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站起来,眼却一黑,差点一屁股坐下,起猛了,我闭上眼哀叹。
“怎么了?头晕?小心点!”殷楚雷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浓浓的关怀:“你要干什么去?”
我扶了扶头,等眩晕感过去,才回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林子里找些今天的吃食,还要再去找些草药来。”
“休息一下再去不迟,你再睡会吧,都守了一晚了,看你的脸色憔悴得很。”殷楚雷今天是越发的和气了,刚还笑着,现在还满脸关切地对我说话。
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转变,不过对我来说倒是件好事,不管如何,这时的他总比以前那个让人惧怕的充满王气的帝王要好相处。
我摇摇头:“已经晚了,我去去就来。”将火堆重新燃大,灌水进水壶,然后,带上刀子,绳子进了林子。
其实要捕捉猎物早晚最好,尤其是小型食草的,一般晚上出来活动,不过昨晚太累,今天已经有些晚了,可再不进点蛋白类的,我和殷楚雷怕是撑不了几天。
昨天大致看到过地上有圆颗粒马粪状的粪便,附近一定有小动物。
我凭记忆找到昨天发现粪便的地方,现在天光亮堂,看得比昨晚清楚,粪便周围还有被啃吃过的幼树光突突的茎,野兔的窝就在附近。
我很快找到了我要找的家伙,在一个不太高的半坡地上的地洞里,要捕捉这小家伙不难,挖开这个不大的地洞,拿一个刺蕾枝条一钩就可以钩出来。
我又继续找了几个兔窝,发现了一处半坡上的山洞,洞外没有很重的味道,里面也没有粪便之类的,看来不是野兽的窝,也许适合住上几日。
继续找了些长短不一的树枝,我要做个滑车以便运送殷楚雷,用藤本植物的纤维扎好梯型的骨架,再临时架了个三角架,用棉布带作了个背带,带着一大堆东西回了临时落脚点。
殷楚雷安静地躺着,看我回来,对我背着的一大堆东西耸了耸眉表示了惊奇,不过,他似乎有些沉默,只是看着,没开口。
我也没空招呼他,自顾自剥皮,开膛,取内脏,扔在小锅里炖,肉壳串在木杆上,架在火堆上烤,下面放了个石盆,接着滴下的油,时不时用毛笔头摸在肉上。
烤好了肉,连着炖汤加了盐递给殷楚雷,他没有多说话,接过来便吃,大概饿得狠了,我看他吃的没了平日里良好的雅像。
我也给自己弄了份,解决好吃食,我开始摆弄滑车,拆了三角架,又在梯形木架上斜绑几根木头,一边和殷楚雷商量着要将他搬到发现的山洞去。
殷楚雷低着头看着我摆弄手上的东西,有些出神,对我说的话似乎没有反应,鉴于他的威严,我出声询问:“那个,殿下是不是有更好的意见?”
“吾卿!”看我有些不明白,他淡淡的笑道:“叫我吾卿,或则,楚雷。”他的眼里流趟过一丝浅浅的水文,“千静既然懂得医术,你看我几日可以恢复行动?”
我还从没见过他用这种询问的口吻问过我话,以往可都是问着问题实际却是不容置疑的。
不过,我还是老实回答:“殿,哦,我还是称您公子吧,这样方便也不失礼,您的伤,别的都还好,可腿骨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没月把不能下地走路。”
殷楚雷看着我的眼里飘过一丝阴霾,还有懊恼,语气突然有些烦躁:“不行,三日后,必须上路,你给我绑紧了腿,我能走。”
我有些应接不暇此人如此多变的情绪,只能归结于伤病的难耐使即便是要做皇帝的人也会喜怒无常,只能顺着他好脾气的应道:“我做了这个东西可以拖您走,不过我力气小,可能走不多远。不过,无论如何,至少得休息多些日子,不然我也拖不了您走多远啊!”
