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夏云菲跟着乔易回到大厅,果然众人正准备离场。乔易带着夏云菲跟几个熟悉的朋友寒暄了片刻,才出宴会厅,忽然一位捧着花的侍应生走到二人面前。
“天娜小姐,这是您的鲜花。”一大捧鲜红玫瑰娇艳欲滴,意外地送到夏云菲眼前。
夏云菲诧异地接过花,望着侍应生一笑:“谢谢,这花是谁送的?”
侍应生被她明媚的笑容惊艳,一时恍了神,还没顾上回答,乔易便已微微弯下腰,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喜欢吗?”
大厅外的宾客停下闲谈,含笑看着这浪漫的一幕,有几个年轻爱闹的更是鼓掌欢呼。
夏云菲的脸颊像是被玫瑰的艳色染红一般,泛起了娇羞的红晕:“谢谢你,我很喜欢。”
乔易凝视着她醉人的笑容,心中充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轻咳了一声才调转视线,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因为饮酒,乔易今晚没有开车。王冬开着天娜的保姆车,将二人送回乔宅。
作为目睹乔易拍下钻石的见证人,王冬这一晚的心情都相当微妙。当他将车开到宴会场地门口,看着夏云菲手捧玫瑰,公然与乔易出双入对时,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猛然收紧,双眼紧盯着依偎在乔易身边的夏云菲,心里说不出是反感,还是怜悯。
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那么久,见多了人情冷暖,他王冬也算是个老江湖了,之前规劝夏云菲的话不说是金玉良言,也是肺腑之谈。可现在,即使他再三告诫,夏云菲还是选了那条最难走的路…
这丫头,让他说什么好呢?
乔易亲自打开车门,先让夏云菲上车坐定,自己才跟着上了车。王冬自后视镜中扫了他们一眼,默然发动了汽车。
夏云菲抱着花坐在后排,听乔易闲谈晚宴的趣事,乔易带笑的眼神让她无处逃避,只能不安地向前瞄了一眼,却正好在后视镜中对上了王冬的视线。她心虚地别开目光,低着头不再和乔易多聊。
她一定让王冬哥很失望吧?
即使视线只交汇了那么短短一瞬,夏云菲还是从王冬眼中看到了满满的不赞同。
她想要找个机会向王东私下解释,自己真的是情难自禁,绝非爱慕虚荣…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有什么立场去辩解呢?
以她现在的身份,也许连开口都是多余的…
夏云菲低头看着怀中玫瑰,嗅着花朵馥郁的香气,暗暗在心中期盼着明天。
明天,她就可以和天娜开诚布公地说清楚,结束眼下混乱的一切。
☆、第三十四章
“终于肯来见我了?”
此刻没有王冬在场周旋,天娜冷淡的声音听上去极不友好。
别墅中的冷气开得很足,夏云菲顶着天娜咄咄逼人的眼神,挺得笔直的脊背因为紧张渗出了一层薄汗。她悄悄做了个深呼吸,上前几步,将手中的文件夹轻轻放在天娜面前的茶几上:“天娜姐,这是你要的合约。”
天娜挑了挑眉,信手拈起文件夹,抽出其中的合同,大略翻过一遍,嘴角才浮起一丝笑意:“很好,你干的不错。”
夏云菲垂着手站在她面前,低不可闻地回了一声:“谢谢。”
“现在我们两清了,”拿到了合同,天娜浑身松懈下来,慵懒地靠着沙发,仰着下巴问夏云菲,“你还要找我谈什么?”
夏云菲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手指用力收拢,稳住心神:“还有些我私人的事…”
天娜懒洋洋地笑了笑,用下巴指了一下茶几一侧的沙发:“坐下说吧。”
“谢谢,”夏云菲在沙发上坐定,双目平视着天娜,尽量让声音显得自然,“天娜姐,我按照约定帮你拿到了合同,我们的契约现在就算结束了,对吧?”
“对。”天娜爽快承认。
“如果可以,我很想就此结束一切,从此退出这个圈子,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夏云菲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可是有些事,不是我能够预料的。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原本的计划…”
“我知道,你们郎情妾意,好上了。”天娜打断她,冷冷一笑,“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天娜的态度似乎比预想中冷静,这让夏云菲微微一愣,原本破釜沉舟的心忽然怀抱了一丝希望:“我…我不想就这么结束这段关系。”
如此天真可笑的想法,着实取悦了天娜,她索性毫不客气地大笑了两声,才愉快地点了点头:“真巧啊,你和我的想法一致。”
“什么?”一瞬间夏云菲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天娜姐,难道你同意…”
“我当然同意,”天娜不耐烦地抬手打断夏云菲,“你替我拿到合约,今后我还要在鸿信混下去,和乔易的关系当然不能就此结束,肯定要维护下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坐在对面的夏云菲睁大双眼,急切地望着天娜,想让她明白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我知道,王冬都跟我说了,你打算向乔易坦白一切,然后求他原谅,和他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对吗?”天娜冷笑着说出夏云菲的想法,“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咱们的合约里可是白纸黑字写着呢,你对乔易来说,就是个替身、骗子,明白吗?”
