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十一章 由来已久的恩怨?(修改)
阮宝儿前世也就是个读了几年书,不曾真出市面过的丫头片子,读书那会儿,人比较纯,家里头又是文化人,这般骂街的事,只闻其声从不真正见过。你还别说,这骂人是项体力活,另外这一般斯文内向的,可骂不出惊天动地的,而且,你要是满口的普通话,也必然是吵不出意境来的。中国地大物博,各地方言荟萃,要听这种语言的精华,必不可少的便是看人骂街。
泼妇地痞,流氓无赖的,那一口子标准的俚语,骂起来那叫一个带劲,指不定有种酣畅淋漓的味道,俗是俗了点,可是真正是一场鏖战。话说作为阮家第一个上学堂的阮天昊和好友花子陵第一日上学堂便轰轰烈烈上演了一场学堂全武行,打了一帮比他们大了几岁的同学,被学堂夫子罚在了学堂的大厅里,夫子本来想着要让这些打架的孩子受到教育,不曾想各自的家长受到了传信赶过来,汇聚在学堂里倒把个儿童打架事件上升到了大人的恩怨里。这大概是出了学堂夫子的初衷的。阮宝儿今日真是开了眼,也体会到了一种文化冲击的力量造成的对峙,那是一种被覆盖在临安这座风华物都的华丽下的市井风采。要说起来,临安这块地方,自从宋高宗南渡建国以来,人口便一年赶着一年的涨,随着临安日益繁华和北方战线的稍安,这块地,成了乐土,往日多少东京城的市民背井离乡来到了这个新的都城,重温往日在东京的繁华美梦。而临安城原来的住民们又在这个崛起的都市里有不少成为新的权贵,新的都市人,自然也有他们自己的方式,自己的乐趣。本来南北两边就有各自的差异,只是没有像这时候这样,汇集在一个城市里,俩个来自不同的大都会的市民们因为文化融合的碰撞,自然产生了共鸣,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对峙。
东京人自诩上京的骄傲,认为来自中原正统,骨子里往往看不起南方人,用一种怀旧的情怀来缅怀过去,又鄙视暴发户般暴富起来的南方人,比如那岭南来的,特喜欢在那头上带一个白纻头巾,东京人戏称他们叫丧门头子,又比如,广州来的,女子喜欢戴乌丝髻,衣帛半臂,色黑,因其女子强悍男子娇弱,这背子便被称为游街背子,反正南边人总是在东京人眼里不入流,戏称南方佬。
而来自南方各州县的,甚至是原来临安的住民却不耻这些往日笙歌夜宴的东京蛀虫,不爽这些人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的俾睨,认为自唐以来占据着中原赋税重地的江南一带,才是中原命脉,自不该被灭了家园的一帮外乡人看不起。他们称这些来自东京的原住民为东京耗子。总之,这就是一个由来已久的,因为地方保护主义形成的彼此隔离的文化圈子。
东京人自有自己的生活圈,南方人自有南方人的,一般住宅区都是各有各的街坊,很少交集,平日里颇有些老死不往来的味道,当然,不顺眼也不是啥大的矛盾,好歹大家在一个城市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没仇恨到大打出手的地步,更何况,到底临安不必寻常小地方,天子驻地,各色国外使节驻领,谁不是有点各自的小圈子,还没有啥值得真计较的。只是彼此有些隔阂而已。
花寡妇自幼生在临安,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一口的临安话,骂起人来颇有些俏,江南水乡之地,软味十足,她平日里讲话又风骚,不见有多少的泼辣,可是口舌利,又敢说,啥低贱不堪的话到她嘴里都能面不改色的脱口而出。阮宝儿听着那红润的唇嘚吧嘚吧的上下磕着,仿佛炮弹似的口不带停唾沫星子乱飞啥天闹雷劈五马分尸六畜不宁天不待见地不舒服没个停顿机关枪般酣畅淋漓的骂,不由一边感叹市井俚语的丰富,也感叹这花寡妇一口的好口才这要是换到了现代一准是相声的不出世奇才。又看那被称为李夫人的,后来才知道,这位也不是什么文化人出身,娘家姓方,就是汴梁东郊一个小财主的女儿,当年靖康之变,举家南迁,是较早到临安落脚的,赶着当年高宗定都后大兴土木,做了土木生意发了横财,大凡有了点积蓄的,按照宋朝一贯的风俗,自然变着法想着脱离商贾这种最低的身份,想着给弄个功名啥的,无奈命中无子,膝下也就一女,就指着嫁个啥文化人赶个时髦。
