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里头还有些曲折,那初恋本来已经有了丈夫有了俩孩子后来愣被抢走的,梅寅玉想救却还是孩子,眼瞅着他原本的丈夫被打死,孩子被卖。
很多年后再见着,却是已经人老珠黄又被赶出大户的初恋,在那狭邪中迎来送往,一身肥肉,人事已非。
这委实也是一桩惨事,难怪人后来远走他乡。
当初他在京城里想着救人时太过年幼差点被人打死,是令狐达将他救下给了银两送他离开,这就是他为何会医治令狐彦的原因。
多年不见,自然也是要坐下来叙叙旧的。
不过么,这饭食间,宇文岚的脸色,堪比锅盔。
大家伙除了梅寅玉一惯随兴,令狐彦神情寡淡外,另外俩个同我一样,保持着异样的安静。
梅寅玉虽然教导过我谄媚之道,不过他自个许是无所顾忌了,对着宇文岚可以研墨的脸视若无睹的胃口好。
令狐彦则是高深莫测,也没见着他怕过什么。
我没工夫研究他想什么,我可以理解宇文岚此刻心情。
愣谁瞅见自个新换上的外袍呼啦啦如同一片破布烂衫挂在风中凄凄惨惨戚戚的飘荡都不会脸色好。
谁让人宇文岚是个节约勤俭的好皇帝,一般袍子都是一穿再穿滴,我这一洗就洗成了一件瞧着穿了有七八年头的破旧袍子,作为一条以坚固耐用为人称道的缎子布料,委实觉得它在风中飘荡的甚是委屈。
这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他老人家这衣服料太好,我这么些年可没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不是没干过洗衣赚钱的活计,可人家普通家户哪有那么金贵的衣料,说穿了,还是他老人家不够节俭,唔,须得再节俭些。
我在那跑马车的乱想,宇文岚终究是盯着那衣衫纠结痛心了许久后给了个默哀的眼神,端起小碗闷头优雅的吃了起来。
顿时令我等松了口气。
我那口气还没顺出喉咙,宇文岚却又突然朝我看了眼,眼神里头大有谴责我非贤妻良母的意味。
那么复杂的意境我都品得出来,委实是不容易的。
主要是我自己个心中有此念头,随之我心中一凌,我又何必要做什么贤妻良母呢。
丫的一皇帝,不缺吃不缺穿,我在那自我谴责个毛啊?
于是,我在那强大的谴责眼神下,突然坦然拿起了筷子,对着一桌子丰盛开动起来。
我这边无声交流,那边却是在有声说话,但听令狐彦道:“不知梅老这药制作如何了?下官听皇后讲,赤红果乃是您老药中一味君药,那其他的呢?可有需要,下官可以代劳帮衬。”
梅寅玉往我这瞧了眼,随即呵呵一笑,道:“老夫已油尽灯枯,那些药无异于事了,不做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宇文岚前头痛心疾首啥么?嘿嘿
乐呵了几章大家缓一缓没?下一章开虐,别说我没提醒哦!
妾本余孽 生莫留,死不同
生莫留,死不同
吧嗒一下,手里头的筷子应声落地。
下一刻,只觉冰凉的手被一只温厚而有力的手迅速裹住,“如意!”钟磬悦耳的声音多了份忧患,猝然唤道。
下意识看了过去,瞧见宇文岚那一双浓黑深邃的眼,里头满是隐忧。
我只是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瞧梅寅玉,站起身来想要甩脱手里的禁锢,然而那双手牢牢控扼着,无法挣脱。
我只得哀声唤道:“老梅干!”
梅寅玉看着我,笑了笑,皱起满脸风霜压成的纹路:“丫头呀,如今,你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老头子也就放心了,人各有命天意不可违,放弃吧!”
“不!”我突然尖锐的叫了一声,恼恨的甩手要扑过去,奈何那禁锢箍得我皮肉厮痛,不由得扭头恼道:“放手!”
宇文岚面色一沉,身后俩个人更是勃然变色,然而他却在视线瞧着我一会之后,松开了手。
我头也不回扑过去,抱住梅寅玉道:“放屁放屁你放屁,你是我的家,你不准死,你死了我去陪你!”
