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经提醒,卫默只觉得伤痛又增加了几分。盯着腿上一尘不染白的厚石膏,他额前的汗珠密密如织,干脆再次燃起一只雪茄,将自己苍白的脸也掩映于烟雾中:“不需要。”
Bruce离开之后,卫默乏力地倒在身后的靠垫上,冷汗纵横如织。疼。疼的他真想麻醉了自己,恨不得大睡一番,只是,近百家咖啡馆的下月计划待他决策。 他忍痛将最近的国内外各大家咖啡店营销决策研究了一番,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老大,您还是休息一下吧…”小白狗腿地帮他擦拭着汗珠。
“不需要。”
卫默猛吸一口雪茄,浓烈的尼古丁似乎迅速起了巨大的作用,他身心轻松下来,。却有些乏了,昏昏欲睡。然而,他终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今天处理好咖啡馆的事,明天还要给自己的头脑充电,最近他的行程,实在太满,满到他连学习的时间都没有了。
都是那个套马的女汉子害他成这般,不然,此时的他,必然率领一帮人开会,将头脑风暴进行至天昏地暗…
“通知大家,来爱琴海病房加班。”卫默再次拨通Bruce的电话,吩咐道。一个小时后,一干工作人员围满了病房,直到深夜。
卫默入院的第二个晚上,静初带着精心炖好的罗汉果冬瓜排骨汤来头一家公立医院探望时,他的单人房却已换成了别人。
一无所获的静初只得回到画廊,对牛老板和“马尾辫”馆长如实说:“对不起,我已经找不到卫默了。”
“找不到他,你也别来了。”土豪老板头也不抬,用放大镜仔细端详着卫默帮他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后现代派油画,双眼迸出贪婪的绿光。
“你的画就用来抵卫默的医药费了,工资也一起抵。”马尾辫店长心安理得地说。
静初吃惊地望着马尾辫店长,一股烈火从脚底直冲上头顶,将她通身烧红了。她深呼吸一口,强压着打人的冲动,说:“可是老板,我是为了帮你找回五百万的画,才撞伤卫默的!”说完,将拳头攥的紧紧的。
“好啊。那你让卫默回来做节目,工作还留得住。”牛总拿戴了金戒指的手剔着牙道。
盛春的中午,温度高达二十五度,静初默默地走出画廊,站在梧桐树下,把拳头捏的啪啪作响。
“上海那么大,我又怎么能找到一个明星。大海捞针吗?”静初悻悻自言道。
静初,回家把。
她泄气地蹲在树下苦笑。
回家乡的汽修厂,每天换轮胎,修车,开别人的好车玩,多么自在。无聊的时候,和父亲的员工们一起喝啤酒,夜深时候,可以看一天星斗的星空,然后,画下来…对,还有画画!她还想画画。
“在上海,一定要画出名堂哟!还有,帮我照顾你的大外甥,时令扬!”几年前,她背着行囊上路的时候,父亲如是说。
等等,大外甥!静初眼前一亮。
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认识一个上流社会的人物。那个而立之年的帅哥,眼观六路,本事了得。只是,按照辈分,这人还了小了她一辈。父亲还曾叮咛让她代为照顾他,丢脸啊…可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静初拨通了她唯一可以求助的电话,电话响了好一阵,终于接通,滑糯的声音如午后红茶般温暖:“小静,找我有事吗?你最近好吗,我在健身,你要不哟要…”
静初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好外甥,你人脉那么广,知道有钱人都住哪个医院么?帮我个忙吧。我把一个叫卫默的主持人撞伤了,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个医院,上海哪个私家医院比较有名…”
听到静初说完来龙去脉,电话的另一头似乎有些迟疑。
卫默,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一个羁绊不能再深的人。自他少年时期离开自己长大的小城来到上海,这个人就和他的故事紧密交织在一起…
“好外甥,帅外甥,你在听么?求你了啊!这个关系到我的饭碗呀!”静初央求道。
此时,接电话的男子正在健身房拉伸肌肉。他将手机贴在下巴上,拉伸,再拉伸,六块腹肌在T恤下凸凹玲珑,肱二头肌随着上擎的手臂鼓成坚硬的石头。
“哇哦!他是男模吗?”一位路过的少女情不自禁地说。
路过的男女老少闻听此言,迅速投来无数艳慕的视线。
时令扬站起身来拿毛巾擦汗时,一位偷窥他的美女与健身教练迎面相撞。
时令扬淡然一笑,似是已习惯。
“求求你了啊,好外甥。”电话另一头,静初依旧在央求。
“C'estangoissant.”(法语,真伤脑筋啊。)
时令扬摘下毛巾,思忖了一阵道:“你去那家名叫’爱琴海’的私人医院吧,卫默一定嫌粉丝吵,搬去了那里。记得,他这个人吃硬不吃软,你不要低声求他,说明道理就可以,地址我发你,你可以打车去,不过比较贵,我又不方便送你,还是坐地铁…”
静初眨巴眨巴圆眼睛,笑出一口大白牙:“太棒了!大恩不言谢,那我就向私家医院进军了!”
