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除了陈梅卿,大罗神仙也挡不住她十分的诚意。
果然这道士也不能例外,走了十几步后终于被她的诚意打动,在一处树荫下缓缓地停住了脚步:“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帮我赢,”朱蕴娆在树荫下翘首望着他,满怀希望,“随便用什么办法,只要让那个人喜欢上我。”
“你若真心想学,我这里倒是有一招。”这时齐雁锦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像一只无害的羊羔,“不过你确定要学吗?”
“当然要。”朱蕴娆坚定地点头。
于是齐雁锦责无旁贷地捧住了朱蕴娆的脸,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他的舌尖扫过她的双唇,又探入她的唇齿间,灵活而严谨地进行侵略。唇齿间的城池瞬间被他攻占,而舌头是最乖顺的俘虏,随他怎么欺负也不肯反抗,似乎已经自甘堕落。
这一吻的同时,他的手指缓慢而柔和地按摩着朱蕴娆脑后的穴位,舒服得她简直快要飞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天灵盖正在被这个男人缓缓打开,然后魂魄变得无比轻盈,好像下一瞬就要窜出她的身体。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发出一声声哀求,极力挽留将要飞散的神智,可是不管用,一点都不管用…
直到窒息前的一瞬间,濒死的恐惧终于迫使朱蕴娆狠狠地推开了齐雁锦。她失魂落魄地喘着气,惊恐地瞪着齐雁锦问:“其实你是在占我便宜吧?”
她又不是傻子。
齐雁锦却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不悦地回答:“我是道士。”
仿佛她的控诉是一个天大的冒犯。
朱蕴娆愣了愣,被他这么严肃地一反驳,头脑也有些混乱了:“是吗?”
“当然,”齐雁锦一本正经地站在原地,不答反问,“你觉得这招如何?”
啊,他不仅不心虚,还问她这招如何?
朱蕴娆回味了一下,眨了眨眼,脸忽然微微红起来:“这招好是好,可那个人绝对不会用的。”
齐雁锦像是听到了一句可笑的傻话,却很厚道地没有笑话她,而是善意地指点:“这一招是让你用的。”
“啊,是吗?”朱蕴娆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满面红霞。
“当然。”这时齐雁锦凝视着朱蕴娆,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现在换你来,让我确定你到底有没有学会。”
朱蕴娆闻言一怔,顿时踌躇起来。怎么办?虽然羞得要死,可她的确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学会。
嗯,他的确是一个出家人,而且是专门研究房中术的道士,所以…他应该真的只是在授课,不会有邪念吧?
于是犹豫了一会儿,朱蕴娆还是克服了羞怯,依样画葫芦地踮起脚尖,将双唇凑了上去…
不为别的,她就是想学会这一招。
可当初那一吻时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这个人又教得那么复杂…她到底还能记得多少诀窍呢?
激烈到令人魂飞魄散的亲吻再度重演,只是这次江山易主、李代桃僵,许久之后,她才有些忐忑地退开,迟疑地问齐雁锦:“怎么样?确定了吗?”
“确定了。”齐雁锦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她果然一如他的想象,十分甜美。
“真的?”朱蕴娆这才放下心来,情不自禁地笑逐颜开。
“真的,”这时齐雁锦深深地看着她,不疾不徐地坦白,“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第四章 第一夜

“啊?”朱蕴娆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逗你的,”齐雁锦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解释了一句,“我是道士。”
“那就好。”朱蕴娆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
齐雁锦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她傲人的胸部,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果然离远一点看,更能凸显她的秾纤合度,齐雁锦在心中暗暗评估。
从酥胸到蜂腰之间的惊人落差,被她笔直着肩背毫不羞怯地示人,若不是看惯了西洋画里那些丰满而坦然的肉体,自己一定也会对这种直白的美丽不敢苟同吧?
这样的美人,若是在豪门巨室中长大,岂能如此有趣?
一想到此,齐雁锦便满意地笑了,欠身向朱蕴娆告辞:“既然姑娘已经学会了这招,在下便告辞了。”
“等等,”朱蕴娆见他作势离去,忍不住望着他问,“道长如何称呼?”
