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药香传来,熟悉,却又似越来越远。
陶蓁咬咬唇,道:“失贞的女子,是不是很脏?”
慕辰想起锦瑟伤痕累累的美目,想起她曾被伤的没有一块完好的某处,道:“被迫而失去,值得怜惜。比他人美,注定要有所代价。”
陶蓁涩涩地笑道:“王爷回答的是我的问题吗?”
慕辰打量着陶蓁含水的大眼睛,忽觉得,她今日竟异样的美丽,恍惚间,眼前却闪现出锦瑟凄楚动人的样貌,道:“是天下女子的问题。”
陶蓁擦干了眼泪,开始郑重地端详慕辰:眉宇间似有龙踞鸾栖,辰星般的眸子灼灼其华,鼻梁挺拔,似有冰雪傲气,淡色的唇微抿,寡言,却时常语出惊人,有良计良策。往下看,他毫无知觉的腿隐藏在白袍之内,每每想到他无法骑马,她都是心如刀割。
再往下看,他的右脚处空空如也,不知为何,今日竟未穿戴她亲手打制的义脚。
“王爷,能让小陶抱抱你么?就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陶蓁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美人们希望小陶嫁给小乌么~~
PS:王爷对小陶很尊重,大家不要生气~~

第三十八章

慕辰将轮椅摇到床头,挥开清瘦的双臂。
隔了轮椅,毫无知觉的双腿让他前进不得,他脸上刷地一红,陶蓁就倚入他药香氤氲的怀抱。
慕辰想起那个雨夜,她曾口水滴答地倚着他的肩膀入眠,头发间淡淡桃花香阵阵入鼻。这次,确是草原上的格桑花香气幽幽栖落他的味觉,他心下微微一沉,一手拍着她颤栗不息的肩膀,另一手抚摸她乌黑的头发。
不似锦瑟的黑发般细软如蚕丝,她的乌发顺滑粗亮,更像猫兔子的皮毛,柔滑坚韧,温柔却倔强。
他肩头已湿热了大片。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他的双臂被紧紧地裹住,怀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
“未必是最后一次。”慕辰轻拍着她的后背。
冰玉似的声音传入她耳,陶蓁松开慕辰,不眨眼地望着他。
慕辰拍拍陶蓁的肩膀,道:“他送你到哪?”
陶蓁红着脸说:“乌米尔送我到很远,在远地站着点灯许久。说大约明日下午,他父汗的书信就到了,他便来昭曜营地求…亲。”
慕辰抬起丹凤目:“他为何不今日亲自送你?”
陶蓁一愣。
慕辰的丹凤美目凌厉开来:“法撤尔的一切归属我昭曜,我昭曜还没答应和亲,他为什么不先来请示你的上锋?”
陶蓁的眼泪已止。
慕辰将轮椅后退一步,美目熠熠,锋芒如电:“来人!“常衡从帐外赶忙入内,就听慕辰吩咐道:“乌米尔今夜必袭,速将烟花送至忠、信将军处,传本帅的令,全体将士一律将被甲待战!”
“是!”常衡得令退下,陶蓁忙问:“王爷,为什么你断定乌米尔会偷袭?难道说,他说明日,是个障眼法?”
慕辰道:“还记得前日山巅上么?”
陶蓁仔细回忆着,就想起乌米尔的那番话:你说你是不是个傻子?自己明明身子弱,非要娶一个天下男人都流口水的娇滴娘们儿当妃…偏偏有那么好的姑娘你不娶了当老婆,非让她为你出生入死…
陶蓁忍不住问:“王爷的意思是?”
慕辰略一思忖,道:“告诉本王,男人娶妻最先考虑什么?”
陶蓁眸子黯然:“美貌。”
一面说着,陶蓁双瞳一聚,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又抽了耳光,狠狠地。
陶蓁气得脸色紫涨:“王爷,我懂了,他最先考虑的是我适合他。因为我与你关系好,了解你,这就为他以后打败你提供了许多方便。第二,他这次提亲,是为了诈败,给你最后一击,是这个意思吗?”
慕辰道:“他喜欢你也是真心。”
陶蓁一怔:“王爷,我明白了!”
