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紫眠的双眉微微蹙起来,龙白月的歌让他不安了。他明明白白的在歌里听到她的邀请: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与尔同销万古愁,但愿长醉不复醒…
换作是别的男人,大概会欣喜若狂吧?
可他呢?他有那份随性的洒脱从此不问世事吗?连师父都戏谑过他——他不像一个道人,倒似一个儒生,总是一板一眼的做事,给自己的行为框上很多规矩准则。这一点上,他倒是不如翠虚师兄的。
马上就要回京城了,他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怎敢让自己的情绪懈怠?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又怎能长醉不复醒?
“会弹〈十面埋伏〉吗?”紫眠忽然正坐起来问龙白月,神态自若,浑似不解风情的顽石。
“哎?”龙白月一愣,结巴道,“会的。”
“弹来听听。”紫眠微微一笑。
龙白月只得依言行事。《十面埋伏》她弹得不熟,还是多年前为了讨好一个将军而练的。她用力划动手指,琵琶声比之前铿锵许多,声如裂帛,抡指连环相叠,如千军万马声势浩荡。
紫眠听得出神,凝视着龙白月翻飞灵动的手指,低低出声:“弹快点。”
龙白月听见紫眠的吩咐,加快了速度,好在弹了一段曲子都回忆起来了,加上指法娴熟,倒也游刃有余。
她的手指像织机上的飞梭,快得让人看不清。琵琶声里竟响出嗡嗡的龙吟,纷乱的音节划出刀光剑影,逼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紫眠的目光飘向冥冥的远处,神色凝重,不再温文如水:“再快点…”
龙白月看着紫眠肃穆的眼神,觉得他好象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心里泛起莫名的揪痛,咬着牙再次加快速度,任由指尖火烫成一片。
紫眠的神思飞离出去,恍惚间突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他身无片甲、手无寸刃的痴痴站立,不明白为什么会孤身陷入战场。黝黑的铁骑喷着白气迎面向他冲来,马上武士隐藏在锃亮盔甲之下的眼睛正死死盯住他。武士向他举起了长刀,长刀的白光倏地划过,血雾喷薄开,他的视角忽然从高处跌落,变成紧贴地面。万马轰鸣中他看见可以漂橹的血地里出现蜿蜒的青丝,他的眼球顺着青丝转动,一路看上去,青丝汇成一段光可鉴人的长发,长发上别着一根血玉簪。那妖冶的背影好似忽然感受到他的注视,回过身来,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一双寒光凛冽的眸子漠然看着他。
娘…
紫眠睁大了眼睛。
马车忽然猛烈的一晃,让龙白月一个趔趄,琵琶声戛然而止。
幻象消失了,紫眠仍旧沉浸在刚刚惊愕的情绪里,失神的躺倒。
“出什么事了?”龙白月爬起来揉揉摔疼的手肘,掀了帘子往外望。
“夫人啊,你这琵琶弹得马害怕了,刚刚它们受惊要跳,我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它们,”一个士卒苦着脸探头与龙白月照面,“还请夫人别再弹了。”
“哦哦,对不住大哥了。”龙白月慌忙在车里向他赔礼道歉。她回过身,看见紫眠无力的躺在一边,吓得她顿时花容失色,以为他旧伤复发了:“紫眠,你有没有事?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紫眠喃喃着,怅然若失的坐起来。
龙白月心放下来,很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光顾着弹琵琶,倒吓坏了车外的马儿。”
夏天闷在马车里也不舒服,龙白月将帘子卷起来,虽然沿路灰尘有些大,但好歹可以透透气。
车外的风景一览无余。绵延的山道并不崎岖,两边高大的树木被太阳晒得有些发蔫,刺耳的蝉鸣听得人耳朵发胀。龙白月不弹琵琶后马儿都安静的踢踏着步子,拉着满载一箱箱硝石的车子缓缓前行。
马队很长,大概有十来辆车,龙白月他们乘的马车排在队伍中间,两边有步行的士卒保卫,看来严修之前安排得很周全。
队伍有条不紊的前行,路过驿站就休整补给一下,一连走了几日,眼看再一天就可以换水路前往京城。这天下午,马队走进一座山谷,龙白月正躺在马车里昏昏然的午睡,紫眠却忽然摇醒她。
龙白月睡了一半被闹醒很是痛苦,迷迷糊糊的睁眼呢喃:“怎么了?”