“在下齐雁锦,如今暂时住在寅宾馆。”
“哦,你也住在寅宾馆呀?”朱蕴娆有点怔忡地接话,十指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
“当然,我来这里只是做客。”齐雁锦说罢便转身离开,只留下朱蕴娆独自站在原地。
他没有问她的名字…
朱蕴娆此刻读不懂自己心头微微的失望,只好随意安慰自己:他有神通,自然也会知道她是谁。
齐雁锦与朱蕴娆分别后,一路走回寅宾馆,他的贴身小厮连棋立刻迎上前伺候,机灵地奉承道:“公子看上去挺高兴,是不是在王爷那里得了什么好消息?”
齐雁锦闻言一怔,这才收去脸上愉悦的神色,定睛看着自己的书童:“楚王那里能有什么好消息?”
连棋听了他的话,不免失望,于是垮下双肩叹道:“还是没什么进展吗?公子,我们到底还要熬多久?”
“茶太烫了。”齐雁锦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忽然把茶盅撂下,连棋连忙应了一声,却在拿起温热的茶盅时微微一怔。
他不禁抬头望向齐雁锦,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窗棂,削尖的侧脸如刀凿一般冷硬,唯有长而翘的睫毛被光影照出一瞥柔色。
连棋望着自己冷若冰霜的二公子,心底一颤,下一刻却为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而激动——重振齐家的希望正在于此,只有连棋才知道,那些政敌以为大公子病逝之后,齐府就会一蹶不振,其实他们都错了。
若说虎生三子必有一彪,齐府一门三个公子,二公子才是最深不可测的那一个。当年老爷安排二公子去茅山学道,就连齐府也很少有人知道真正原因,所以当齐府被籍没时,二公子因为出家修道幸免于难,实在是那帮小人的失策。
这时齐雁锦侧过脸来与连棋对视,面上波澜不惊,目光却像淬了毒一般阴冷:“你别心急,凡是亏欠了我齐家的人,我都会要他们连本带利地偿还。”
今时今日,他与父兄阴阳两隔,最心爱的弟弟还在辽东都司卫所流放,只剩下他孑然一身。那些害他家破人亡的人,那些往昔笑脸相迎,如今却落井下石的嘴脸,他会毫不留情地撕碎。
天知道他每天都要如何按捺,才能忍住心底翻腾的杀气。
狂躁的心让齐雁锦一时情难自已,他目光森冷,手指也微微发起颤来。这时一道倩影忽然从他脑中闪过,带着绵甜的滋味,将他的思绪劈出一段短暂的空白。
齐雁锦瞬间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给自己一时找的消遣,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窜上心头。
他不由得皱起眉,还没琢磨出什么,这时一个不速之客却突然闯进厢房,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密谈:“齐,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北京呀?”
