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有咱们赫赫威名的大将军宠着,那能差么,以臣妇看那,公主红光满面,日后,定能给咱侯爷生个大胖儿子!”一个富态臃肿的中年妇人忙不迭道。
“就是就是,公主肚大幅圆,定是个男娃,日后定又是我汗爻一员栋梁!”有人跟着谄媚。
要知道我肚子里的只是个枕头,不知道这些人会怎么说。
八十三 落胎
“就是公主身子骨我看弱了些,怕是侯爷这几日辛苦,一边要朝会,一边还要照顾公主,我看实在是不容易!”这个说话的有些奇怪,好像话里有话。
“看王夫人说的,侯爷府上不是还有那么多人的,公主,您有时候也别太操劳了,该让她们做的还是要做,怎能让这些个人白住着侯府不出力呢!”
我看看这个富贵堂皇的妇人,看品级大概也是个一品大员的妻子,只是看着我说话的样子带了些不一样的调调。
“朱夫人这话可不对呢,谁不知道现在卓侯爷宠着公主那是出了名的?咱汗爻的君臣可是都出了名的多情,您说是不是,娘娘?”一个年岁稍大点的女人似笑非笑的接口:“朱夫人可是也要劝陛下去别的宫里多走走?”
下面又是一阵有心没心的笑。只是那个朱夫人的脸色不太好了。
我拙于言辞,只好敛衽要给单兰环行礼,早被她拉住了道:“好了,自家人就不要这虚礼了,启荣也是身子重的,以后都不必行什么礼,来,咱们去听弘远大师讲经。”
弘远大师是大宏图寺的首座高僧,他的讲经是最受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庶人白丁欢迎的,今日独为单兰环开了一课,也是看在当朝皇帝的面子,所以,笃信佛理的单兰环是满面幸喜,下面各位贵妇也是个个用心。
可是,我不太懂深奥的佛理,尤其在弥漫香雾和充斥各色人等的地方,我身上沉重的枷锁让我难受,时不时射来的各色眼光又让我坐立不安。
好容易熬到讲经结束,还不到回宫的时候,好兴致的单兰环拉着我要游历寺庙的后山几重殿阁,于是,浩浩荡荡的人群再次伴随着这位最尊贵的人开始游历大宏图寺。
说实话,这号称炫潢大陆南国第一大寺的景观和规模都是首屈一指的,有皇室的支持,香火从不缺少,再加上有这世界佛真身舍利藏于地宫,使得此宫远近闻名,中外驰誉。
这个百年古刹带着岁月的班驳,却依然恢弘大气,远倚的鹿鸣山苍黄绵延,山势不高却如镶嵌在天地间一条玉带,时值冬季,山头映雪,黄绿杂白,色彩缤纷。
寺庙殿阁金碧辉煌,廊柱藻井雕花繁复,佛像高大沉浑,每一个殿阁内的宝像均是巍峨雄浑,纯以游玩的角度来说,确实是不错的胜地。
只是,我穿着品服大装,头上珠翠环绕,足有十斤的头面如泰山压顶,我还要时不时面对身边各位高官命妇夹枪带棒的话语,实在令人不胜其烦。
我艰难抬动我酸涩的脚,微扭沉甸甸的脖子,其实此行对真正身怀六甲的单兰环还是相当照顾的,每走过一殿都会歇息一会,可是,寺院由山下往山上建,一路往上走,我依然觉得难受。
终于,单兰环大概也觉得累了,从只走了一半的路退了回去,沿来时的路往山下走,早有太监准备了步辇,说是陛下吩咐的,卓侯爷也请了份,给贵妃和我各一份,抬着下山。
这样,又是多少人看着我和单兰环,神色各异。
步辇抬到正大殿门口,才撤了,单兰环决定再去正殿最后参拜一下释迦牟尼佛像后起驾回宫。
所有人再次对着大雄宝殿上俯视芸芸众生像的佛祖三叩九拜后,又簇拥着往外走,日已西斜,照着皇家礼仪的走路速度,是该回去了,不然就要到晚上才能回到家了。
远处,各大官小吏簇拥着黄澄澄的魁梧皇帝,一众人里,最醒目的依然是我的夫君卓骁,当然,还有扮演着卑微谦恭的殷楚雷,他的外表,依然是俊美无俦的。
在大殿高台之上看下面远远立着的皇家大驾和一众人等,我还没来得及感慨人果然是多,就听见下面突然躁动了起来。
“护驾!护驾!有刺客!”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大喊,顿时各色旗帜飘舞凌乱,东倒西歪,刀剑晃眼,人声鼎沸起来。
在一片混乱不堪的色彩中,只见到数个黑影如同不和谐的音谱,在中间跃动。
我身边有个女人顿时发出尖叫声,我的左手被一边的单兰环一把抓住,她脸色苍白地望向下方,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焦虑忧愁恐惧不安,在她绝色的脸上浮现,也不知道她在担心谁,只是她紧抓的手让我生疼起来。
我刚想安慰她,身边却有人拽住了我的另一只手:“公主,您让让,让奴婢照顾娘娘!”