尖锐的字眼一下下戳着夏云菲的脊梁骨,几乎快要将她击垮,可她还是紧咬着嘴唇,挺直了脊背,不让自己在天娜面前怯场:“正因为我是个替身、骗子,我才需要向他道歉。我拿了你的二十万不假,可你也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现在我不欠你什么了,但我欠乔总一个真相和道歉。不管你怎么想,我一定要这么做,并且…我保证不会拖累你。”
“你保证?你拿什么来保证?”天娜瞪着夏云菲,眼神厌烦得像是在看一只挥之不去的苍蝇,“就凭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只要乔易翻脸,就可以把你告到坐牢!”
“他不会的。”夏云菲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回忆着昨晚乔易映着漫天烟花的璀璨双眼,鼓励自己努力坚持,“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你的道歉很值钱吗?或者说,你的感情对乔易来说真的有价值吗?”天娜玩味着夏云菲苍白的脸色,一字一顿地问,“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乔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所谓的真相,会对乔易造成多大的伤害?”
她这一句话,刺中了夏云菲心中最大的顾虑。
“…我有想过。”夏云菲的声音颤抖着,像一个最笨拙的推销员,努力对天娜描绘自己设想的未来,“一开始他一定会很生气,可我会尽最大努力去道歉、忏悔、努力弥补。我相信态度和时间能证明一切,哪怕他一时不原谅我,我也会一直坚持下去,直到他愿意原谅我为止。”
“这些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天娜如同掌控赌局的庄家,用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眼神,看着即将输到一败涂地的夏云菲,“你根本就不了解乔易,自然也不知道‘天娜’对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原本我觉得你没必要知道这些,但是现在看来,不说清楚你是不会死心的。”
天娜的表情太过笃定,笑容又明显不怀好意,夏云菲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安,却无力反驳,只能静静坐在原地,听她说下去。
“十年前,我是乔易的初恋,后来背叛了他,这些是你已经知道的事。”天娜托着下巴回忆往事,嘴角挑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只不过你不知道,我劈腿的对象,是乔然——乔易的堂哥。乔然的存在,是乔易成年之前最大的心理阴影。后来我才知道,乔然接近我也是故意的,他毕生的追求就是不让乔易好过。这次他做的相当成功,我和乔易都被他狠狠摆了一道。区别是,之后我得到了想要的名利,而乔易,为此病了整整十年。”
她轻描淡写的一段话,却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透了夏云菲,让她感觉到刺骨的冰冷。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词,”天娜边说边拿起手机,纤长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像在查找什么资料,“乔易和乔然从小就住在一起,我想大概乔然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总之,乔易很早就得了焦虑症。十年前我和乔然的事情,对乔易来说大概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吧。他因此精神崩溃,被迫出国治疗。这些消息可是乔然亲口告诉我的。两个月前乔易回来找我,为了自保,我联系上乔然,才听说了这些事。”
说到这里,天娜抬眼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夏云菲,笑着对她亮了一下手机屏幕:“乔然向我透露了一些乔易的医疗信息——那次背叛的刺激,让他从此排斥一切两-性关系。为了治好心理障碍,他在国外看了十年心理医生。结果你也看到了,心理医生救不了他,他还是决定找我报复…你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他有哪些不正常的地方,你心里多少有数吧?如果这样你还不信,我这儿有些他的用药记录,你要不要亲眼看看?”
天娜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扎入夏云菲的心里,痛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这就是乔易曾经受过的伤吗?
这么惨痛的伤口,他却最终愿意去面对。
只为了再一次信任她,再一次爱上她。
昨夜乔易炽热的眼神,这一刻重新闪现在夏云菲的脑海中。
她终于明白了那些乔易从来不说的疼痛,也懂得了那些他还未曾说出的深情。她摇了摇头,拒绝去看天娜手里冰冷的数据,低声而坚定地对自己说:“他放弃了报复,他的病已经好了。”
“是吗?”天娜冷笑,看着自我麻醉的夏云菲,毫不留情地反问,“如果他再一次得知自己被所爱的人背叛,他所相信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你说,这个刺激,会不会让他彻底崩溃呢?”
