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还没意识到呢,正在嘿咻努力爬起来,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大惊回头,就看到那屋口倚着个小男生,不正是那天杀的三毛么?阮天昊一脸欠揍的表情,那冷酷的脸这时全都是嘲讽,而他身后还传来另一声问:“阮家兄弟,你笑什么?”正是那楚原白的声音,阮宝儿一惊,手里头顿时失了力,重心不稳,噗咚一声身子栽倒在一边,亏得她机灵,借力还来了个一骨碌,愣是把屁股朝向了里面。一抬头,正好就看到楚原白出现在门口。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十九章 哭闹
楚原白本来是和新结交的好朋友阮天昊一见如故两个人在那里动了一会儿筋骨,又让阮天昊一块看了他新近搜罗的宝贝,他比三毛大了两年早读了些诗书,又因为家里头显贵常能见到些寻常人家不能见的宝贝,楚原白也不吝啬,亦无意显摆,纯粹只是向自己的朋友展示和分享。
而阮天昊也表现出了一种豁达的理解,对于新鲜玩意有着极大的乐趣不在意讨教,对于楚原白的讲解是真正表示了敬佩,一来二去,俩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发觉彼此拥有很多共通语言和爱好,脾性相对,聊起来颇感有劲,倒一时忘了午饭。等彼此肚子饿了,这才想起来没有吃午饭,楚原白招呼下人摆饭,吃完了阮天昊说要回去看看家人是否有事情,楚原白想着那个可爱的宝儿小妹妹,便要求了一同前来。结果阮天昊到门口说先去看看娘和姥姥是否在午歇,却到了门口也不进去,在哪里莫名其妙的笑,他一时好奇,过来一看,正好就看到他想见的小家伙瞪着一双大眼睛四脚朝天在那里乱舞。
然后看到他,突然就小脸蛋一皱,哇一声嚷开了口。倒把他给吓了一跳,赶紧推开阮天昊进去看,口中道:“这是怎么了?”
阮天昊却不着急的凉凉地道:“别管她,小毛头就知道哇啦哇啦哭!没事轧闹猛(凑热闹)。”
楚原白早看出来,这阮天昊对家里头别人都好,不知道为何就不待见这个唯一的妹妹,想他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妹妹倒也不是没有,却都不曾有这般可爱粉嫩的,心里头正羡慕他这兄弟有个这般的妹子,可是阮天昊自己却不怎么喜欢。他看阮宝儿哭得抽气,也不知道为何屋里头没个人照应着,不忍心伸过手想抱,结果这小娃娃似乎一改往常看着他就要抱抱的黏糊劲,一径得甩手甩脚不肯让他抱,他这一时没法子,想了想,赶紧从角门掀了帘子出去,穿过中门,顾不得里面祖母是否还在歇息,直接进了正屋的大门一边喊:“祖母祖母!”“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招那门子风呢,快别喊,老祖宗在那里歇午呢,吵了老人家可不好!”这时候里面穿着一身大红褙子湖蓝裙子的二房夫人王氏风风火火的走出来,赶紧挡住了大少爷,深怕把屋里头的老人家吵醒了。楚原白也并非非得把祖母吵醒,看到二奶奶就拉了她的手道:“二姑母,正好,你快去看看那宝儿,哭得抽不过气来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可是屋里头没人呢!”王氏闻言一愣:“怎么会?我不是让人看着的嘛?怎么会没人?”里头大丫头浓翠闻声出来问了句怎么回事,听了大概就对王氏道:”二奶奶这可不好,老太太可疼这孩子若是知道她被人撇了没照顾好,指不定要不高兴呢!”王氏皱了眉头,哼了声:“这些个该死的小蹄子,交代了的事怎么就这么不上心!我去看看!浓翠你这可给我把个风,别让老太太先问起来。”一边说一边就往那左厢房的客厅跑,老远就听到了阮宝儿的哭泣声。楚原白也跟着一块跑来,王氏一进这屋子就看到阮宝儿在床炕上嚎呢,小脸蛋涨红得像个猪肝,肥肥的手臂在那里摇,泪珠儿挂在眼角不停的淌,大概哭久了一抽一抽的。这王氏虽然是成了亲的,可是也不过是十九年华,生是生过一个可是大家里头孩子都是奶妈带的自己个没经历过啥闹腾,这光景也把她吓了一跳,看宝儿的哥哥在一边不做声不由问道:“小哥儿可知你这妹妹是怎么了?可是饿了?”阮天昊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倒也没想到宝儿会这么哭,想去抱吧,又觉得嫌弃,本来他也不会抱小孩子,可又怕宝儿真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只好就这么干瞪眼看着。