“如意!”身后传来断喝,我却无心再做出平日那副谄媚来。
梅寅玉瞧了眼我身后,置下筷子扶着我的肩膀:“丫头,起来,身后那个可是你的衣食父母啊,别忘了老夫教过你的!”
我固执的抱着他的腰,跪在地上仰视,这个老人岣嵝的身躯拥有无尽的力量,支持我走过暗无天日的岁月,他的眼,浑浊中透着犀利,洞悉一切世间法则。
他令我寻求存在于世的法则,除了他,平生只有父皇,令我一生敬服。
我失去父皇,难尽孝道,如今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老人的命。
我没有理睬他的话,却猛然起身朝一边的赤红果走去,将它拖过来道:“你看,我把它带回来了,你不是说这个可以给你续命吗?我们赶紧做,你放心,陛下英明神武,他不会吝啬这些东西的,他会保证一直提供这些东西的,对不对,陛下!”
我热切的瞧着宇文岚,后者神情肃然,用那寒潭曜石一般的眼盈盈闪光的瞧着我,却还是应了一声:“嗯!”
我欣喜的望向梅寅玉,带着几分得意几分希冀:“您瞧,我说我办得到吧,你别怕,你不会死的,真的!”
梅寅玉面对我的雀跃,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闻言只是笑了笑,哂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丫头,你这份心,老头子我领了,可是,真的无用了,别为我糟蹋这些金贵玩意了,浪费啊!”
“谁说的,老梅干你耍我啊!”我拿眼瞪他:“你上回还说没有赤红果你不能活,要不我也不会去京城,怎么这回又变了,你又玩我是不是?”
梅寅玉不由叹了声:“老夫这是…”他朝我身后看了看,最终道:“没,老夫这病啊,一日三变,赤红果原先是有用,不过么,如今已近无用了!”
我讶然:“怎么,是不是太晚了,你上回不是说三个月还够用么?”
梅寅玉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一阵猛咳,我刚想伸手去替他拍一拍背,却见他佝偻着身躯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滑了下去。
他身后一言不发的令狐彦眼疾手快的伸手将他扶住,只听噗一声,便看见一大口暗红色的血,顺着梅寅玉手指缝无声无息的流淌了下来。
我顿时呆住了。
接着梅寅玉抬起眼皮子仿佛想要和我说什么,却眼白一翻,歪向了一侧。
扶着他的令狐彦立刻对一旁的常麟道:“快,抱老先生进屋!”
我愣愣的瞧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人影,恍惚之间只觉得那抹暗红如同氤氲了水汽逐渐在眼前放大,变得殷红,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色泽。
一切都变得模糊。
“如意,如意?”身旁有什么人极其温柔的抱住我,仿佛哄着一个孩子一样:“乖,如意,地上凉,起来吧!”
我惘然四顾,一片荒凉,冷不丁却在无极处,瞧见一双灯亮,如同城防四隅上孤悬的塔楼,在雾气萦绕的荒原中仿若明灯,令我悚然一惊。
耳边是从未有过的温言低声哄着:“如意,别怕,朕在这里,我陪着你呢,嗯!”
我仿佛如溺水的人儿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猛得拽住他的手,全然不觉自己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手背:“他不会死的,对不对?不会的,你告诉我,不会的对吧!”
乌黑的瞳眸浓墨重彩的闪耀着星河一般的璀璨,伸手将我拦腰抱起,紧紧的揽住,温温的应:“嗯!”
“你保证?!”
“朕保证,朕是天子,生杀予夺都在朕的手里,他不会死!”
我五年中从未觉得这个声音如此悦耳,如此雄浑而沉重,如同羊皮大鼓一般擂着,如同三山五岳一般屹然。
“乖如意,别咬,张开嘴巴,听话!”宇文岚眼中满满都是痛惜,却依然轻柔的,温和的哄着我,他坐下来,抱着我摇晃,伸手将被我死死咬住的下唇从上牙中解脱出来,低头含着一遍遍用舌头抹去腥膻的血。
随后又将头抵在我的耳畔不停的重复:“乖,如意乖,不怕,我在,我在!”