殷楚雷沉默了一下,眼里闪过一缕愤然,随即又归于平静,看着我,微微好象叹了口气,道:“麻烦千静了,只是,最多四日,必须往南北走,离开这里,翻过那座山,就可以到汗爻和殷觞交界处的绵图山麓。那里离寒羽此次扎营的戎麓六郡北昌郡只有两百里,早日到,你也可以早日和寒羽团聚。”
我想了想,点点头,算上路途,可能还要走个个把月,如此,确实要赶紧赶路才是,总得把消息早传给卓骁才好。
将滑车弄好,给殷楚雷换了药,将滑车垫进殷楚雷的身体,将他弄上车,收拾好需要的东西,将背带背上肩,我奋力地拖着往发现过的山洞里走。
有了这么个可以遮挡风雨的洞我放心的多了,在修养的几日里,我变着法弄来各种野味和野菜,为了能让他能更快恢复,自己也有个好的体力。
在这点上,殷楚雷倒是个配合的患者,他对我辛苦弄好的吃食从不拒绝,即便是看着恶心人的白蚁汤,炖蚂蚱。我告诉他这对他的伤口恢复和体力恢复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他就皱着眉愣是喝得干净。
他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此人果然体力强健。第三日,已经可以坐着帮我弄些草药等动手的活了。
我准备去弄些前日发现的蜂窝,这林里资源还是挺丰富的,合理饮食和有效的草药使他和我都有了足够的体力,我决定再带上点蜂蜜蜂蜡,好路上用,那是天然的营养品。
站在蜂巢下,我封堵住蜂巢的出口,用野草制成的火把熏蜂巢,很快解决了蜜蜂,取下蜂巢,准备回去处置。
等我收拾好回转身,突然听到一声低吼,正前方草从里,一双冰冷的眼睛闪着寒光直射过来,随即,跳出一头斑斓大虫来!
我的天,我居然疏忽了一直以来忽略的问题,此山谷里,岂会没有什么猛兽?
一人一兽瞬间对峙!
暮色里,老虎猫科动物冰冷森森的眼精光四溢,直视着我,但没有动,我知道,它并不确定我是什么东西,对于野兽来说,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相反,可能反而惧怕人类。
我要想办法不惹怒它的情况下赶走它。
我突然跳起来,大呼大叫,叫声怪异,手舞足蹈,眼前的老虎一抖身,弓起了背,望后一缩,瞪着我,脑袋晃了晃,然后低吼了一声,往旁边一串,跳了开去,草木发出悉悉梭梭的声音,不一会,这头大猫便消失于夜色中。
我惊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擦,拔腿就往山洞跑,一路跑之字型,猫科动物的视线范围很小,我怕它还跟着,用这法子甩脱它。
等我气喘吁吁跑到山洞里,一身狼狈地扶着山壁喘,殷楚雷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猛坐起身:“怎么了?千静?”
我喘了半天没法开口回答,看殷楚雷作势要起,赶紧摆摆手,“没,没事,刚,刚,刚遇到一只老虎,为了甩掉它跑得急了些。”
哪晓得我这么一说,殷楚雷倚着山壁就要撑起来,脸色微白:“你被它伤到了没?”
我一看反被吓到了,迈步上前一把摁住他:“你疯啦,骨头还没长好呢,乱动什么?”
殷楚雷被我一把按回地面,却仰着脸反复打量了一番我的身体,才好象吁了口气。随即突然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仿佛晨光熹微,威武俊颜上棱角分明的线条突然柔和起来。
我愣了愣,这位最近很诡异,情绪多变,这会子如此开心好象还挺不让人适应的。
我有些心里发毛,觉得此人发威时虽令人生畏,但这偶尔冒出头的温柔一笑,却也毫无源头,令人无从适应,比他发威还可怕。
殷楚雷的嘴角挂着笑,看着我道:“看来千静没事,我还以为千静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还是有东西能令你如此失色的啊!”
怎么说的,那可是老虎!我看面前这位笑的越发开心起来,感情是笑话我么?原来是人都会幸灾乐祸,太子也不例外。
我翻着白眼,不想去理睬这个有些越发没有太子形象的人,自顾自整理起东西来。
手头的东西也算是齐备了,只是身上单薄了些,天越发的冷,晚上即便生着火也驱赶不去寒意,殷楚雷大量的失血还没能补回来,虽然有强健的体魄依然没有那么好的抵抗力,我担心这么下去,我和他再冷上几晚会得重感冒。
哪里去找御寒的东西呢?