方氏后来还真是嫁了个有功名的举人,夫家没啥家产,但是脑袋还算好使,考了个钱塘县学应试十八名,州学应试六十八名,没能进太学府,不过有了功名就是官宦了,后来被任命了个八品的小官,市舶司引曹,关键这还是在京畿,自然是老泰山使了银子的结果,反正方家不缺钱,缺功名,方氏仗着有个有钱的爹,有官名的夫,一贯眼高于顶,自家儿子那是打不得惹不得的,全指着这个儿子日后再图个更大的功名。这方氏的儿子李贵,也是肥头大耳像极了他娘,一贯在学堂也是个耀武扬威的主,却不曾想今日,竟然被俩个才入门的给狠揍了一顿,不仅没了面子,也折了里子,夫子问话还不敢说什么,老娘一来,可被他逮到了机会,指着俩个小子嚷嚷着要自个的娘给个说法。他一贯霸王惯了,岂肯善罢甘休,而方氏护短惯了,自然也容不得人家欺负,更不要说心疼儿子被打成这般模样,一口出言不逊,换来花寡妇针锋相对,气得那张肥大的面团脸挤弄着五官皱成了个包子的摺皱,也顾不得平日里装出来的那点斯文,抖着肥肉不甘示弱的破口大骂。
得,小孩子打架的事,一下子没人再提起,莫名其妙成了俩个泼辣的女人拉开了架势一通的乱骂。那不带停顿的你来我往实在是令人没法子插话,瘦骨伶仃的俩个老夫子那曾见过这阵仗,抖着山羊胡子要说又不敢说,要发火又没法发,抖着身子骨翻起了白眼,痛不欲生的看向孔圣画像,一个劲只叹,世风日下,不成体统。俩个女人骂上了劲头,哪里理睬旁边的人,声音越来越高,直到也不知谁先动了手,竟然在大堂里开始撕扯起来。这下子,可真是炸了窝了,能劝的上来劝,想拉的拉不动,后面的夫子赶过来也没辙,要不说文化人手无缚鸡之力呗,这学堂的武学师傅今儿个又不在,在也不便上去拉扯俩个女子,眼看着就要闹的不可开交,总算是不知道谁及时叫来了府学坊的王奇带着巡检军士使臣来到了,好歹扯开了俩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压着去勾当厢公事所见右二厢的都厢。作为这一厢的都厢,李魁同一见这来的二位,便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府学巷和祈祥坊也就隔了两个街坊,同属于他的管辖区,这里头什么人他不熟?这二位,那可都是名人,不过名声都是不咋地,方氏纵容手下,纵容儿子,隔三差五的整出点事来,仗着她那有钱的老爹有点地位又怕老婆的丈夫,强横霸道惯了。另一位呢,你别看花寡妇没地位就孤儿寡母的,可是她泼辣,没有理还能给你整出个理来,看这架势,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方氏和她宝贝儿子先惹得祸,碰上这位定不肯吃亏,要惹急了,趴在地上嚎半天,凭她那张三寸舌,还有那没事在她店里转悠的人里听来的秘密,他这官也就做不久矣。
“大人,这刁妇口没遮拦出言不逊,带着个没教养的孩子伤了我家的儿子,可怜我那儿,这小身板那经得起这般粗鲁暴虐,大人一定要为民妇做主,断不可轻饶了这对母子,哼!”方氏一到地,先声夺人,扯开了嗓子嚷嚷,最后一下子哼,摆明了不给个交代誓不罢休。那一声哼带着身上的肉抖了抖,看得李魁同心里头跟着颤了颤。“哟,这光天化日的难道没王法不成?这上头的大人都还没说话,你一个女人家在这里横鼻子竖眼的算是怎么回事?今儿个既然街坊邻居都在这儿,我花姑也不怕丢什么人来,倒是要让青天大老爷有个明断,若真是小女子错,自有公家论断,只要是明理昭昭的,我自然不敢不服,若是没个道理的,咱也不是个随捏的软柿子,就不信咱大宋朝能不给孤儿寡母过日子了不成!”
