欢的东西,用身体去给予或索求温暖,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上次那场荒唐的情事,他混沌之下隐约觉得是苗桐,可大脑又欺骗自己这是无关的人,他为怀里的美入神魂颠倒根本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白惜言仔细探索怀里的水做骨肉,柔软细嫩入口绵滑,满心的柔情萦绕,恨不得一口一口地吃下她。
什么是迷恋,珍惜,陶醉,比初恋还要情浓,若以后少了这些少了苗桐,生命就是不完整的。他咬着她微肿的红唇低笑: “以后再也不敢忽略你对我的影响了,我现在像个毛头小子那样为你发疯。”
苗桐闭上眼伸出胳膊搂住他,蹭了蹭他的脸:“你这样,身体没关系吗?”
“我的身体怎么样就由你来检验下好了。”白惜言气息不稳地埋进她的颈子,把她接下来的话吞进嘴巴里。热恋中的男女痴缠起来比蜜糖还要黏,闹了小半宿才相拥着睡了过去。
白天苗桐醒来已经是中午,环顾屋子里静悄悄的,白惜言出去了。她慢腾腾地起床去洗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满身的红痕,脸一热,低头认真洗澡。苗桐觉得不可思议,竟真的走到这一步了,一时间心头也是说不出的感慨茫然,任花洒从头顶浇下来。
等她洗完出来,白惜言已经回来了,指着她酌石膏上包的保鲜膜,一脸失落:“你倒是很聪明嘛。”
“可惜晚想到一天。”苗桐伸手捶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地说, “笨。”
“别捶了,越捶越笨。”白惜言把蟹黄小笼包放到餐桌上,“快吃点东西,吃完去你们单位。”
“千吗?”
“能干吗?”他眉毛一挑,目露凶光,“秋后算账!”
苗桐一手去拿小笼包,小声嘀咕:“……要男人出头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惜言就着她的手咬了口包子,揉乱她的头发: “你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这是我应该做的。”
“其实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能自己处理的。”
白惜言“嗯”了一声后就去卫生间洗手,半晌,哗啦啦的水声里他才细若蚊蝇般自语:“我知道,你一直很能干,离开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她走得干净利落,他回头来找她,她也毫无怨言地接受。甚至受了欺负也不向他诉苦委屈,被表白时也能流泪坦然说出我爱你这种话。
这样纯粹又宠辱不惊,他不知道该去怎样讨好她。
虽说只过了一天,再回到社里的心情却已大不相同。像昨天那种状况,十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叫嚣着来找麻烦,从小被父母教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中国小老百姓不多管闲事是正常的,苗桐可以理解,可是遇见了难免有些尴尬,连问候都没什么底气,只有李小花冲她招手,他昨天挂了点彩,脸上明显的一块淤青: “小苗,你来了啊,电话也打不通……手臂怎么回事?”
“……骨裂。”苗桐说完向身后的白惜言介绍,“这是我们的摄影记者也是我的搭档李小华,昨天他因为管我的闲事挨了打。小花,这是白惜言,是我的……”她一顿,白惜言已经微笑着伸出手, “是她的爱人,多谢您对我们家小桐的照顾。”
李小花忙握住他的手,笑道: “白先生不用客气,我平时也受小苗不少照顾,同事互相帮忙应该的。”
两个人寒暄着,苗桐进主编的办公室递辞呈,主编庄叔好言挽留却只字不提昨天的事社里有什么处理,只让她别生气。而后含蓄地说程飞的父亲是做什么的,要是闹开了对社里和个人都没什么好处。苗桐听着也不插嘴,等他说完才点头说:“主编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和社里无关,我辞职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要打官司的话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好看。”
这话听在庄叔的耳朵里,整个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油盐不进。他惜才,不愿意看小姑娘是意气用事毁自己的前程,操着四川普通话正要继续劝导,苗桐说了句“谢谢您这段时间照顾”转身便出门。白惜言已经帮她收拾好了东西,与同事告别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站在电梯口时,苗桐觉得人生真是变幻奠测。
“想什么,一脸的苦大仇深。”
“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离开这里的。”
白惜言揽住她的腰,在额头上“叭”地亲了下笑道: “会发生的事情大多都是你没想到的,无论痛苦或欢乐无需太在意,因为以后的日子还长。”
很久之后发生了一件事,被白惜言一语成谶,那也是没想到的事——只是现在沉浸在幸福中的他们毫无所觉。
电梯门开了,赵芳菲背着包站在里面看见苗桐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气质与相貌都显贵,她愣了愣,冲苗桐点了下头便要走过去。
“赵芳菲,我有话想对保说。”苗桐叫住她。
赵芳菲深吸一口气,回头凶狠地大声道: “你想千什么?要揍我一顿出气吗?又不是我叫他们来的,关我什么事!”