想起那只老虎,突然灵机一动,猎虎!那可是上好的皮毛,内脏和肉也足够好多天吃的。
想到就要动手,猎虎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没有经验,只有纸上谈兵的知识,野外生存课教过,但从没真碰上过需要捕杀这东西的时候,何况,在现代,那可是全世界保护的物种,随便可不能杀。
现在,却是为了生存,我需要它!
努力回忆起猎虎的需要,没有枪械,只有靠原始武器和运气了。
我有现成的绳套阱,这几日都是用它来扑捉野兔的,只要加大绳套力度和用更粗大的树干作吊杆就行,野兔的内脏也是现成的,需要个长的标枪,以便杀死能落进绳套的老虎。
我找来杆长而直的树干,将刀子用绳子牢牢绑在树干上,取了吃剩下的内脏,趁着天色还晚,我决定去试试运气。
三十五 旅途
“你干嘛去?”殷楚雷看我要走,问:“这么晚了还出去?刚刚还碰到过老虎,不是明日就要走了么?还折腾什么?”
“我去把那头虎猎来。”我扬扬手中的标枪,“现在正是时候,你先睡吧!”
“什么!”殷楚雷俊脸立刻黑了,声调拔高,喝道:“你疯了?不许去!”
我看一眼脸色极其难看的殷楚雷,知道他也是为我好,可是,我们太需要那只老虎了,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它既然出现在那个地方,就说明它领地就在那里附近,有可能抓到这家伙,我还是要试试的。
我尽量平心尽气解释:“公子,这天越来越冷了,你我都没有御寒的衣物,那头老虎可以给我们很好的皮毛,路上也可以提供我们吃食,我们很需要那头老虎。”
殷楚雷的脸色越发难看,死盯着我,琥珀眼里凌厉之气又显,整个人再次充满威吓力:“那也不行,你以为能杀个野兔就能杀老虎了?胡闹,不许去,不自量力!晚上若是冷,你靠我近些就是了,我给你输些真气会暖和些!”
我翻了下白眼,殷楚雷其实也挺可爱的,自己血气不足手脚冰冷还要暖和我么?不过,说起来,殷楚雷的武功好象是不错,可惜现在有伤,不然倒可以帮忙捕猎,我对古人的功夫这玩意还是挺好奇的,真很神奇。
“公子,您还没恢复,别为我浪费内力了。您放心,我不会勉强的,如果不行,我会回来,明天一定能上路。”
我提起东西,冲他一笑,也不在意他脸上阴云密布,走出了山洞。
我很快来到发现老虎的地方,四周静悄悄的,老虎还未出现,我抓紧时间在稍开阔处选了棵结实的小树,压下它的枝头,在两边立两个带凹槽的木桩,架个横木在上面,小树枝头系好绳套垂下来,同时系个扳机臂用的木桩竖立在横木上,上面绑着内脏,一路四周洒了内脏杂碎。
一切弄好,我卧进草丛里,开始静静等待。
等待是漫长而枯燥的,可是我不敢发出任何响动,因为老虎和任何野兽一样,机敏而狡猾,它本身就是老到的猎手,我要捕捉它,全凭运气了。
天色,在等待中渐渐张开,远处,银白色的天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我疲惫而失望地看着陷阱处,难道,真的等不到了么?
突然,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人打着咯,我立刻一凛,紧张驱赶了疲惫和瞌睡,我可以感到四周气氛陡然升温,我甚至可以感到有东西呼出的臭气就在脸侧。
老虎终于出现了,果然如同教过的,这畜生就喜欢黎明出动。
内脏的腥气终于引动它了。
我一动都不敢动,连带呼吸都几乎屏息,只一丝丝往外缕,等待,再等待!