我在这一声声浑厚的诱哄中终于从冰冷刺骨的寒潭里将瑟瑟发抖的身躯捞上来,浑身渐渐温暖,然后仿佛有什么在催眠我的意志,尽管我拼命想要保持清醒,想要跑去看梅寅玉,可是意志却渐渐昏睡,最终没入永恒的黑暗。
梦中,我照旧在永恒荒芜中独自蹒跚,暮然回首,只见有灯火阑珊处。
嬉笑怒骂,笑语盈盈,然则暗香浅淡,触之不及。
“如意,如意!”熟悉的呼唤在流光暗影中若即若离,我伸手欲够,却脚下一空,陡然坠落万丈深渊。
我大叫一声拗了起来。
“如意!”真有人喊了我一声,才觉四周灯火通明,我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身上盖着我眼熟的蓝底白点小花的棉被。
这是我熟悉的老屋,这床我睡了一年,这被子,还是我那粗劣的针线活下的成品。
原来一切不是梦。
“老梅干,老梅干!”我猛然记起一切,掀开被子就要往下跳。
宇文岚在一旁一把拦住我:“做什么去!”
“我要去看老梅干,他怎么样!”我哆哆嗦嗦的抬头,打量了下他的神情,无奈那张脸,百年难见一会神情变化,厚重的永远瞧不清真实。
我懒得猜甚至怕猜,我想自己去看。
宇文岚却将我按住,憋着股气挣扎,只听他道:“朕让人快马加急从京城里将国手带来,你莫急,国手正在诊治,你好生歇着,别去打搅!”
我仰头瞧着他,这屋子的灯火比不上宫里,昏黄而黯淡,然则对着宇文岚的那张脸,却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眉宇轩昂,无论何时何日,宇文岚都是这般面容雅逸,却透着不容反抗的威慑。
有心反抗,然而宇文岚却道:“国手看病,容不得打搅,朕都避开了,你莫不是想让他分心?”
我默然,一时间气氛有些过于的安静。
也不知为何,此刻,浑然没有往日那般狗腿的讨好心思,或许是因为梅寅玉命在旦夕,又或许是旁的。
只是也有些纳闷,宇文岚今日脾气出奇的好,这并不像他。
念兹适时的打破沉寂,在门口怯生生道:“爷,要开饭么?”
宇文岚挥了挥手,示意她将托盘端进来,又将坐在床沿的屁股挪近了几分,大大方方拥着我,伸手抚着我的唇:“这里头刚结疤,吃不得硬的,喝些粥,一会别用力听到不?”
我试图避开那手:“我不饿!”
没能避开,宇文岚从未给我逃脱的能力,准确的禁锢着我:“乖,大半日睡着了,该饿的,回头半夜发晕又该乱磨牙了!”
我挣扎反抗:“谁磨牙了,乱讲!”
宇文岚呵呵一笑,接过念兹手里的碗,两手环绕着固定我,一边舀了一勺粥递过来:“头一个月半夜里头也不知是谁捧着朕的胳膊就咬,你是猪投胎么,吃了那许多东西还能饿得拿朕手臂啃个不停,满嘴的口水,你不信可以问念兹,浣衣局的人那一阵子都以为是宫里头半夜有耗子呢!”
喷香的粥抵着口,使得空空的腹中一阵咕噜,一旁的念兹掩口轻笑更令我大羞,一口吞下粥去,含糊不清的辩解:“那也是你小气,一日三餐只准吃一顿肉,我说我怎么觉得啃的牙疼,感情是您老的胳膊啊,硌死人了!你是不是不舍得我吃你家肉啊,硌了牙好省事是吧!”
念兹双肩发颤,忍不住道:“奴婢去洗碗!”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屋外。
宇文岚果然与平日大相径庭,这时候都没发火,依然一勺勺耐耐心心喂着,一边掖着手帕抹我的下巴,一边侧头在我耳边轻笑:“嗯?看来朕的手臂还是有些作用的,日后卿有兴趣多咬咬,硌了牙也省的成日念叨吃食!”
他母亲的宇文岚,永远都别想在口头上占得上风。
我冷冷一笑道:“没了牙我也照吃不误,吃穷你!”
