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默道:“买一大盒冰淇淋。”
待小护士离去,卫默将胸前的两颗扣子一并解开。黑猫不知何时跳到他的怀里,乖巧地舔着他的手指,拿脑袋使劲地蹭他的胸口,蹭得他更加心猿意马。
什么样的女人要得,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得,他心中如明镜一般。
或许,这根本是个仙人跳的局。或许,就算不是,他也是她的无数跳板之一。她这么年轻,还没“老大嫁作商人妇”的年纪。
手机铃声幽幽的响起,他扫一眼来电显示,不屑地扔到一旁,待手机音乐响过一阵后,方才接起:“讲。”
“卫默啊,听说你的腿受伤了?台里很重视这件事,也很关心你。”副台长打着官腔说道。
“多谢关心。”卫默说。
“备用的节目只剩下四期了,如果你暂时需要休养,台里可以推荐几个优秀的女主持,我认为,杨素馨非常不错…”
卫默顺手将电话挂断。
杨素馨,便是刚才前来探望他的那个女星。
片刻之后,手机音乐再度响起,接起来,是他咖啡馆总店的店长,法文名叫齐达内。
“老大,最近有很多人来咖啡屋说要买我们的名画油仿画和马克杯,我再去购入一批喽。”
“可以。”卫默说:“现在是樱花季节,我们可以推出限量樱花图案马克杯,高价售出。”
“老大的主意好棒!”齐达内说。
“有新主意么?”卫默眉心一蹙。这种老套的做法,任何一家咖啡屋都会不定时推出。
“…没。老大对不起。”齐达内愧疚道。
“你说,找一个十分会画油画的姑娘,在总部店里画油画版,然后大肆宣传店里的艺术概念,怎么样?”卫默问。
“好呀!老大的想法太有创意了,这样一定会吸引更多的名流人士和伪文艺的名媛!可是,咱们有人选了么?这个人要艺术造诣深厚,相貌还不能太抱歉,年纪也不能太大…”齐达内问。
卫默胸有成竹:“有。”
“太好了!”齐达内欢呼道。
卫默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幅幅油画的影。作品是上一家画廊送给他的,绘画功底深厚,构思巧妙,是后印象派的画风,颇有童话色彩。年龄也合适,只是,对方不是个艺术淑女,却是个野蛮粗糙的女汉子。
想到这里,卫默又想起那双清亮的明眸。如此有灵气的双瞳,实属少见,上次有幸见识,还是在剑桥读书的时候。
这么可爱的双眼,怎么就长在了这个女版鲁智深的脸上。
到时候包装一下吧。卫默硬着头皮想:造型师,减肥师,舞蹈老师…他已经在计算成本与回报,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改造计划,时令扬已经早了他一步。
此时,名不见经传的粗糙女汉子正在与巧克力做斗争:“好外甥,我就吃一口,好不好!你用的是纯正可可,不会长肉的!”
令扬打量着着静初的虎背熊腰,不住摇头:“不行,虽然纯正的可可不长肉,可还有致命□□糖分在里面,糖可是肥胖之源。小静你就忍着点。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今天忍不住吃了甜点,胖成河马,明天就有可能胖成大象…”
“好吧,眼不见,心不烦。”静初悻悻的离开。
窗外,樱花开的灿烂如雪。春季是上海樱花烂漫的时节,令扬将樱花的元素融入手工巧克力:樱花瓣捣碎,细细汁液融入可可脂,清甜的感觉如此爽口。巧克力的表面上用白巧克力雕刻成雪白樱花,中间一点用粉色的的樱花果冻镶嵌,这是他的新灵感。
以布丁的美味点缀视觉,以清爽的口感调剂巧克力的浓郁,咬一口,可可的醇香入喉,再咬一口,樱花味道唇齿留香。他誉满法国的巧克力,原因之一,就是他灵感的源源不竭。