照着花寡妇夹枪带棒一通数落,上头安坐着的都厢李大人额头冒了几滴冷汗,尴尬的笑了笑,到底开口道:“既然二位自个都说是街坊,何必闹的如此不堪,今日之事,不过是二位的公子一时顽劣,学生之事,夫子之责,二位不如稍安勿躁,好歹听两位小公子说明白到底为了何事,属衙之上,各位街坊都在旁,大家也可做个公断嘛,是吧!”他这么一说,把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都给揽进来了,好事的点头,同意李魁同的话,其实这里正都厢的,也不过是一条街坊里的管事的,算不得是大官,但是又隶属官差,平日大家常常见面,也没什么官架子好摆,他和和气气商量着说话,大家自然愿意参与,见大家都同意,方氏一时不好再嚣张,她不先开口,花寡妇自然也就不针锋相对。李魁同眼见俩个女人总算消停了,这才让人带了惹事的几家孩子上来,他也不一一询问,拍了下桌子,拿眼一扫所有的孩子,口气比较严肃问道:“你们几个可知道闯了什么祸?不好好读书,却在那里嚣闹,惹下如此大祸,这里乃是公堂,上面有青天爷爷看着,若是不说实话,日后不仅莫想再读书,也辜负了各位在家父母的期待,成了不忠不孝之徒,你们可还要隐瞒么?”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十二章 受罚
李魁同连哄带吓的一番说辞,那几个才不过**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阵势,三毛和强子倒硬气,也是心里头还觉得有理,那边几个平日却是仗势欺人惯了,李贵本是他们的头,今日被打得哭爹喊娘的,又被闹到了公堂,早就吓得打哆嗦了,再也顾不得啥义气,竹筒倒豆子,一下子老老实实交代了。强子和三毛今天第一天上学,本来是挺高兴的,可是学堂里一贯是有个陋习,大的欺负小的,老的欺负嫩的,李贵作为这个学堂入学已经两年的老生,又承袭了他老子娘的蛮横,连平时大班的老生他都敢欺负,更不要说是俩个新来的了。第一眼就盯上了强子和三毛,看着不顺眼就要俩个新来的给他磕头,说是要给俩个新来的一点下马威,同时也是要让俩个知道一下什么叫尊师孝悌。课间隙,他领着一班小跟班就耀武扬威的出现在俩个人面前,指着对方要他们下跪磕头,三毛和强子是什么性格,小时候被人欺负惯了那是最恨这类家伙的,本身脾气又倔,一口回绝了不肯。
李贵哪里会轻易放弃,他早就在之前了解到了俩个人的身世背景,常常有听到过强子的娘那点风流名声,又觉得强子长得看上去明显弱多了,巡着以往的习惯就是先捏软的欺负,指着强子就是一通嘲笑,说什么□养的贱种,他的娘是个倚门卖笑的狐狸精,裙子里面都是招揽男人的骚味,开着那花花世界尽干着的是招蜂引蝶的风骚事,强子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留下来的野种,他那个早死的爹头顶上的绿帽子那是长了藓苔绿的发亮了!要不说这什么样的人教出来什么样的种,方氏平日里口没遮拦一嘴胡说,行事张扬惯了,从来不在儿子面前掩饰,李贵这些话,全都是从他那个娘那里学来的,耳濡目染的李贵也许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是觉得好玩,因为大人每一次这么说,都一脸的暧昧还有不屑,故而觉得这是最有打击力的。他说的开心了,强子那早就气歪了,抡起了拳头照着没防备的李贵就开打,李贵平时别看嚣张,那就是一个绣花枕头,肚子里一通草包,长得五大三粗一脸蛮横像,大家都被这假象给懵了谁也不敢轻易挑战,这助长了他的嚣张,其实他是一次真打都没有过,家里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学堂里武学师傅课业他能躲就躲,除了吃喝玩乐,恐怕连真正的书也没有读好过。强子这么一拳头下来,他立刻就被打懵了,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小霸王颜面尽失,指着手下就要报复回来,强子身边的三毛也不是好惹的,一看强子要被欺负立刻上来帮忙,李贵聚集的小团体和他一样全都是狐假虎威的家伙,强子和三毛却还真的有几分狠劲,尤其是三毛平时在家还要干活,本来就比同龄的人要壮实,这样,两个人愣是把三五个人给打了个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事就是这么一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是那个罪魁,然而不论哪一个,也都知道,方氏必不会承认自己的错,更不会承认儿子的,尽管这里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眼睛,那么多嘴。
李魁同听完小孩子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回忆,伸手刮了刮自个的耳鬓,瞅了一眼魁梧的方氏,嘿嘿一笑道:“方氏,你看,这事,毕竟是学堂里起来的,要不咱还是由学堂来判个公论?”