我抬眼看面前这人,一脸冷漠,一付宫中女官打扮,毫无表情的脸看起来特别深沉。
也对,我是不该挤在这里,我刚侧头想去对单兰环说让她放开我好让人带她退后些,却在扭头的一瞬间看到她右侧所有人都在张望下面的混乱时,却有一个人在看着我们这个方向。
而那张年轻的脸上,浮现的,是一种可怕扭曲的仇恨。
有一道寒芒刹那间高高举起!
在经历过数次急变的我几乎有了种对危险异乎寻常的本能反应,我猛地挣开两边被抓住的手,迎着寒光冲了上去,将那双握着寒芒利刃的手牢牢高抵在了半空中。
伴随着一个凄厉尖锐的叫喊:“我要杀了你这个妖妃,还我爹爹命来!”那手的主人几乎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和我拉锯,我只有用最大的气力和她对抗。
身边顿时更乱做一团,尖锐的叫声伴随的女人们与生俱来的高音将整个寺院上空拢在一片高音波里,一群养尊处优贯了的女人们混乱中只会互相推委,四散奔逃,远离我和杀手,反倒将我身边空出一大快空地来。而内卫围在外围,此时却挤不进来。
面对着混乱,我的大脑反而冷静下来,我一面抵住那个疯狂女人的压势,一面大喝:“快保护娘娘走!”
一团人里终有人开始清醒,将摇摇欲坠的单兰环团团围住往边上护,只听到她依然在微弱的呼叫:“公主,公主!”
我一脚揣向那个女人,与她一起倒在地上,扭成一团,我身上繁缛的衣饰和帛带成了我巨大的拌脚石,我根本无法施展开手脚,可是我又无法放开手,对方用了平生力气和我扭打,她眼看刺不到单兰环更加疯狂,灰沉沉不成人样的脸突然对我狰狞起来。
“你也不是好东西,我杀了你!”她的力气陡然变大,刀尖向下,要朝我刺来,四周所有的皇庭内卫终于团围上来,可是谁也无法插上手,因为我俩个衣服缠绕,身体纠缠,一时分散不开。
我就听见远远的,如氲慌乱的呼声:“公主,快救公主!”
可是内卫将所有人牢牢阻挡在外围,谁也上不来。
我死死咬住牙,将对方的手钳制住,又一翻身想将她压到身下去,可是对方也和我较起劲来,我俩个竟在地上打起滚来。
大雄宝殿前的地面再宽畅,也无法够我俩翻滚,只滚了几下,就落下台阶,这下,我们谁也无法抱住谁,哗啦啦向下滚去,只觉得坚硬的台阶将我的身体捶击的生疼!
上面传来惊呼:“公主!!”,而下面喧闹金戈之声突然大盛,远远听到响入云霄的清亮:“想想!”