王氏一个头俩个大,想过来抱,可是小家伙死活一副不给抱的样子,人一走近哭得更厉害,可把她吓白了脸,没见过呗,但是又想,如果出了事,引老寿星不快一会儿指不定让家里人指责她不是,因为平日里可都是她揽着家里头的事出风头的,转念一想,赶紧出了门,转角过去,正好看到周常家女人走过来,她不由分说就拉起对方。“嬷嬷快来!”周常家的女人被拉扯着急吼吼往里走,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那么大个人愣是给扯着走进了客房里头,王氏指着哭闹不止的宝儿道:“快,嬷嬷看看,这好端端的怎么如此伤心!”周常家的生过养过多少娃,一看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赶紧把小家伙抱起在怀了,自个坐下来,提起了一条腿搁在另一条的膝盖上,又把宝儿横放在腿面,俩腿儿一提溜,道:“奶奶不曾养过孩子自然是不知了,这是娃娃尿了不舒服闹的,哟,还拉了呢,得给换一条尿布,麻烦姑娘让人给打盆干净水来,我给这娃洗一洗!”其实宝儿哭得不大声,一贯她也没有哭闹的习惯,不过是刚刚被一吓没能够憋住把门的下身脏了,又眼看楚原白要过来一时羞愤的,憋着气在那里哭,听在几个不懂的人眼里格外的吓人。
这下来了个知道事的,可是要把她屁股露出来给一大帮子人看那还不是白哭了,宝儿这边可劲的扭,嗯嗯的作,小脸通红,好半天又想法子冒出一个字:“丑,丑!”周常家的哄着她:“宝儿乖,不哭一会就干净了!我听她姥姥说这娃娃特爱干净,感情倒是真的,还懂羞呢,呵呵,好好好,小祖宗,不给人家看哦,浓翠姑娘,把俩个少爷带出去吧,要不这小的又该闹了!”楚原白这边看着有趣不想走,但是又觉着盯着看人家小女孩的屁股不太礼貌,只好由着浓翠和阮天昊一块出了里屋,到外厅等候。半天周常家的抱着干干净净的阮宝儿出来了,一边问:“这孩子她娘到哪里去了?怎么就让她这么哭?”她今日赶着接受从城里头运来的大批物资点数了安放进库房造册,没工夫来后院子,不知道那阮家一家子去了外面。她不问还好,一问王氏可来气了,看宝儿没事本来怕闹大了对自己也不好,这会火旺了,柳叶眉一竖,哼了一声:“这些个给了些颜色便以为能开个染坊的混账东西,竟然主子吩咐的事都敢随便应付了事,可知平日里有多么缺乏教养,今日我倒要好好教教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一些道理,看谁才是这一院子老小的主!”王氏在这里头卷了袖子要放泼,她一贯泼辣好强,嫁过来也会哄老太太欢心,仗着这个说出来的话一般人也都是言听计从,可是近日来有些个不懂规矩的,总把她的话当成个耳边风,今天在这个地方,没有男主子在,她觉着再任由人不当回事日后怕是失了威风很难在府里头混了,立意要将那个听了吩咐却不知道到哪里去的丫头拿来开个刀敬一敬猴。阮宝儿被包在周常家女人的怀里突然感到这个人低低的哼笑了声,拿眼看去,却没见着什么异样的,抱着她的女人脸上堆着客客气气的笑劝道:“奶奶,我老婆子劝你一声吧,这里头有些人我老婆子都不敢惹,别看是些小的,可是人家背后有人撑腰,咱还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好,教训了小的痛快了自个,可是却惹了主子惦记,说不定哪一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她这不劝还好,一劝反而激出王氏更大的火来,平日里压着的火一股脑都发作了,素来她就是个火爆脾气,这个性格不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周常家的这么一劝,反而把她那骨子里的倔逼将出来。
她这时候拔高了嗓子骂开了:“这是哪家的王法还没个规矩了不成?红儿,红儿!”
