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我哥在家么?”
佟少琪觉得这事也是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站起身来看了看楼上,似乎安静的很。小李摇了摇脑袋,苦笑着回道:
“少爷现在可是准时准点的到赵家报到,这时候恐怕正坐在人家的花厅里喝茶聊天呢,我看少爷现在也是当局者迷了。赵家那位小姐长得是没得说,可是我们章家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而且少爷不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帅小伙,难道还配不上一个开药铺家的女儿您跟夫人商量商量,直接找个媒人上门把亲事定了也就算了,我肯定他们家里得乐开了花。”
小李自然知道赵家遇到的那档子倒霉事,心里倒是觉得赵家小姐配不上自家少爷,不过看着少爷那副殷勤的劲头,恐怕是动了真情,回头是没有可能了。
佟少琪点点头,也觉得可行,现在虽然讲的是自由恋爱,只是最后婚姻大事还是两家家长同意才算是圆满了,自己好不容易劝服章玉英接受赵玉华,若是以后生了变故又要折腾,还不如现在就给定妥当了。
不过…佟少琪手指敲了敲桌子,若是要走这步棋,还需要确定一件事才行。
“小李,去叫车,我要到赵家去凑凑热闹。”
“是。”
小李忙答应下来,叫来了家里的司机,佟少琪在路上买了些蛋糕,直奔赵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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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华正帮着家里看铺子,而佟平川心里虽然想着整日在赵家扎根,却还是被章玉英一早拽走处理章氏纺织的各种杂事,老季接手之后公司的名字都没有改变,自然真正的主人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做个样子给唐映瑶看看罢了。
所以当佟少琪一路到了赵家的药铺,并没有见到自家大哥,倒是突然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从门口跟自己擦肩而过。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子早已经上了车,只留下一个背影。
“少琪,你做什么呢,赶快进来。”
赵玉华看着佟少琪呆呆站在药铺大门口,忙笑着走出帐台把人拉了进屋,跟伙计打声招呼,径自撩起帘子从小门出了药铺,通过小小的回廊,便是赵家居住的院子。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到我这里来,原来是是给自己准备嫁妆呢。若是我能帮着上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怎么说我女红方面也比你懂得多些。”
笑着给佟少琪斟茶倒水收拾点心水果,赵玉华还一边那她打趣,让佟少琪不小心脸淡淡的红了一下,想起一时兴起给杜如勤缝补扣子结果愣是把人家袖口缝到一起去了,她决定以后还是不要逞强的好,于是开始转移话题:
“玉华,我今天来可不是有事相求,而是来探探你的底细来了。”
“什么,我的底细你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么,还有什么需要探的?”
赵玉华玩笑似的回道,没想到佟少琪倒是慢慢严肃起来:
“玉华,你应该知道我哥哥对你的心意,而现在你跟陈家少爷那场闹剧也过了很长时间,我妈很担心哥哥的婚事,我想着你们之间的事情应该有个结果了。所以,我来问你一句,你们两个的婚事到底能不能成?”