“别睡了,”紫眠皱着眉,冷眼观察着两边的树林,“这山谷气不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怪响,一只嚆矢从树林里射出,钉在了装硝石的木箱上。
山谷里顿时喊杀声响成一片。
第十九章 遇袭
龙白月被吓得顿时清醒过来:“快逃啊。”
她刚坐起身,就被紫眠一把扑倒。紫眠的身子甫一压住她,只听见咚咚咚咚,一排竹箭贴着紫眠的背射进马车,在车厢内壁上钉成密密的一排。
“这武器不对劲。”紫眠偏头观察钉在车厢里的竹箭——每次可以连发七支箭,这种弩机连皇宫禁军都没有。
龙白月被紫眠压得喘不过气来,翻着白眼想往外面看个究竟,可车外嗖嗖的冷箭声和士卒的惨叫不绝于耳,谁敢把脑袋探出车窗。
“怎么办?我们可逃得出去?”龙白月苦着脸悄悄在紫眠耳边问。
她的吐息吹得紫眠脸颊一热,他一怔,发现龙白月已经被自己压得脸通红,赶紧小心的撑起身子挪到一边。紫眠侧耳倾听车外状况,无奈的说着:“得等敌人走近我们才能找机会出去了,否则我们下车也躲不开箭雨。”
暗箭终于停止发射,原先一直躲在林子里呐喊的人跳上山道,看着满载的马车兴奋的大喊:“妈的,这下可发财了!”
躲在车下逃过暗箭的士卒这时候钻出来,抽出兵刃和匪徒对抗。奈何兵力损失大半之后,面对不断涌出的匪寇,也只能勉强负隅顽抗一阵子。
“是时候了,”紫眠猛然起身,抓住龙白月的手腕,“跟我来。”
龙白月一恍神,呆呆的被紫眠拽出车子,落地的时候整个人差点坐在地上。满地都是死伤的士兵,鲜血迅速染红她的鞋面,龙白月腿一软,却被紫眠扯住:“如果你想吐,也要边跑边吐。”
他捡起一具尸体手中的剑,扯了龙白月就往林子里跑。龙白月脸色惨白,但到底把翻江倒海的胃给按捺下来,发软的腿跑了几步也变得塌实了——她不能老拖他后腿。
“头儿,车里下来两个!”一个眼尖的匪寇发现他们,举起刀冲了上来。
“僧道不杀,抓活的!”土匪头子远远的喊着,看见紫眠穿的道袍衣料不俗,眼里贼光一闪。
一个匪寇横刀拦截住他们,紫眠将龙白月护在身后,右手举剑一敲,当的一声击落匪寇手中的刀。他手腕一旋,挽出一朵剑花,将剑侧滑上匪寇的肩膀,以剑身按着匪寇跪在地上,左手一闪,一张道符啪的一声贴住匪寇额头。
这道符把匪寇和紫眠都贴愣了。龙白月在一边张口结舌结结巴巴的问:“你在干吗?”
糟糕,平时抓鬼抓惯了,贴符的动作已经变成本能了。实战中的剑该怎么使唤?——难道旋、拍之后,要用刺的?紫眠一怔,收起剑,飞起一脚照着匪寇贴着道符的门面踹过去,回手拽了龙白月就钻进林子。
这边土匪头子劈开装硝石的箱子,气得哇哇大叫:“这就是军师要我们抢的东西?什么破玩意!”
一个小喽罗在紫眠的马车里搜罗一阵,激动的翻出一叠银票:“妈妈呀!好多的钱!”
土匪头子踹他一脚,抢过他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名刺瞅了一眼,向地上啐了口吐沫:“妈的,那个道士还是个京官!兄弟们听着,抓活的!一定要抓住!”