这时候被她吩咐本该在房里头看顾着宝儿的丫头红儿忙不迭从后头跑过来,口里头应着:“来了来了,这是怎么了?”王氏照着她的面就是一巴掌打过去,口里头骂道:“贼没担待的小娼妇,让你好生看顾着屋里头的娃娃为何擅离职守?这楚家什么时候连一个三等的丫头都可以这么不尽责了?”
丫头红儿今年才十二岁,长得有些水灵,虽然是殷实人家的一房妾生庶女,但是能够到楚家这种家庭来做使唤婢女是一种荣耀,城里头不少家庭的女儿都是如此,年前她是刚由官家指派的牙嫂选进来的,订了八年的牙契,自然是指望着能够攀上个好日子,原来在家里头也是指着这个养的,所以从来没有动过指头,这一下子可把她打懵了,一时委屈愣了半会。又觉得不甘心,道:“奶奶怎么打人?我原是大老爷跟前的人,提早来了准备先打扫好房间迎接老爷的,前日里说这里多了阮家一家子使唤的人不够才借过来的,老爷房里嬷嬷又差人来叫,红儿一个人又不能掰成两个使,自然只能顾着一头先,难道我还错了不成?”王氏冷笑了一笑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拿着多少的定例就得干多少的活计,老爷房里嬷嬷那是主子,老太太这不是主子么?既然这几日你拨给了这一头,就该干好份内的事情,赶着讨好你老主子阴奉阳违在楚家是容不得的,知不知道这是要挨板子的?”小丫头那里见过这阵仗,被王氏一吓脸煞白,哆嗦着声音还想强辩:“这屋子里头又不止我一个,缘何只我一个出气?我又没看顾过小孩子,王妈妈不也没在屋里头?”她说的王妈妈是被指派在这屋子里头的婆子,和红儿一起,一老一少负责这个客房的,她是个老酒包,大白天里有时候也会喝酒,喝了酒就会误事,所以一般也没指望她干什么大事情,王氏也是刚来这里,对这个客房的安排其实并不是很清楚,红儿是她亲自嘱咐过要看着宝儿的,那个王妈妈则是本来就是这个客房的。王氏自然不会先找她麻烦,看红儿这还犟嘴,不由火更大了,柳叶眉一竖:“来人,来人,给我拿板子来,拿柳条来,我就不信我还不能教训的了这么个下作胚子不成?”这里的吵闹声已经引起了波动,不少的人聚集了过来,大家交头接耳的看着,也没有人来阻止,听到王氏喊人要责打红儿,不知道是谁就递过来了把长板子。王氏拿过这板子,朝着红儿这边就要挥过来,被抱在周常家女人怀里的阮宝儿突然嗷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王氏的板子没能够砸下被惊了一惊,这时候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奶奶,这是怎么了?老太太让我来问,为何那么热闹!”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二十章 楚静(修改)
来者正是楚老夫人房里的大丫头浓翠,老夫人房中一共有四个大丫头,她是最得宠的一个,所以这一次也是带了她来安排老夫人在这园子里的一切生活事宜。此时但见她一身碧绿青天的缎绫织金莲花缠枝纹披肩式子,里面窄袖对襟水绿色的袍裙,下身一袭鹅黄纹彩长裤外罩着薄纱的青色笼裙,一水的层层叠叠的绿,迈着莲步过来,也不看那地上哭得淅沥哗啦的小丫头,只是端着笑对王氏道:“奶奶这是和谁在那里置气,老祖宗让我来瞧瞧说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惹了奶奶凭地那么大的火气!”王氏余怒未消,指着地上的丫头冷笑道:“我今日算是开了眼,一个三等的丫头也敢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今日不教训教训那日后还不给这些没规矩的上了天了去?”浓翠斜眼看了下地上的红儿,朝王氏笑笑:“奶奶说得对,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如果是那个丫头不懂事体自然是该做做规矩,楚家的家规也是断不能够让一些个不懂事的人给毁了,周常家的,你也是,这到了你的地面上,你也得管着点不是?怎么就让这事发生了呢?亏得你还是这的管事呢!”