“少琪,说句真心话,哪个女子不想着风光幸福的出嫁,可是我不行。我已经没了这个资格,如果真的嫁给你哥哥就是害了他,让你们家成为上海滩的笑柄,我不能因为自己而毁掉你哥哥的前途。其实这几天我也正想着这事,你回去劝劝你哥,若是,若是可能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来了,让人看到我是再没有任何害怕的,只是他的名声要紧。我,我打算守着赵家的药铺过一辈子,以后若是有缘就收养个孩子养老送终,再也没有其他奢望了。”
赵玉华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敛下眼睑,轻声回道,她本来已经心如死灰了,却不小心让佟平川撩起那么一点火焰,若是佟少琪不来挑明,恐怕还能让这点温暖慢慢的延续下去,只是她不能为了这些而自私的毁掉那个人的生活。
佟少琪摇了摇头,没想到赵玉华原来还没有真的从陈家骗婚的阴影中走出来,不过这个时代的女子能做到她这个地步,也算是不差。
“玉华,我们不能为别人的嘴活着,自己的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你不去争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今天回去我就跟我妈说让她找媒人上门提亲,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可是要想办法挤兑赵家药铺的生意的,或许就在你们家对面开再开上一家药铺呢。我说到做到,美人,你就乖乖的等着嫁到我们家里来吧。”
说着,佟少琪对赵玉华挑挑眉毛,作出一副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下流样子来,顺手从桌子上摸到一根香蕉当做扇子轻轻挑了挑赵玉华的下巴:
“美人,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滴,呵呵呵。”
“少琪,你真是,哎,算了,只要你妈同意我就嫁。”
赵玉华忙躲到一旁,避开佟少琪不正经的调戏,心里有些感动,却还是有些苦涩,没有一个母亲能够容忍自己的儿子娶她这样的女人,便是佟少琪能够向她妈提起,恐怕也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这样她也就能死心了吧。
“好,就应该这么痛快才对,我这就回家跟我妈说清楚,这几天找人来提亲,这事就这么定了。”
佟少琪看着赵玉华害羞了,也一拍桌子挥了挥手,作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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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玉英其实并没有佟少琪想象中那么固执,或许是看着儿子痴情的样子有些感触,再加上对赵玉华也算是知根知底,平日里冷眼看着是个温柔专一的女子,听着佟少琪把今天探底的事情说了一遍,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她的提议。
“我知道了,不就是招认提亲么,等明天我就去准备,过几日找个好日子就让人去还不成么。你们这对兄妹没有一个给我省心的,都是招惹麻烦的行家里手。”
“那是,也不问问咱是谁家的孩子,对了妈,这件事完了还有一个需要向您老人家汇报,就是那个宅子已经找到买主了,等过些日子人家拿了钱就能签合同办手续了。”
佟少琪一边跟章玉英捶背一边撒着娇,这位老佛爷是吃软不吃硬,得顺着毛讨好才能办成事,何况自己又瞒着她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让她知道了恐怕没有自己的好日子,虽然自己做这些也是为了章家好。
章玉英还是一脸平静,不过嘴里吩咐一句:
“签合同的时候留神,查查是不是唐映瑶在后面搞鬼,那个宅子我就是不卖也不能落到她手里去,反正家里暂时也不缺钱花。”
“知道了,我办事您放心,何况唐家据说欠了赌场许多的赌债,就要搬到乡下去了,似乎以后再也不会到上海来呢。”
佟少琪笑眯眯的给章玉英透出消息,果然章玉英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惊喜:
“真的?”
“真的,我让杜如勤给我打听的,他的消息灵通着呢,这几天人家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对了,还有那个齐飞跟唐可凡已经好上了,现在还住在唐家,好像要跟着唐家一同住到乡下去,方律师也带着妻子会老家做生意去了,我们的麻烦就全部都解决了。”
“你,不会骗我的吧?”
章玉英不相信这么多年困恼自己的麻烦竟然同时都解决了,脑子似乎有些转不过来。佟少琪微微一笑,竖着中指发誓:
“当然不是,如果我骗你就让我明天起十个,不,十五个痘痘,还是在脸上起。好了,我已经替你越好董叔叔在西餐厅吃午饭,亲爱的母亲大人,赶紧去庆祝一下吧。”
当然,她自己也可以赶紧着去敲诈勒索一下亲爱的大哥,信息就是金钱啊。
第六十八回
第六十八回
压着沉香的一个见到来人赶紧上去哈腰:“阿部先生,我们在这水里头逮了个女人,形迹可疑,正要问清楚,这女人辣着呢,伤了我们的人!”
阿部看了眼嗷嗷叫的家伙,嗤笑:“没用的蠢材,连个女人都制不了,给我们武道流丢脸,冈田,给他个痛快!”
“嗨!”一声,刀光乍起,那嗷叫的家伙立刻身首分离。
阿部看也不看,却盯住了沉香,眼神如蛇,狠狠看了几眼:“杀了!”他突然道。
眼见要手起刀落,只见江涛宁一伸手,咯一声用握着的扇柄架住了那长刀,抵在了沉香面门前:“慢!”