方氏眼一瞪,抱着自个的儿子道:“我说李大人,这事都已经闹到您这了,难不成您还想推了么?我儿子可被打成这般模样,指不定还有什么内伤,这般粗鲁不堪的怎配在咱这有名的学堂里读书?你今日可得给个说法,要不然老娘可决不罢休!”方氏根本就不管几个小孩如何说,极不耐烦的道,她可没心思来回折腾。她一开口,花寡妇立刻不甘示弱:“李大人,堂堂公堂可得给个公道,万事都有源头,这打人是不对,难不成出口伤人就可以?小小年纪学了一嘴的喷粪,学堂里难不成学的是这般学问?楚惠堂教的难不成是这样的学问?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李魁同脸色纠结了半天,叹了口气,以商量的口吻道:“二位心疼各自的公子这情理之中,下官也不好多说,不过既然二位把公子交给了学堂,理应由学堂来处置,无论对错,何必闹到公堂,以楚家学堂的名声,相信自有公断,这到底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小孩子闹事要在公堂处断,未免有些过了,二位夫人以为如何?”眼看着方氏又要发作,李魁同忙不迭下了座,走近方氏对着她耳语:“方夫人,下官有句话要告知夫人,日下楚家正要给楚家老夫人办六十大寿,发下话来要各处提点着严谨些,莫闹腾出不上路数的事来惹了楚家声誉败了老夫人的兴致,您这里头一闹大,楚家来了人,指不定要严惩,到时候令公子怕是未必还能在学堂里待下去,这又是何苦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看是不是这理?”
方氏再嚣张,也就是个纸老虎,她哪里不知道楚家的声名地位,要不然也不会赶着让儿子求学于楚惠堂,还不是为了能够沾粘楚家百年世族的贵气,自然不敢惹楚家不快,想了想,不甘心虽然有点,还是不能因小失大,她家老爹可教导过她,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真弄得自个损失了。她这不响了,一切也就好办了,那边花寡妇比较好说,花寡妇倒是明白自个那个儿子出了拳头理亏也是有的,由学堂夫子决定处罚,她没话说,只是忐忑,这好不容易进的学堂,会不会就这么给赶了?李魁同一左一右一忽悠,总算把这皮球又给踢回了学堂,他指派了手下军士带着几个孩子和家长又回了学堂,这边学堂已经早一步得到了通知,这回请了学堂有名的夫子早早在大堂里等候着了。
学堂最老资格的夫子姓贾,贾老夫子倒是确实有些名堂,有举人功名在身,却在三十岁折笔功名,在家里研究经史典籍,常有那些刻印铺子找他老人家的文集雕版出集,算得上文士里小有名头的人。他比前头两个夫子更有气魄,明了了事情经过先就不客气的指了李贵几个出言不逊,有辱斯文的错,要求他们在大堂对着孔圣画像下跪致歉,并且罚抄千字文和刚刚开始学的中庸各二十遍,方氏要表示不满,立刻被老头子吹胡子瞪眼请出了大堂,指其慈母败儿,纵容宠溺,若是再有不逊,直接领了儿子回家。方氏前头被李魁同拿话吓着了不敢再违逆学堂夫子,忍着气出去了。这边,老头子又开始训斥起两个小的来。花寡妇和英娘本来也想留下,也同方氏一起被老夫子请出了大堂,连带一帮子看热闹的都被赶出来了,大家看不到热闹一哄而散,方氏也觉着没趣,又不愿再和那花寡妇相看两厌,而且知道儿子被罚一时半会是不能回家的,只有带着家丁怨气浓郁的走了,只留了俩个家丁在这里等候自家儿子出来。这便只剩下了俩个干着急的女人和抱着阮宝儿的二牛婶,二牛婶一个劲安慰俩个人不要着急,毕竟事起因不怪他们家俩个,对方没被罚重,这边俩个娃也不会如何的。阮宝儿则是看热闹久了只觉困得慌,小哈气连打了几个后便昏昏欲睡去了。