“还是那么急性子。”时令扬潇洒地耸肩,打开一瓶宝矿力,一口饮下半瓶,喉结耸动时,健身房内再次引起一阵骚动。
帅,好帅。无非是这种赞誉。他听得起腻。他恨不得前去说教一番:小姑娘啊,你能不能别这么以貌取人,知道吗?

第二章 绿巨人与老街玫瑰(下)

第二章绿巨人与老街玫瑰
(中)
“还是那么急性子。”时令扬潇洒地耸肩,打开一瓶宝矿力,一口饮下半瓶,喉结耸动时,健身房内再次引起一阵骚动。
“帅哥,你今晚有空么?”一位戴耳钉的大眼睛男孩推开一个美少女,径直走上前来。
“有空啊。”时令扬微微一笑。
“太好了,介意一起喝一杯么?”大眼睛男孩一脸的迷醉。
“不介意啊。”令扬似乎在认真考虑,一只胳膊搭上男孩的肩膀:“哈尼,你想喝什么?水果酸奶?无糖牛奶还是橙汁?或者,草莓奶昔?对了,巧克力椰奶非常美味,或者,要不要试试蓝莓山楂汁?石榴汁非常养颜的,不过卡路里偏高,可我女朋友还是喜欢…”
“你是唐僧么?”
时令扬还未说完,那男孩子便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喂,别走啊,我还没说完…”时令扬扬起唇角笑道。见那男孩已大步走远,他方才松一口气。
时令扬,国际上一流的手工巧克力制作大师。身高1米85,虽按辈分是静初的表外甥,却比她还大六岁。三十而立的他身材呈标准倒三角,胸肌不输饰演过“美国队长”的男星艾里斯·科文斯。法国的求学经历,让他通身散发着手工巧克力般的浪漫迷人气息。
可惜,这么一个浪漫迷人的家伙,偏偏是个典型的处女星座,虽是个十足的帅哥暖男,却终日如唐长老般絮叨不休,静初也几番深受其“害”。令扬是十四岁之前是在静初的家乡度过,之后,便跟着母亲来到上海,十四年之后,成年的静初与他再次见面时,还以为此男是从唐顿庄园走来的贵族男爵。
——这么帅的男子依旧单身,想必用唠叨绝技吓走了不少女孩子吧。静初心想。
“可是,叨唠是唠叨了点,但人很帅啊。如果令扬不是我外甥,该多好啊!” 静初摇摇头,带着连篇的浮想与失落,来到饭食来到卫默所在的家私人医院。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走过地中海式样的白色圆顶建筑,走过圆拱门,卫默的房间门口的助手小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默哥不见任何人,抱歉,你请回!”
静初忙拿出小心翼翼包好的黑玉扳指,笑得一脸讨好:“小帅哥,我是来送卫先生的扳指的,能不能…”
那人却板着脸说:“扳指给我就好!”说着,伸手去夺。
静初仗着身高,把扳指高高的擎起,对方垫着脚去抢夺,无果,于是羞的满脸通红:“你…女孩子干嘛长这么高?”