此时,乌米尔的一支精骑兵已缓缓逼近。
夜黑,人静,忽地天空中传来阵阵闷雷声响,乌米尔抬头仰望,不是真雷,却是团团烟花绽放,深蓝色的天空霎时有如白昼,大朵大朵的花絮伸展着广袖,旖旎如仙带,舒展成昭曜的蟠龙旗帜。
蟠龙金辉散尽,深蓝的天空中赫然闪现出九个大字:昭曜已胜,莫垂死顽抗。
五千人马的气势便稍弱下来,马蹄越来越轻,挥鞭的战士,鞭越来越沉重。
乌米尔怒道:“咱们这一次不是败在兵不强,是败在被凌慕辰诛了心!你们不要受他的挑拨!”
众人勉强打起精神。
却听山间阵阵猿猴叫,叫声如嘲笑。
“哈哈哈…”
众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哈!”
乌米尔亦被吓得一机灵。
“法撤尔,败了。”
“莫崖,败了。”
草丛间,猿猴们嗷嗷直叫,声音如喝倒彩。
乌米尔气得长嘶一声:“畜生!”
一刀砍断一棵大树,树倒猢狲散。
乌米尔一双绿瞳迸射出狼眼般的绿光。
阿忠阿信早已分别率军埋伏在路上。
刷刷刷,从草丛中忽然出现密密麻麻地一群黑铠甲的昭曜兵,莫崖将士早已吓得身未败,心先败,阿信仗着自己使一手好剑,如天兵似的,怀着一股怨气,剑落便是几十个人头,噼里啪啦,如斩稻草,乌米尔只见过阿忠,哪里见过阿信的快剑!
与阿信交手时,两人一顿龙虎恶战。
刀如雪豹,剑若白龙。
刀如饿龙,剑如伏虎。
阿信卯力与乌米尔苦战着,眼前时不时闪过陶蓁被这鞑子压在身下的影像。两人先在马上掀起阵阵恶浪,后与漆黑的胡杨林中激起千万片树叶,千万枝桠黑压压地被两道雪光驱使着。
阿信一劲催到几十根胡杨树,直压乌米尔刀气,乌米尔卷入枯槁树叶中,被几十杆树身逼出二十米开外。
乌米尔翻身再催雪亮的恶龙猛扑,阿信想起陶蓁的泪眼,使出全力,以镇山之虎咬上来,除了两人的恶战刀剑声,周围出奇的静寂。
刀剑止。
原是率领的部将们将一干鞑子都收拾了。
“王八蛋!敢以求亲诈降!”
阿信心中怒吼着,剑下的猛虎排山倒海噬咬过来,树叶顿时化作片片刀暴雨,乌米尔一气不敌,被阿信夺了刀,一股鲜血从左臂冒出。
“侮辱我昭曜的将军,你受死吧!”阿信的剑直刺入乌米尔的喉咙。
“杀把,不过那不是侮辱,是夫妻行房!”乌米尔浪笑着闭上双目。
“当”一声,双剑相击,火花四溅。
“大哥?”阿信使出全力,阿忠的剑亦不放松,全力挡着。
两道剑气越凝越贯注,乌米尔睁开眼睛,忍不住叹道:“凌慕辰真是幸运,有这样的猛将。”
阿信却忆起乌米尔抱着陶蓁进账时偷腥猫似的眼神,怒火越烧越旺。
“放他回去!王爷怎么交待的!”阿忠怒道。
阿信怒道,手上的剑气却缓缓压下去。
乌米尔顺势翻马逃走,
阿信便要去追,阿忠抽剑死死拦住,小声骂道:“你冲动个屁!你和乌米尔差不多大,怎么就没有他的那份沉着!”
阿信不服气道:“为什么不能杀他!”
阿忠怒道:“杀了世子,这是草原百姓和将士们多大的仇恨,你想让草原上同仇敌忾杀进中原么!”说着,阿忠将嗓门压至不能再低:“阿信,你听说过鸟尽弓藏一词么?”
阿信一怔,聪明如他,如一道明灯点亮他的心灯,只是心头的另一个疙瘩却越来越紧。
“哥。”阿信微微踢一下马肚。
“什么?”阿忠问。
“喜欢的女人,一定要是处子之身吗?”阿信问。
“没有男人惦记的是丑八怪。”阿忠没好气地一踢马肚:“你找头刚下生的母猪吧。”
阿信一听,黯然的双目终于豁然开朗:“大哥,我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却远远看到一阵冲天的烟火,阿忠大叫一声:“不好,调虎离山!”