周常家女人一愣,赶紧堆起笑来哈腰点头:“姑娘教训的是,老身这里是焦头烂额的一时糊涂,可不是咱老糊涂了没能管好下人们,累得奶奶操心,奶奶您就别动手了,这是老婆子的事,就还是老婆子来管吧!”浓翠看阮宝儿在周常家女人怀里哭得小脸蛋满是泪,伸过手把她抱过来:“这要打要罚还是别在孩子面前仔细吓着她,一会老太太不得心疼不是?老祖宗这会正要见这小娃娃呢,奶奶和我一起去见见她老人家吧!”王氏刚刚是一时冲动,被浓翠一番话,突然意识到了老太太一贯是吃斋念佛不喜欢听打人杀人的事,自己差点犯了忌讳了,不由心里头紧了紧,就着浓翠的台阶赶紧道:“还是姑娘说得在理,怪不得老太太喜欢你这丫头呢,我也是一时被气到了,算了算了,周常家的你给我好好教训一下吧,别没了规矩让外头人家笑话,走吧,咱去见老夫人去!”说完拉着浓翠笑嘻嘻一块走了,阮天昊和楚原白俩个男孩子看了看也跟上,主子走了大家也散了,不一会这地方就没有了刚刚的热闹劲,阮宝儿被浓翠抱在怀里往后看去,也只有那个红儿还在地上哭,周常家的女人立在原地弓着身垂着头送着她们。回到老祖宗的房间里,似乎刚刚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也没人再提起,大家笑得一团和气的,今日老祖宗这里又来了最小的女儿这时候正陪着老母亲说话,作为第二代里最小的这个,此女闺名一个静字,倒也是个命苦的人。十八岁那年楚静嫁给了当时开封一门同样世家大户蓝家,当年靖康之役,世家门阀大多数都像楚家一样流落到了临安,楚氏嫁了当时的蓝氏嫡长子,不过这个嫡子却视功名为粪土,生性风流不羁又性子乖僻,大婚日后不久就离开了家说是要去游历天下,多年来生死不明的只知道最后一次有信息是在西夏,楚氏那时候孤苦伶仃又生怀有孕,在夫家深受族人冷落,老太太心疼女儿,干脆以养病名义把她接回来和自个一块住。说起来这楚静和阮家还是有些渊源的,当年英娘身怀三毛时还未曾去临安过日子,就是在楚家山庄里头当差,那时候和她一起有孕的楚家贵人也正是楚静楚大小姐。说起来楚静和英娘生娃也是在同一日呢,不过这生下来的孩子却天壤地别,一个生下来是个死胎一个虽死又活了!平素这个大小姐比较低调,从来不喜欢凑热闹,妯娌聚会她也是不多话,所以不大在人多的时候出现,今日午休后觉得闷就过来母亲这里说会话的。老太太这边看宝儿进来就闹着要抱,看粉嘟嘟脸蛋上还挂着泪觉得心疼,指着宝儿对自家女儿道:“三丫头你看看,我这一屋子小的就没个这么可人疼的,你看是不是?”楚静自己当年怀孕九个月,可惜临了却身体羸弱撑不住胎,不足月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她连面都不曾见过,听自己个娘这么说打量了一番宝儿眼看这个娃娃大眼睛白皮肤见人就笑的样子确实可爱,不由心里头就想起自个那个早亡的孩子若是能够活着说不定也是这般可爱就一下子心里头犯了酸,摸着小家伙的脸就落了泪。楚老夫人明白自个这个女儿是触景伤情了叹了口气,一屋子气氛这时候就有些个压抑,阮宝儿有些不明所以,就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三十好几的女人脸色白的过分了显然是不大出门的人,头后包着银丝鬏髻,坠着一双金镶紫玉小耳坠,一身宫绸青白暗花窄袖对襟旋袄,其内赭色镶皂抹胸,下身白纱挑线淡烟群,衣服虽然布料华丽但是色泽很素,眼里头哀怨味道比较重这时候看着她更是在默默的伤心掉泪。楚静这个样子倒令宝儿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的妈妈了,自然那个妈没有楚静这般的气度,想想自个妈也不知道为了自己得伤心多久,这么一想她这也不好受了眼里头泪就莫名其妙流出来,举着个小手捂着对方的脸软软的擦。