终于,那只硕大的家伙身躯后弓,前爪刨地,猛地扑向平台陷阱,只听恍啷一声,然后传来嗷地巨吼,整个山林为之震颤,惊起一排山鸟,扑愣愣冲破破晓的天空,箭般射向远方。
我依然没动,耳边是虎咆龙啸,那大家伙挣扎得很厉害,脖子被牢牢套住,依然张牙舞爪,眼见得那树枝似乎挂不住大家伙了,我这才扑了出去,手持着长矛向它的肚腹狠狠扎去。
老虎再次发出巨吼,硕大的肉掌带着掌风呼呼乱舞,我连忙拔出长矛,却连带着将它带下了地,树枝终于不堪重负折断了。
一到地上,那头老虎居然还能翻身跳起,恶狠狠向我扑来,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强大的扑力扑倒在地,一抹巨痛从手臂上传来,腥臭的大嘴就向我的脸上压来。
我心一冷,小命要交代了。
就在这当口,老虎突然软下来,整个沉重的身躯压倒过来,差点让我吐血。
我推了推大家伙毛茸茸厚重的脑袋,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死了。
用尽力气将大家伙推开,我只觉身上血腥味十足,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我甩甩头,就着熹微将虎放平,在颈脖下方挖了个洞,准备开始处理。
放血,在它耳后根部,刺断两侧的颈静脉,暗红色的血泊泊流向下方我用桦树皮做的方盒。
然后,趁热开始剥皮,沿左前后腿环切,沿腿内侧下切,又在沿腹中线上下竖切,剥下一边的皮到脊背上,展开来,又翻过来压在剥好的一侧,同样剥好另一侧。
只是可惜为了杀死它我在它肚子上捅了个窟窿,不是好皮了。
然后开膛,掏出内脏,清洗肛周,收拾好内脏,这几日收拾野兔让我经验大涨,老虎虽大,捣弄起来却也顺手了很多。
弄好了一切,天色已经大亮,我洗了把脸,简单包扎了下臂上的伤,还好,不深,带上战利品回山洞。
还没到山洞口,居然被吓了一跳,山洞口的路上,赫然歪歪斜斜立着个人,正艰难地挪着一条腿走路。
不是殷楚雷是谁?
我一惊之下扔了东西扑上去,扶住他道:“公子,你怎么自己走出来了?”这要摔一交那腿可就不好恢复了。
站得近了,才看到殷楚雷阴沉如黑夜的脸,一双利剑般的眉紧颦着,因多日未刮面而显得胡子拉杂的脸憔悴而野性,看到我,琥珀色的眼里好象光芒一闪,仿佛如三月的暖风吹过,只是再打量我身上,陡然间满脸风云,波涛汹涌。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冷声道:“你受伤了?”
嘶,他抓得我好疼,肩伤裂了,即使没受伤也快被他扯出伤来了,“公子,千静没受伤,身上乃是虎血。”
殷楚雷紧盯着我,眼里海浪翻滚,钳制我的手越发得紧了,直痛得我唉哟出声,他这才好象醒悟过来,松开了手,淡淡道:“恩,没受伤就好。”
我顾不得研究他的异常,扶他先坐下:“公子先坐,”取过还有些湿凛凛的虎皮:“公子,你看,我真逮到那头虎了,过几天等它干了您就可以用他御寒了。”
殷楚雷看看我手中的虎皮,眼里意味不明,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冷淡地哼了声,“千静好本事,看不出你一柔弱的女流,倒真能捕到一头猛虎!不愧是鬼修罗的夫人!”
听着话语里的冷嘲热讽,看他满脸不是滋味的表情,这位太子殿下又怎么了?比起难民营里的战俘还难侍侯。
不过,此人毅力确实惊人,三天时间,居然可以自己倚着拐杖站起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走出洞口的。
看他满头的大汗,几天非人的生活让这个即便是在汗爻忍辱生活之时也没有如此狼狈的太子显得犹如野人,俊朗的面目难掩沧桑,只有双眼依然迥然有神,诉说着主人不屈不挠的精神境界。
此人的强悍令我敬佩,几日相处下来不得不承认他强韧果敢的性格,隐忍坚贞的内在使他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活下来,难怪,即使殷觞差点被亡国,我依然可以在他身上看到从容不迫,镇定自信。
唉,就是此人心思不好捉摸,无怪乎人道天威难测,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多变的人,只好陪着笑脸:“公子可是急着要走?是我耽误了,我这就去拿担架,您等等。”
“不用!我自己走!”殷楚雷突然大声道,随即做势要起,我一把按住他:“公子,您的腿骨断了,如果您现在坚持走路,那么以后一辈子您都要拄着拐杖过了,您不会想如此吧!”