闯进树林的紫眠和龙白月手牵着手没命的跑。一条毒蛇被紫眠踩了尾巴,嘶叫着扭身吐信要咬,牙还没露出来,脑袋就被龙白月一脚踩扁。
两人狂奔一阵,实在是跑不动了,便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喘气。追兵暂时还没有跟上来,紫眠俯身在地上摸索一阵,找了六颗石子。
“你做什么?”龙白月气喘吁吁的问他。
“虽然不能施法,但式占应该没问题。”紫眠将手中的石子扔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拨弄排列着。
往东是生门,应该可以逃出去。
他将石子收进袖子,起身又牵了龙白月:“往东走吧,应该不会有错。”
龙白月手被紫眠牵着,心思一歪,竟有些因祸得福的窃喜,奈何腿脚被覆盆子之类的灌木划破,疼得很,也容不得她多心遐想了。
“好象我们已经把那帮人甩掉了,对吧?”龙白月低声问紫眠。
“或许吧,”紫眠沉吟,他一直按着天罡北斗之数在走,应该能甩掉不懂阵法的人,“不过还是别放松,即使没有追兵,待在密林里也不安全。”
“哦,”龙白月点点头,想了一下,“你说那帮人是真土匪还是宰相的人?”
“宰相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得到消息采取行动,”除非他被人出卖,这念头在紫眠脑中一闪而过,却立刻被他否决掉,“那帮人步法混乱、三脚猫的武艺,一看就是外行出身,能得逞,无非靠刚开始的利器罢了。”
话说完紫眠却迷惑了——那帮人使用的武器未免太过精良,寻常山野草寇,怎么会掌握如此机巧的连发弩?
“啊,看不出来你还会剑法呢?”龙白月看不见紫眠沉思的脸,兀自高兴的搭话。
“就是神坛上斩鬼那几招,再多就不会了。”紫眠回想自己关键时刻竟然还从怀里摸出道符来,就一脸的赧然。
“不过,还是很厉害啊…”龙白月感叹。
感情还没抒发完,她身前的紫眠竟然身子一倒,刷地一声腾空翻飞起来,吓得龙白月捂住眼睛狂叫。
“别叫,当心把追兵引来。”
龙白月耳边响起紫眠无奈的声音,她放开手,怔忡的看着紫眠倒吊的脸发呆。
“没什么,我踩到猎人设的环扣了。”作为一个平凡人待在树林里,果然危难重重啊。
“你要不要紧?”龙白月看紫眠脸色难看,担心的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头昏脑胀的。”紫眠无奈的翻着眼睛观察地面,他现在可以与龙白月平视,这吊得可够高的。
倒吊着令紫眠头昏胸闷,连说话都嗓子疼,非得尽快下来不可。他无计可施的和龙白月打商量:“如果我割断绳子,你能不能接着我一点?”
“好好好。”龙白月慌忙点头,伸出手护住紫眠。
紫眠腰上用劲,试着把身体提起来,却吃力无比——平时师父给的导引图,他嫌弃又是学猴子又是学狗熊的,一直不肯认真练,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深吸口气,如是努力再三,剑尖总算绞住了绳索,用力一划,整个人顿时失重倒栽下来,倒栽葱的姿势却在半空中改变,紫眠整个人平躺着跌落在地——原来他落下时头被龙白月搂在了怀里。
紫眠松了一口气,却察觉龙白月在发抖。
“我没事。”他勉强笑笑,觉得腰都快断了——没有道法,他果然算不上合格的男人吧。
“不能再盲走了,”龙白月假装用袖子擦汗,把不争气的眼泪偷偷抹掉,“还往东走吗?”
是啊,还往东走吗?紫眠愣住了——他的式占,会不会是错的?
那时候他有没有平心静气的占卜?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龙白月跪坐在地上,看着怀里的紫眠目光黯淡,心中忽然一动:“往东走吧,准不会错。”
…你说的我就信…
——凭什么他说的她就要信?就基于信任二字,即使他是昏庸的笨蛋也无妨?