也不知道多久后,学堂门口三毛和强子没精打采的出现了。英娘和花寡妇一下子就扑上去,连声问怎么样了,俩个孩子低着头不吭气,带他们出来的竟然是焦外舍,这时候他皱着眉,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二位娘子,你们还是领着你家的孩子好好回家去反省反省吧,老夫好心希望孺子可教,才费了番好大心血让两个孩子能够入学堂,没曾想第一日便做出这般大祸来,老夫面子失了倒是小事,这要是影响了楚惠堂的名誉那可就是老夫罪大恶极了,贾老夫子让你们领孩子去好好反省反省,近日暂时还是莫来学堂的好!”他这么一说,不啻晴天霹雳,英娘忙不迭拉住了焦外舍的衣袖一叠声道:“焦夫子,您可要帮帮我们,犬子可就指着这里能有出息了,请不要赶我们的孩子走!”焦外舍一甩袖子,转身往里走,砰一声关了门,临关门时说了句:“二位还是先带俩个孩子回去想一想吧,老夫不送了!”这下子,英娘和花寡妇只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回头看看自家两个不省心的小祖宗,一径低着头不出声,花寡妇眼尖,看到自个儿子伸手扯自个的衣服,晃眼间那手心血红一片,还有些破皮,不由心痛上了,伸手拉过强子的手,问:“儿啊,这可是伤到了?可痛么?”哪里想到她才想把宝贝儿子的手握住想看个清楚,却被强子一个使力甩了开去,不待她愕然,突然抬头眼眶里含着愤愤的泪珠子不甘心往下掉,恨着声音大吼:“都是你,都是你,全都是你害的,谁让你成天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不是你成日里这么作践至于让我被人家这么欺负么?我没你这样不要脸面的娘!”说着一推花寡妇,也不顾花寡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数落弄懵了没防备,一下子后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己拔脚就跑远了出去。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十三章 倔小子罚跪
话说强子这么一发作,把在场的几个吓了一跳,连阮宝儿也被吓醒了,花寡妇跌坐地上一时只觉得浑身痛,望着儿子跑远了又想要起来追,力不从心又跌了一下,只得喊了声:“强子!”
英娘这下子有些反应过来了,赶紧着和二牛婶一起来拉起了花寡妇,英娘问道:”花姑,没事吧!“二牛婶口里头嘟囔:“这孩子性子真是倔得没治了,亏你为他没日没夜忙的,不知道以后谁能治得了这小子!”花寡妇摇头,咬着下唇忍着眼泪:“小畜生,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小畜生!”
英娘略略叹了口气,她是知道花寡妇这么些年一个寡妇拉扯大一个孩子的不易,搀扶着花寡妇的手劝:“孩子还小,不懂事,日后读些书,就会孝顺的,你莫灰心!”花寡妇长叹了口气,摇头一副认命的样子:“我这人就是这命了,罢了罢了,也没指望什么,还得去追这个小祖宗,就他那脾气,可别再给我惹什么事出来,我先走了,你们慢走!”一抽手,将身子一扭,顾不得身上还没掸干净尘土,迈着碎步朝强子跑远的方向追过去。英娘知道以花寡妇的要强性子是不想让人看到她心里头的尴尬,也没阻拦,她自己这,也有个不省心的主呢。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三毛,看看四周,这是大街,她不像花寡妇敢在大街上张扬,虽然恼恨这个儿子给闯了的大祸,还是决定先回家再说。她从二牛婶怀里把阮宝儿接过来也不去理睬三毛,只低头对阮宝儿道:“宝儿饿了么?娘回家给你喂奶,乖哦!”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二牛婶在她身后一拉三毛:“死小子,还杵着干啥,不快跟上你娘!”
三毛经过这一日折腾,一大早那点血性早已经被磨灭了,本来是因为看到好伙伴强子被人羞辱,又被以多欺少,心里头不甘心,又是那见不得仗势欺人的性子,所以没有多想就掺和进了打架里,男孩子骨子里大概都有些血腥味,打得兴起了越打越没了顾忌,等到被罚在大堂,看到了自个的娘,心里头就开始有点犯嘀咕了。等那个满头花白的老夫子说让他们回家闭门思过的时候,他可就有些后怕了,也后悔了,想起来从他要读书开始一家子对他的期待和忙碌,结果没一日便给他闹腾没了,他哪有脸去面对父母?