夏云菲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去想象乔易面对真相时的那一幕。
她还记得昨晚,乔易亲口对自己说:“你让我看到了希望,让我相信终有一天会痊愈…我愿意再一次信任你,再一次爱上你…你一定不能让我再失望。”
然后呢?
然后是漫天缤纷的烟花,绚烂到极致,却稍瞬即逝。就像一个悲观的预言,为他和她之间短暂的交集作下了注解。
相比十年漫长的治疗,一朝一夕的改变太过脆弱。
她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冰冷的警告:夏云菲,你必须放弃,他经不起再一次受伤!
所以干脆将他欺骗到底吗?
所以干脆将他欺骗到底吧…
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夏云菲,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感情,即使就这么放弃,也没什么了不起。原本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她苦苦坚持,这份一时冲动的爱情,面对着如此黑暗的现实,真的能够看到幸福的未来吗?
想明白了这一层,退出就变成了一件容易的事。
夏云菲终于低下头,不再勉强自己在天娜面前故作坚强。委顿下塌的肩背,将她尚未说出的失败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一次,她不战而退、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甚至没有再次挑战的勇气。
“看来你真的挺在乎乔易,”天娜趾高气昂地打量着败下阵来的夏云菲,“作为一个替身,你肯为他着想,乖乖退出,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我明白…”夏云菲紧紧咬住嘴唇,忍住眼底酸涩的泪意,低声问天娜,“你想要我怎么退出?”
“乔易下周不是要出国一个月吗?”天娜显然已经掌握了乔易的行程,“趁着这个机会,你离开,而我,会让一切都回到正轨。”
“正轨?”夏云菲睁大双眼,忽然隐约猜到天娜的打算,忍不住扬声追问,“你难道要回到他身边吗?”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一个月的分离,一个无足轻重的替身,天娜自信有把握取而代之,“今后我和乔易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做够了白日梦,也该清醒清醒,回到本来的位置上去了。”
夏云菲沉默了片刻,犹豫着抬头看向天娜:“可是…要是他发现不对了呢?”
“呵呵,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天娜皱起眉头,她讨厌夏云菲此刻忧心的眼神,被人质疑的心虚与愤懑,让她忍不住放下身段恶言相向,“省省吧,别痴心妄想了。乔易他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是‘天娜’。”
☆、第三十五章
这天傍晚,夏云菲照例被王冬送回来,一路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地望向车窗外。
即将落山的太阳染红漫天晚霞,给暮色笼上一层绯色的纱幔。乔易的别墅在霞光掩映下,线条简明的白色轮廓也融入几分温柔的暖意。夏云菲无心欣赏美景,匆匆进门,一抬头就看见了乔易。
难得他回家那么早,杨阿姨也早早做好了四菜一汤,一切都像有心为之,却又偏偏那么温馨。
夏云菲蓦然眼眶发酸,借口上楼冲凉,快步逃回房间,打开花洒,才敢让积压在心底的疼痛随着泪水肆意涌出,再被温热的水流冲走。
等到换好居家服下楼的时候,她已经与往日一样扬起笑脸,对杨阿姨做饭的手艺赞不绝口。
乔易一改平日的疏离,几乎寸步不离地粘着她,连她在厨房帮杨阿姨盛饭的时候,都破天荒地走过来,一边关心地问着“今天工作辛苦吗”,一边帮她把盛好的饭端到桌上。
这份嘘寒问暖的亲热劲,看得杨阿姨在一旁连连偷笑。
夏云菲心底一疼,像被针扎了一下,表面上却一派轻松。她回过头,故作疲惫地朝乔易嘟起嘴:“今天特别特别辛苦…”
没等乔易回过神,她就自顾自笑起来:“所以晚饭我要多吃点!”
乔易被她“化悲愤为食量”的豪气逗笑了,忍不住出言调侃:“今晚放开了吃,明天上镜怎么办?”