紫眠心中一紧,微微笑起来:“好。”
龙白月将紫眠扶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路往东走,一直走到薄暮时分。
路却断了。
一川流水,对岸却是绝壁。这条路果然是错的吗?紫眠有些泄气的看着脚边潺潺流水。
这时候龙白月却扯扯他的袖子,往水流下游十几米的地方一指:“你看,或许不是绝路。”
紫眠顺着龙白月的手指望去,惊呆了——下游十几米的地方,一架庞大的水车从十几丈高的断崖上架下来,被水力驱动着运转,层层叠叠的木屉轮流浸进水里,缓缓引水上山。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用这个水车上到悬崖上去?”龙白月的想法令紫眠叹为观止——这流水并不急,水车都只敢用浅浅的木屉担少量的水上山,凭空加上两个人的分量,不怕水车中途故障将他二人悬在半空中?
龙白月皱着眉头,有些灰心的咬住唇:“不可行吗?”
紫眠一凛,慢慢换了神色,笑着看她:“试试看吧。”
试试看吧——她说的他就信。
紫眠将长袖折好,试着踩下水,他站稳了就向龙白月伸出手去:“来,我背你渡河。”
她的水性的确够烂,这龙白月也清楚,可她还是担心得双眉紧锁,很是犹豫。
“快点,”紫眠站在水里催她,顿了顿,低声说着,“相信我。”
傻瓜,不是不相信你,是心疼你呀…
龙白月咬着牙,下定了决心毅然踩进水里。水面刚过紫眠的腰,却快齐了她的胸了,她脚下打滑,还好紫眠牵着她的手,引她攀住自己的肩。
“走了。”紫眠感觉龙白月已经抓牢自己,灵活的往水里一沉。
天哪,他是一条鱼吗?龙白月觉得紫眠滑得几乎让她抓不住,慌忙搂紧他。
“拜托,我不是一条鱼,”潜了一会儿紫眠的头露出水面,咳了一下,“你放松些,别拿胳膊箍着我脖子,不然我要被你压进水里了。”
“哦,对不起。”龙白月赶忙调整自己的姿势。
“我的头发刺进眼睛里了,帮我一下。”紫眠一边游一边对趴在他背后怔忡的龙白月说。
“哦。”龙白月慌忙探手向前,摸着紫眠额头,替他拨开碎发。
这样亲密体贴的动作让龙白月的心忍不住发颤,想到相濡以沫这个词——真是叫人心醉的词,可这词的下一句是什么呢?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想要哪个,她不敢问他。
紫眠顺着水流凫水,慢慢靠近运转的水车。水车机械的响声越来越大,把龙白月吓住了。她远远的觉得这水车跟玩具似的,等靠近了才发现它简直是怪兽——空的木屉嘭嘭砸进水里,沉入看不见的深处,再一层层的浮出水面,像鸭嘴似的兜了一嘴的水就往上跑,还发出可怕的吱呀怪叫声。
水车溅起的水花打在龙白月脸上,让她眼睛都睁不开,她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卤莽。这时候紫眠却猛地抓住一层木屉,喊了一声:“憋住气,抓紧我。”
他们忽然没顶,被水车带着往河水的深处去,巨大的浮力拉扯着他们,水压挤得胸腔一片闷疼。龙白月脸贴住紫眠的背,痛苦的忍耐着,十指指甲忍不住紧紧抠进紫眠的肩。
水车舀了水,终于浮出水面开始攀缘悬崖,木屉上还挂着紫眠和龙白月。紫眠看木屉已经放稳,松了一口气,脚踩着下层木屉,手握牢固定木屉的木杆。
“紫眠,你说这水车会不会不结实?”龙白月在他耳后哆嗦着问。
“你现在才开始担心啊?”紫眠无奈的嗤笑她,向上望望,只盼赶快到达悬崖顶端。
偏偏水车哼哧哼哧走得慢的很,哪有刚刚舀水时的凶猛。不过好在这水车倒真的结实,平白驮了两个人,也没有发生异常。十几丈高的悬崖并不是很长的路程,片刻后,水车就带着紫眠和龙白月攀到崖顶。
紫眠把握好时机跳下水车,把龙白月放下。两人站稳脚跟,抬头一看,却顿时愣住了。
只见山崖上,水车将水送上一个亭子的顶,便倾倒下来。水顺着亭子顶上伞骨一样散开的凹槽流下来,细密的凹槽让落下的水流像水晶帘一样笼住亭子。亭里隐约有个人影,正席地趴在凉簟上,惬意的哼着小曲。
“这是传说在后蜀皇宫才有的水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紫眠心里隐隐升上不安。
这座山,到底藏了怎样的龙虎?
