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猿泰山!“葛薇拥着那精瘦却不单薄的身躯,多年未有过的感觉暖热地涌上全身:害羞、幸福、屈辱、欲望,像是一张网严严实实地把她罩住,她不敢松开那骨骼刚硬的背,生怕这幸福像是水中花,撒手就散了,却又不敢拥紧,她洁身自好二十八年,矜持的空白让她生怕自己被嫌怨了。直到他轻轻吻上她的才唇,手也不老实起来,她便终于濒临爆发。
强烈的自尊让她终于忍不住使出全身力挣出来,站在凌欢对面,满眼的不甘:“女人就不能是山么?你是不是看多了三国,就把女人当衣服了?小时候看过一个神话,玉帝为惩罚女儿私自下凡,结果把她和她爱人被变成两座并排的山。我喜欢你,所以你会为我受伤,我也会为你牺牲,可是,为什么你不当我是平等的!”
凌欢一愕。她不是应该说,那你就该醉死在温泉中么。
窗外的太阳渐渐沉落下去,留给天空一片红的影,凌欢的怀抱空了,看一眼窗外,没有想起泰山,却依稀想起电影里大猩猩曾和女孩一起看夕阳。那句喃喃的“beautfull.”当时听得他心酸,然而,正回忆着,却有一声十分滑稽的声音氤氲在两人的心与心之间。
“咕~~~。”
葛薇暂时收了那份不甘:“你饿了?我去买吃的。”
凌欢有意惩罚她刺猬似的敏感,沉默着。
葛薇知自己过分敏感了,便却帮他整理被角,却见凌欢点滴着的左手腕上已微微泛起红丝。
“我去叫医生!”葛薇便要飞跑,被凌欢的右手一把牵住。
凌欢熟练地将左手腕放平,血丝迅速消褪,那熟稔看得葛薇一阵心痛。
“打开橱柜。”凌欢说。
葛薇犹豫了一下,便将橱柜打开,看到了一只半大的礼品盒子。
“打开。”凌欢说。
葛薇好奇地拆开,不是别的,却是一套鲜红色镶金黄蕾丝边的内衣。蕾丝图案精致,牌子是她最喜欢的而从未尝试过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罩杯看上去刚好与自己吻合。
葛薇眉梢飞过一丝安慰——他终究是有心道歉的。
“干嘛买这个?你怎么知道SIZE?“葛薇刚要展开,却又放回盒子里。
“摸过了。“凌欢一派心安理得。
葛薇便瞪他一眼,下楼去寻觅吃食,刚出医院门,却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从自己身边略过:背后看,刚好177的个子,防伪商标似的寸头,然而,这貌似愣头青似的发型留在他脑袋上却能完美而和谐,他依旧是优雅而风度翩翩的。这样器宇轩昂的走路姿势,葛薇这辈子没见过第二个人有。钟少航是含蓄的,没有这样飞扬,凌欢是不动声色而傲气的,没有这样近似于欧洲皇族似的跋扈。
葛薇不觉便呆站在了原地。
不会认错的。四年前他就是这样子,五年前,他也是这样子。他…不是应该在广州吗?怎么来上海了?那人的女伴挽着他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远远地望着那张侧脸,那么多年,似乎没有变化——美大叔总是不肯老的。
他不认识自己了么!这些年,自己的变化不大。或者,故作不认识?
葛薇目送着两人停在一红绿灯的斑马线下,便觉这些年已沧海桑田了。
“嗨,大作家!”
“小葛呀!这本书借我好么?”