我只想让你知道,因为我一个人又是单身所以用我来顶黑锅是你们错了,我身边这个人无论哪方面都是程飞或者你交的任何男朋友都比不上的。”苗桐面对着她愤怒的眼,轻轻巧巧地笑了,“像你们这种无耻的人,烂在一处倒是刚好。”赵芳菲气得面色通红却不能反驳一句,只能看苗桐冲她挥了挥手,电梯门缓缓关上了。
白惜言捏了下她的脸,眉开眼笑: “演技不错,讽刺与轻蔑的表情十分到位,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得理不饶人的一面。’
“你要是知道我的真面目说不定会后悔得肠子都绿了。”
“大概吧。”白惜言扶额,“我现在都有点后悔啊。”
苗桐面无表情地鼓着腮帮子做了个叉的手势: “驳回!”
白惜言一下子就笑喷了,这孩子简直是可爱得没边儿。
第十章 虞美人草
我最喜欢虞美人花,大红色的太美了,沉一分则暗淡,浅一份则轻浮,在艳阳里绚烂到极致,就像那时我眼中的人生。
本来白惜言是打算等官司打完再回几市,可他不大适应这边的气候,没几天就感冒了。苗桐对上次他肺炎住院还心有余悸,与刘锦之一商量,她跟白惜言先回A市,他作为委托人跟律师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
回去白惜言果然又是小病了一场,所幸还没有闹到要住院的地步,只在家里打了几天的点滴。他每次打针就在放映室里,苗桐窝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电影。沉闷的文艺片或者考古纪录片,片子放完了,白惜言一转头发现身边悄无声息的人好梦正酣。
最近苗桐明显嗜睡,白惜言让家庭医生为她做检査也査不出什么毛病,又请了个有几十年经验的老中医来把了通脉,被皱着眉数落了一通,元气不足,气血两亏,肾虚,耗到这个程度要慢慢调养进补,再坏下去器官衰竭也不是不可能。别仗着年轻就不注意身体,房事要有节制,等身体调养好了再考虑生育问题。
这样被老中医训了一通,等他走了,又换白惜言咬着牙训她:“几天不看着你,就把自己照顾成这个德行了,要是我不去找你,你是不是明年就让我接到消息 去参加你的葬礼啊?”
苗桐笑着说:“哪有那么严重,现在的医生就会吓唬人,其实就是为了卖药, 这不是卖了一堆贵得要死的药嘛? ”
“你……”白惜言气得手指头都在哆嗦,瞪着她,“器官衰竭……你可就剩一个肾了,你要是耗完了,我可没有肾能给你……”苗桐一怔,突然明白了他生气的原因,正要道歉,他已面色颓然,转身回了房间。
苗桐不敢跟进去,坐立不安了一下午,晚饭时张阿姨去叫,隔着门他说不饿先放着。
苗桐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心不在焉地挑饭粒。在白先生家待久了张阿姨也了解 这家主人的脾气,性格好又没架子,对人相当好。对于白先生把助养的孩子叫到家来住这件事,刚开始她觉得很惊讶,因为他喜欢安静又怕麻烦,可白先生对苗桐是相当上心的,以至于会察言观色的张阿姨早就把她当成这个家的副主人。苗桐去了其他城市工作后,白先生的生活简直是寡淡得让人担心,人也孤寂了不少,直到苗桐回来后他的喜悦和满足简直藏都藏不住。
张阿姨是茶壶里煮饺子,肚子里明白,便收拾厨房边说:“这是闹什么啊? 白先生关心你的身体对你生气,都是因为担心你。你干坐着等他消气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的感冒还没好利落,不吃饭简直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不知道我刚来白家那年,他还不满二十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正儿八经老气横秋地去谈生意,喝完酒回来吐,吐得脸都白了,第二天还是照样去公司,爹不疼娘不爱的,他两个姐姐又是小姐脾气帮不上什么忙,看着真是叫人心疼。可现在好了,白先生身边总算有了你这么个近人,你也多疼他一点儿。”
苗桐低着头出神地看碗里的饭粒,她早就知道白惜言那些年为了源生的辛苦, 听别人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酸胀地疼。张阿姨知道今天自己多嘴了,也不再说,收拾好厨房叮嘱苗桐锁好门便回了家。
苗桐重新热了饭菜,端着进了白惜言的卧室。