在滚落了数十级台阶后,我重重砸在地上,浑身带上一种无法言名的疼痛,我繁缛的衣服早划破了数道口子,身上配满的挂饰四散零落,这些又都成了对我的凶器,戳得我疼痛不已。
有一瞬间,我几乎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可是疼痛又让我清醒过来,我艰难扯着头上的头面,只觉得手火辣辣的疼。
“想想!”一个带着些许恐惧颤抖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把将我身侧压着我也不知是不是昏过去的女人身体扯开扔远,还没等我看清,就被人紧紧楼在怀里。
“想想,你没事吧,啊,没事吧!”卓骁几乎惨白着一张俊脸,将我抱住,他的眼里充满我从没看到过的恐惧和赤红,用颤抖的手将我血淋淋的手捧到手心,有一刹那,他突然用一种凛冽的眼神抬头看了眼。
我望望他,他对面突然出现了殷楚雷的脸,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总是从容肆意的男人脸上看到慌乱和不安,然后又有很多人从面前涌过,全奔向上方,最洪亮的,依然是裴奎砾的大喝:“环儿,环儿,混帐东西,还不快去看我的环儿怎么样了,她要出事,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我扯出一抹笑来,想要告诉面前的人我并没有什么事,可是我突然看到卓骁和殷楚雷的眼里流露出比刚刚更恐怖的表情来,生愣愣瞪着我,一个比一个苍白了脸!
“公主!”如氲终于挤过拥堵的人群跌跌撞撞扑过来,也就在她扑过来的时候,她瞪圆了眼,看着我的身下,两眼满是不可置信,整个人都抖起来:“公主,你,你…”
我顺着她眼看下去,赫然看到自己两腿之下,涌出浓浓的血流来。
浑身火辣辣的疼痛掩盖了我腹中的绞痛,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正一阵绞过一阵的疼,也就在这一瞬,我才想起我一早上困扰了很久一直想不起来的念头。
千静羸弱的身子经期长时不调,混乱的日子总是无法记住,以至于我忽略了一个问题,似乎,我的例假,这次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了!
一股子血腥味在这个百年古刹混杂在袅袅佛香里弥漫开来,远处,是横七竖八倒着的数十个黑衣人的尸体,染红了这一方佛门净地。
头上的天,突然被浓厚的云层压去本来张扬的余晖,天象暗淡,波诡云谲,刹那风云。
僧众悲悯的吟唱突然四溢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仿佛佛语敦敦,面对芸芸众生的苦难吐露着怜悯的哀叹。
上方拥挤的人群的喧嚣突然离我很远很远,那扑动张惶的人声,仿佛寂静里的慢镜头,在这个本该清净无为的场所演绎人生百态。
“哈哈哈哈!”我突然不可遏止地大笑起来,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富有戏剧性?我还有什么,可以得到,可以失去?
卓骁的眼里开始弥漫出一种惶恐不安,他从来镇定无虞的脸如同冰河迸裂,带上了一种痛苦和浓浓的哀愁。
“想想,你别笑了,求你别笑了!”他抱住我颤抖,我抬起头狂笑,却依然抑制不住眼角滑落的冰凉。
在抬头的视野里,我看到脸色铁青的殷楚雷,他琥珀莹玉的眼里涌动着一种震惊,倒映着的,是一个疯狂而蓬头乱发的女人碎裂般的惨笑。
“哈哈哈!”我的笑,并没能维持多久,眼前被一种黑朦所取代,我的笑戈然而止,因为剧烈的疼痛和流失的体力,将我推到这个身体的极限,我全身瘫软下来。
在我陷入黑暗的刹那,我感到身子腾空而起,卓骁带着极度恐惧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不,想想,别晕,别晕过去,坚持住,我会救你,你要坚持住!”
八十四 心伤
不,我太累了,我不想再坚持,让我睡吧,永远沉睡!
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我,浓稠的黑幕将我躯体包裹,我任由它慢慢吞噬了我的躯壳,沉溺在无垠的空寂里。
好似有千张网,万道丝,将我牢牢俘获在浓酌的黑暗里,安静,沉寂,仿佛母亲的子宫,安详的没有纷争。
“想想,醒醒,求你睁开眼看看我,求你看看我好不好!”有一个很沙哑的声音在黑夜里试图划破黑暗,冲破迷雾,将我引向光明。
可是,我惧怕那抹光明,黑暗是永恒的,它给我安全感,我不要去那抹光亮里,我害怕。
“她为什么还不醒?如真,你不是说想想没事了么?为什么三天了,她还不醒?”这是卓骁的声音么?曾几何时,它是清亮好听的,怎会如此沙哑,如此焦虑?