那人一口广东味的普通话声音里含着笑,炯炯的双目也含着笑,黑而大的瞳孔灼烫着。
“你这个人,挺好的。”
他迟疑而不安的表白时,双目凄楚。
想着想着,葛薇心潮便涌成一个高涨的钱塘江。一路高涨着,淹没了农田,村庄,淹没了泥泞的路,淹没了她最美好的时光。爱,似乎早已不爱了。不想知道他好不好,不想知道他结婚了没、事业进展的如何,更不想知道他死了还是活的。。。美好,却是忘不了的。因着这美好,她沉湎了多年,直到这些日子,才有所改变。
正想着,便听到急促的手机铃声,接起来,只听凌欢没有语气的声音竟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快点回来。“
“你怎么了?我还没有买。。。“
“回来。“凌欢打断着。
葛薇轻轻一笑,转身,毫不犹豫地挥步前行,那里,才是需要她的人。一路上,步子轻快,超越匆匆行人,赶上蹒跚的病患和急匆匆的医护人员,赶回病房的时候,只见凌欢穿戴一整,黑色的风衣越发显得那冰寒的脸色发青,他翘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这是葛薇第一次看到他抽烟。
“胃不好,别抽烟了。“葛薇心下一紧:”你怎么了?“
凌欢的视线依旧粘在地面上,手却狠狠碾碎了烟头。
“怎么了?你快说啊?“葛薇被他这表情吓得毛孔都竖了起来。
凌欢便握住葛薇温暖的手,紧紧的,仿佛在寻求力量一般。
葛薇便由他握着,几秒钟之后,凌欢从药瓶中拍出几粒胃药,按入口中,仰脖咽下之后,冷冷道:“陪我回青萍,现在。“
葛薇一惊。
原来他是青萍人。都说青萍这个海滨城市屡出美女帅哥,果不其然。可是,这么晚了,他究竟回去做什么?!
说着,凌欢已抓着葛薇的手站起身来,急速地走两步,牵动了脊背的钻心痛。汗珠刷地从他的太阳穴处渗下。
葛薇便停住脚步,指着床尾处的轮椅:“要走很多路,用它吧。”
凌欢也没拒绝,乖乖地坐在轮椅上,葛薇便急速推他下楼,乘上出租车之后,凌欢又抽出一根香烟衔在嘴里,摸出一把骑士样子的打火机时,葛薇一把按住。
凌欢瞥一眼那双晶亮的眸子,心下不觉一暖。
固执地甩开,便要点燃烟火,香烟也被从口腔中夺下。
凌欢便觉心下暖流暗涌,只是,依旧是一言不发。
直到买上机票,在候机室待机时,见葛薇抱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走到他面前,他才开口:“为什么不问发生什么了?”
葛薇抿着微烫的奶茶,盯着那轮椅上坐得失了魂的人:“你什么时候想说我就什么时候听。”
说完之后,葛薇还笨拙地开玩笑:“不会你的原配要生孩子了吧?”
凌欢狠狠剜了葛薇一眼。
葛薇自觉没意思,便说:“我去联系工作人员,让他们开专门的舱门。”
——帮助残疾人登机的入口。
凌欢便觉自尊被狠狠地伤了,一把拖住葛薇,便要站起来:“不用。“
葛薇看一眼他的腿,努力按住他:“爬那么高的梯,万一摔坏了,回家怎么和你父母交待?“
凌欢这才稳稳地坐下,摸出手机,也不用搜索号码便随手打过去:“怎么样…知道了.,.几小时后就到。“
挂掉电话之后,凌欢依旧是沉默的。葛薇强忍着不问,便转身去找乘务员。
直到登上飞机,绑上安全带之后,凌欢一直是沉默着的,越是沉默,那张脸上汗珠越是密布。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葛薇侧脸一遍又一遍迎上他鼻尖的细密透亮的汗珠,终于忍不住小心问道:“是脊背疼还是胃又难受了?“
脊背微痛,胃有些痉挛,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你家是哪?”凌欢轻轻用长手指拭去汗珠,郑重地望着葛薇,一双丹凤眼庄严得像是面对一个他极力想得到的大客户一般。
“安城。”葛薇回答。说完,立刻意识到什么,可以避开凌欢的目光。
“父母的职业。”凌欢的目光依旧郑重着。
“父亲是普通公务员,母亲是退休的妇产医生。”葛薇一面回答着,侧脸望向飞机的窗口:水蓝色的幕布,云絮飘在飞机下端,或者是紧紧拥簇着飞机。似乎童年在奶奶家的田野上仰望时的天方有这种色。可是,眼下,似乎要进行一件童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谈过几个男友?”凌欢继续问。