台灯开着,床上的棉被隆起,他一只手露在温软的光里,颜色苍白手指修长, 手背上的淤青里透着几个新的旧的针孔。她着魔似的,跪在床边捧住那只手贴在脸上。
白惜言抽出手,依旧不作声也不理人。
苗桐干巴巴地说:“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床上的人冷笑了一声:“身体是你自己的,关我什么事,用得着跟我道歉? ” “晚上我喝了放了党参当归的汤,张阿姨说家里的钢锅铁涡都不能熬中药,明天买个砂锅回来熬,她走时连药都泡好了,就在厨房里。”苗桐乖乖地低着头,摆出小学生的认真劲儿来,“关于今天的事,我明天会写五千字的检査给你,以后每天早上吃了早饭和晚饭我都会喝中药,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其实在她进屋握住他的手,这种示好的姿态就算有天大的气,他也烟消云散了。听她这么保证,白惜言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却依旧冷淡:“你吃个药,关我 什么事?”
苗桐失落地“哦” 了一声,便低头不说话了。
白惜言一听这小声调,不对啊,打击孩子积极性,顿了下,瓮声瓮气地说:“说来听听。”
她声如蚊呐:“吃,吃药后……要给香吻奖励……”
声音很小,可白惜言听见了,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回味下却是真的。他 几乎忍不住要捶床笑,怎么会有人正式认真地提出这种要求的?回头正好笑她,却见女孩四四方方地跪在那里,身上穿着珊瑚绒的睡衣,黑发凌乱地披了一身,脸上透着紧张的红晕,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白借言愣了愣,一把拉她上床,劈头盖脸地吻下去。怀里的女孩乖顺地依附着他,唇内外被侵略得全是他的气息,被他亲了个够,失神地搂在怀里顺毛:“这件事爷准了。”
苗桐痕了摸眉骨,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似乎干了件蠢事。
白惜言很高兴:“……五千字的检査也不用写了。”
苗桐摇摇头,丝毫没庆幸的感觉,低声说:“这个一定要写的,这件事情我已 经想得很清楚了,你为了不让家人伤心难过这么努力保持健康,对身体不好的东西一律不沾。如果我的身体垮了,最难过的是你……我想说的是,人都会有生来病死的,即使将来哪天我得了不治之症,那也与我少了一个肾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不希望你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我知道了。”白惜言笑道,“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半响,苗桐又笑着补了一句:“以后我会好好疼你的。”
他惊奇她为何又出这种奇怪的言论,不过她的心,他已经感受到了。白惜言亲 了亲她的额头,温热从心里一直涌到眼角,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心中的感动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经过那场不大不小的冷战,两人的恋情似乎度过了最初小小的磨合期,愈加有些如胶似漆的味道。不过苗桐倒是每天陷入喝中药的噩梦里,甚至对吃饭这件事都产生了抗拒,因为吃过饭就要吃药,而吃药后的香吻,也是白惜言的噩梦,对着那充满可怕味道的嘴唇也产生了恐惧感。
这样下去身体就算补好了,说不定人也会得厌食症。白借言打电话给那老中医问有没有其他办法,老头儿长长地“哦” 了一声,四平八稳地说:“好办呀,做成蜜丸就好了嘛……不过对待不好好吃饭的年轻人啊就要让她吃点苦头,否则不知道饭的香啊。”白惜言满头冷汗地把电话挂了,什么医者父母心,根本就是缺德。
当天苗桐没有喝药,小心翼翼地往厨房跑了两三趟,确定炉火上没有煎药,有些窃喜还有些小纠结,偷偷摸摸烦恼的样子格外有趣。白借言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点破。终于到晚上苗桐发现炉子上依旧没有煎药时,忍不住咬着筷子问:“……今 大不用吃药吗?”