“你冷静些,寒羽,我早说过了,想想身子弱,你要多看着点,早干嘛去了?”是谢悠然的声音?怎么那么严肃了?全没了平日的戏谑?
“我早和你说过,想想对别人都细心,唯独对自己的身体大大咧咧,你得在她身边多看顾着,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现在念了有什么用?”如真啊如真,你怎么说话如此不客气了?语气冷硬,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吓人的语调。
人都道谢悠然面热心冷,硬起来六亲不认,我还不信呢,这时候倒有些相信了。
“是我的错,我该死!我连想想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我真是混帐!如真,你让想想醒来好不好,只要她醒来,她要怎么对我都由着她,如真,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没有想想!”
寒羽的声音好悲伤,我很想伸手去抚摩他,可是,我只是默默立在黑暗的一角里,徘徊不定。
“想想,你不能这样把我抛下,在你告诉了我什么是我卓骁一生最在乎的人,最在乎的事以后,抛下我,这太残忍,求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想想,你最喜欢喝的花茶,还有喜欢吃的枣子糕都在这里,你起来看看,很香,真的,你睁开眼看看,我知道你喜欢,以后我都陪你吃好不好?只要你睁开眼看看我!”
“对了,还有梅子和葡萄酒,我都放在外面的榻上了,你不是喜欢在太阳下品酒看书么?只要你醒来,我都陪你一起,好不好?”
“下雪了,雪里的梅花很好看,想想,你不是说喜欢看雪中梅花么?起来看看好不好,真的很美!”寒羽絮絮叨叨的用沙哑的嗓子喃喃耳语,如同黑夜里一丝丝看不见的丝线,牵绊着我,拉扯着我。
“唉!”如真的长叹穿过了黑幕压制,直达夜幕的深处,震颤着我的心底,可是我依然只能默默卷缩在角落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只有这里才是安全的。
“寒羽,你别这样了,想想一直很坚强,她会醒的,我说了她身体太弱,这样落胎几乎流光了她的血气,总要昏睡几日的。你这样不吃不喝不睡,不是想想愿意看到的,去休息一下吧,让如氲看会儿!”
“师兄,你去休息下吧,啊!”如氲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师兄,你要生气,要发火冲我来好么?你别这样折腾自己。是如氲不好,没能保护好公主,公主一直都在说她不舒服,可是我都没在意,是我不好,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公主醒了会难过的,你去休息下吧,好不好?”
“不!”寒羽的声音听起来无限疲惫,带着浓浓的歉悔:“她一直都在告诉我她不舒服,她不想去,可是我都以为她只是一时不快,是我太大意,是我粗心!”
“她从进了京城起,就是那么不快乐,这繁华的都城从来不是她的乐土,我知道她向往自由,却总是把她制约在这锦绣牢笼里,我知道她想要我陪她,可她从不说让我为难的话,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是我的错,却让她遍体鳞伤。”
“我每一次都理所当然的接受她的付出,从没问过她真正想要什么,想想,寒羽求你,睁开眼看看我,你告诉我,你要我作什么?你答应过我,不再离开我,你忘记了么?只要你醒来,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看漠日孤烟,狼山釜水,好不好?”
唉,我在黑暗的角落里发出酸涩的叹息,我不想离开你,寒羽,可是这个世界里的意外太多,太沉重,我有些累,让我休息一下吧!
黑黑浓浓的世界里只有我孤寂的身体,这份冷清是我很久很久以前体味过的,它虽然冷漠地啃噬我的灵魂,却又让我感到无比安全。
此时,一缕畅扬的萧声仿佛轻轻舞动羽毛的鹤,迈动它纤长的足,踏着优雅的舞步款款而来。
又如同一抹春风,悄悄拂过我的面庞,仿佛母亲的手,安抚我空寂的心。
我静静窝着,聆听这带着一点点哀怨忧伤的萧曲,品味着那一点点述求和叹息,有一点点裂缝,从黑幕里撕开。
可是萧声突然嘎然而止,续之的是一阵沉默。
怎么了,这世界终于放弃我了么?