“这款樱花味巧克力,就叫’暮春如昨’吧。”时令扬吟诵着李商隐的名句:“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 劝君莫问芳菲节,故园风雨正凄其。她的花期很短,就像初恋一般,这一款巧克力就用来缅怀少年的情怀。”
待温度适宜,慢慢冷却,切成块,令扬试探性的咬一口,点头,心道,这次的口感不错,这些分量点怕是不够总部咖啡馆用多久,便又做了一份。
窗外的蓝天,天空中云朵厚实,像极了可可溶液。风吹落一地粉樱花,似乎要谢败了。令扬不由地想起了几年前这个时节,他刚搬入这间房子的情形。
“这里缺一套音响,我买了。沙发马上从米兰运回来。”
这是年方二十四岁时的卫默说的。那天,他刚从瑞士匆匆赶回,不忘为他带回一块瑞士表,一把瑞士军刀,还有著名的瑞士牛奶巧克力。那时候,卫默的事业也刚起步,两人合住在整套房子里。
“我饿了,快做饭。”
“衣服别忘给我送去干洗”。
“我们开店吧。做全国,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的咖啡馆连锁店,然后做一个顶级的会所咖啡馆,放满了世界名画…”

整个楼层都是可可香。
身材高大的姑娘再次溜进厨房,不小心踢倒了垃圾筒,令扬定睛一看,又是小他六岁的远房小姨,静初。这家伙迅速抄起一块巧克力,被令扬一手擒住:“放下美食,立地成佛。减不掉10公斤的话,你就去动物园陪大象吧!”
静初可怜巴巴地望着令扬:“我就吃一块!”
令扬思忖了片刻,欲言又止,末了,点头说:“善哉善哉,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放下巧克力,立地成瘦子。小静要是能忍住,我中午请你吃大餐。”
说着,令扬干脆去采购了一大批食材回来,中午时,令扬果然端上牛排、鳕鱼,蜗牛,然而,静初的眼前却摆着一盘清水煮牛肉、半碟西兰花和半碗米饭。
“冷酷,无情。”静初愤愤然咬着水煮牛肉。这好歹是肉。
令扬却用极其优雅的姿势,慢条斯理地尝蜗牛,吃片炸鳕鱼。静初趁他擦嘴的时候,迅速拿起刀子,直接取走一块鳕鱼片,却被令扬用闪亮的银叉拦在了空中。
“乖,放下银刀,立地成瘦子。”令扬迅速将鳕鱼取走,自己慢条斯理的吃下,用雪白的餐巾擦擦嘴,微笑,一口皓齿闪闪发光。
“你连一块鳕鱼都不给我。”静初哭丧着脸。
令扬用银质刀叉切割牛排的时候,念念有词:“牛排五分熟的最好了,今天用的是法国夏洛莉地区的牛里脊肉,夏洛莉牛全身纯白色,是法国的顶级极品牛…”
静初伸手就去抓牛排,令扬迅速擒下她的手:“不准吃,给我忍着,你一定要瘦成弱柳扶风!”
“我已经瘦下五斤了,你看,我的手臂细了很多!”静初抓狂地咬着清水牛肉,不是法国夏萝莉,普通超市肉,18块一斤。
令扬优雅地叉起一只肥大的蜗牛:“按照你的身高,再减15斤就饶了你。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男人固然喜欢肉肉的女生,却不喜欢壮如山的女汉子。”
正在这时候,“小黄人”黄千荔夺门而入:“扬叔,我来蹭饭了!我的巧克力呢!”说是蹭饭,这个矮妹妹却带了一盒提拉米苏蛋糕。
“不用看啊,狼外婆,这是给我老公的蛋糕,你在减肥,不准吃!”小黄人撅着嘴说。
“我忍!”静初咬牙切齿地喝着清水汤说。
“小朋友,占叔叔便宜是不对的,老公不能乱叫。”令扬将蜗牛叉起来,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不管是叔,还是老公,我都喜欢你!”黄千荔用大眼睛盯着令扬,满眼的迷离:“哎呀,扬叔吃东西的姿势都这么迷人!”