“你还惦记呢?不嫌苦了? ”
苗桐脸一变,僵硬地点了下头:“不是说要调理吗,反正喝了那么久了,不能 半途而废。”
“哦,今天我打电话询问了老大夫,他说可以做成蜜丸送服,所以张阿姨大早 就送去中医院加工了。”白惜言看她脸色顿然舒展下来,藏在心里的那点小玩笑都变成了愧疚,叹口气说,“这件事也怪我,原本就该问清楚的,省得你吃了这么久的苦。”
“连我这个每天都要吃药的人都没长这个心思,怎么能怪你呢?”苗桐偎依上去扯他的脸,笑道,“连这种事情也要自责,你是不是有点太宠我了?”
“我不宠你还能宠谁,难道宠刘锦之?”
苗桐无奈地笑道:“你就放过刘秘书吧,每次都要当众调戏他。”
第二天早上苗桐被白惜言硬拉起来去盘山公路上跑步,回来洗了个澡吃了早餐又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时是中午,茶室里传来交谈声。她蓬头垢面还有些迷糊,没想到家里会来客人,一时间愣在门口忘了做出反应。
陈柏风摆了摆手,露齿一笑:“大小姐,好久不见啦。”
谢翎也笑了: “可不是吗?臣这都面不着圣了。”说着把麻将碰出去,“快洗漱过来给你惜言哥哥转转运,三人麻将最没劲了,我一个人老赢有什么劲儿? ”
陈柏风抬脚就踹:“缺德,白少转什么运,还我儿子奶粉钱。”
谢翎毫不犹豫地踹回去:“滚蛋,要不是老子把你小情儿藏起来,早给你家那个陈列柜找人揍成半身不遂了,等你那破儿子生下来得叫我爹! ”
“叫谁爹谁养!反正咱俩都不踉媳妇住一起,难兄难弟的,以后指不住你得靠我儿子养活。”
“……不叫我爹,估计也是我帮衬着给你养。你也争气点,别老是回去看脸色……哎,四万,我碰! ”
平时这两人说话就乱七八糟的,尤其是陈柏风惹事的本事,她丝毫不会觉得得意外。苗桐洗漱换了衣服过来,白惜言顺手把她挽起的抽子放下来,把腿上的毛毯拉开盖住她,这一系列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问道:“饿不饿?先打一圈麻将,度假村里的人一会儿就送餐过来了。”
“不饿,不过我不会打麻将。”
“没关系,我教你。”
他白少见了人从来都摆着一张连笑都是不冷不热的脸,黑漆漆的眼珠上那垂得像小森林的睫毛,盯着谁看久了都觉得瘆得慌。他对谁好?他对谁都不好!如今却是摆着温柔无害的脸孔,男人多薄情,谁知道能维持几天?
谢翎嫉妒得牙根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摸口袋,空的,他在戒烟。他也不是什么偶像剧里的痴情汉,以前也要死要活地追过电视台的一个女主持人,如胶似漆正儿八经地谈了两年恋爱,狐朋狗友们都以为他动了真格要升级为人夫,他却跟女主持人劳燕分飞了。原因是他跟女主持人的闺密,一个身材火辣的车模去开房被捉奸在床。
陈柏风曾特忧郁特纯真地说,男人都是禽兽,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陈柏风是相信过爱情的,可谢翎完全没有。
爱情完全是费洛蒙作祟,而喜新厌旧、贪得无厌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
诗经《关雎》里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其实让一个男人永远都想着你的方式是有的,就是让他求之不得——就比苗桐对他谢翎那样。
谢翎突然把麻将一推,打了个哈欠:“不打了,烟瘾犯了,找点什么给我占住 嘴。”
陈柏风搂住他的脖子:“哥这么照顾我,弟弟无以为报,这点小事儿,来,绝不让哥的嘴闲着。”说着夸张地噘起嘴往上凑,谢翎被恶心得半死,拽下袜子往他 嘴巴里:“滚蛋,少不要脸,你那臭嘴比厕所地板都脏!”
白惜言把麻将一推,对陈柏风的狗德行很是无奈:“你们收敛点,别污了我家 孩子的眼。”
陈柏风吐出袜子干呕,谢翎双臂抱胸,吊儿郎当地笑道:“这才哪到哪儿啊?