“哪儿管得了明天,”夏云菲满不在乎地走到餐桌边坐下,轻声说,“当明星好累啊。”
“才签过续约合同,就消极怠工了?”乔易调侃归调侃,还是主动替夏云菲盛了一碗冬瓜丸子汤,让她先垫垫肚子减少饭量。心里却忍不住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如果她真的觉得累了,等他们结婚以后,只要她愿意,不如真的退出娱乐圈。
经过一个白天的情绪折磨,夏云只觉得胃里沉甸甸的,一口饭都吃不下。虽然没有胃口,她还是在乔易面前装出垂涎欲滴的样子,机械重复着咀嚼下咽的动作,只为了看他不时抬眼与自己对视时,脸上舒心的笑。
今晚过后,距分离就只剩下两天了。
夏云菲捏紧汤匙,心口像有团火在烧,她犹豫再三,最终下定决心开口问:“明天你有安排吗?我这两天刚好没什么工作。”
乔易抬起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得到了邀约,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才高兴了一秒,转眼想起自己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笑容又淡了下去:“周一就要出国,我明后天都得加班…”说到这里,他看见夏云菲眼神一黯,不由顿住了即将说出的抱歉,斟酌着改口问:“如果,周日晚上你有空的话,交给我来安排好不好?”
夏云菲目光闪动,郑重地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分别前,哪怕只给她一个晚上也是好的,一个她可以私心珍藏,留待日后慢慢回忆的晚上。只可惜,她心中那么多舍不得,都不能告诉他了…
夏云菲勒令自己不许再往下想,生怕控制不住眼泪,破坏了这短暂的快乐时光。
晚饭后,乔易回二楼书房工作,夏云菲却舍不得回房间,毕竟过了这两天,她就再也见不到热情亲切的杨阿姨了。
不顾杨阿姨的阻拦,夏云菲帮忙收拾了餐桌和厨房。等做完家务,她还想找借口多和杨阿姨相处一会儿,便提议一起看部电影。
乔易的生活简单枯燥到了极致,家里虽然影音设备齐全,却哪有什么影碟?
杨阿姨灵机一动,想到了某次打扫卫生时的意外发现:“哎,我记得乔总书房里好像收着不少影碟,我去问问他。”
夏云菲读体校时,耳闻目睹过师兄弟们火辣辣的私人珍藏,一下子难免不往那个方面想,慌忙结结巴巴地阻拦:“阿姨,既然是乔总的收藏,我们就不要去问了吧…”
杨阿姨早一溜烟跑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杨阿姨拿着一叠影碟笑着下了楼,神秘兮兮地朝夏云菲眨了眨眼:“天娜小姐,你猜乔总收藏的是什么片子?”
夏云菲紧张地挺直了背,脸也有点发红:“我…我猜不出。”
杨阿姨把那一叠约莫有七八张的影碟献宝一样递到夏云菲眼前,得意地宣布:“都是你演的电影!”
夏云菲的心猛地一跳,看着杨阿姨手中的影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乔易他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是天娜。”
这一刻,天娜倨傲的话语在夏云菲脑中回荡。
“你做够了白日梦,也该清醒清醒,回到本来的位置上去了。”
夏云菲默默接过那一叠影碟,手指摸着影碟边角陈旧的痕迹,保持了一晚上的笑容终于变得苦涩。
事实摆在眼前,她就算再不甘心也只得承认,天娜说得没有错。是她自己假戏真做,才有了现在这些放不开的痴心妄想。
“天娜小姐,你想看哪部?”杨阿姨没察觉夏云菲的异常,还在笑着问。
“随便,你挑吧。”夏云菲的心正乱着,索性将影碟全部交还给杨阿姨,“反正都是我演的…都一样。”
杨阿姨看电影口味相当独特——她喜欢看鬼片。正巧天娜刚转战电影市场的时候,演过两部中等投资的惊悚片,她兴致勃勃地从中间挑出了一部来。
而此时二楼的书房里,刚被借走私藏的人正慌得团团转,连迫在眉睫的工作也没心情去处理。
从前被自己当做“调查资料”收集的影碟,怎么就忘了藏好,被杨阿姨给发现了呢?更要命的是冷不防被杨阿姨一问,自己居然就这么乖乖把影碟交出去了…现在该怎么办?她——看见了会怎么想?
乔易崩溃地捂住脸,耳根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
算了,反正脸已经丢光了,还是下去看看情况吧…
打开门,还没下楼,客厅里阴森诡异的音乐声就传了过来。
这是在看天娜早年那部《阴婚》吗?乔易一愣,悄无声息地下楼向客厅走去。
没开灯的客厅里光线昏暗,只有电视屏幕上闪动着幽暗变幻的冷光。夏云菲怀里抱着一个靠枕,和杨阿姨并排坐在沙发上,被恐怖的电影情节吓得毛骨悚然。
太可怕了,她最害怕鬼片了!可是看电影是她的提议,这片子名义上又是她演的,说不敢看实在太牵强,她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里。可是,真的好吓人啊…
影片中的女鬼突然从帘后面探出头来,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在她肩头轻轻一拍,吓得她当场抓着靠枕跳了起来,惊声尖叫:“啊——”
没想到恶作剧居然如此成功,乔易沉默了片刻,才带着点疑惑问:“你自己演的电影,也能怕成这样?”