没做声亦步亦趋跟着英娘走过街坊,回到了自个的家里,这一路上,他都感到平日里熟悉的街坊们似乎在他身后指指点点的,令他忒不舒服。“到底是个带煞的,指望能有啥出息?”也不知道哪里飘来一句话,令他一下子捏紧了拳头,却又没敢发作。时辰也不早了,二牛婶还要去忙自个家中的事,回头劝了一句:”我说阮家的啊,今朝也是马(卖)粪团的撞见了敲板儿园子的——叫冤屈麻饭胳胆的帐!赶巧了撞上的,可别往心里头去那娃置气!”英娘点点头和她打了招呼在铺子口分手,英娘沉默着和三毛一前一后进了家门,也没理睬自家儿子,眼角都不瞟,自顾自忙活起灶头上的工作。三毛有些尴尬,可是也不敢说话,只一味不做声的站在内进的角落里,看自家人走进走出,不开口。阮姥姥想问,但是看媳妇一脸严肃,也不便插话,只哄着家里几个小的不要闹腾,别惹娘不快。
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位喝了点酒吃了饭食的走乡客,和来往的闲汉,散暂们道个喏,说是要早些关了门铺子,这就遣了“大伯”关了门。熄了火,收拾了灶头,英娘又给阮宝儿喂了奶,让姥姥带几个小的去吃饭,自己才来到里屋,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拿眼看这三毛,静默半晌才道:“三毛,今日之事,你可知道错了?”
三毛一直在等自个娘问罪呢,可是英娘一日忙碌似乎都不注意他,这让他更加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看到娘总算是认真对待起他来,反倒松了口气,慢悠悠走过来,低着头:“姆妈,三毛错了!”
“错阿里了?”英娘仍然板着脸问。“孩儿不该在学堂里和人争执与人打架,不该辜负母亲对孩儿的期望。”
“既然知错,为何当时不犯,为何总是要等做了才悔改?姆妈的话,你到底听进去多少?”
“姆妈,我知错了,孩儿当时也是一时冲动,谁让那个肥猪头这般狗仗人势的,还出言不逊侮辱人,难不成就任由这些人侮辱强子么?”三毛虽然觉得今日犯错了,可是一说起当时,又激动了,抬起了头,有些不甘心的道。英娘一皱眉,怒道:“侬还有理了?我让侬去读书是让侬去打人的么?人家有错在先难道侬也就可以犯错在后?瞧瞧侬这讲的是什么话?好端端那里去学来的这样骂人的话来?阿拉虽然是小户人家,可姆妈从来没教过侬这般在人家身后嚼舌头根,那些也是侬个同学,尊师敬长这点最起码的,姆妈记得可是从小就教过侬的,这就忘了?”三毛一缩头,仍然嘟囔道:“孩儿没忘,可是孩儿认为,对那些不值得尊重的,自不必尊重,当时若是不出手,孩儿和强子今天可就惨了,姆妈说不定见不到孩儿了呢,难道被人踩到脚底也不还手么?”英娘一拍桌子提高了嗓门:“闭嘴,夫子要侬反省,侬都反省了些什么?难不成侬还想着日后也这般胡闹?人家骂侬侬要骂得回去,人家打架侬也打回气(回去)是不是?那要王法干什么?要官府干什么?要那(你们)一帮读书考功名作啥?嗯?”“侬打架打赢了可以考功名么?侬打架打赢了可以当官问政么?侬若只会得用拳头,得(和)那些个匹夫莽汉有啥区别?”英娘平日不发火,总是笑盈盈的和和气气,没曾想一发起火来,居然那么有气势,阮姥姥抱着阮宝儿在外屋听着,阮宝儿不由有些敬佩自个这个娘了,怪不得这一家子的主心骨是这个女人,该柔是柔,该刚是刚,训斥人起来还很有道理呢。尽管她觉得今天这个架不算三毛错多,但是她瞧着这家伙不顺眼,看他吃瘪倒有几分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