宇文岚呵气如兰:“朕拭目以待!”
瞪眼:“没了牙我也能吃肉!”
一口勺子又递进来:“嗯,朕日后就这么喂你!”
再败!
没心情再和这腹黑的家伙斗,认命的将一碗粥吃了个干净,宇文岚又极其耐心的拿帕子为我擦了擦嘴角,口角含笑:“可要睡一会!”
他娘的你真的在喂猪呢!
再瞪他:“我要去看梅老头!”
宇文岚眉峰不动神情杳然:“如意,阎王要人三更死,留不得五更天,你必须接受!”
瞧着他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顿时来火:“不!”我斩钉截铁的拒绝。
宇文岚将我手脚都固定在他怀里,掰着我的脑袋对着他:“听话!”
“不!”我真和他杠上了,什么都可以做低附小,任他盘剥,任他利用,然而梅寅玉,我不许他死,我不让他死,我不要他死!
“他死,我也死!”咬牙切齿的对着眼前的脸,眼见着他那张平淡的脸再一次勃然,暴风雨,在漆黑的眼中盘踞,风云变幻。
“朕不许,裴如意,你给朕听着,你的命,是朕的,没有人可以夺走,你也不可以,除了朕,这个世界上再不许旁人与你同生共死,听到没!”
君威若雷霆,刹那风云变幻,然则这一回,我却绝然无视:“宇文岚,我裴如意并不欠你,你凭什么要我与你同生共死?”
我冷冷的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在一刹那白如素辉,眼中的痛,扎得心中跳疼,然则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由心底往四肢百髓喷发。
五年来,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宇文岚,你杀了我的父皇,夺了裴家的天下,是你欠我,不是我欠你,你有什么资格要我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终于要开始反抗了,反抗了,小样的不能剧透真是太痛苦了,人家如意才不是没心没肺呢,对吧…
妾本余孽 撕破脸,倔强气
我头一回见着宇文岚也会有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在我冲着他大逆不道的嚷了一声之后。
整整的五年,在我弯下膝盖对着人笑的时候,在我忘却尊严对着人乞讨的时候,多少次都在想着,念着这一幕。
然而,我是裴如意,仅仅只是裴如意,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大梁,已成昨日黄花。
即便曾经我金钗步摇玲珑宝阁,都没有让宇文岚对我臣服,想来如今一介草民前朝余孽,又如何能够令他在我面前失色?
然而世事难料,此时此刻,我却真正瞧见了一回,真是分外令人痛快。
痛快之后,却是无尽的悲凉。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宇文岚在面色大变之后用一双沉痛的眼睛看着我,全然没有发怒,也没有说话,仅仅只是瞧着我。
最后,他伸出手来试图触摸我的脸,我下意识的避开令他又是一震,终是喃喃道:“对不起!”
我的泪,突然若决堤的洪水,咆哮而下。
我一直在等,等得就是这一句。
面对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令人犹如剜心一般痛不欲生的难过。
大梁的家国,裴氏的百十号生命,我的恨,我的爱,我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三个字中叹息成芥末尘埃,随风而逝。
我闭了闭眼:“宇文岚,你放过我吧!”我不欠你,你的抱歉我收着,人生在世,不满百年,我无力于尘埃一般的恨,也无力于求之不得的爱,我愿放弃,只求两两相忘。
“不,如意,你听我说…”宇文岚话犹未了,门口传来焦急的脚步,令狐彦猛然站在了门口,神情多了一份惶急:“如意,梅先生要见你!”
他在门口瞧见我俩的模样愣了愣,随即眼神一闪往后退了几步,身子掩藏在暗处,只有声音再一次传来:“陛下,梅先生想见一见皇后!”
我推开宇文岚的怀抱就要往下,宇文岚比我快了一步下了床,伸手搀扶着看我将鞋子穿上,这才拉着我就走。
梅寅玉的屋子燃着淡淡的檀香,许是为了清除那过于浓郁的血腥味,点在屋角的油灯一豆黯淡,随着我等进入而被压了压,又艰难的扬起火苗,噗嗤明亮了一下。
梅寅玉安静的躺在屋内东南靠墙的一个草炕上头,盖着薄薄的被絮,单薄的不见厚度。
我甩开宇文岚的手,一个趔趄冲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唤道:“梅爷爷!”