葛薇便开始啃指甲。啃去一层皮,再换一只指头。
啃着硬的死皮,葛薇的眼前便闪过一个个过客的样子:戴黑边眼镜的男孩,刺头的欧洲绅士,高大英俊而总是对她的腰感兴趣的凤凰男…胸控的面瘫。除了第一次,每一次葛薇都以为自己终将披上嫁衣,可是,每一次的辗转遭逢,一次又一次的敏感与过分自尊,到最后彼此成为连电话号码都删掉的过客,自己便在蹉跎中老去。那么,这次真的能走到最后么?葛薇已意识到,这是终是要见家长了。想到这里,葛薇觉得似乎有一种什么东西正爬上她的颊,让她整个人精神轻松,全身似乎有一样什么吊在空中的东西正在缓缓降落。
“如果被问起,你说一个,但无深交。”凌欢淡淡地说:“就说只谈过大学同学,得病死掉了许多年。”
“干嘛要这样说?”葛薇不解着。身体里正在降落的东西遍又缓缓升起来,继续浮游,游离在比飞驰在天空的平流层更深的角落。
葛薇狠狠吸一口飞机上提供的可乐,甜味便呛了喉咙。卡嗓子的时候,她方才明白过来:他的家庭怕是不接受女孩子不是干净清白的,但如果女孩子从来没谈过,又恐这个女孩子人品不好,没有魅力。
凌欢沉默了一阵:“问你是做什么的,你就说策划,兼职写书。”
葛薇心凉了大半。只觉得吊在空中的什么飘远了些。
凌欢可以不问葛薇的背景便爱了。显然,他家对女方的要求是苛刻的:女孩的家庭背景,感情背景,职业背景,自身修养。葛薇便开始后悔自己匆忙跟着来了。看一眼窗外,平流层依旧是一晴万里,然而,下面却是无边的黑夜。路过城市,黑夜中便多了许多萤火虫,莹莹着,繁华得虚假。
你们家是选秀女吗!
话到嘴边,葛薇却又咽了回去,然这话却像一口痰一般哽得她喉咙堵得慌。她清一下嗓子,再清一下,嗓子哑了。
凌欢便将自己冰凉的大手紧紧裹住葛薇的汗手。
下飞机的时候,凌欢没有固执着要自己下机,由着专门通道将自己送下去,两人马不停蹄的搭上出租,凌欢急忙拨出一个号码:“怎么样?…那就好。”放下电话之后,空气中的紧张气氛总算舒缓过来。
“我爸病了。”凌欢说。
葛薇便问:“怎么样了?“
“没事了。“凌欢看一眼自己刚恢复了的膝盖:“看到我妈,说我是膝盖韧带拉伤。”
“嗯。”葛薇答应着。
青萍并不是一线大城市,此时也不是堵车时间,很快,车便停在了医院门口。凌欢说“开进去。”
一面指挥着,司机便一直往里开,开入院子,在最深处停下,葛薇看到了在黑夜中依旧可见构造讲究,外观质地精良的一个白色的小楼。小楼是洋式的,铁门是圆的上顶,镂刻着旋转的玫瑰花,窗也是镂刻的玫瑰花窗,轮椅推着凌欢进入,黑色大理石的地面,橘黄的光照得黑色大理石地面晃眼。
这应该就是给特殊人群的吧。葛薇心道,不知这里的人住一次得花多少莫名的款子。便对凌欢的父亲鄙夷起来。
轮椅飞奔在走廊上的时候,葛薇甚至余光扫到了墙上的法国名画,画上的女人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丰乳肥臀。
走到白色的门前,又是西式的圆顶宽门。凌欢的妈妈刚从礼物出来:眼皮虽然有些松弛,但依旧是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皮肤白皙遮掩不了鱼尾纹和法令纹,然而,那脸终究是美的。意外的是,她超乎寻常的朴素:粉色毛衣,浅棕色的外套。完全不是葛薇想象中的皮裘外套的浓妆女子。
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凌欢,凌欢妈着急着,脸上的菊纹也深刻了些:“欢欢你怎么啦?”
凌欢淡淡地站起身:“打了一会儿篮球,韧带拉伤。他怎么样了?“
凌欢妈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你爸没事。这不快退居二线了么,要接手的人不问他就自己做了决定,他一生气,就晕过去了。你也劝劝他,人走茶凉,日薄西山的道理他也该懂了。”凌欢吗妈说完,终于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上下打量了葛薇一番:”咦?这个姑娘是?“
凌欢说:“葛薇。“
葛薇也忙微微欠身小鞠躬:“阿姨好。“
凌欢妈浅浅一笑:“小葛你好。”说完,便冲凌欢说:“你们进去看看吧,我去买水果。”
葛薇忙说:“我去买!”