令扬只管低头不答,喝下去的水却喷了出来。
“老公,老公你怎么了,有没有呛到!”黄千荔忙去给令扬捶背,顺手还不忘在他强壮的胸肌上揩油。
“你别碰我就呛不到了,咳咳咳…千荔你再摸我要收钱了!”令扬说。
“多少钱能买你一辈子!买买买!”千荔又去拥抱令扬。
静初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个高瓦数的电灯泡。


第四章 小黄人与浓情巧克力(下)

第四章小黄人与浓情巧克力
“小黄人”似乎是令扬家的常客,吃完午餐,享用过美味巧克力之后,就赖在家中,抢过令扬的电脑,开始读。
静初回到自己的屋子,开始作画。半小时之后,小黄人敲开了静初的门:“狼外婆,我为你买的无糖红茶!等你减下肥来,就可以和我们一样喝卡布奇诺和焦糖玛奇朵了,好香的,哈哈哈哈!”说完之后,她不忘舔舔嘴唇上的奶油泡沫。
“多谢,我忍得住!”静初咽着口水道。
静初拾起画笔,刚调好色,扑鼻的咖啡香气却弥漫进屋子,绕梁不绝。她的胃中便似乎生出一只巨大的饕餮兽,先挠的她胃壁痒痒的,紧接着,奶油香气充斥房间,她心中的饕餮兽便不断的在胃中打滚,翻腾。静初大口大口的喝着红茶,胃中的翻腾感更盛。
她终于忍不住,顺着香气大步走进客厅,却小黄人正用大眼睛盯着一只粉嘟嘟的电脑,满口鸟语。
“扬叔呀,这里的翻译不恰当呀,”说着,小黄人拍拍令扬鼓鼓的胸肌:“明明是‘情妇’,你为什么要翻译成爱人?”
令扬将身子往后一退:“好好说话,动手动脚是不淑女的行为…”
“才不当淑女,淑女都是丑八怪!”小黄人撅嘴说着,端起令扬的咖啡杯舔一口,轻声耳语:“令扬哥,是不是我肯当淑女,你就追求我呀?”
“追求你个头,赶紧带着巧克力走人。”令扬起身回避道。
小黄人认真地道:“你花这么多精力为咖啡馆创新巧克力,只能证明你爱咖啡馆,也关心默哥,所以,回咖啡馆吧,默哥最近躺在医院,他的骨头很疼,也真的很需要你。”
令扬果断摇头,黑曜石般的瞳子沉沉的,他不动声色的敲着字,一言不发,眼睫缓缓垂下。
小黄人拍着令扬的肩膀,严肃地问:“令扬,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这两年你为了咖啡馆很辛苦做巧克力,还会不断换花样出新。你这样明着背叛却偷着帮他,别告诉我只是为了收巧克力的制作费!我真的不理解。你和小默的感情像亲兄弟一样,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对待他!”
令扬顿了顿,将书桌上的书打开,恢复往日的喋喋不休:“芊荔,你别打扰我工作,我还要翻译小说…”
“好啊,我走,哼!”
小黄人甩门而去,一个小时之后,却又自顾自地蹦跳着回来,敲开静初的门:“狼外婆乖乖,把门儿开开。”
静初哭笑不得,刚一开门,就被小黄人拽到客厅,只见令扬已在地上摆好了瑜伽毯,正在往一个个拇指大的小杯里加酸奶:“做完一百个仰卧起坐,小静就可以喝一杯!”
“我不是功夫熊猫,不需要食物诱惑来减肥!”静初强烈抗议。
“《功夫熊猫》用的是包子,可不是酸奶这种低热量的减肥食品。还有,不要板着脸,女孩子最美的就是微笑,来,笑一个,露出八颗牙齿。”令扬摆好最后一个酸奶小杯,小黄人露出八颗珠贝般的牙齿微笑:“狼外婆加油!”
静初挥舞着双手,故意扑向黄千荔:“好的,小黄帽!”
一二,三…三十,腰酸,腿麻,通身是汗。
三十五,三十六,腰要断了。
“狼外婆,不要停!”黄千荔手中挥舞着胡萝卜:“一会儿给你加餐!”
“我不是毛驴!”静初气道。
四十,五十,五十五,倒在瑜伽毯上,起不来了。
“坚持住!”令扬拿酸奶在静初的面前晃来晃去。
静初咬牙,涨红着脸摇摇晃晃的坐起,五十六,五十七…终于做完100个仰卧起座,累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正在这时候,小黄人的手机铃声响起,几秒钟之后,花容失色:“默哥的父亲去世了!”