“殿下不该来,这里并不安全!”寒羽的声音还是有些沉哑,但更多的是一缕冷漠,如同远山的冰挂,亘古冰寒。
“寒羽在怪我?”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殷楚雷张扬跋扈的声音如今却透着一丝隐忍和不安。
“不敢,臣只是认为多年的计划,殿下不该任意改动,这京畿,殿下确实不该过早回来!”寒羽的语调无波无澜,深沉淡漠。
“公主对我有大恩,能摆脱质子身份,公主功不可没,可否容许我探望一下?”
在一瞬的沉默过后,寒羽淡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疏远:“殿下万金之躯,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内子未醒,就不劳殿下惦记了!”
“未醒?”殷楚雷的声音陡然升高了些:“如真怎么回事?为何还没醒,我去请国手来给公主看看!”
“殿下好意臣心领了,内子没事,只是有些累,殿下不必挂心,您还是早日回去,以免国内四殿下的人乘机作乱才是!”
又过了好久的沉默之后,殷楚雷的声音里带上了点懊恼:“寒羽还是在怪我?我明明警告过公主了,也安排了人带公主离开是非,可是谁想到她还是会出意外?你这样怪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臣并无此意,殿下多虑了。臣只是认为,此法过于激烈,裴太子位子尚稳,那女子来历蹊跷,裴奎砾不是傻子,即便现在激的一时上当,难保日后生疑。况殿下国内尚未稳定,四殿下之流终是大患,当日你我定下先安内再图外的大略,殿下怎能随意改变?”
“哼,这女人自己撞上来一心要为她那冤死的爹报仇,以为是裴太子的人救了她,我不利用一下岂不浪费?让她以为是为裴远珏做事又报她的父仇何乐不为?”
“何况这女人又不知道我在这一局里。那裴远珏虽然位子稳,撬撬总会松的,让他老子心里有根刺,让这小子没空总来算计我,总是好的,又岂会对我国内之事无用?”殷楚雷这人说话的调子永远那么张狂自信。
“殿下可想过,如此做,即便内子的事是个意外,这也可能会伤害到兰儿?您可答应过我,日后会放兰儿自由!何必伤害到她?”
“哦!寒羽还惦记着兰环么?”殷楚雷的语调突然有些不虞:“怎么这次,没见寒羽去看看宫里为之闹翻天的贵妃娘娘?娘娘早产,可是让裴奎砾差点把这皇城翻过来,寒羽不该去关怀下你那位兰儿么?”
“兰儿有一宫的人为她忙,臣插不上手,自不该臣多担心!臣认为殿下也不该在此地多留,还是早回程的好。”
“我看寒羽对兰环姑娘如此不放心,可想过对公主不公平么?”
“殿下什么时候对臣的家事感兴趣了?”
屋子里很热么,我怎么觉得身上被沉闷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真是吵,这两个男人在干什么?
“公主!”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欣喜。
悉唆的声音传来,隐约听到谢悠然的声音断断续续:“她听到…继续…!”
过了会儿,殷楚雷的声音响亮地传来:“公主对我有大恩,今日我特来向公主道谢的,寒羽,不能让我去见见公主表示下感激么?”