两人急忙率兵前往,此时,慕辰的帐外,刀鸣剑突。
“果然,乌米尔派人偷袭了!”陶蓁气得单腿跳起,便要抽剑冲到帐口。
慕辰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老老实实坐在这里。”说着,抽出软剑,吃力地摇着轮椅,端坐于陶蓁的前方。
帐外,火光一片,原来乌米尔竟使了强弩火箭。
“呜呜呜!”不知何时,猫兔子竟蹿了进来,两条肥腿一攀,爬上慕辰的腿,顺着蹦入陶蓁的怀里。
“王爷,乌米尔居然敢放火烧营,咱们快点出去吧!“常衡道。
陶蓁却道:“奇怪,周围的营帐全着火了,就咱们的营帐没有。”
慕辰略一思忖,道:“或者,有人交代过不许伤害世子妃。”
陶蓁低下头,抚摸着猫兔子的耳朵,猫兔子从乱中冲进来,满身黑乎乎的。
“这小畜生每晚回你的营帐等你。”慕辰道。
正说着,却有一排排利箭从上方射入营帐,猫兔子刷地钻入床底。
三人噼里啪啦死挡着箭雨,慕辰欲护陶蓁,常衡和陶蓁却死护其主。终于雨止,三人刚松一口气,猫兔子探头探脑从床底爬上来时,却挥着爪子呜呜大叫。
慕辰寻声望去,却见一只粗箭正射向慕辰的心脏,另一只,则射入陶蓁的后脑勺。
常衡一剑挡下慕辰胸前的突袭,然而,陶蓁后脑勺的那只已挡不及。
“呜呜!!”猫兔子叫声焦急如焚。
伴着那叫声,慕辰同时挥起右臂,箭正中他手腕,哗地一阵喷涌,原来竟射中大动脉。
鲜血喷了陶蓁一脸。
“王爷!”
常衡忙点了他的穴,止了血,陶蓁迅速撕下自己衣裳上一块布给他包裹住。
“本帅没事。”慕辰摆手,决然道,虽视线所及之物早已模糊,听力却是清晰的,帐外,似乎安静了许多,刀剑枪槊声渐弱。
慕辰凤目如剑,鼻间、太阳穴处,汗如雨下:“赢了。”
原来,乌米尔兵分四路偷袭,主力两支早已被阿忠阿信埋伏歼灭,另一路已被王史都打得丢盔弃甲,正中间一路直指帅帐,张逢已将鞑子击溃。
“王爷,这次之后,乌米尔怕是再也无心恋战了把?”常衡出账打探了一下,见四处都是鞑子尸体,火势亦熄,好奇地问。
“他打仗之前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陶蓁道。
慕辰眼前绿油油的一片,心跳速度减缓下来,却依旧端坐着。
忽然,帐外听到一声怒吼,直冲干云。
“小陶!”
阿信跳下马,冲入营帐,走到陶蓁面前面,抓着她的手,双瞳放大,面红耳涨:“我想过了,我不介意!”
陶蓁的大脑嗡的一声。
慕辰将轮椅推后一步:“常衡,推我出去看看将士们。”
阿信却抓着陶蓁的手不放,一双炯炯的黑眼睛明亮如月光:“王爷,不用回避。阿信喜欢小陶!不愿意让她嫁给鞑子!阿信喜欢小陶漂亮灵气,不是因为别的!我也问过我哥了,他也同意!”
“呜呜呜!”