这翻窝心的举动更是弄得楚静觉得又可心又心酸的抹着泪便止不住了。浓翠自然明白这娘俩伤心的原因,不由过来劝慰:“老夫人,三小姐,您二位这大喜日子可别老想着过去的日子平白伤心,老太医就说三小姐您郁结于心才会身子骨不利索的,您看这宝儿小姐儿这也在劝您呢!”老太太用帕子掖了掖眼角道:“是啊是啊,三丫头也别难过了,哟,这孩子倒是真是个七窍通透的人儿,谁家有那么好的福气养了这么个娃可惜却自个享不到福气,儿啊你要是喜欢就和我一样多疼疼她也好,回头这丫头大了嫁了人也能多个依靠!”楚静想了想道:“女儿倒也有这份心思,就怕人家娘多心。”“呵呵,你先问问宝儿吧,这小鬼精灵的你别看她才过大点像是已经有主意的了!”老太太笑言。楚静低头朝着阮宝儿逗弄:“宝儿,和姨玩好不好?”玩自然是好的,宝儿喜笑颜开张臂就要对方抱,引来众人大笑:“这孩子果然懂,还真是个精明丫头,知道谁对她好呢!”屋里头人纷纷夸赞着,老太太喜欢热闹看大家高兴兴致更浓,这又唤过来自个孙子和三毛,指着天昊道:“你这疼人家妹子一个可不是太孤单?这孩子乃是阮家长子聪明伶俐的很,我觉着你也会喜欢呢,我让他做原哥儿的陪读,来,给三姑奶奶见礼!”阮天昊老老实实上前朝方氏一鞠躬:“见过三姑奶奶!”等他抬了头,楚静突然脸色一变,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现象腾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这一下把所有人吓一跳,老太太不由问:“三丫头你咋啦?好端端怎么一惊一乍的?”
楚静细细打量了一番阮天昊,半晌脸色恢复了平静,慢慢坐下来先对着母亲道:“母亲莫怪,这偏头风的毛病一下子又犯了刚刚扎了下疼,失了礼数不好意思!”“唉,你这毛病也多年了看着不见好,浓翠丫头说的是你老是心里头压着不痛快不是个事,有时候多出来走动走动是好的!不过既然现在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楚静笑笑:“不碍事也就疼过一下就好了。”她又继续向着阮天昊看了会,道:“这个小哥我看着倒是有些个不一般的,母亲眼力劲还是那么好,二侄由这个孩子做伴读应该是不错的呢!”
楚老夫人听着得意:“可不是,阮家这几个孩子都是有出息的,一点也不比咱这些大户人家差,我看是这阮家娘子是个有能耐的!”楚静点头:“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她招招手让阮天昊走近些道:“这个孩子长得浓眉大眼的精神头十足看着挺让人喜欢的,我这里也没什么礼物就是这么个长命安康的锁片送给你,保你平安的,来,拿着吧!”她顺手从颈脖上取了下来一个大金锁,一看就值不少钱。阮天昊有些不安觉得这个礼物大了点英娘告诫过自己无功不受禄的,可是看看屋里头人,大人们全都一副要收下的表情,连一旁的楚原白也朝他点头,只好谢过了接过来。阮宝儿眼馋这家伙一来就得了个大家伙,不由扬起了头,扯扯楚静衣袖一脸期盼的样子,倒令得楚静噗嗤一笑,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欢愉的表情:“这孩子这么一看,我怎么觉得不给些个东西渗得慌!”老太太和屋里头丫头婆子也全都笑了,老夫人抹着眼睛道:“那可不是?你赏了人家哥哥岂能冷落了妹子,顾此失彼自然是不妥的,刚还说要多疼爱些呢,巴巴等着半天了!”