来人正是熊三拔,齐雁锦挑眉斜睨了他一眼,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再等几天吧,楚王还有些事情要交代我去做。到了京城后,我会将你引荐给我的朋友赵之琦,他的父亲过去是鸿胪寺主簿,由他来照顾你再合适不过。”
“哦,好,”熊三拔挠挠脑袋,对他的话无不言听计从,“其实能来武昌玩,我也很开心啦,只是我太想早一点见到利玛窦神父了。”
“别急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这时连棋也在一旁插科打诨起来,笑道,“若不是徐举人要准备明年的会试,这会儿他倒是可以带你上京的。”
“哦,不不不,我还是喜欢和齐在一起。”熊三拔非常认真地强调。
比起长辈一般和蔼的徐举人,还是作为同龄人的齐道士可爱多了。
说起来齐雁锦和他们耶稣会的传教士,也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几年前利玛窦在留都南京推广西洋历法时,遇到了本土僧道的抵制,齐雁锦作为茅山乾元观的首席弟子,理所当然地被师父派下山,与利玛窦比试天文历算。结果一来二去,八面玲珑的齐雁锦竟然和利玛窦混成了忘年交,在他那里迷上了西洋的天文算数以及各类新奇发明。
不过齐雁锦再怎么讨人喜欢,在神父眼里都是一个邪恶的异教徒,也只有缺心眼的熊三拔才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他。
“齐,今天我交了一个新朋友,”熊三拔一边啃着水杏子,一边向齐雁锦献宝,“他同我们一样也住在这里,不过似乎过的很不开心。”
“哦?”齐雁锦挑挑眉,漫不经心地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很年轻,也很俊美,”熊三拔的脸上露出很愉悦的笑意,“他的名字叫陈梅卿,有花的意思在里面。”
直到这时齐雁锦才留了神,望着熊三拔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哦,那我倒应该认识认识他了。”
月黑风高夜,男女私会时。
今日朱蕴娆自恃身怀绝技,于是三更半夜狗胆包天地摸到了寅宾馆,像个采花大盗一般戳开了厢房的纸窗。
寅宾馆里亮着灯的房间不多,朱蕴娆脸贴着窗子往里一瞧,没看见朝思暮想的陈梅卿,人却乐了。
嘻嘻,那个姓齐的道士原来就住这间屋呀?
朱蕴娆糊里糊涂摸错了房间,看到齐雁锦却又有些开心。
若是大功告成,倒是可以去谢谢他。
随后她悄没声地跑到了隔壁厢房,再戳开窗纸一瞧,却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妖怪。
“啊——”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又怕妖怪从房里窜出来挖自己的心吃,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
哎呀,那个妖怪竟然在脱衣服洗澡,哎呀,那个妖怪浑身都是毛!
咦,那里…
朱蕴娆双眼瞪得圆溜溜,目不转睛地往房里看,这时在她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冰凉凉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朱蕴娆吓得魂飞魄散,倏地一下转过身,就看见齐雁锦正悠闲地站在两步开外看着她。
“我在看妖怪,这屋里有个黄毛妖怪。”朱蕴娆往屋子里指了指。
这时屋中传出哗哗的洗澡声,还有某人惬意哼出的鸟语歌。
“你听,还在念咒呢。”朱蕴娆小脸煞白地评价。
齐雁锦心中霎时万马奔腾,他深沉地拍了拍朱蕴娆的肩膀,将她领到隔壁厢房的窗外,又伸手往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与她耳语道:“小孩子不该看的东西就不要看,喏,你想勾引的人在这里。”
“咦,你怎么知道是他?”朱蕴娆探头看了看,立刻惊喜地回过头,却发现齐雁锦已经消失不见。
这个人,果然是有些神通呀!
当下她不再多想,又专注地去窥伺屋子里的陈梅卿。只见他正伏在案头写写画画,这么晚还在用功,让朱蕴娆心里很有些自豪——她现在就像戏文里唱的一样,在深夜里私会情郎,而戏文里的书生公子,哪个大半夜不是在埋头苦读呢?
真应景!
朱蕴娆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伸手敲了敲厢房的门。
房中的陈梅卿猛然听到敲门声,惊了一跳,他疑惑地起身开门,等看清楚站在门外的人时,不禁愕然问道:“怎么会是你?”
“嘿嘿。”朱蕴娆也解释不清楚怎么会是她,于是只好傻笑了两声。
陈梅卿立刻往门外张望了两眼,鬼鬼祟祟地把她拽进了门:“你快进来…”
“咦?”朱蕴娆觉得今天的夫君有点反常,也许老天爷都在帮她啊!
这时陈梅卿已经一脸严肃地站在了屋子里,低下头凝视着朱蕴娆,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夫君…”朱蕴娆瞄了一眼陈梅卿,舔着嘴唇笑得贼贼的,像极了夜谈里妖艳的女鬼。
此时不亲,更待何时?
于是她不胜娇羞地闭上双眼,踮起脚尖向陈梅卿饱满的双唇上凑过去…
然而下一刻陈梅卿却如入定的老僧一般,一巴掌按住朱蕴娆光洁的额头,不解风情地将她推到五步之外,让她满脑子的春梦都落了空。
朱蕴娆捂着脑门不满地嘟哝起来——这次可亏大了,真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夫君会这样一把推开她啊!