静初大眼睛一转,板起脸,收起扳指:“过奖了。不过,我凭什么给你?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独吞!”说着,转身,撒腿就跑。
她跑到楼下,研究了一圈,绕到楼后,发现有一处极其易爬,干脆挽起袖子,把长腿一撩,攀着石头,一,二,三,上。小时候的爬树本领,再次派上用场。
此时,卫默正倨傲地坐在床上。伤腿被高高的吊起,居然亦能让他显得姿态优雅。阳光似在他苍白的脖颈上跳跃,他单手托着一本尼采的著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懒懒地看着,另一只手正为怀中的黑猫“莫奈”挠下巴,看了一会儿书,似乎入了迷,给猫挠痒的手便停止了。
“喵呜!”
黑猫见主人停止孝敬自己,毫不客气挥爪一挠,卫默白皙的手背又添了三道红痕。
房间里放着爵士乐版《moon river》,口琴乐曲像水上跳跃的诗。留声机上的唱片慢慢的转啊转,这难得的悠闲时光,卫默向来都用来读书,宁谧的下午,哲学的海洋…
“我来看你了!”忽然,一声沙哑的大叫喊打破了沉寂,只见一个大个子的姑娘破窗而入。
“我叫沈静初,是那天画廊外面撞上你的人。扳指好不容易帮你粘好了,天衣无缝!”静初嘻嘻笑着,拍拍身上的□□尘。
卫默皱了皱眉头:“静姝?”
诗经有云,“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意思是美丽安静的少女在墙角边等待男子。眼前的情况,却是一个巨大的女汉子爬上墙角,来骚扰男人。
卫默恨不得关门放猫。可惜对方是个女孩子。
静初将扳指放在桌上,小心翼翼从包中拿出一只保温杯,赔着笑脸说:“不是静书,是我想静静的静,最初的初。卫默先生,弄伤你实在是对不住了,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回我们的画廊…”
“出去。”
卫默抬头扫了她一眼,视线迅速投回书中。他随手捻起一颗床头果盘里的樱桃,轻轻送入略带苍白的薄唇中。手背上的三道挠痕红得现眼。
果盘是英国最著名的皇家道尔顿骨瓷“老街玫瑰”系纯白骨瓷,盘沿的玫瑰花上闪耀着熠熠金光。
“对不起,”静初将小熊图案的保温杯端到他的面前:“这是我精心为你炖的罗汉果冬瓜排骨汤,希望你早日康复…”
卫默微微一怔,下一刻,将她的粗手干脆利落地挪开。
“这个对骨伤很有好处的,而且很美味!”静初厚着脸皮凑到床边,忍着口水将保温杯大开,浓郁的香气迅速在病房内扩散。
卫默终于抬起头来:眼前的姑娘身材壮硕,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审美,只是,他与她目光相撞时,她黑亮的瞳子如清水中浸了的黑珍珠,溟濛又剔透,看得卫默心中滴了清凉的纯净水一般。莫名的,他便心情大好。
“天热火旺,本人无福消受。”卫默板着面孔,促狭道。
“当真不喝?”静初问。
卫默不答,垂下眼睫,继续看书。
“好吧,这么好的东西,你不喝,我喝。”静初说着,抓起一块排骨,就往嘴里塞,香喷喷的排骨,煮得酥烂。连骨头带肉,一起啃下去,汤鲜美,牛饮几口,刚好解渴。
卫默回过神来的时候,排骨汤只下少量的骨头残骸。
“绿巨人,我要吃中式甜品。”卫默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什么绿巨人!你一定是妒嫉我身体强壮!”静初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绿色T恤,攥紧了拳头。
“那么,史瑞克?”卫默扬起英挺的剑眉。
“无耻啊你!你能不能不给别人取外号…好吧,我这就去!”静初见他眼神欲要杀人一般,忙带着保温杯逃出去,留下少许猪骨残骸,香气久久不散。