楚静想了想,从怀里头掏出个东珠来:“这珠子我放着身上养气的,算来也不比那金锁差些,小宝儿可满意了?”阮宝儿欣喜的接过来,骨溜溜拽着不松手,嘴巴大喇着就是一坨大口水,再次把四周人引笑了:“看来真是个小财迷!”阮宝儿听的身边有人不屑的嗤了声,抬头就看到阮天昊不屑的眼神嘲讽地看着她,她也不甘示弱的一瞪眼,大有你我半斤八两谁也不要笑谁的意思,小孩子表情丰富非常明显,逗得大人们连连笑着止不住,老太太是越发的喜欢这个孩子:“财迷好,财迷才懂治家,日后嫁了哪家都不用担心漏财,就是要懂得爱财希财,这孩子不掩饰不装扮,是个实心的,这样的才是好呢!”
大家就围着闹着折腾了一下午,小宝儿很得人喜欢,后来阮家一帮人回来了楚静就难得凑着人多的热闹和阮家俩个女眷聊了会子话,言语里头都是对阮家一大一小俩个娃娃的喜爱,说起来再三嘱咐了有空就让俩个孩子上楚家来顽,不拘什么时候,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阮家大人自然也不好推脱,应承了楚静得了不少的礼物,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至此阮家和楚家倒是有了挺深的渊源,这边又过了几日,等到几个公务在身的楚家男人到了山庄,正式寿宴便开始了。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二十一 寿宴
楚家老太太这一日寿辰,真正令阮家包括阮宝儿是打开了一番眼界。一大清早的外头廊子并院子里约百八十号的粗使丫鬟婆子们扫洒庭院,收走那前一夜东风吹落了的碎花,枝头屋檐全都已经挂满了红绸零罗,朱紫藻绣,满眼都是那大红的寿字,不单单那庄里头少爷小姐夫人老爷住的院子里挂满了灯笼纸绢,就是外围的田埂鱼塘,竹林梅苑,船坞舟头上也全都系了老太太最爱的大红缎子,上下一片的红,本来这时候也是满山的杜鹃茉莉葵花栀子的花香四溢,再加上室内的各种请花市的师傅巧手制作的盆栽素馨,丁香藤,冬青花球,更显得姹紫嫣红热闹非凡。
树林子里,房檐屋下,全都悬挂着各色八角玲珑的彩灯,用琉璃宫瓷镶了边,薄胎通透的,也有些个是用那宫里头内灯局制作的,由贡纱糊就,里头镶嵌了云母磨成的沙粒,做成各色的鸟雀鱼纹,寿桃喜鹊,只待那半夜里点了灯,一片雪浪明辉,照见这八方世界雪柳乾坤。
各个二等的丫鬟婆子通通一身藕合锻绣的新衣,拖着六福香罗银泥裙逶迤来往,足如莲花,在室内室外摆放好各色的盆景青松,峥嵘团簇,香鼎里燃上了百合诸香,所到处,鼻息清馨,香烟萦绕。
楚家老寿星起了个大早,一身宫里头赏制的贡缎深棕色团寿纹织金对襟旋袄,雪白的发一丝不苟的盘成缠带低髻外面待着高冠,插上金丝雪柳,老太太喜红,浓翠还给她擦了朵大红的茶花,映衬着一张富态的脸红润喜庆。她端坐在高堂紫檀木云寿纹大靠背椅之上,背后一方松柏仙鹤衔芝图,两旁几上设香炉净瓶,焚上了松柏香,四壁围着尺寸来高的山石盆景,皆从那黄山凌云寺上请来的,一览过去皆是青松满翠的味道。正屋厅堂下一**的儿孙按着家族地位高低,嫡长庶后陆陆续续进来给老寿星磕头道喜,少顷,宫里头也派来了礼部黄门郎待着官家恩赐的寿礼到场祝寿,老太太赶紧焚香摆案,领众族人纳头谢恩,自有管事领了黄门小儿客房歇息,至此后朝中权贵,世家大族,皆有人来陆续献寿进礼,一时门庭若市,走马不绝。