苗桐这个年纪,在农村跟她同龄的姑娘,孩子都抱了两个了。白少可是专啃窝边嫩草的主儿,啃完嘴巴一擦,只嫌我们脏,其实自己能干净哪里去? ”
“……那也比吃着碗里的,还揽着锅里的强。”白惜言口气冷淡,相当不留情面,“谢翎,你有气别冲着我撒,别跟个小孩儿似的喜欢抢玩具,抢不到就闹脾气,抢到了玩两天就厌倦,与其怪别人不如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我这里没玩具给你抢。”
本以为易爆物的谢翎会借机跟白惜言大闹一通,可他眼皮一耷拉,恹恹的,不说话了。
酒店里的人送菜过来,四个人开了一瓶红酒,桌上也只有陈柏风这个没神经的嘴不闲着天南地北地胡侃,嗓门虽大,可气氛沉闷。
吃完饭谢翎一秒都不想多待,跟大爷似的,推碗就拉着陈柏风走了。
白惜言脸色也不太好,吃过饭看了会儿电视,而后去院子里的汤池里泡着。在早春含苞的樱花树下仰头看着天上的云,他的气消得差不多了,苗桐把半张脸都埋进水里只露出俩眼睛。
“你也太会看人脸色了,其实你想问什么就问就好,我又不会对你生气。” 苗桐从水里冒出头,唇上泛着晶莹的水光,下巴贴着水面不好意思地笑:“我 是想知道什么叫专啃窝边草。”
白借言把头靠在池边,微微笑着:“你啊,还真是职业病,这么点话柄都能抓到。其实是在国外留学时,最开始认识我的前女友瑞莎的是谢翎,因为都是中国留学生互相照应,于是他介绍瑞莎给我认识,我们三个经常凑在一起。瑞莎是个中俄混血的美女,十分漂亮,谢翎很喜欢她,铆着劲儿地追她。瑞莎其实对谢翎也有意思,你想啊,嘴巴甜又会制造浪漫的帅哥搁在哪里不是抢手货?”
这个说法有点冲击力,苗桐的下巴快掉到脚面了,关于白惜言的前女友她根本没打听过,倒不是不想了解他的过去,只是这种会让她嫉妒的过去无法改变,作为聪明女孩还是乖乖的不问为妙。白惜言淡定地伸手帮她合上下巴,似笑非笑的:“怎么?新鲜吧?关于你男人的前任的故事是不是与想象中有差别?”
苗桐乖乖地点头,没想到谢翎的猎艳覆盖面还挺广:“他们在一起过?”
“瑞莎当时是准备要和他在一起了,还挺幸福地跑来告诉我,她准备接受谢翎了。其实是很俗的玫瑰花加情书攻势,可女孩儿们都爱这个。她是个挺好的姑娘,对感情也很慎重,还拉着我去做他们爱情开始的见证人。”白惜言笑了一下,摊开手,“你猜怎么着?那时我跟谢翎合租一套房子,我带着瑞莎回家去找他,结果一开门,就在客厅沙发上,谢翎正跟个热情洋溢的法国少女用身体交流感情呢。”
“真够烂的。”苗桐忍不住笑了,“真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是啊,后来瑞莎躲了他一阵子,再出现时就当没事儿人一样,见了面还是朋友。毕竟是谢翎理亏心虚,瑞莎肯理他就不错了,他哪里敢提交往的事?差不多过了一年多吧,我就跟瑞莎在一起了。在感情这方面我比较晚熟,不太喜欢应付女孩儿,跟瑞莎算是日久生情,后来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当时谢翎还拉我出去喝了顿酒,哭着抱着我说,他爱瑞莎,可他祝福我们……搞得酒馆里的人都以为他是什么万年痴情种。”白惜言摇了摇头,収气,“他这个乱七八糟的性情,不吃亏才怪。”
“那你为什么跟瑞莎分手? ”
“……不是我提出的,是她。不过也不怪她,那个时候的我,没有人能忍受得了。”
白惜言收了笑容,眼角眉梢带了几分倦意,出神地盯着水面,样子有掩饰不住 的难过。苗桐心下一惊,头次看见他这么失落的表情有点不忍,忙摆了摆手:“算 了,不要说了,反正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也不想听。”虽然是这么大方宽容的态度,可心里却酸涩得要命,一时也不知怎么收场,而白惜言也没有给台阶的意思,话题一下子陷入僵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