阿部眯了眯小眼:“先生何意?”
“据在下所知,阿部君你们的流派嗜刀如命,区区一个小丫头,值不当冈田君用他的好刀!”
阿部君冷冷道:“那直接丢下去喂鱼吧!”
江涛宁微微一笑,凑近阿部耳语:“阿部君,其实在下也是为大家兄弟考虑,你看这丫头身上的衣衫,乃是上贡的品质,一定是附近什么大户人家的,若是能借着敲一笔,多少补充些咱们最近的花销,之后要杀要剐,还不是阁下一句话的事?”
哦?阿部小眼珠子转了转,点头:“哟西,还是映波君说的有道理,那该如何处置她呢?”
“若是阁下信得过,把她交给在下,回头得了好处,再还给阿部君享用如何?”
阿部想了想点头:“那好,大先生看着办吧!”说着指着沉香身后:“把人交给大先生,大晚上都滚回舱里头去!”
他这么一喝,几个打扮一样的东洋海寇应声离开,而穿着和大宣一样的,则看着江涛宁,后者也摆摆头,大家一哄而散。
江涛宁这才吩咐身后:“把尸体扔下水,甲板冲洗干净!”
手下应了,他又看了看沉香:“把人带过来!”
沉香被人架着在船舱里头转了个楼梯,上到高层,进了个房间。
“小丫头,我们可真是有缘!”沉香被扔在地上,等其他人走出去,江涛宁突然打破沉静开口。
沉香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风淡云轻般得神情,一如以往几次看到的,依然有几分莫测。
他侧着头,那深邃的脸被晃动的阴影割成几块立体结构,若隐若现。
沉香松了松手脚,摸摸自己的腿肚子,眼中露出一点惊惧的表情,朝对方伏□子,唤道:“沉香见过先生!”
江涛宁上下打量了一番沉香,露出一抹微笑,好整以暇的走向房间正中的方案前坐下来,眼神却没有离开过沉香,笑着问道:“你胆子倒是很大,知道这是哪里么?”
沉香在江涛宁面前跪着,脸上流露出一抹伤感,道:“还先生请帮帮我!”
江涛宁眉毛一挑:“嗯?你起来说话,倒是让我听听,你这胆大包天的丫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沉香还没开口,他又道:“坐!”
这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命令感和威慑力,沉香没再多言,利索的站起身,朝着他指着的方案前得小杌子坐下来,面朝着江涛宁下首。
江涛宁将案头上一碟果子糕推向沉香:“饿不?要不要吃点?”
沉香看看面前的糕点,倒也不客气,接过来便是狼吞虎咽。
看她一副饿狠的样子,江涛宁眼中却掠过一丝黯淡来,伸手拿起搁置着的茶水递上去:“慢些喝,没有人会和你抢,喝点水润一润,别噎着!”
沉香哦了声,看着江涛宁,那眼中有一抹似是而非的怅然,盯着自己,却又非真看着自己。
她道:“多谢先生!”
江涛宁似乎从一种沉思中醒过神来,看沉香喝了水,吞吃完糕点,这才一边用指头敲击着案头一边慢悠悠问:“可想好了怎么说话么?”
沉香低下头,将身子拢成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言语轻声道:“我也是没法子,本是趁着圣驾没人看着我逃出来的,没想到赶上这场大雨,水路滑,从半山腰落到水里头,算是命大被树枝挂住了,醒过来就看到先生的船经过,我本来就是想借着这个船到下一个随便哪处码头停靠时再溜下去,只要不被再抓回苏家就好。哪成想,动静大了被人发现,只求先生不要杀我,我只是想要回家。”
这番话,总共回答了三个方面,一,她是被人看着时逃出来的。二,为何出现在这里。三,为何上船。
这世上最高明的谎言是半真半假的话,江涛宁是知道自己在苏家的事的,她被凌风铎救走也是他眼皮底下的事,只是刚才谈话中她听到这个人并没有掌握凌风铎入京后的行踪,她的话,大半他无从查起。
她现在要赌的是,这个人对她的好奇心,可以让她在这艘船上得以保全。
从刚才的行为看,这不是江涛宁第一次对她手下留情了,无论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对她,都是生机。
这是一场豪赌,在她没有足够资本的情况下,阻止凌风铎被发现,势必暴露自己,而要在这群如狼似虎的人里头活下去,唯一的资本,就是这个人对她的好奇。
更何况,还有她听到的那一段对话,洼村,是槐洼村么?