猫兔子不知慕辰双腿无知觉,在他的腿上不停地蹦跳着。
“小陶,答应我吧!”阿信张开双臂,陶蓁一把推开。
常衡看不过去,打断道:“信将军,给小陶一个考虑的时间。乌米尔明天才来求亲呢。”
慕辰自己摇着轮椅出了帐,用尽最后力气慰问了几个伤病之后,筋疲力尽地睡倒在轮椅上。半夜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依旧在让给陶蓁的帐中盘坐着,上身光裸。
背后微微一麻,一根针轻轻扎入,施针人细细一捻,又凉又痒。
来自草原的格桑花香气有些刺鼻,他眉心微微一蹙。
“王爷好些了么?”清甜的声音微带黯哑,心事重重,再也不是之前的天真无邪。
慕辰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她像是一块无瑕的月光石,水亮,晶莹。纤巧的身子,不凡的身手。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月光石便再也不水亮,成了一块不透明的白璧,圆润,却经了多少石雕斧刻。
隐隐约约的,他亦记得果香浓郁的樱桃树下,她曾如一颗剥了壳的荔枝般将雪白的躯体展露在他眼前,他曾意乱神迷地吻过她胸前纤巧的桃花,清醒之后,他发誓自己再也不愿亵渎她。
他一直在远离这块美玉,生怕伤了心中至美的那颗无价明珠,没想到,却越远离,伤她越深。
“想好了么?”慕辰问。

第三十九章

陶蓁不语,继续下针。
慕辰觉得她每一针都扎在他心里,痒,麻,热,凉,烫。
帐内的油灯滴滴燃烧着,像是把他也烧化了。
过了良久,陶蓁黯然道:“有什么可想的。”
慕辰一字一顿道:“本王会尊重你的选择。”
陶蓁持针的手停滞在空中,半晌不语。
一大早,晨露未消时,乌米尔便带了两个侍女来到昭曜营外。
“本世子不是来打仗的,是来求亲的!”声音响亮,震彻四野,似乎天空的白云也被震得流走更快了些。
慕辰早已与众将军在帐中候着,乌米尔得召雄赳赳地入帐,步履坚实,绿瞳明亮,不慌不忙地让侍女呈上一个大盒子,双手捧着道:“我是来求亲的!按理说,我应该派使者来,可我有诚意娶这样的女子!我请各位将军接受我法撤尔上最美味的牦牛后腿肉干,我们大败,已经没有什么名贵礼物可以献上,但是为了和亲,父汗已派人去皇宫送上了七千匹肥羊,五千匹骏马,夜明珠两颗,各色宝石,月亮石二十颗!”
乌米尔环视一周,没有看到陶蓁,微微一失落,冲脸色涨红的阿信微笑,然后,直视着慕辰道:“王爷您是我未来妻子的上峰,若您能恩准和亲,日后倘若我们再次交锋,我退避三舍!”
“本来就打不过,再退就退回法撤尔草原了。”阿忠笑道。
阿信气得紧攥着手中长剑,手臂青筋凸起。
“赐座。”慕辰端茶轻啜一口,淡然道。
陶蓁板着脸一言不发,低头死盯着自己的手指。
慕辰道:“本帅的良将岂是想要就能得的?”
乌米尔眉毛一动,道:“王爷的意思是?”
慕辰扭头望一眼陶蓁:“你娶陶将军不外乎三样,其一,以和亲诈降;其二,削昭曜良将,其三,探我凌慕辰底细。本帅为何要答应?”
乌米尔不慌不忙地笑道:“这只是后三样。前两样是:一,用婚姻换和平。你们中原人为了保护皇位,连公主都嫁没见过的男人,我和陶蓁两情相悦,我的要求不过分。二嘛,陶将军又白又美又聪明,我好久没尝过那么好的女人了,哈哈哈!我喜欢她的长相,更喜欢她的身体!”
“放肆!”张逢道:“我昭曜的将军岂能由你这般侮辱!”
乌米尔满脸疑惑:“你们太子娶了宰相的女儿,二王娶了原先的大将军的女儿,可惜将军老死了;你们汤王娶了山东士族首领的女儿,这三个女人据我所知,都不是什么大美人,他们的结合都是纯粹的政治交易!至少我很喜欢陶将军!”
慕辰道:“既然如此,你可为陶将军弈一局?”
乌米尔点头:“好啊!我在江南时候还真学过下棋!”
慕辰从长桌上飞起一只棋盘,乌米尔接住了,方才发现,这竟是一盘机关死棋。
你走,棋盘亦走。每一步,像是将你的下一步都研究得透彻。
乌米尔皱着眉,越走棋越被动,一败涂地。
“输了!”乌米尔绿瞳闪烁着委屈:“可我是来求亲的!我其实也可以娶别的部落的女人当世子妃,但我就是想娶陶蓁,像下棋似的下败给她了!”
慕辰略一思忖,道:“陶将军尤爱长琴,你可精通音律?”