寒羽的声音冷漠中透着凉薄:“内子无事,不劳殿下记挂,只求日后殿下行事末要再如此凶险就好。”
我感到即便所处在黑暗里,都能感受到一种压抑和升腾起来的气势,将我处在的一方小小静地也搅得不甚安宁,真是好吵。
这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寒羽真是好福气,只是不知,日后你我所谋之事一起,天下大乱,这公主,你将如何处置?宫里那位,你又准备如何?”殷楚雷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搅动着黑暗里也风啸云涌。
“殿下只管谋这天下大事,臣之家事,殿下不用操心!”寒羽的声音亦高了不少,在一种龙吟虎啸里,不急不徐却又鹤呖猿惊。
我感到仿佛冬风呼啸,铺天盖地的压来。
“吵死了!”我终于无法再蜗居在黑暗寂静的一角,发出了压抑很久的愤懑。
八十五 冷战
“公主!”欣喜之声大涨,“你醒了!公主醒了!”如氲什么时候也这么咋呼了?好吵。
我随即感到被一个熟悉的温暖抱起,卓骁有些颤抖的喜悦溢于言表:“想想,你醒了?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
我艰难扯开粘滞的眼,好半天反应不过来身在何处,全身犹如被碾压过一样酸涩绵软,许久,我才从聚焦的眼里,看到眼前的情形。
对面站着的是明显憔悴的如氲,她一脸欣喜看着我,眼里蕴着泪,这么爽健大方的脸第一次那么无措。
抱着我的,自然是卓骁,他还是那么俊美,只是没有意气风发的绝代,更多了份哀伤的疲惫,冰晶黑玉的眼,布满血丝,但此时又带了浓浓的喜悦,小心翼翼地盯着我的脸。
“想想,你终于醒了!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吃东西?”看我看他,他露出那熟悉的绝美笑容,抚摸我的脸道。
我闭了闭眼,张张嘴,声音因为多日不开口而有些哑,但是我依然清晰的道:“侯爷,我累了,可不可以让这里安静些?”
卓骁愣了下,抱着我的手一紧,随即脸上绵延开来一种哀伤,重重的哀伤,如同余晖染上了秋霜,萧瑟覆盖了山林。
“想想,你说什么?”他的语调有些变,如哏噎了一般。
我挪开眼,不去看那抹让自己不由心碎的忧伤,只是用一种淡漠恭敬的口吻道:“侯爷,妾身想休息,你能不能让大家都退下去?”
卓骁沉默地搂着我,我感到他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很久很久后,才又小心地将我放下躺好,为我掖好被子,轻柔地道:“想想是需要休息,那我就不打搅你了,一会儿让如氲给你热了粥吃了再睡吧!”
我闭上眼,默不出声。
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深深的,深深的潜入我的心房,让我的心,微微颤动。
可是我还是不出声,任由那抹熟悉的浅香飘出屋子,门扉轻轻合拢,却又重重压在我心中。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在想,那一阵子,我是不是过于执着,而让一时的恼怒蒙蔽了自己?只是,我醒来后总是处于一种说不清的烦躁里,以至于让自己做出后悔的事来?
“公主!”如氲轻声呼唤,当我看向她时,她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恭敬地道:“要不要坐起来会儿?”
这已经是我醒来后第三十天了,这次的流产耗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大出血昏迷了整整五天,好不容易从死亡线上被谢悠然拉回来,却还是躺了整整三十天。
因为血气亏虚,侯府每天用大量的补血益气的灵药填鸭式地灌,还是让我躺够了三十天才勉强恢复了自主的力气。
我窝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不知道岁月几何,也不知道白天黑夜,而这些日子的汗爻宫廷里,在三十日前,贵妃单兰环受惊早产,生下个不足月的男孩,气血两亏,但是裴奎砾几乎将整个王朝翻过来遍寻名医,终将单兰环母子保下。
谢悠然和我聊天时倒说幸好兰环早产,不然以她狭小的身子,足月的孩子反而会要了她的命。
总之,宫里那位终是有惊无险,而那日大宏图寺刺杀事件据说牵连死去的足有千人,那血,不仅染红了大宏图寺,更染红了东市口刑台,数日都洗不去那血腥味。
那个刺杀的女人,据说被裴奎砾活活抽了筋扒了皮,当日因为她的父亲上疏对单兰环不敬而被杀,如今却被灭族。裴太子一党被株连的人有百人,太子被禁锢在东宫不得出门,虽未被废逐,但气焰严重受到了打击。
朝堂都在说太子要垮,大家都在寻找新的依托,母凭子贵的单兰环的儿子最有可能是未来的希望,而同为曾经一国人的卓骁再次成了更风光的人物。
可是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不问侯府任何事,甚至很少开口,外面的事,都是谢悠然和如氲时不时说起的,他们说,我听着,不说,我也不问。
卓骁每日总会来看我,可是每次他来,我都无声无息装睡,他并不以为意,却总是嘘寒问暖的说话,虽然得不到我的回答,但是他却从不间断,只是总会在一声叹息里结束话题,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