梅寅玉瘦的瘪进去的俩颊像是两个深深的洞,脸只眼珠子却往外突着,活生生瞧着就像是一副骷髅,阴暗的光线使得他眼皮底下带着一圈青,怎么看都令我心中忐忑。
可是我依然固执的选择忽视,伸手又去摇,一旁的国手躬身道:“娘娘,有什么话,您就直接说吧,他听得到!再不说,怕是来不及了。”
我怒道:“什么叫来不及,你个庸医,滚开,滚!”
国手噗通一声跪下,颤颠颠道:“娘娘恕罪,老臣已经尽力了!”
宇文岚一旁摇了下手:“退下吧。”
我懒得理睬,再一次唤:“梅爷爷!”
梅寅玉突出来的眼珠子轻微抖了抖,颤悠悠睁开来:“丫头,还是叫老梅干吧,你一叫梅爷爷,我就瘆得慌!”
平素我喊他老梅干,没大没小只是因为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是喊我侄媳妇,后来熟悉了,老梅干也就叫惯了,然而只要我有求于他,便会谄媚的叫唤他一声梅爷爷,分外客套。
每客套一回,梅寅玉就要肉痛三五日。
我破涕一笑道:“你起来,我就喊回去,不然,我就喊你梅爷爷,梅爷爷,梅爷爷,梅爷爷!”
梅寅玉有气无力的皱了下眉,叹了声:“你这孩子,太固执了,我可怎么放心走啊!”
“那就别走,好不好?”我冲着他笑:“你看,我好不容易从宫里头坑蒙拐骗来那么多赤红果,你可知道我费多大劲不?那家伙当朝皇帝可不好哄,这回可是连本带利连身子都赔进去了呢,这本钱,你可别让我亏大发了去啊!”
梅寅玉咳了咳,瞧了瞧身后:“丫头,留点口德啊,别忘了我教你的,行事但留三分余地,回头你不好交代。”
我置若罔闻:“那你好起来,好起来我一准去赔罪,回头就是让我喊他祖宗我都愿意!”
梅寅玉默然半晌,幽幽一叹,颤颠颠的伸出手来想要抚摸我的脸,却只够力气拍了拍我的手:“丫头,教你的怎么都忘了呢,做什么事,原则都是放屁,固执他就是头顶的虱子多了痒痒,何苦呢!”
“我就是要痒,我犯贱着呢,你起来管我不?”我哼哼,拽着他的手不肯放。
梅寅玉微弱的摇头:“这么些年,还是没变,你要气死我啊,出去不准说是我徒弟,我没你这个养不熟的笨蛋徒弟!”
我的眼里,涩涩的爬过一条又一条的小虫,沿着脸颊往下淌,却依旧笑着:“哼,我就是要说,你信不?”
我裴如意,学琴能学出情感倒错的境界,学棋能把自个围个水泄不通,学书画狗不理猫不爱,学个刺绣能跨越物种。
往日在太医署,出了师胡太医死都不肯承认我是他关门弟子。
如今,也就梅寅玉这,我师承五年,自问精进月异,不愧师学。
说出去,不丢他的脸。
梅寅玉一声长叹,眼中落落:“可真是要死不瞑目啦,你这丫头,可让老朽怎么放得下去啊!”
“那就别放,求你了行不!”我仰头哀哀道:“我好不容易把赤红果带来,你好歹让它发挥些作用不?来人啊来人,念兹,快,快去把赤红果洗干净晒一晒,我们马上做药去!”
念兹站在远处,满脸的泪,泣不成声。
“娘娘…”
我怒道:“哭什么,还不快去做!”
宇文岚伸手按住我:“如意,听话,让梅先生安心去吧,乖!”
我甩开他的手,一把抱住梅寅玉:“我不我不我就不,梅爷爷你起来起来,陪我说话,你答应过我的,拿了赤红果你就能多陪陪我,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咱好歹还要去骗老和尚的雀舌茶呢,你答应过的!”