凌欢也没阻止,从钱夹里随便取出几张:“顺便买点营养品。”
葛薇本能地摇头:“我带钱了。”
凌欢狠剜了葛薇一眼。葛薇这才接过红色票子,凌欢却站在门口,犹豫着。
“就当是你父子俩和解的事吧。”凌欢妈拍拍儿子的肩膀:“都那么多年不说话了,哪像一家人。”
凌欢不语。因为温梅和种种原因,两人已许多年没说一句话。
“腿能撑住么?”凌欢妈瞅一眼轮椅,始终不放心。
凌欢摇头。
凌欢妈便自做主地推开门,老爷子正架一副老花镜在看电视上放的本地的晚间新闻,今晚的新闻一如既往地有他主持会议时候的影像。
见儿子来了,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电视,且不说人,就连眉都没有半丝变化。
凌欢缓缓进屋,走到床前,一言不发。人,却是扫了一眼床头,见一个柚子已被掰得呲牙咧嘴,犹豫了一下,掰下一大瓣,再看看老爷子,依旧是纹丝不动地盯着那三十四寸电视,马上蓄起一肚子火气,刚要掉头走人,却又见父亲头顶的发又少了些,心下一软,便将柚子递入老父的手中。
“太苦。”老爷子虽是接过来,却又端着架子给放回了原处,却主动开口了。
“爱上火就别怕祛火的东西苦。”凌欢冷冷道。拖过一把造型别致的皮制墩子在床前坐下,固执地又将柚子塞回老子的手里。
气氛依旧是僵化而沉默的。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儿子的婚姻当成你的政治工具,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我也没你这个不长进的儿子!阳关大道你不走非去走奈何桥!你给我滚!”
多年前的骂战回声似乎还在空气中飘荡,荡得两人的耳根子热热的,骨膜也被震的嗡嗡的。
正在这时候,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讨好而猥琐。
凌欢妈便开门。
一个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后面跟了两个年轻的女护士。
“凌局长,没打扰您休息吧。我是本院的内科主任小张。”中年男子的笑小心翼翼的。
父子两人便相似的沉默,看着这人表演:“呀,令公子回来了?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呀。”
凌欢沉默。
凌老爷子谦和而居高临下地微笑着:“过奖了。张主任有什么指示?”
“小”张急忙道:“不敢不敢。您这边不是需要护士协助治疗么,院里就把最好的两个护士送来让您挑了。”
凌欢打量着这两个女孩子:长的都不错,其中的一个妆画得太精致了些,人笑得至少三个加号,另一个轻轻涂了点唇彩,脸上微微一笑,便端详点滴的瓶子。
凌欢自作主张地指着那个淡妆的女护士说:“她。“
凌老爷子不满儿子替自己做主张,却知他年少时深受护工之苦,又当着外人面,不便发作,便笑道:“那就这个。”说完,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小”张便只得留下护士,自己退下,护士刚关了门,便又听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伯父好,伯母好。”葛薇提了一兜水果一兜蛋白质粉进门。
凌老爷子抬头微笑:“你好。”
“葛薇。”凌欢淡淡补充着。
“小葛好呀,我儿子眼光还是那么好。”凌老爷子笑容可掬,然而,凌欢却猛一抬头。
“你累了,我们明天再来。”凌欢说。说完,起身瞥一眼葛薇,转身对凌欢妈说:“不早了,我们不打扰他休息。“