卫默皱皱眉,本欲支撑着身子去清理,牵动了腿伤,疼得他闷哼一声,寒着脸重重跌回身后的靠垫上。
咕噜,咕噜,咕噜。他的胃里开始唱爵士乐,腿更疼了。
“喵!”黑猫爪子扑上来,舔了舔主人的手背,把剩下的排骨骨骸啃了个干净。
(下)
傍晚时分,静初携一个hello Kitty的粉红饭盒再次出现在卫默的单人病房。卫默拿狭长的眼角斜了静初一眼,恰好视线触及粉红色的饭盒,剑眉一蹙。
房间里鸣奏着《玫瑰人生》,钢琴乐如花朵间流淌的露珠。卫默的那本尼采著作,已读至近半。黑猫蜷缩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地上的猫砂很脏。”卫默垂首看书。
静初深呼吸一口:“知道了!”说着,迅速找来扫帚,将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之后后,用吸尘器仔仔细细地吸了一遍地面。
“猫碗没有猫粮了。”卫默抚摸着怀里的黑猫说。
静初心领神会,撩起袖子,耐着性子将猫粮倒导入猫碗中,又大步走到卫默面前:“樱桃雪梨水晶糕,清热降火,专治’大姨夫’。”
红樱桃明润鲜艳,雪花状的雪梨白皙,生生嵌在剔透的水晶糕中。
“慈禧太后当年很喜欢吃这个了,拿这个孝敬您老人家,你就原谅我吧卫先生!我很需要那份工作来生活呀!”静初咽下一口口水,将糕点双手捧过头端至卫默面前。
卫默努力掩饰着惊诧,轻抿一口杯中的伯爵红茶:“这你做的?”
“我,我自己做的!”静初连连点头。
卫默轻轻推开:“太甜,我想吃凉菜。”
“你!”静初拿圆眼睛瞪着他,伸手将盒子里的水晶糕抓起,狠狠咬一口:“刚说错了,这糕点李莲英最喜欢吃了!”
卫默俊美冷清的脸已然变色,指着门口:“出去时候把门关上。”
“走就走!”
静初利落转身,关门。卫默看着桌子上咬了大半的美味,吃力地伸手取来,黑猫忽地醒来,叼起来跳下床,全部吃掉了。
两小时之后,静初顶着一头乱发,带着新做好的凉拌西兰花和苦瓜,愤愤然来到卫默的病房,鲜绿的菜色再次遭到了他的嘲讽:“绿巨人的最爱吗?”
静初的下巴忽地冒出一颗青春痘:“吃了凉菜你就能原谅我么?”
卫默摇头:“鉴于所有菜都是他人代做,恕我无法原谅。”
静初连忙摇头:“不是的!这是我亲手做的!”
卫默用纯银叉子捻起一块果盘中的草莓,倚着身后的英国金丝锈玫瑰靠垫,道:“我和那厨子有仇,画廊的事,你不必再提。”
“你不可以这样出尔反尔!”静初拍着桌子道:“你只说吃过凉菜就原谅我的!”
卫默懒懒地摆摆手指:“我记仇。”
“什么仇?他英俊又有才,你在嫉妒他么!”
“住口!”卫默面色铁青。
“偏不!你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健康美味吗?我平时能吃麻辣烫就很开心了,你知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很奢侈很贵的吗!像你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少爷,不知人间疾苦,穷凶极奢,你就是不如令扬!我知道你视金钱如粪土,你瞧不起我们满身铜臭的老板,也瞧不起我们这些底层生存的人,可我告诉你,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静初一把夺过卫默手中的凉菜,单手叉腰,一手抓起一片苦瓜往嘴里送,嘴唇不知何时生出一个水泡,硌得生疼:“我也是有尊严的,工作老子不稀罕了,就是要饭,我也不会再来求你!”
说着,静初将饭盒往地下一摔,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突然止住了步子,掉头捡起饭盒,将盒中残余汁水往地毯上甩了甩,揣进包里,大步流星地离开。
卫默思忖了一阵,一脸疑惑地叫进小白:“什么是麻辣烫?好吃吗?”