陈梅卿很清楚自家妹子就这副德行,于是根本懒得理她,直接将她拽到桌案前,指着案上的一张字纸,苦口婆心地数落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想点正事?”
朱蕴娆一看见纸上一团团的黑字,立刻理直气壮地表示:“我不识字!”
陈梅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训斥她:“你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吗?你给我好好听着,就跟数羊一样记在心里。”
“哦。”朱蕴娆咬着指甲应了一声。
“下面,我要把楚王府里几代人的关系对你详细说一遍。这里头有些事,府中的长史是不会明白告诉你的。”
朱蕴娆闻言立刻松了一大口气:“这个容易,府里的人不会比羊还能生,我肯定数得过来。”
“你说得倒容易,”陈梅卿冷笑了一声,“府里的人如果能和羊一样,除了吃就是拉,我也不必对你费这些口舌了。”
朱蕴娆万万没想到,陈梅卿三更半夜地竟为自己准备了这些,只好把头点得像鸡啄米,然而当她强打着精神,才把王府里一群叔叔们的掌故听完时,她的上下眼皮就开始不停地打架,脑袋一阵阵地犯困。
在彻底陷入梦乡前,她用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提醒自己:下次…下次一定要让齐道长教她一招狠的。
陈梅卿低头喝茶的片刻功夫,就发现朱蕴娆已经趴在他面前睡着了,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在灯下凝视着朱蕴娆天真娇憨的睡颜,为自己这个缺心眼的妹妹深深担忧。
他既然不能娶她,又该把她托付给谁呢?眼看着山头的野花一下子被移栽到险恶的王府,别说这帮被尘世污了眼、浊了心的庸人不可能对她真心相待,就算是别具慧眼的高人,也会嫌她与这世道格格不入吧?
美丽的容貌又能保持多久?他其实深知她的好处,并且私心底对她也是宠的,可是他又很悲观,觉得世上除了自己,恐怕再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容颜之外的美好。
唉,这从小在他背上长大的妹妹啊…
“起来,起来,回你的毓凤宫去睡!”后半夜陈梅卿狠下心肠,执意撵走睡眼朦胧的朱蕴娆。
“不要嘛…困…”
“你想一觉醒来被人浸猪笼吗?”陈梅卿掐了一下朱蕴娆的后脖颈,好歹把她掐了个半醒,直到目送她歪歪倒倒地消失在夜色里,才郁闷地长吁了一口气。
这时他的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吓得他险些魂飞魄散。
陈梅卿飞快地转过身,警惕地望着夜色问了一声:“谁?”
“在下夜半出门,本意是为了观星,不巧看见先生夜送娇客,并非有意唐突无礼,还望先生海涵。”齐雁锦一边客套地说话,一边从暗处缓缓走出来,脸上笑得一团和气。
“哦,原来是锦真人啊,让您见笑了…”陈梅卿在混沌的夜色里看见来人穿着一身道袍,便也笑了笑,然而当看清楚齐雁锦面目的一刹那,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出于职业的敏感,他很早就摸清了寅宾馆里住客的身份,却没有想到住在自己隔壁的道士,竟然长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内监口中的锦真人,熊神父口中的“齐”,从南京来的茅山道士…此刻真相已然呼之欲出——这他妈除了已经垮台的前任山西总督府二公子齐雁锦,还能有谁?
这一刻,陈梅卿由衷庆幸自己这个正八品的临汾县丞,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因此才能在面对敌营余孽时…假装不认识,嗯,一定要假装不认识!