令扬手一松,计数器从手中滑落。紧接着,他的脸青一道,白一道,双目亦瞬间布满了血丝,双唇也不停地打颤。
“扬叔,你怎么了?”黄千荔盯着令扬的脸,有些纳罕。
令扬故作平静地道:“我出去一下。”说完,穿的运动衫飞奔而去,静初趴在地上,捶着酸涩的腰,窗外,天色渐渐阴沉。
“扬叔,你等等我!”黄千荔撒腿追了上去。
要下雨了么?阴风怒号,忽而一场樱花雨,樱花从此凋零。
令扬一夜未归,静初先是将冰箱的东西随便吃了点,继续画画,画到天亮时,雨停了。令扬依旧没有回来。静初十分纳罕,隐隐的,觉得这似乎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始,究竟是什么,却又想不清楚,饿着肚子继续画,直到第三天,令扬才顶着黑眼圈憔悴而归。
“事情都过去了。”令扬疲惫地笑笑,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小静你努力减肥吧。我去睡了。”之后,两人的生活一切恢复正常。
十天之后,静初又瘦下三斤。她的虎背熊腰的身子已然初见纤细,腰上赘肉减去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静初也想放弃过,她白天强忍饥饿运动和绘画,半夜里□□,这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搜刮令扬的冰箱,可惜的是,冰箱里只有酸奶、干酪、全麦吐司和蔬菜。
这日的下午,静初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电话的那头,声音冷冽冰寒:“晚上八点,来星空咖啡总店。地址已经短信给你。”
“瘸子默?”静初有些惊讶,莫名地,心中似还有几分欢喜:“我为什么要来?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瘸子,会有什么好事找我!”
“你会来的,因为你好奇。”卫默的声音清寒而冷冽。
“我要是不来呢?”静初说。
“不来,我保证你抱憾终生。”卫默直接了当地回答,说完,挂断电话。


第五章 入睡的维纳斯(上)

第五章入睡的维纳斯 (上)
放下电话之后,静初犹豫了一下。
窗外的绿叶绿的繁茂,树干迎着阳光,笔直,挺拔。窗内的她亦是正当好年华,24岁,多好的年龄,什么事情都想做,做什么事都尚且有机会的年纪。
亦舒说,一个年轻的女人,只要长得不难看,从二十几岁开始努力,总会赚到一些钱。静初对钱没有概念,可是,她对画画的渴望,一刻都没减少过。
卫默说自己会后悔,为什么会后悔?后悔如果不来,就少了一个绘画的机会么?自己的画已经被画廊抵给他,莫非,他是欣赏她的才华?可是,卫默又不像这般助人为乐的人。
那么,瘸子默是不是想劫色?如果是这样,她就打断他的另一条腿!静初忿忿不平地想——如果他因为内疚帮自己寻了份工作,她倒是可以接受,如果…静初想不出其他他要见自己的理由。
听说卫默的咖啡馆总部是个小型的艺术盛宴,她去找他,意味着可以参观一下了吧?
打定主意,静初背上帆布包上路。走在路上,她分明看到路人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尤其是男性。
只是因为少了八斤肉么?静初无奈地笑笑。今天的交通格外的堵,地铁上,竟然有几位男士对她行注目礼,这是多年来她未曾享受过的待遇,
天黑之后,华灯初上,静初在黄浦江边上走了许久,似乎是反了方向。再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之后。她终于在晚9点的时候找到了卫默所说的“星空”咖啡馆总部——“夜间露天咖啡馆”附近,却再次迷了路。
在凉意飒飒的江风中,匠心独运的瑞士建筑风格小别墅灯火悠悠,寂寥得。她转啊转,转了一个小时,放在找到这家曲径通的画廊咖啡馆。
这里是上海滩最著名的艺术咖啡馆,是卫默所创“星空”咖啡馆的最高端店面。店员的围裙是宝蓝色的梵高的《星空》图案,她最爱的星空。
这里的沙发,是达利设计的梅维斯红唇,火辣得要燃烧一样,这里的躺椅,是柔和极简主义代表人物马克·纽森的Lockheed躺椅,像是星际大战后运来了外星家具,台灯的款式,有经典的害羞小人台灯,还有蒂尼凡的古董琉璃台…
静初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嘴唇猩红的美人。
“对不起!”