乌米尔道:“还不错!我唱给你们听我新创作的吧!”说着,乌米尔站起身,手舞足蹈地唱道:“在那法撤尔草原上有位美丽的妃子,她的皮肤像雪,她的眼睛好像太阳一样明亮。她没有高耸的胸脯,她的一对娇小的**像美丽的鸟儿,她的屄…”
“住口!”阿信怒道。
慕辰双拳紧握,软剑已在袖间悸动,如愤怒之狐,摇头,摆尾,面色却依旧澹然。
“你给我闭嘴!”
清甜的声音微带黯哑,却见陶蓁架着一只长槊蹦跳进帐。
“世子妃?”乌米尔兴奋地跑上前,就要去拥抱陶蓁,一只白狐般的软剑飞啸而来,将两人生生隔开,陶蓁单腿扶着槊杆,决然道:“乌米尔,你是法撤尔草原上的世子,败有败的风度!你怎么能像小丑一样胡闹!我答应嫁给你了!你快回去把!”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陶蓁。
乌米尔先是一诧,绿宝石似的瞳子熠熠闪耀。
慕辰不动声色地轻啜着手中的热茶,唇色越发白如他雪色的皮肤。
阿信将手中的牛肉干捏成粉末,粉灰。
陶蓁的双眸不知如何就与慕辰相撞了,对望,似是已隔万重山。
乌米尔率的二十万大军已剩下不足十万,将此次所侵占的土地悉数归还之后,退回法撤尔,慕辰亦得到凌宛天的诏书命搬师归京。
大军小憩了几日之后,即将搬师回京时,太子所运送的粮草方才赶来。
慕辰也不恼,阿忠却趁无人时候道:“咱们要不要烧掉粮草,嫁祸给太子?”
慕辰思忖了一阵,道:“不必了。”
阿忠问:“为什么?你别告诉我,这次咱们立了那么大的功,回到朝中太子回放过我们!”
慕辰却道:“正是如此,我们等要让将士们吃饱。”
阿忠思忖了片刻之后,心领神会。
阿忠终究忍不住问道:“喂,瘫子,你真的舍得小陶嫁到草原上?”
慕辰一言不发,低头望着自己硬邦邦的义足。
自上次陶蓁亲口答应嫁入草原之后,她一直躲着慕辰和阿信。
慕辰赠她一辆小马车,并分与她一名侍女,陶蓁拒绝了侍女,归京的途中,便与猫兔子乘了小马车而行。
至京城城外三十里时,擂鼓阵阵,“凌”字大旗迎风飘扬,凌宛天身披金盔甲,威风凛凛,君威临天下。
除了汤王慕珣受伤在家,太子与授了官职的成年皇子们亦在列,太子的黄得耀眼的金丝线靴格外刺眼。
凌宛天亲率文武大臣来迎,一直将慕辰迎至迎到高百尺的太极殿。
御林军两面而立,所有长槊都挂了红带。
凌宛天虽已过知天命之年,却声如洪钟,一身天子朝服金粼粼,大臂一挥,文武百官皆拜:“这是我所有保卫大昭曜将士们的鲜血,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做建立的功业将彪炳千秋!”
“吾皇万岁,万万岁!”文武大臣跪地山呼。
云霄之上,似有回声萦绕。
慕辰亦命人扶下轮椅,跪拜于凌宛天膝下。
“北征大将军、殷王凌慕辰,两度率兵击退莫崖铁骑,战功赫赫,重振我昭曜军威,悍我昭曜神圣疆域,特授兵部尚书一职,封户再赠三百,梁忠屡立战功,授兵部侍郎,梁信授兵部中郎将,张逢授兵部秘书郎…”
时已入秋,这一日,天高云淡,清风阵阵,然太子却冷汗霖霖。
眼看着父皇亲手推着慕辰的轮椅进入书房,太子慕瑄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大殿之上,被舅舅周雄彦搀了胳膊。
凌宛天亲手将爱子推入书房之后,打量着慕辰秀雅冷冽的脸,笑道:“老六,以你的功劳,我若封你为右仆射,与各位宰相们参与治国大事,如何?”
慕辰略一思忖,躬身道:“儿臣只懂治兵,不懂治国,且疾病缠身,求父皇体恤儿臣。”
凌宛天心中的大石落地,便哈哈一笑:“好把,那骁义可汗世子求亲一事,你怎么看?”