第五章 第二吻

四月初夏,长日漫漫,正是去户外散心解闷的好时节,这天楚王府女眷前往王府外的歌笛湖嬉水纳凉,朱蕴娆也只好与一群贵妇小姐们为伍,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来到了歌笛湖畔。
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们,哪个有精力认真游湖?于是在坐了一回画舫之后,便在凉亭里摸起了骨牌、打起了马吊。
朱蕴娆不会玩这些游戏,也懒得去学。她本就不合群,和宫女们更是玩不到一起去,便索性自己一个人绕着歌笛湖散步,不时捡起石子打一打湖边的水鸟。
她天生不是一个爱热闹的性子,也不怕寂寞,所以过去一个人面对空旷的山头和单调的羊群时,她也从来不会感到厌烦——何况她是真心热爱着这些温驯可爱的生灵,从小爹爹就告诉她,羊的全身都是宝,只要细心去照顾,它就会越长越大,让你收获羊毛、羊肉和羊奶,这才是真正稳赚不赔的游戏,比那些莫名其妙的马吊牌要有趣的多!
朱蕴娆真是想不明白,那样枯坐在桌边一整天,恨不得把屁股都粘在凳子上,最后又能换来什么好处啊?
非但如此,在这个陌生的“家”里,一切都是现成的,饭是直接盛在碗里的,衣服是直接塞满箱笼的,她的亲人不需要她铺床叠被缝缝补补,只要她跪在地上磕个头请个安就完事,这样哪还有亲人间的热乎劲?
朱蕴娆觉得没劲透了。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湖边,呆呆地想念着自己的羊群、大狗,还有她那穿着羊皮袄的老爹。
这时背后却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乡思:“在看什么?”
朱蕴娆回过头去,就看见齐雁锦此刻正站在距她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袖缘和衿口都镶着黑边,整个人衬着碧绿的芦苇丛,在初夏的阳光里浸着,真有几分闲云野鹤般的仙气。
朱蕴娆的心怦怦狠跳了两下,迟疑地望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这里采芦苇。”齐雁锦回答她。
“采这个有什么用?能喂羊吗?”朱蕴娆看着齐雁锦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碧绿的芦苇,一刹那被这草长莺飞的美景蛊惑,心中涨满了说不清的滋味。
她憨憨的问题立刻将齐雁锦给逗笑了:“你知道这片湖为什么叫歌笛湖吗?”
朱蕴娆摇摇头。
“当年楚王好笛,为了取得最好的笛膜,特意在这片湖上种满了芦苇,所以这片湖才被叫做歌笛湖。”齐雁锦用小刀割下一段芦苇,小心地划开芦管,剥下管中半透明的薄膜,递给朱蕴娆看,“再过几天就是小满,这个时候取的笛膜最好,早了太嫩,晚了又太老,都不够讲究。笛子只有用了上好的笛膜,吹出的音色才能清丽而明亮。”
“这个是用在笛子上的?”朱蕴娆拈着手中湿润剔透的芦苇膜,对着光看了看,笑道,“过去我只知道笛子的声音好听,都不知道还又这些门道呢。”
齐雁锦便也笑了笑,望着她问:“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怎么不去和人打马吊?”
朱蕴娆摇摇头,意兴阑珊道:“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齐雁锦笑道,他那一手马吊牌,打遍茅山无人能敌,人称“乾元观马吊神”,绝非浪得虚名。
不料朱蕴娆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学,输输赢赢的东西,我都不喜欢。”
“哦?因为不喜欢输吗?”齐雁锦了然地一笑。
朱蕴娆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怕输,只能实话实说:“我就喜欢放羊,看着大羊生小羊,小羊变大羊,羊越多我就越开心。”
她天真的话让齐雁锦忍俊不禁:“我明白了,你喜欢的是步步为营,只进不退。”
说罢他托住朱蕴娆的脸颊,凝视着她若有所思地问:“你对那个人,用的也是这份心吗?”