亭子里的人发现了他们,嘻嘻一笑,灵活的起身跳出水帘。那小小的人儿伶俐的落在他们面前,穿着短褂,裤脚散着,绑着高高的马尾辫。
这个打扮是男孩子的,可龙白月和紫眠都一眼认出了“他”是个女儿家——龙白月是职业使然,见多识广;而对紫眠来说,男女的乾坤二气简直像写成了大字贴在每个人脸上,怎可能瞒过道家法眼。
那丫头手里抱着个枕头一样大小的竹筒,也笑嘻嘻的打量着紫眠他们,灵动的双眼顾盼神飞。就在龙白月庆幸碰到了和善人家,想开口求助的时候,那丫头忽然回身高喊:“李刚——你说的是一个道士和一个女人吧?”
紫眠和龙白月呆住。
那丫头回过头来,诡异的咧开小嘴,将抱在怀里的竹筒对准他们,拉动机关。
——竹筒里一道白光飞出,一张巨大的罗网猛然张开,笼住了紫眠和龙白月。
第二十章 俘虏
白色的巨网瞬间罩住了龙白月和紫眠,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二人措手不及。他们挣扎着想扯掉身上的罗网,却反被罗网越缠越紧。
“我抓住他们了!”那鬼丫头兴奋得直跳,拍着巴掌欢叫着。
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远远跑来,正是下午在山道上抢劫的土匪头子。土匪头子李刚盯着困在网里的两人,激动的直搓手掌:“军师,就是他们!”
“哈哈哈哈,今天才做出这‘天罗地网’来,没想到就派上用场了!”这貌不惊人的丫头竟然是土匪们的军师,也不怪紫眠他们会疏于防范。
罗网已经勒得龙白月手疼,两人只得放弃抵抗,任由李刚唤来几个手下将他们捉住。
那军师收起网子,得意洋洋的挥手下令:“放个爆竹箭,叫还在搜山的兄弟们回来。”
“是。”李刚毕恭毕敬的领命跑开。
紫眠和龙白月双手被绑住,土匪推着他们往山寨的中心走。——紫眠和龙白月另辟蹊径,竟然翻上悬崖到达山寨最深处,这地狱他们投得可真够绝的。
一支安装着哨子和爆竹的箭被射出,叫嚣着笔直刺入空中,嘭地一声巨响,爆竹炸开,散出蒙蒙的黄烟。这般效果,能让方圆十几里的人都看到信号,真是非常好的信号箭。紫眠边走边抬头看空中,心里越来越诧异。
刚刚那军师说逮他们的网子是她做的,她小小年纪,怎会有这样的本事?
“呵——”这时候龙白月在一边倒抽口气,吸引了紫眠的注意,“紫眠,你看!”
“怎么?”紫眠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呆住了。
原来这悬崖另一面是个山坡,山坡上开垦着层层梯田。亭子上的水帘落下来后汇入亭子周围的水渠,又从水渠里蜿蜒流出,灌溉梯田。水渠经过梯田的地方都设置着小水车,均匀的将水抽进水田里,每一层的梯田都能被照顾到。
这样的农业技术运用在一个小山寨里,显得精巧又发达,令人咋舌。
“这山寨很不简单。”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土匪窝子了,紫眠沉吟,默默打量着这些机械。
他们被押进一间木屋,土匪意外的替他们松了绑。在土匪退出屋子的时候,不知道他们又掰动了什么机括,屋子的门窗上忽然落下木栅栏,平平常常的木屋立刻变成了牢房。
紫眠活动活动手腕,在屋子里四下走动着,他观察一下门窗上的木栅栏,就席地而坐开始占卜。收在袖子里的六颗石子被掏出来,扔在地上不住滚动,排列出卦相。
奇怪,无论占卜几次,都是生门…
难道他们在这里是有惊无险?紫眠心下稍安。
这时候匪头李刚走来,隔着栅栏冲他们狞笑:“喂,你这道士,是京城里的四品官罢?”