“痴儿,世间路,爷爷陪你走到这了,回家去吧!”极轻极轻的一句话,归于沉寂,灭于荒芜。
我手中的那只斑斑纹纹的手,骤然一轻,入了凉淡。
“爷爷,爷爷,起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走完人生我就放弃剃度,你答应我在这世上祸害一方,你答应过,你怎么可以反悔?”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生有忧,生有怖,我离不开爱恨情仇,却愿意放开贪嗔痴念。
只是因为我还有这最后的牵挂。
“你告诉我应该无惧生死,无惧笑骂,没有了铃铛,我还有你,若是没了你,我又还有谁?”
老天爷何其残忍,我不求恨,不求抱怨,只想着保留我仅有的,只是想要留下最后的温暖。
奈何苍天无情,容不得我一寸留念。
它生生就是要夺走我拼力想要挽留的。
这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凭什么!老天爷,你告诉我,我裴如意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残忍,一步步夺走我的所有。
“如意,如意,你醒醒,放手吧!”
为什么要我放手,你们都要我放手,为什么不让我拥有?
凭什么不让。
我只是想要挽留我仅有的东西。
你何其残忍的要剥夺一切。
我恨恨的看着眼前的身影,蹲□来一根根的掰开我的手指,将手里的那只手一寸寸的挪走。
我的恨意,如同咆哮而来的潮水,突然翻滚奔腾,淹没一切般的涌上心头。
“不!把它还给我!”我伸手去夺,被宇文岚生生挡住,幽雅深邃的脸透着坚毅峥嵘,若一头锐凛猛兽,咄咄逼人之势。
我没来由生出几乎是同归于尽般的愤怒,一巴掌拍过去:“滚开,你滚开!”
“陛下!”
“娘娘!”
惊呼声带着清脆的巴掌,在凝滞的空气中形成一股子煞气,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
突然外头一声滚雷闷声而至,带着远古巨兽一般的咆哮,在深远处嘶吼。
宇文岚莹白的面容上印着一道血红的巴掌,诡异的在灯火下摇曳。
宇文岚身子侧了侧,回头又瞥向我,与之同时却拦腰将我抱起:“把人好生清洗干净,明日入葬!”
“不!”我尖利的喊叫,奋力厮打,试图脱离他的怀抱,然则蚍蜉撼树谈何易,连一丝一毫都挣脱不开。
情急之下我张口朝着他的脖子咬去,就听嘶的一声抽气,接着又是众人惊呼。
抱着我的人纹丝不动,我感觉得到牙齿下方几寸处泊泊热血奔腾川流的涌动,入口皆是铁锈的腥味,然则环着我的腰丝毫未见松动。
“如意,乖,别怕,我在,我陪着你!”不仅不见松手,那人更是像捧着一块至宝一样温和的,锲而不舍的哄着。
我的头脑轰然一声响,伴随着远处同样在闷嚎的雷声,哗啦啦又是一道惨白的霹雳。
滂沱大雨在此刻陡然而下。
我的五官,出奇的清晰,而我的头脑却在这一刻混沌一片。
我仿佛抽离自己的躯壳,飘摇着脱离皮相,缓缓蒸腾。
我冷冷的瞧着下方与宇文岚撕扭的自己,以及宇文岚死死抱住的双臂。
还有那一屋子张皇失措的人群。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兵戈交击的声音,常麟浑厚而焦急的声音穿破雨幕惊雷而来:“陛下,有刺客,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梅寅玉,你走好。。。。
妾本余孽 正文 叛臣逆,釜底抽
一阵惊雷在亮紫的霹雳后如刀切剑刺而来,掠过昏暗的小屋,将一屋子的人惊惶而惨白的神情一照无遗。
念兹吓得浑身发抖,缩在角落中抱紧了自己。
一旁的国手也双股战栗,抖个不停。
而令狐彦则跨前一步,虽说脸色发白,倒也还镇定,凑近了宇文岚道:“陛下,我们行踪怕是曝露了,此地不宜久留,速退!”
宇文岚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我拥紧了,眉头一皱:“你去看一看,多少人,哪个方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