“你说什么…”朱蕴娆听得有些糊涂,一脸疑惑地望着齐雁锦。
她在阳光下仰着脸,杏眼桃腮、樱唇瓠齿,美得秀色可餐、令人垂涎。
齐雁锦没有回答她,趁着四周有芦苇作掩护,在这片幕天席地的碧纱帐中,悄悄地吻住了她。
四野静谧无声,只有风吹着芦苇,沙沙作响。
一片混乱的心跳声中,二人的唇舌亲昵地纠缠在一起,暧昧的亲吻声清晰地传进朱蕴娆耳中,害她脸红得快要晕倒。
“为什么…”这一下朱蕴娆的心彻底乱了。
“不觉得没有输赢的命运,太无聊了吗?”这时齐雁锦狡黠地望着她,笑得却是童叟无欺,“所以我对你用了这一招,好让你一点一点地喜欢上我。”
“别啊…”朱蕴娆立刻头昏脑胀地拒绝他,“我干嘛要喜欢上你?”
“因为你一个人害着单相思,太辛苦,我想进去帮帮你。”齐雁锦点了点朱蕴娆的心口。
朱蕴娆瑟缩了一下,捂住胸口摇摇头:“别,你还是就在外面帮我吧。”
“好,”齐雁锦一口答应,又好整以暇地问她,“你要我怎么帮你呢?”
“你们道士…不是都会炼仙丹的吗?”朱蕴娆一厢情愿地认定,目光晶亮地盯着齐雁锦,“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吃了以后,死心塌地喜欢上我呢?”
“当然有,”齐雁锦气定神闲地点头,“不过…那可是一副狠药啊。”
“我要的就是狠药!我要让他迷上我,让他没有办法再推开我、拒绝我!”朱蕴娆握住拳头,斩钉截铁地说,“我要一次成功,绝不回头的那种狠药!”
当齐雁锦步履轻快地走出芦苇荡时,连棋已经背着满满一筐翠滴滴的芦杆,找了他好半天了:“公子,您刚刚去哪里了?害我一通好找!”
齐雁锦听着连棋的抱怨,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没给他半句解释。
“公子,我们快回去吧,说好明天就要制成‘千金封脐膏’的,楚王都已经派人催了好几次了。”连棋说着便自顾自地往回走。
齐雁锦微微皱了一下眉,什么也没说地跟在他身后,缓缓走向昃日斜照中的楚王宫。
翌日,楚王朱华奎在偏殿里私会齐雁锦,陶醉地摩挲着千金封脐膏的瓷药盒,欣慰地拍了拍干儿子的肩膀:“真是难为你这份孝心,干爹我果然没有白疼你。”
齐雁锦皮笑肉不笑地微微欠身,向楚王示好道:“干爹有烦恼,做儿子的哪有不尽心的道理?”
“唉,我身边这些人,有几个能比得上你?这些天辅国中尉那帮狗崽子逼得我烦透了心,害我连被窝里的事都开始力不从心,真是苦不堪言哪。”虽则父子相称,楚王朱华奎今年也不过三十开外的岁数,比齐雁锦大不了多少岁,因此也拿不出尊重的架子,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大骂起自己的族弟来,左一句狗崽子,右一句小畜生,把自己都给骂了进去。
他口中的辅国中尉,正是近来联合宗室子弟一同上疏,揭发楚王其实是个野种的朱华趆。
若在过去,齐雁锦才懒得搭理楚王府里这些破事儿,然而如今他却开了口:“儿子这里有句不该说的话,按理也不该在干爹面前造次,只是实在是为您气不忿,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干爹恕罪才好。”
“哦?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朱华奎将齐雁锦视作心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既然眼前这个人能从水深火热之中替他挽回男人的面子,使他重振雄风、金枪不倒,那还有什么事是不可以托付的呢?
何况他又是世交之子,虽然府上败势,可眼界、心胸什么的,都还摆在那里呢。
“依儿子我看来,要朝廷追究这种年月久远的事,纯属胡闹。”齐雁锦奉迎着楚王的心思,故意冷笑了一声,“如今辅国中尉将奏疏递到通政司,可上下官员哪个不知他这是成心搅混水?倒不如打点了通政使那里,让他睁只眼闭只眼,把奏疏压下来,随便那辅国中尉胡闹个一阵子,只怕风头也就过去了。”
楚王一听这话便龙心大悦,连连夸赞道:“我的好儿子,你和我真心想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