慕辰道:“和亲虽好,陶将军却是昭曜的猛将,儿臣十分不舍。”
凌宛天拍拍慕辰的肩膀:“你现在手上还缺猛将不成?朕觉得,如果嫁出真的公主郡主,以后要是和莫崖打起来不太方便,这样咱们就不怕什么了。这样把,朕认陶蓁为女儿,封她安贞公主,择日让她嫁过去把!”
慕辰问:“世子本应娶郡主,为何不让太子或二哥认她做义女?”
凌宛天一听太子,胡子一振,却立刻笑道:“嫁公主才显我大昭曜天恩浩荡!”
“是。”慕辰面无表情道。
慕辰急匆匆赶回王府,锦瑟挺着大肚子扶着丫鬟前来迎接,慕辰冷着脸指着自己的腿道:“坐下。”
锦瑟便蹒跚地坐在慕辰的腿上,慕辰一边旋转着轮椅,两人在落叶缤纷的桂花树下转圈,慕辰在缤纷白花瓣下怀抱多日未见的妻子,竟勾起唇角,款款一笑。
男子白衣翻飞,绰约如云霄之上的天神,女子眉目如画,众人皆被这画一样的美景看痴了。
这是陶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慕辰的笑容。
沙沙花絮的落在慕辰白袍的肩头,滑下去,湿成泥,碾成尘。
阿忠发呆了一阵,默默带着两坛酒独坐凉亭,抱起一坛陈年女儿红,一口饮下半坛,不知其味,再饮,酒坛被飞来的软剑击碎,却见慕辰端坐在凉亭的台阶下,便将他连人带椅抱上凉亭。
“瘫子,什么事?”阿忠问。
慕辰从怀中摸出一张建筑图,双手递给他,“这是什么?”阿忠打量着图中大门处的梁府二字,以为自己眼花,心里却已有温泉汩汩涌遍全身。
“你和阿信的新宅。”慕辰淡然道。
“我不去!”阿忠站起身道:“你刚立了那么大的功,现在有多少皇子想和你过不去?他们肯定马上就要动手来拆你的左膀右臂了!别忘了,我还有一个职位,是你殷王府的侍卫统领!”
慕辰丹凤目冷冽如冰:“所以你必须先自保!”
两人正说着,却见玉梨匆匆跑来:“拜见王爷,刘公公来了!他一脸严肃的说皇上召您速去御书房,带上忠将军!”
两人相视一望。
“不是刚回来么?”阿忠问。
却见刘公公匆匆赶来:“殿下,大事不好了!您快随老奴进宫吧!”
慕辰泰然道:“什么事?”
刘公公素知皇上最爱六子,便悄声道:“汤王殿下被刺杀一事,抓到的凶手招供说,是…”
“是什么?”
慕辰虽面色淡然如秋水。
“说,是阿忠将军派人指使的!”刘公公小声道:“别说是咱家说的!”
阿忠本是麦色的皮肤瞬间铁青。他知道,慕辰这次怕是大祸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咱们是攒着一起狠虐慕辰呢,还是一直小虐呢?

第四十章

“殿下,皇上已派来龙辇接您和梁将军,请。”刘公公笑容可掬地道。
阿忠和慕辰相视一眼。
“刘公公,容本王换件衣裳。”慕辰道。
说着,慕辰调转轮椅,玉梨忙去推他往寝殿的方向,却听慕辰澹静道:“去书房。”
玉梨未敢多问,送主子进了书房,却被吩咐退下,只得在门外候着。
片刻之后,慕辰兀自摇着轮椅开出书房,腿上多了一个镶金的包裹,她自不知那是何物,然阿忠见了他腿上之物,却神色大变。
龙辇之内,阿忠悄声问那面如寒冰之人:“你这就把虎符还给皇上了?那你这个兵部尚书还有什么权力!你若是没有权力,你那些哥哥们还会放过你吗!”
慕辰道:“当日太子要杀我,父皇却不追究,如今冤屈咱们,无非是想收回兵权。”
阿忠叹一口气:“大将军和将士们相处太久,难免心中只有大将军而没有皇上,你这样做是对的。”说罢,心情稍微缓和了些,然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御书房内,凌宛天正与太子赏前朝皇帝李逸的画。
“你评价下这幅画。”凌宛天道。
太子打量着画幅,道:“群山绵延万丈,瀑飞流直下,云似仙雾,长河落日圆,画风洒脱又意境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