江涛宁看着沉香,想了想,道:“凌风铎关着你?他可是连命都顾不上要救你,为何却会这么对你?”
沉香道:“凌世子只是要我去苏家为他偷图纸,他用我娘的命威胁我,我骗他说图纸拿到手了,恐怕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多方维护着我的小命,入了京城世子爷看着甚紧,我一直靠伤重为借口拖延,可是我知道,这事情拖得过一时拖不过一世,我想赶在他发现前溜回家带我娘远走,所以只好借着这回圣驾出行在半路逃跑的,没想到天公不作美,那片山路太滑。”
江涛宁看着沉香侃侃而言,笑了笑:“你这丫头论聪明倒是有几分,可是又有些鲁莽,你那腿跑得过凌风铎?你确定能带你娘逃走?这天下,他怕是哪都管得到!”
沉香眼神一闪一闪看向江涛宁:“总要试一试的好,我可不想卷入那些个富贵人家你争我夺的事情里去,不过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还好碰到先生,您,您帮我一把吧。”
江涛宁不由笑道:“你怎知我会帮你,小丫头,胆子不小,知道我是谁么?”
沉香撇撇嘴:“我只知道先生敢和官府作对定然不怕那个凌世子,我也曾经帮过先生一个忙,您看在这个份上帮我一回想来也不为过,我所求不多,只要带我回蒙州就好!”
江涛宁没做声,只是看着沉香略作沉吟,沉香巴巴看着他,露出几许忐忑的样子。
江涛宁看着沉香这副样子,眼神闪了闪,道:“你这胆大包天的性子和几分小聪明倒是有趣,凌风铎也是因为这个才对你刮目相看的吧,我看他颇为赏识你,你若帮他好好办事,未尝不是好事,起码,锦衣玉食不在话下,你这身衣服,怕是价格不菲吧!”
沉香嘟了下嘴,淡淡道:“先生这话说错了,沉香只想过平淡日子,粗茶淡饭过的舒心,那锦衣玉食的人家,日子过的可未必好!”
江涛宁闻言呵呵笑道:“你小小年岁,难得几分通透,只可惜世人却少有这份见底,想来是你母亲教导的?”
沉香默然,自己的身世江涛宁知道也无可厚非,不如默认。
江涛宁又沉默了会,道:“你若是要我帮你,倒也不是难事,这船走得正是这条路线!”看沉香一脸欣喜望过来,他不由瞥了下唇角:“不过天下没有吃白食的好事,你要我帮你,自然也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沉香一脸无奈:“先生,我如今如同丧家犬一样,能帮你什么忙?”
“倒也没什么大难,你在凌风铎那儿见过什么遇到过什么事,说出来我听听,权当是解闷也是好的。”
“先生的意思,沉香明白,不过不瞒先生,京城里头沉香一直都没被允许踏出过住着的屋子一步过,这么些日子,也就见过凌世子几面,和他说话不容易,自然,也没多少了解他,实在不知道,您要知道些什么!”
沉香仰着头看着江涛宁,不避不闪,样子诚恳,江涛宁想了想道:“你慢慢想,有了可以说,不急!”
沉香暗暗松口气,这话自然便是同意她留下了。
江涛宁这时候又道:“看你一身狼狈,我这有几件换洗衣衫,你先将就着穿一阵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从一侧屋角的一个大红木衣橱中取出一件白色的衣衫来递过来:“后头有热水,去洗洗换上!”