“啊…”夏云菲瞬间回过神,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
只剩下最后的两天时间,她怎么也要把这个谎言圆满地维续下去。
“这电影拍了这么多年,情节我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再看就跟看别人拍的片子一样…”夏云菲抬起头回望乔易,脸色苍白地抱怨,“你知道我最怕鬼了,为什么还要吓我!我差点被你吓死了好吗?”
“抱歉,嗯,当初你在鬼屋里的表现,确实让人印象深刻。”旧事重提,乔易忍不住轻声一笑,顺势坐到她身边,索性也加入观影。
沙发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夏云菲忍不住往杨阿姨那边靠了靠,硬着头皮继续看这部鬼片。
然而身边那人跟着挪了挪,仍旧紧挨着自己,一股压迫感和热力隔着衣服透过来,顺着夏云菲的胳膊一路烫红了她的脸颊,让她完全心不在焉——贴这么近,还怎么让人看电影嘛!
夏云菲面红耳赤地盯着电视,一时连鬼片都不觉得恐怖了。
这时情节播放到紧张处,屏幕上不时闪过天娜的脸部特写,虽然明知道不是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还是令人十分尴尬。
“我记得这是你的银幕处女作,”乔易瞥了一眼身边的“天娜”,虽然本应该爱屋及乌,却还是忍不住客观评价,“你那个时候的演技,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事不关己,夏云菲一点感觉也没有,毫不害臊地回答:“恐怖片不是我的强项,没法让我发挥演技!”
“是吗?”乔易斜睨了她一眼,在黑暗中强忍笑意。
当然是啊…夏云菲在心中默默回答,双眼直视着屏幕,将怀中的靠枕缓缓抱紧。
可惜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一晚,就是我这辈子演技最好的时刻。
夏云菲努力让自己沉浸在电影里,随着主人公一起经历悲伤、恐惧,直到在揭秘怨灵凄凉身世时,才让泪水从眼角缓缓流出来。
黑暗中,乔易的一只手悄然敷上她的手背,如同无声的安慰一般,温柔地引她松开了靠枕,而后手指一点点试探着与她交缠,直至十指紧扣。
杨阿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客厅里只剩他们彼此并肩紧靠,就像一对热恋中难舍难分的情侣,连片尾字幕都看得意犹未尽。
“为什么哭?”借着屏幕里的光亮,乔易凝视着夏云菲脸上晶莹的泪痕,心里忽然浮起一丝说不清的疑云,“真的是因为电影吗?”
“不是,”夏云菲深吸一口气,望着乔易专注的双眼,轻声回答,“只是想到了那时候,第一次拍电影,每天压力都好大…还因为自己的错误伤害了一个人,却不能开口向他道歉,又累又内疚。”
“为什么不能道歉?”乔易不知道这电影幕后还有这等旧事,不由追问,“那人是谁?同组演员吗?”
“不是演员。就是因为大家身份不一样,没多少交集,一开始没能道歉,以后就再也没机会开口了。”夏云菲贪恋着乔易掌心传来的温暖,抬起另一只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当初是我太不懂事,事先没有仔细考虑才会犯错…我想让他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既然那么在意,为什么不找机会弥补呢?”黑暗中,乔易给出的提议是那么诱人。
夏云菲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骤然揪紧,疼得她连吐字都无法均匀:“可惜做不到,戏演完以后,就再也没办法联系上他了。”
更何况…真相只会带给你更大的伤害,又谈何弥补呢?
对不起,乔易。
☆、第三十六章
夏云菲从来不知道,在绝望时独处是这样的滋味。
漫长到像是没有尽头的黑夜里,她静静蜷在床上,用手机搜索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资料。整整一夜,只有当心痛席卷而来,无可抵挡时,她才允许自己蒙住眼睛,在黑暗中压抑地轻声哭一小会儿,其他的时间里,她都睁大双眼,逼着自己直面乔易曾经经受的痛苦。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那么多艰深的论文,了解越是深入,内心深处那一点侥幸的希望就越是渺茫。看到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天娜的提议才是最明智的——她必须在乔易察觉前收手、撤离,让他生活在安全的谎言中,才能维持住他来之不易的平静。
哪怕这一切对她而言是那么痛苦、那么不公平…
她的能力有限,可以为乔易做的事不多,但她至少能做好一件事——默默退出、不再打扰,以此证明自己对乔易的感情并不是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