美人微笑着向她道歉。静初抬眼一看,竟是前一阵子在国际上拿过大奖的影后。
“是我对不起才对。”静初颔首道歉。
静初向左一望,看到一位带着贝雷帽的老艺术家,正在与几个商人商谈着什么,一头飘逸的灰发艺术气息浓厚。向右一望,瞥见一位名媛,正在与另一位名媛谈笑风生,然而,两人都是假笑。
名媛脖子上的卡地亚钻石项链和牙齿的珠贝光泽,十分刺眼。手腕上的江诗丹顿手表闪烁着一圈圈的细钻——这个珠宝堆砌的世界。
静初摇摇头,这些人,与自己毫不相关。
无视掉许多在电视上熟悉的面孔,过滤掉商业杂志上的常客们,静初慢慢上楼,旋转式的铁艺楼梯,花纹美轮美奂镂刻了浪花、玫瑰,洛可可的华丽风格,看得她眼乱。
“奢侈的瘸子默!”
静初忿然嘟哝。可是,走到二楼的画廊区时,她却觉得阵阵艺术风浪如潮水扑面。她艺术眩晕了。她盯着一幅又一副向往已久的名画油画仿作,《入睡的维纳斯》线条丰满柔和,《吹笛的少年》双目坚定,《向日葵》向着太阳盛绽…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梵高的经典名作《夜间露天咖啡馆》前停下,那一刻,时间仿佛停住了一般。
这是静初第几百次、几千次盯着这幅画出神:夜凉如水,流萤漫天。夜的法国小城,一条静悠巷里,咖啡馆的露台灯火如昼。
孤独的煤气灯,倔强地将鹅卵石路耀成一条漫长的金黄。寂寥的圆桌面,曲终人散、灯火阑珊,星空幽蓝,有大而美的星,好大的星,她只在江西婺源看油菜花的时候,才见过那么大一颗颗的星,像又远又近,永远扑捉不到的,她飞蛾扑火般的梦…
不知何时,她觉得嘴唇咸而热,原来,是她流泪了。她的视线,却着了魔一般,怎么也挪不开。
肚子依旧在咕咕奏乐,一头飘逸的青丝在晚风中漂荡,皮肤有些微凉,这时候,她方才发现,对面正是一个空灵的白色露台,在露台上,能够看到寂寥的星空,可惜,她只看到一颗孤军奋战的星。那是北极星吧?只有这么亮的星,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其他的星,纵然发光,又何曾有人注意…
“你迟到了三个小时。”卫默摇着轮椅缓缓走来。
“对不起,我迷路了。”静初用袖子抹一把眼泪说,看一眼手机,竟已是晚11点。
“等了你三个小时,你哭什么?”卫默怒视着她。向来只有别人等他三小时甚至更久,用这么漫长的时间来等人,他还是头一次。轮椅转动时,他的腿伤又隐隐作痛了。
咖啡屋里人影幢幢,餐点师父也已下班。身着晚礼服的名流们散尽,只有几个女服务员,和一桌子人——一个大胡子和美貌女子在讨论什么,似乎在讨论电视剧之类。又是一位国际T台的常客,杂志封面的熟脸明星。
“会艺术感动,还画得那么烂。”卫默说。
静初冷笑:“我画的不烂!瘸子默,你这么否定我,是想压低价格,骗我多给你画几张吗?我又不是傻子,连教授都说,我的艺术领悟力甚至仿作水平都是国内一流的!我知道你经常见识全是世界顶级的艺术,可是,我的上一幅画卖了一万多人民币!”
卫默扬起丹凤眼,一脸嘲讽:“才一万多啊。梵高的一幅画卖多少?”
静初的脸刷地一红,却理直气壮道:“可是,梵高大师生前只卖到过25分法郎!虽然梵高的作品如今价值连城,可是,他的画生前只换来过一份土豆的价钱,所以,请不要以价格来衡量艺术!”