殷楚雷瞪视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再次看到叱诧风云般的雷霆雨露,杀气腾腾,他脸上阴晴难定的表情犹如头顶舒张翻卷的云朵,晶亮冰冷的琥珀美玉眼中如飞瀑入涧,激起张扬的珠玉,却又归于深潭之中,渐渐平息。
见他未再开口反对,我匆匆进了山洞,取了滑车,将需要的东西置于其下的架子上,走出来,扶他躺进滑车,将猎的虎一干东西也放好,开始往殷楚雷说的西南方向走。
停下来休息时,我就将虎皮展开来晾晒,虎血内脏煮了吃,多余的肉风干,一路走走停停,数日后,终于出了这个无名的山谷到了一处山角下,虎皮也已制好。
站在两山之间的羊肠小道上,我看看殷楚雷,再看看自己,对上山头明亮的日光,觉得两个简直就是从蛮荒社会来的原始人种,幸好这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不然,我和他满身的血迹,怕是要吓死人了。
不由得一笑,却听见后面的人道:“你笑什么?”
这几日,我和殷楚雷除了路上需要时偶尔交流几句外,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沉默之中,也不知道这位大爷又怎么了,除了回答我问他吃不,方便不,他以一个字回答外,几乎没听到他的开口,典型沉默是金。
因为没法漱洗,他满脸胡子拉杂,长发披肩,我也看不清他的脸色,尤其是此人虽外表狼狈,可是周身的腾腾杀气,依然不减,我也不敢多言,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事,盼望着,早日结束这个磨人的路途,离开这个让人捉摸不定的人。
这是几天来第一次他主动开尊口,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终于不再用面对气压极低的境遇了,“我在笑咱两个,实在形象不太好,像是逃荒的,还怪吓人的!呵呵。”
“我累了,休息一下吧!”殷楚雷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一愣,随即停下脚,将滑车靠在一棵松树干上,扶着殷楚雷从上面下来,坐靠在树边。
我拿出水囊,凑到殷楚雷面前道:“公子,要喝水么?”
殷楚雷没有说话,也并未接过水囊,只是用唯一还能看出精气神的眼睛从头至脚打量我。
头顶,疏密想间的松叶间隙,透出点点金屑,洒在他颓废脏乱的身上,为他渡上一层金箔,即便是在这样颓乱的环境里,这个人依然是那么威严深邃,那么难测其心。
我对着他反射着点点金光的眼有些尴尬,只好再次问:“公子,喝水么?”
殷楚雷眼眨了眨,看看我拿着水的手,默默接了过来,仰脖饮了口。
收回他递回的水囊,我看看天色:“公子,晌午快到了,我去采些野菜来开灶做饭。”
说着我站起要走,殷楚雷突然道:“前面有溪流,你去洗洗,不用急着做饭。”
他的话让我愣了半晌,一时不知做何反应,殷楚雷却皱了下眉头,冷然道:“怎么还不去?”
哦,我这才反应过来,提着他递过来的棉布愣愣地往前走。
绕过小道,穿过一片林子,果然有几条小小的水流从山谷上流下,汇成涓涓溪流从面前淌过。
站在溪流上,清测的水面如一方长镜,倒映出我的形象,还真是惨不忍睹,无怪乎殷楚雷要我先清洗自己,我的样子和疯子没什么区别,而且,还是个满身血污的,殷楚雷至少还有双眼睛可看,我,可是没一处能看了。
不过没有可以换洗的衣物,我只能洗了手脸,将枯黄散乱的头发洗了洗,拢好,再看看自己,还过得去,才又原路返回,路上,顺便又采了些野菇,准备炖在汤里。
快回到目的地,半空里,传来一声扑闪声,一只孤独的鸥鸿从林里直上云霄,它发出鸣叫声,在这寂寞旷野里,分外凄凉。
孤翅南飞,欲振无伴,哀鸣翩翩,我心凄凄。什么时候,我才能摆脱这个孤独无伴的世界,不用再为什么生存烦恼了呢?
秋风愁杀,冬日肃萧,这种满目苍凉的季节果然容易悲秋伤春。我默默走回山道边,前面有悉悉声,似有走动的声音,我抬头看去时,却只见殷楚雷一个人默默静坐在那里,身边,流动着的,是孤寂独行的怅然和身在高位的决绝。
我迈步上前,背对着光迎向树荫下的殷楚雷,“公子。”
殷楚雷仰头看着我,班驳的阳光投射在他阑珊的身上,我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不同,那满面尘土的灰暗掩不住了他风发的意气,还有决定什么的毅然,他伸出手,面对我:“扶我起来!”