小白点头:“好吃,不过,大都是在小店和街边售卖,一串一串的,不太符合食品卫生标准。”
卫默说:“那就买符合标准的。”
小白抹一把汗:“是。”


第三章达芬奇,你的肉好香(上)

第三章达芬奇,你的肉好香
(上)
静初抱着几本杂志和画板走在去地铁的路上,双腿迈步缓慢。
“什么事都做不好,要你做什么!”土豪老板说。
“明天你不用来了,你的画就用作药费抵给卫默吧!”“马尾辫”边修指甲边说。
聒噪的声音还似在耳畔回荡,静初舔着干巴巴的嘴唇,苦笑。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她本想买一瓶可乐,走进便利店的那一刻,盘算了一下生活费和买颜料的费用,舔了舔嘴唇,装作若有所思地离开。
静初的喉咙依旧是干渴,嘴里咸得发苦,舌苔也干涩地贴在舌头上。
她努力冲着火辣辣的太阳微笑:“你在考验我么?我不怕。还有什么招数,就放马过来吧!”说完,深呼吸一口,舔着干涩的嘴唇,大步走向地铁。
地铁上堵得水泄不通,一个矮小的男子本想插队,静初用肩膀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拥挤着上了地铁,身边的几个男士也识趣,尽量避免与她狎近——她净高169厘米,站在她身边的男士,纵有180以上身高,也被衬得矮小了几分。
灰蒙蒙的地铁在移动,一站又一站,站得静初双腿发酸。终于,静初对面坐着的男士将手机放入包内,要下车了。静初一阵欢喜,那男士却刻意绕过她,冲她斜对面站着的一位美女挥手:“小姐,我要下车了,坐这里!”
美女闻声,连忙道谢,秀发如缎,声如柔荑。
隔着一个人让座,这样真的好么?这个看脸又看身材的世界啊。静初哼一声,从涂满了颜料的帆布包里取出iPad,开始看这周更新的动漫新番,眼看热血少年们骑自行车飚得难分高下,忽然,手里一空,却见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梦夺下她的平板电脑,拔腿就往地铁刚开启的门口冲刺。
“我X你大爷!这是我外甥送我的iPad!”
静初一个箭步追上他,撂起长脚猛踹下去,小偷一个狗啃泥摔出地铁门,她亦是趁地铁门尚未关前迈着大步跳了下去。
小偷从地上爬起来,拾起平板电脑,撒腿继续跑。
“混蛋,敢跑灭了你!”
静初甩开长腿就追,小偷的速度却如有轻功护体一般飞快,她只得抄起自己沉甸甸的背包,往他的头上猛烈一掷,正中小偷的后脑勺。
“哎呦!”
小偷惨叫一声。
趁这贼人速晕头转向之际,静初一个侧踢,将他再次踹倒在地上。小偷在地上出脚飞踹,将静初踹出几米远,刚要爬起来继续跑,静初迅速站起来,以震撼全地下通道的怒吼,大声道:“抓小偷啦!那个穿黑T恤,手中拿ipad的混蛋就是!”
小偷哪曾见过这种女好汉,在地铁工作人员围上来之前,气喘吁吁地,双手将ipad还回:“还给你…再和你这女张飞打,我…我可要收精神损失费了…”
静初一把夺过,几日来的委屈,如海啸般悉数涌上来。被制片人欺负、被老板欺压、精心创作的画被用来抵药费,被炒…
正回忆着,电话铃声急促响起,接起来,一阵怒吼震耳欲聋充斥她的耳朵:“沈静初,你画的那是什么漫画?漫画而已,需要画德那么详细写实吗!你以为这是你的油画创作吗!你以为你的油画风漫画很别具一格么?把这四不像的漫画重新画!”
“可是,主编,画面很美阿。几米的风格也是别具一格呀。”静初委屈道:“还有,稿费…”
“几米的画是书稿。你画的只是漫画,最重要的是活泼有趣,懂不懂?那些唯美的东西都留给自己欣赏吧,”电话那头,嘲意浓浓:“记住啊,梵高大师!”
“是是。”静初强忍着发火的冲动,挠着鼻子。听到最后一句时,一股怒气排山倒海而来:“你纵然看不起我,但不能瞧不起梵高和艺术!”