紫眠坐在地上冷冷的看着他,也不答话。
“喂,装什么傻,你包袱里的名刺上写着呢。”
包袱?!龙白月瞪大眼,心里顿时绞痛——她的银票都在包袱里存着呢,看来已经被洗劫了。妈的,早知道就缝在贴身衣服里了——转念又想到土匪撕扯她衣服的画面,冷汗一冒,立即打消之前的念头。
啊!紫眠每天要服用的丹药还搁在包袱里呢!这可误不得——龙白月冲到栅栏前对李刚怒喊:“银票你拿去,包袱里有一盒丹药,你一定要给我!”
“给你?那你拿什么给大爷我?”李刚淫笑着将手伸进栅栏,就要去摸龙白月的下巴——这小妞长得真不错!
紫眠猛地起身将龙白月往后一拽。李刚的毛手落空,让他忍不住骂娘:“妈的,落水狗还护食。”
紫眠冷笑:“知道本大人官居四品,尔等鼠辈胆大妄为,是何居心?”
“哼,”李刚冷嗤,一脸的鄙视,“抓的就是你们这些狗官,听着,本山寨这次捉了你来,打算好好敲官府一笔。你识相的就在这文书上按个手印,包你狗命无恙。”
李刚从腰间抽出文书扬了扬,展开亮给紫眠看。紫眠目光穿过暮色,瞥见满纸的蝇营狗苟,不禁大怒。他手指一掐就要作法,却被龙白月慌忙捉住:“紫玄真人再三叮嘱,你怎么还学不乖!”
紫眠咬着牙,好容易按捺住脾气,索性退到屋子里面靠墙打坐,不再理会李刚。之后任凭李刚在外面如何粗言挑衅,紫眠连眼睛都不睁开。
李刚骂得口干舌燥,只好梗着脖子扭头离开。不一会儿他又转回来,操纵机括打开了木屋的栅栏。这次他进来抓的是龙白月:“军师说了,先叫小娘子出去伺候。”
“放手!”紫眠和龙白月同时怒喝出声。
龙白月慌忙回头,看见紫眠的手果然又要开始掐决作法了——真是个不肯老实的家伙。她白眼一翻,游刃有余的撩起膝盖袭上李刚要害,瞬间让他痛翻在地。龙白月看都不看他,只回身蹲下去掰紫眠的手:“你急什么,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苦笑一下。
“你说的什么混帐话!”紫眠骂她,眼里的怒火简直能燎焦龙白月的眉毛。
龙白月掰不开他的手指,只能叹口气,从腰间取出个油纸密封的小包,双手递到紫眠鼻子前,只一撕——干燥的粉尘像烟雾一样洒开。
看来方才没被水浸湿,好极。
“这是什么?”紫眠惊愕的瞪着眼前这一团诡异的绿色尘雾。
“紫玄真人专门给你配的迷药。”龙白月抱歉的笑笑,“没和你说,他私下嘱托我贴身带着,防你焦躁,关键时刻使用。药性只针对你一人,既是迷药还大补,对你身体有好处…”
罗嗦的解说紫眠来不及听完,便两眼一翻乖乖倒在地上入睡。真是灵丹妙药!真是料事如神的紫玄真人!
龙白月叹息一声,回头招呼蜷在地上流泪的李刚:“你那文书还在身上么?”
“什么?”李刚皱着脸,像只尺蠖一样抬头问。
“文书,”龙白月用下巴比比昏睡的紫眠,“把能惹恼他的事情一并做掉吧。”
擅自替紫眠按好手印,龙白月就沉着脸跟了李刚往外走:“谁要我伺候?”
唉,在京城她能卖艺不卖身,在这里她身不由己,该怎么脱身?
李刚很是谨慎的跟龙白月保持距离:“我们军师。”
“她?”龙白月吃惊,松了口气,“不早说。”
“我没说吗?”李刚苦着脸。
“没说清楚。”结果弄成现在这样“一死一伤”的局面,害她用掉了紫玄真人给的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