沉香看了眼那衣衫,薄素茧丝的,虽然不是昂贵的衣衫,却也寻常人家难得,分明还是一件女衫,不由看了眼江涛宁。
却见他温和一笑:“此乃舍妹的衣衫,多年没人穿过,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沉香接过来乖乖转过一个小屏风,隔断间里真有一个木桶,热水刚刚好,她也不再客气,直接进了里头哗啦洗干净,换上衣衫。
等沉香从后头再出来,伏案正在研究着什么的江涛宁听到动静抬头,眼神不由波光一闪,有一丝惊艳,也有几许怅然。
沉香拉了拉身上这简单的素白色皱纱长衫,纤细的条纹将她玲珑的身材不着痕迹的微微显露,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犹如刚出水面的海妖。
“果然女大十八变,小丫头,几日不见,你出落的可比以往漂亮了许多!”江涛宁赞叹了一声。
“你这几日就待在我这屋里头,可别出去乱跑,外头可都是些恶人,跑出去了,我可就未必保得住你了!”江涛宁收回有些走神的眼神,突然正色道。
沉香低眉垂首,乖乖应了一声。
江涛宁走近她身侧,伸手掸了掸她这身衣裙:“这衣衫本想留着给舍妹当成人礼的,可惜她没什么福气穿,难得倒正好合身,也是有缘。”
他又回身坐回座椅,招招手:“你过来!”
沉香乖乖走过去,但见江涛宁拿起案几上放着的一个瓷瓶,打开来:“看你一身伤,用这药抹些包扎一下,女孩子家身上有伤会嫁不出去的!”
说着拉起沉香的手臂,递过去,松垮的袖口往下一滑,露出她腕上的伤口,她上来前取下了凌风铎给扎着的带子,那里头有两道奇怪的伤痕。
江涛宁看了几眼,咦了一声:“三生蛊?小丫头,谁给你下了这歹毒的玩意?”
不待沉香回答,他又反手搭上沉香的寸脉,凝神一会,面上露出几许沉思:“解了?谁给你解得?”
沉香问道:“三生蛊是什么?”
江涛宁沉吟了下,道:“三生蛊乃是一种极其歹毒的蛊毒,寻常分母蛊和子蛊之分,母蛊只有通过怀孕的母亲进入胎儿,而子蛊,通常也就是下在一般人身上的,这毒痛起来有种三生三世缠绵不尽的意思,虽然夸张,倒是说明这毒中了痛苦万分,子蛊通常半死不活拖过几年,活活痛死活着忍受不了自尽者大有人在,那母蛊么,可就更歹毒,通常中了这个活着长大的不多,因为这痛苦很少有孩子能忍受十几年的,若想缓解,还得是至亲拿命换,世上虽然疼爱孩子的父母多,可愿意牺牲自己命得,未必有几个。”
沉香又问:“那这毒没解的么?”
江涛宁半晌笑了下:“子蛊么,你怎么解开的不知道么?至于那母蛊,”他顿了顿,看着沉香的脸:“三生蛊蚀骨磨心,若要压制,非用天下百种烈药配伍成汤,经年服用才好。而要解开,呵呵…”
第六十九回
第六十九回
“子蛊之毒,母蛊解之,母蛊之毒,天下难解。”
沉香一大早有些发呆的看着狭窄的船舱一侧的玄窗,外头一片湛蓝的天空下,是浩瀚无垠的海面。
这几日沉香老老实实待在江涛宁的屋子里,这个江涛宁倒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对她也很客气,每回说话也都是笑脸相迎,若不是以往几次交锋,有时候几乎给人错觉,这个人不像是外头杀人如麻的海寇,倒是有几分儒生的味道。
他让沉香睡自己的床,也把自己屋里的热水先让她用着,自己随意歪在舱房外间的榻上,大多数时候白日甚至也不在舱房待着。
船就这么行了两日,很快出了通翰渠水道,进入了入海口,沿海南下。
这日大早,醒过来便感觉到船行的不同,海浪的涌动使得船身比在江面上要颠簸一些,日头从玄窗外射进来,海鸟的鸣叫格外响亮。
阳光透射在海面泛着粼粼的光,一望无垠的四周看不到任何阻拦。
近处两道被船身划开的白浪翻涌着浪花,如同一条疾行的大鱼,紧随大船身后。
她愣愣看着外头,脑子里却不时翻涌着前几日听过的话。
三生蛊从来都是娘胎带来的,凌风铎那样一个人,却不想,也曾经是他人手下摆布的棋子?