山庄里六个临水亭子各搭了个戏台子,请了来自临安城里的歌舞杂剧,说话杂耍,杂扮相扑等等艺人名角分班上演,随时可看,从辰时到亥时无有不停的,下午场和小夜场老太太发了话让十里八乡同来观赏,楚家散了钱免费供水供食,亦摆了流水席,邀请乡民入园玩乐,一时间这个山庄院子百八十里全都是人,热闹的不像话。前院子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这后头楚家家宴同样热闹。自宋开国以来渐渐市民之家皆因朝廷取消宵禁之制而有了三餐之惯,不过钟鸣鼎食之家在大礼大节之日依然还有二餐的习惯,从正午起正餐才算开始,直到夜里头,这寿宴用的也是流水席,主菜100道,点心,水果,干果,雕花蜜饯,香药等共100道,分六个回合敬献,中间穿插送小菜,点心,果品,酸咸等物,保持二餐之间不停不止。酉时一更三点,寿宴大回合是最热闹的,摆在山庄后堂松鹤厅里外廊下三十桌内厅十桌,共十五盏宴开始,每上两道菜,就有楚家儿孙轮流劝盏一句,随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各种祥瑞的话出了口,那一个个穿着窄袖袍裙,披肩式子,对襟旋袄的传菜丫头捧着长颈肚圆花瓶式提壶,拖着翡翠玉的青瓷盘子,一道道鲜香可口名字吉利的菜就被上了上来。唱喏的人在哪里喊:“第一盏,花炊喜鹊,荔枝白腰子。”“第二盏,八仙鸭子,寿字鸭羹。”“第三盏,燕窝寿字金银鸭,燕窝寿字三品鸡丝。”“第四盏,八宝羊舌签,萌芽肚胝如意菜。”“第五盏,炖掌签,遍地锦装鳌。”“第六盏,光明虾炙,五生拼盘。”“第六盏,鲨鱼脍,鸳鸯子孙鲽。”“第七盏,水晶鳝鱼,木耳山药羹。”“第八盏,水母脍,二色卷二羹。”“第九盏,鸡丝卤面蜜汁金腿,茭白韭芽片皮鸭。”“第十盏,寿字油糕,如意百寿桃。”“第十一盏,如意卷,葫芦大吉翅子。”“第十二盏,子孙满堂羹,福寿永康馉饳儿。”人唱人贺,走菜不止,端的是祥瑞满堂,桌面上一水的青白瓷食具,鎏金银制八角杯配着莲花瓣提把细口银壶,老太太那是一色宫造鎏金复瓣莲花纹金盏,并玫瑰紫釉宫瓷食具,头顶上宫灯华彩,绸缎飘舞,花香弥漫,满堂朱贵。每桌的席边每一位客人身边还有个高几上面置了那来自温州的剔红八角茶盘,放了贡窑白瓷的茶盅,里面泡着名茶以解腻食。阮家这因为老太太舍不得阮宝儿被请在了外厅和楚家外室一块用餐,阮宝儿更是被打扮一新弄得像个年画娃娃带着璎珞五彩络子金项圈,系着大红缎子肚兜,额间点着红朱砂,被抱进了内厅给老太太太太们道喜祝寿。她伸着小手作揖打拱的样子逗得老太太心花怒放,又赏了一个紫金小如意,时鲜金银锞子,金银挂锁一对,被抱到主席上被几个上了年纪的夫人太太们轮流逗趣。阮宝儿本着宋朝普遍经商,经商要从娃娃抓起的理念,也不吝啬表现她的可爱,反正没人嫌钱多,笑一笑能赚钱,她这么些天赚下的钱够抵得上阮家小本生意一年收入,想来再几次就可以足够让英娘少辛苦一段日子,对于像阮家来说能够有楚家那么好的世家来帮衬,日后小日子不会太差,吃好喝好身体好,这是她这一世最大的愿望了。不过她也有个大烦恼,这满桌子的美味她大多数还无法入口,看着馋嘴不知道掉落了多少的口水迎来了多少人的笑,无奈就是没人给送口美食解解她的馋,最后好歹丫鬟抱过来给喂了些汤羹食糜边嚼边死盯着丰盛的菜肴恨恨的想日后定要吃到够本。宴席闹腾到半夜,可惜她还小,喂饱了便开始犯困,稀里糊涂就不知道啥时候被抱回了屋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