凌欢妈一愣,便说好,葛薇便觉凌欢是怕那老爷子为难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三人在路上时,凌欢妈似乎已不把自己当外人,一面不停地唠唠叨叨着现在的水果已多少钱一斤,牛奶鸡蛋又涨价了,并问儿子和葛薇路上冷不冷,累不累,饿不饿,葛薇开始喜欢这个女人。回到凌欢家低调而宽敞的四室一厅时,凌欢妈亦是勤快的:“我给你们煮点饭,你们路上一定没好好吃。”葛薇便主动帮着洗西红柿,泡木耳,打鸡蛋。这边,葛薇刚亲手做了西红柿蛋汤,凌欢妈已将海参蒸了鸡蛋,煮了挂面。
两人端到客厅里时,凌欢正在看球赛,葛薇稍稍吃了点,凌欢妈便劝两人吃菜。吃完之后,便说:“欢欢你得屋子里有洗手间,小葛住着方便些,你去客房睡吧。”
凌欢刚要拒绝,看一眼凌欢妈虔诚的眸子,却又答应着:“嗯。”
葛薇只道是凌欢妈不当自己是外人,然而,一进门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床头上,是凌欢和一个女孩子放大合照,照片上,凌欢青涩而倔强,女孩子青春洋溢,笑的甜蜜。
葛薇盯着那照片,只觉得大脑一阵缺氧。低头看一眼书桌,乔丹的模型,蓝色的章鱼布偶,左右对着的卡通龙猫相框,左边是少年桀骜的凌欢,右边还是那个女孩。
葛薇怔怔地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停止了思想。
作者有话要说:有宝贝说想看到启示,这章于是也有很多采采想说的东西:-D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轻轻将相框握在手中,玻璃的框面凉丝丝的,虽有毛屑,却并无灰色,干净的像是有人在经常擦拭一般。
葛薇终于见到了温梅。
细细打量着那眉眼:浓而弯的黑眉似乎连边边角角都没剔去,大眼睛,白T恤。
即便是高中生,照片中窥见她胸前的沟壑。
他是按着温梅的感觉找的她。
葛薇只觉得玻璃的温度透过血管一直凉到心尖上。
她不懂凌欢妈的意图,也不知为什么凌欢先是拒绝却又同意了。她只知道,自己已闯入了一个自己完全不想闯入的领地。
一声轻巧礼貌的敲门声,葛薇挤满放下相框去开门,凌欢妈笑得热情热心:“这是新睡衣和新毛巾,洗个热水澡睡觉舒服些。”
葛薇答谢着,便有一种强烈的让热水温暖自己冰凉血管的冲动。
推开浴室门,浴室的装修并无特色,墙面是许多年前流行的白底子浅粉色花朵马赛克,地面是亚光的地面砖,五十多岁的人都是惊人的相似。然而,葛薇却一眼看到了不同之处:占地面积更大些外,马桶旁、浴缸旁边一律都有金属把手,显然是当初凌欢行动不便时特殊制定的。当初他行动真的那么不便么?葛薇幻想着凌欢艰难搬动自己时的样子,只觉得呼吸一滞。
白色的橱柜里浴液洗发液齐备,浴液的瓶口微湿,瓶身贴着一根女人才有的长发。葛薇牵下那根黑色长发,呼吸一滞——凌欢妈是卷的短发,这长发又是谁的?
葛薇便不想再用那浴液,憋一眼白净的浴缸,想这是凌欢用了多年的,似乎觉得自己是要和凌欢无间接触一般,也不愿用,站在莲蓬下,将水调了微烫的温度,皮肤很快就被烫成了熟透的虾。然而,心却没有暖过来。
浴室里于是轻轻撒开了一阵蒙蒙的烟,从莲蓬处延展着,扩散着,整个浴室就笼罩在早雾似的空气中。像是一个绮丽的梦,又像是凡人不小心踏了仙人的领域,她不属于这里。
于是草草洗完,怕头发给人家湿了枕头,便想从凌欢宽大的书橱里找本书看,书橱里的书先是一大排整齐的外国名著,上面两大排精装的中国名著,再上一排是整排的篮球杂志兼金庸古龙,似乎都是早些年的书。葛薇不知该看什么,随便从中抽出一本红楼梦,一把已经氧化变色了的暗黄钥匙从书中飞地托出,掉在木头地板上,清脆成响。
葛薇急忙将钥匙捡起,刚要放回书中,然而,她抬头时迎上书橱下的一个紧锁着橱,那锁孔呲牙咧嘴着,竟像是在冲自己笑。
强烈的好奇心像是一个瞬间胀大的气球,胀得葛薇大脑嗡嗡作响。
手指微微发抖着,通了2次才将橱柜打开,开启之后,里面的东西却让葛薇大大的意外了。
一只篮球。一个流川枫的人偶。一件白底子红条校服。仅此而已。
轻轻抱起篮球,篮球上用黑色的水笔书着几个大字:早日回归你的梦想。
白底子红条校服上早已没有女孩子身上的香味,反而有他身上的味道。