什么人会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三生蛊蚀骨磨心,若要压制,非用天下百种烈药配伍成汤,经年服用才好。
难怪她闻到他身上有股子很淡的药味,若非用浓香遮掩,怕是更重。
也许这就是他到哪里都燃着浓烈的香薰的原因。
无怪乎这人的身体总是带着一股子阴冷,大热天还要燃烧炭盆。
大阴大毒的药本身就是一股子毒,压制毒蛊的同时也涣散血气。
诚如江涛宁所言,这种以毒攻毒方式活下来的人,可是比死还要痛苦,很难明白,是什么意志令人有活下去的希望。
生命的延续总是因为对某些信念的执着,也许这便也是他性格中如此狠辣的原因。
若无狠辣,如何与生命对抗?
她突然有些拿捏不准,凌风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起了?”一个清朗浑沉的声音打断了沉香的沉思。
沉香应声回头看了看江涛宁,还有这位,她也同样拿不准。
江涛宁和凌风铎是一个层面上的敌手,同样狠辣,同样睿智,也同样不可捉摸。
和这样的人周旋,尽管令人血脉膨胀般得激动,也有几分疲累的心力交瘁。
她也不清楚这位,又到底打算如何。
她拥有的资料太少,颇有些被动。
只是,骨子里不屈不挠的那点本能令她拥有比心更强悍的意志,虽然趋于弱势,可是她会奋斗到底。
“先生早!”她冲着对方微微一笑。
旭日的光辉射进来一道锦带般得华彩,透射在沉香头顶几寸处,这个小姑娘脸色略白,有几分瘦弱,只是那灿烂的笑容和几分灵动的黑眼珠放射出来的美丽,令人几分炫目。
江涛宁略愣了愣,饶是他多年历练成的不动声色的冷硬,都无法抵挡这种突然而来的美丽。
不经意的美,是最自然也最具杀伤力的。
他温文一笑:“看来你休息的很好,来,本想让你看看海上日出,不过怕你身子骨吃不消,既然醒了,就来看看海上的太阳吧,虽然没日出惊艳,倒有几分陆地上看不到的美呢!”
沉香老实的跟着江涛宁走出门,推开舱门的刹那,她被晃了下眼,一股子刺目的绚丽融合着海风呼啦啦直扑面门。
潮湿而清新的海味,突然冲进了鼻腔。
令她一阵怔忪。
“来,披上披风,虽然快入夏了,海风还是大了些,小心受凉!”江涛宁依然温和的声音传过来,顺便将一件鲨鱼皮大氅搭上了沉香的肩头。
沐浴在阳光里的男子,高大,俊逸,颇有几分乘风而去的萧飒和淡雅,虽无华堂贵族的雍容,却自有一份占尽天地独沧然的味道。
这个人有时几分温和,有时几分犀利,有时几分敏锐,有时几分冷酷。
几分真实?几分虚假?
她身边,又有没有真实?
“看吧,海上的世界,比陆地大几许,鲲鹏的故乡,世界的尽头,陆地上那些目光短浅的,有哪个看得到这样的宏大?”江涛宁面对一望无垠的海平面声音变得开阔起来,呼啦啦的海风吹拂他阔大的衣袖,头顶张帆鼓劲的海帆,猎猎作响。
天空是碧蓝碧蓝不见一丝云彩,漆黑的船身下,是汪蓝汪蓝的海,天水同一,几许海鹰,在天水一线处跃然而起,爪下挣扎着一条肥硕的海鱼。
几只洁白的海鸥,舒展翅膀向着天尽头而去。无限的尽头。
她不是没有看过海景,而且她也是喜欢海的,世界最大的海洋她都去过,看过,循着这条路径,你可以走遍整个世界。
无怪乎,航海家们都喜欢在一望无际的水世界上大呼,我是征服世界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