我讶然照做,他淡淡道:“走吧,翻过这座山,就是目的地了。”
三十六 村落
横亘在目的地前的这座山山林茂密,荆棘从生,虽不高崇,却山石陡峭,很是难走,我拖着一个人,朝上坡道走时真是要了我的小命,肩手之间都磨出道道血口,千静的身体又缺乏锻炼,脚力不够,往往一脚不稳还要连人带东西一块滚落半坡,白走半天。
这时候,被我压着摔倒的殷楚雷倒没什么不虞,看他摔的也浑身是破口居然没有发火,只是努力自己站起来,配和着我继续整装前行,还很关怀地走几里停几里,说是自己累了需要休息。
我知道凭他的毅力不需要如此频繁的休息,我也没看到他为什么人着想过,我替他干活应该在他眼里是天经地义的,有时候看他的表情,直视远方,眉头紧皱,神情焦急,显然是急着赶路的,可是每次,他还是走几步就要求休息,作为封建制度下的上位之人,此人也算是会为人考虑的了。
就这样嗑磕碰碰地走了数日,终于在一日正午到了山头,再下去,就多少会好走些。
站在山头,俯视下去,却看到下面郁葱林茂间赫然有广田数倾,间杂屋舍,阡陌交通,炊烟盈袅,一派山水田园之感。
这么多日,终于看到人烟了。
一时兴奋,举手直指道:“公子,下面有人家了,是不是到目的地了?”
殷楚雷极目藐了眼,却没有我的兴奋劲,只是淡淡道:“过了这个村落,便是两国交界处了。”
我挺高兴,怎么说走了这么多天也算盼到头了,顾不得某人似乎并不兴奋的表情,拉起滑车高高兴兴往山道下走。
有了目标和希望,人办起事来果然是事半功倍,一路走得顺畅,不到两日功夫,我就拖着殷楚雷到了山角下。
此时,已是傍晚,天边晚霞流火染碧,青山如埂,鲜霞褰林,倾辉映岫,近处残径荒秽,巷深幽密,几步外却见屋舍俨然,隐逸在高树密枝间,鸡鸣犬吠,炊烟萦绕,还真有些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处之感。
我拉着殷楚雷往村里走,迎面跑来个垂髫小儿,穿着与我见过的小孩不尽相同,他看到我们两个一愣,站在那里半天没动,我冲着他微微一笑,正要上前询问,却见他啊地一声尖叫,像见了鬼一样向后跑去,一路还嚷嚷着,“阿爹,阿母,煞来了,煞来了,救命啊!”
我大窘,悻悻然收回本来伸出要打招呼的手,回头看了眼殷楚雷,此人倒没啥表情,只是看着我,皱眉。我一捂后脑,傻笑:“好象真吓到人了。”
我早说过我俩十几日山林野地的生活已经把我们两个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若是有人看到定要吓一跳。只是刚刚一时兴奋,忘了自己的形象,一个小孩,看到我们这样子,不怕才怪!
殷楚雷看着我,嘴角撇了撇,大概也是意识到什么,眼里居然有了丝揶揄,我对着他耸耸肩,两手一摊,心道,咱两个半斤八两,你也不用嘲讽我吧。
就在我两个杵在村口犹豫着要如何进去的时候,前方出现嘈杂的声音,随即,一群人蜂拥而来,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耄耋老人,身形清癯,精神矍铄。
后面跟着的,是一群男女老少,都是方巾箍头,衣服装饰有点中国少数民族的样子,领口对襟都有繁复的绣花,腰上垂一布挡,也是繁复累赘的花色。
一群人表情激动和惊惧,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在看到我和殷楚雷后,面色更是恐惧,颤颤微微地走到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脚下,后面一群人也跪到下来,老头是跪了就拜:“湖煞饶命,湖煞饶命,千万不要降罪啊,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上供的,今年晚了些,不过您老放心,供品一找到,一定给您祭上!”说完便猛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