“艺术?梵高是饿死的,你和我也想等着饿死吗?太天真了,呵呵。”主编冷笑。
“可是,我那么用心去处理每一个画面…静初愤愤然。
“读者要一块棉花糖,你非要给一客奶油蛋糕,他们不但会嫌腻吗?”主编不耐烦道:“你还想不想画?”
“可是,梵高的艺术成就是用来嫌弃的吗 …”话音未落,电话已挂断。静初心中忽也有一根琴弦断了一般,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没有阳光的地下通道里,风嗖嗖的,如此阴凉。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例的神情冷漠,步伐匆忙。虽是春日,大家的脸上都挂着冬日的霜。
静初摇摇地走在地铁的通道里,眼前巨大的蓝色系广告画忽然就成了一汪海。海风微凉,她的梦想如天上的云,飘渺得看不分明。
地铁上的人越来越多,她的沧海就越来越拥挤。她天边叫做梦想的云,化作颤巍巍的一叶孤舟,越飘越远,汪洋中,一个波浪打过来,孤舟被掀翻了。那波浪滔天汹涌着,不知不觉时,顺着自己的眼眶,热滚滚的流下来。
她先是抽噎,鼻涕眼泪糊成浆糊幌子的时候,她追过贼、踢过小偷的腿再也站不住了。她蹲在地铁的角落,捂着脸,哭到嗓子干涩,引来围观者无数。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么?”
她避开同情的双眼,抹一把脸,继续哭,只是,围观的目光犹如密密麻麻的刀网,冷,冷,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只觉得浓浓的饿意势如山洪。
静初擦干眼泪,离开地铁,前方几百米,幸好有家方寸大的麻辣烫店。不用山珍海味,麻辣烫,也是人间饕餮呢。
鸭肉、培根、火腿肠,鹌鹑蛋,藕片,鱼豆腐,海带…她把大块的鸭肉和培根大片的塞到选择食材的盆里,却又大片大片的拣出——她的工资并不多,每个月的颜料、房租,已经是不小的负担。问远在外省的父母索要,她又实在无颜启齿。
两年前,刚毕业的她曾对父母说,我要在这片繁华的土地上实现自己的梦。父亲也曾郑重忠告,孩子啊,你这个梦注定要牺牲太多。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了赚足生活费,她曾打两份工,白天在画廊,晚上去酒吧端盘子。后来,她发现她的画笔越来越生疏,不得不辞去酒吧的工作,然而,她画出的画,两年内仅仅卖掉一副。她不得不画漫画补贴,一次又一次退稿,退得她心也乏了。可是,一度十分欣赏她的老教授却说:“小静,以你的才华,我已教不了你什么,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好好画画,不能放弃呀!”
“不能放弃呀!”
静初对着满碗的粉红肉片,展开左右攻袭:“好好画画,马蒂斯,吃了你!达利,我不客气了啊!毕加索,哪里跑!达芬奇,你的肉好香…”
将那一群“艺术家”都葬入她强大的胃中之后,静初抹了油嘴,伸个懒腰,心中仿佛盛开了一朵香喷喷的肉食之花。
“蒙娜丽莎她是谁,她可曾为爱贪吃好几回…”她哼唱了一路改了的曲子,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上楼,进门,昔日整洁的客厅此刻乱得被像打劫过:自己的全副家当都被横七竖八扔在了客厅:泡面盒子,颜料,淘宝淘来的衣服,大宝…她心爱的画架和画板被扔在地上,牛皮纸和画布堆得纷纷扬扬。
静初忽然就觉得肚子有点涨。
敲了敲房东的门,房东一边打着喷嚏,一边道:“你走吧,大画家!你那满屋子的泡面盒子和颜料味都臭死人了!还有,房租都欠了2个月了!”
“可是,我的漫画稿费马上就下来啦!而且,你这样仓促把我赶走,让我睡大街吗?给我找新房子的时间好不好?”静初一边收拾着自己的画作,一边说。
好几幅画已然破碎,心疼。
“你不是有个有钱的帅外甥吗!每次见你都像见难民一样帮助的那个!”房东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橘红色的麻袋,将棉被、泡面、脏衣服、袜子、书,一股脑往里装:“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