“还振振有词。你这是第几次被炒,胖子?”卫默戏谑地问。几天不见,女汉子身形窈窕了很多。居然养眼了几分。可是,他习惯性的否定别人,确是本能的。
静初双手抱臂,道:“瘸子默,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被炒拜你所赐吗?”
卫默道:“做个交易。你劝时令扬帮我打理咖啡馆,我帮那家画廊做节目。”
静初摇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劝他回来。还有,既然我离开了,就不会再回去,你放弃吧。”
“我要是不放弃呢?”卫默问。
“那你就…咦,什么味道?”正说着,一股呛鼻的汽油味和火味扑面而来。她在汽修厂长大,这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起火了!”静初皱皱鼻子猛嗅着,话音未落,身后已有烈火熊熊烧起。
火势很快,刚起势,已在眨眼间蔓延了一丈高,从画展的走廊到咖啡饮用处 “我的画在咖啡馆吗?”静初使劲摇晃着卫默的肩膀。
“不在。”卫默面无表情。
“那是我的心血,如果被烧毁,我要把你这个瘸子也烧了!”静初怒瞪着卫默。正在这时候,房顶掉下一只灯罩,静初忙推了卫默闪开,灯罩落地,粉碎。
静初推着卫默往出口跑,跑了几步,卫默拦住了她:“等等。”
“什么!”静初问。
卫默指了指厨房:“在里面。”
“什么在里面!我的画么!”静初跺着脚问。
卫默点头。静初急忙往厨房方向走去,厚纸盒子把画框们包得整齐,她一把扛起来,向卫默身边飞奔。
一帮人已然逃散,剩下卫默将一盏心爱的蒂芙尼琉璃灯抱在腿上,刚转动轮椅,一盏巨大的灯罩便天兵似的自天上落下,铺天盖地横亘在他面前,烧着了火的西方恶龙一般高大,卫默低头望一眼身下的轮椅,一横心,摇摇地撑身站起,伤腿却倏地一疼,被十万伏特击过一般,他咬着唇,重重坐了回去。
疼,疼得他通身发酸。
如上次受伤一般,他冷静地报了火警,冷静地在火中分析了一切:毫无疑问,这场火是人为的:餐厅内完全没有汽油。着火的时间,也完全不是火灾发生的高峰期——厨师们早已下班。这个人,他发誓日后饶不了他。烈火中,卫默的双目平静得像最深的夜色,黑瞳黑不可言,黑得像要把一切烈火都吸入眼中一般。
房顶又一件大物落下,他的瞳孔渐渐聚起,更现实的问题,就在眼前。他还要活着出去,而眼前能救他的,只有她。
“喂…”他的喉咙哽住一般。
“胖…”他的喉咙被不知名的物体死死堵住了。女人求助,他这辈子从未尝试过。


第五章 入睡的维纳斯(下)

第五章入睡的维纳斯(下)
此时,静初正抱着她的画狂奔。闻听巨响,她的脚步顿住了。
霹雳啪啦的声响,昭示着火势的猛烈,巨大的灯罩坠落,更加昭彰的表明,那个轮椅上的人,自己逃出来已然是难上加难。
静初抱紧了手上的画。
画,都是她最心爱的,熬了多少个日夜,画废了多少幅,画掉了多少她省吃俭用的颜料,才得到这么几幅。如果卖掉,会名利双收吧!可是,画还可以再画,火中还困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让那个坏蛋死了算了!谁让他欺负我!”静初大骂着,脚步却戛然而止。他站在原地,打量着怀中的画,抱紧,再抱紧。浓重的烟火气息缭绕,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卫默!瘸子默,你在哪儿!”静初横下心,转身,狂奔回之前的方向。
此时,卫默已勉强起身,伤腿着地的时候,如有千万颗细针刺痛着他的骨骼,又如千万只白蚁吞噬着他的肌肉,疼,疼得他汗如雨浇。 他自小不愿求人,没想到,这时候依然如此。
“卫默!你还活着吗!死了我就不管了啊!”卫默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唤。
“死不了!”
卫默再迈一步,感觉自己犹如人鱼登陆,疼得他几乎虚脱,于是干脆单腿在火中跳跃。可是,巨大的落地灯挡住了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