葛薇于是想起了别人的少女时光。高中时候的校草也是篮球队员,女朋友是邻班的。两人夕阳下单车压过校园门外时的风景,一直是葛薇心中最好的青葱画面。男孩子就坐在葛薇的身后,上课睡觉,下课打球,然却是全班唯一不笑少女时代的葛薇胖的第一人。葛薇所在的城市比较小,自然不会像青萍这样允许高中生自由恋爱,男孩子被班会上点名批评,据说女孩子也被在班会上当众罚站了,葛薇曾亲眼看到男孩子拥着小他许多的女孩子在冬日的晚风中哭泣的场景。然而,两人还是不顾一切地爱了,他带着她编制的围巾和手链,她是住校生,阑尾炎的那几天,他一直守护。
凌欢和温梅也曾是这样吧。葛薇端详着篮球上的黑字,突然意识到,两人似乎比自己的同学更真情些。她是在他瘫痪的时候一直陪伴的。
葛薇开始心疼那个女孩子。照顾一个瘫痪病人很辛苦,尤其是像凌欢这样高大的病人。帮他翻身时候,葛薇这样身强力壮的人,都惹了一身汗。听高云说,他瘫痪了半年多才有一点感觉,之前,都以为没有希望了。可她坚持了下来。陪伴一个几乎是失去了未来的人,又是多大的勇气。想到这里,葛薇失声笑了。凌欢,你很幸运。
葛薇冥冥中意识到,如果两人没有意外的话,怕是走到最后了。
可是,他们终于没有走到一起。为此,凌欢大病一场。自己也亲眼目睹了他最难受的时候,想到这里,葛薇的心抽紧着,蹲在书橱前,觉得肝里在微微地冒苦水。
眼前闪过凌欢从未有笑容的漆黑眸子:抛却那份看透世态炎凉的敏感,淡漠,冷清得像一个受伤的孩子。
葛薇突然就想心疼这个孩子。
深呼吸一口,轻悄地关上锁将钥匙放回原处,葛薇毫不犹豫地发短信给凌欢:“脊背痛么?膝盖怎么样了?告诉我你们附近哪里有药房,我明天一早给你买药去。”
手机半响没有动静。
厨房里却响起了微波炉的隆隆之声。
一分钟之后,葛薇听到了简短的敲门声:咚咚。
葛薇整理一下睡衣,开门,只见凌欢手端一杯热牛奶站在门口。
“我要拿东西。”凌欢说。
葛薇只得开门,凌欢进门,径直走到书桌之前,莹莹的眸子盯着那张和温梅的照片一阵凝神。
葛薇站在两米之外,瞅着他,心下一阵叹惋。却见凌欢将相框合在一起,一横心,开抽屉塞进去,再看一眼床头上的大合照,葛薇急忙拦住:“不要动了,我知道你不舍得。”
凌欢侧目斜了葛薇一眼:“你倒是大方。”
葛薇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说实话,很羡慕她。她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一直都在,你记得她是应该的。你要是不感动她,我倒要觉得你不对。如果你们还有一点希望复合,我都会支持...”
凌欢打量着这个满脸羡慕状的女孩子,呼吸便是一热,一把将她箍住,吻住她的唇。
葛薇依旧沉浸在那青春纯爱之中,推开凌欢的唇道:“你快休息去吧。”
凌欢松开葛薇,拍拍床:“睡不惯自家客房。”
葛薇脸刷的一红:“那我去客房。”
凌欢便将她老鹰抓鸵鸟似的抓着胳膊抓了回来。
“你的腿还没好。”葛薇说。
“你在想什么?”凌欢促狭地瞪了葛薇一眼。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
凌欢本是想让葛薇枕着他的臂弯,葛薇知他大伤未愈,便不肯。葛薇从来都未和男子有过如此亲昵的接触,对面而睡,凉的烫的呼吸一融合,便觉得自己是不道德了,自己歪向床的另一边,凌欢先是由着她,似乎累了,睡着了,便整个人贴了上来,一双冰凉的大手更是不老实地往葛薇的睡衣里探,迷迷糊糊的葛薇便被那凉手扰醒。下一刻,睡梦中的凌欢更是动用技巧逗弄,弄得她又麻又痒,呼吸也不由粗喘起来,葛薇本能地将凌欢的手推开,凌欢惊醒,知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便收手,收住葛薇的肩膀,将她埋入自己的胸膛,葛薇又是一阵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