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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生一口气撑不住咯咯笑起来,光裸的小腹急促震颤着,在灯下绵延出极漂亮的线条:“哪里像了?!明明一个是朱红一个是鲜红,你这傻瓜…你才会把这两样调成一个颜色呢…”
话虽如此脸却红起来,伽蓝笑着替他穿上亵衣,两人才又并肩睡下。
一宿贪欢,于是翌日二人皆错过朝食,是卷着铺盖逃走的。
慧宝大师读罢红生留下的信,冲小沙弥们很潇洒地扬扬手:“不就是一床被褥么,还特地道谢半天,慕容大人挺和气的,善哉善哉…”
一场冬雨打得野径满是落叶,浮丘山萧瑟的冬景却被山中一起一落的笑声打破,不时惊得寒鸦在枯枝间振翅。雾岚稀薄的山道上,两个落荒而逃的人手牵着手跑得歪歪倒倒,伽蓝卷着狼藉的被褥疯了一样地笑,红生背着包袱跟在他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弯下腰。
“我不行了…”红生捂着笑岔气的肚子,蹲在地上喘气,“再扔掉点什么吧,我背不动了。”
伽蓝回到红生身边拉他起来,关切地问:“身子难受么?”
红生点点头,又赶紧摇着头笑起来,隔着唇间呵出的薄雾,双颊绯红地看着伽蓝。
“那冷不冷?”伽蓝握住红生另一只手,两人隔着柔软的被褥靠在一处,同时抬头望着苍白的天际;天际邈如旷世,望久了人就虚晃起来,仿佛要溶进头顶那团白光之中,让人不觉又回忆起昨夜的眩晕——也是像这般浮在茫茫云端,神魂颠倒。
“我们去哪里?”伽蓝眨去被苍白天空灼出的薄泪,轻声问。
“江陵,”红生喃喃道,“常画匠在那里接了生意,不过,也不一定,我们先慢慢走…”
“好。”伽蓝明白红生的心思,笑起来,忍不住又低头吻了吻红生——在他心中不断涌起的快乐像潮水一般疯涨,磅礴地,一遍遍冲刷着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甚至潮退时洇在那刻痕中的湿迹,都仿佛斑驳在眼前。割舍是一种疼痛,纵容遗忘又是一种,他几乎要忏悔自己是否犯了什么罪,为何会快乐得如此充满歉疚。
唇齿间的厮磨不知不觉就加重起来,他们一啃一啄,渐渐像雄兽厮斗那样嬉闹,寻找着折磨彼此带来的乐趣。最后还是红生先偏头让开,笑道:“不闹了,走吧。”
“嗯。”伽蓝牵住红生的手缓步前行,偶尔有落叶拂过他肩头,留下点湿润的擦痕。
静谧中想起昨夜的放浪形骸,红生仍觉得下体虚乏酸软,不自在地瞥了眼伽蓝挟在胁下的被褥,他嗫嚅道:“找个地方把这些都扔了吧。”
“不急,下山前都能用上呢,驿站简陋得很。”伽蓝精打细算道。
红生觉得伽蓝说的也有道理,当下不再置喙。二人加快步伐往山外走,想在餔食前赶到驿站落脚。一路碎霜泠泠、林木苍冷,伽蓝顺手从路边灌木上摘下一个紫色的果子,送进红生嘴里。
“这是什么?”红生皱眉咀嚼,“都干瘪了,不过味道还不错。”
“山稔子,不是这个季节的东西,在燕国可吃不到这个,尝尝看。”
“样子有点像我们那里的越桔,不过比越桔大,”红生细细品咂道,“味道也不一样。”
“就不是一个东西。”伽蓝呵呵笑道。
“是么?那再让我尝一个看看。”红生走在山道内侧,这时凑头就往伽蓝那边挤。
伽蓝却推拒道:“这东西涩肠的,你不能多吃。”
“为什么?”
“…”伽蓝抬眼望天,“…经验之谈。”
第卅五章 琥珀·壹
十一月仲冬,武陵县喧闹的早市街头,红生蹙眉握拳,伸出肿得像萝瓝一样的手,让街边郎中替自己涂上冻疮药。
“哎,我这贴不皲手药包治包好,”郎中瞅着红生神神秘秘道,“郎君读过〈庄子〉没?”
“读过。”红生郁闷地抬眼回答。
“那就对咯,在下祖上世代行医,老祖宗就是〈逍遥游〉里那个善熬‘不龟手之药’的宋人啊,这贴药也是祖传秘方,多少年传下来的…”
“先生,我怎么记得〈庄子〉中说,您祖上是以漂洗丝絮为业的?”伽蓝站在一旁插口戏谑道,“何时变成世代行医了?”
郎中一时语塞,瞪了伽蓝一眼:“只准天下改朝换代,不兴我们小老百姓改行么?”
红生眼一横,示意伽蓝不要废话,赶紧付钱。郎中喜滋滋接过药金,递给红生一罐膏药:“郎君收好,早晚各涂一次,平日要特别注意手脚保暖,别受寒。”
红生匆忙谢过,懊丧地捧着膏药跟伽蓝离开,一路抱怨道:“我从前在燕国不会生冻疮的,痒死了…”
“我们一路沿着洞庭湖玩过来,大概是湿气太重了,”伽蓝安慰道,“这里也不比燕国,室内总是不点火盆,阴冷得厉害。”
“我也的确没注意保暖。”红生拐到街角买炙鹅串吃,忿忿瞪了伽蓝一眼。
夜里老是跟伽蓝胡闹,冻得手脚冰凉,也是他咎由自取啊。
“走了这么多天才碰到个像样的集市,待会儿去买些冬衣,你该多穿些,”伽蓝牵起红生肿胀的手背细看,“这膏药不错。”
红生低头瞅了一眼,没好气地扬开手,从盘中戳起一块炙羊腩就往伽蓝嘴里塞,惊得伽蓝连连躲闪:“喂——当心这是匕首…”
二人就在街边嬉戏笑闹,打发掉一顿朝食。执炙的胡姬望着他们不停窃笑,伽蓝就变换着胡语逗她开口,最后还真用氐语搭上了腔。红生不大懂氐语,一知半解地问:“她说他们从赵国来?后面还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抱怨赵国现在兵荒马乱,害他们得跑到南方来避祸罢了。”伽蓝含糊回答,面色如常。
炙肉的木炭火星四溅,动物油脂不断滴入烤炉,滋滋白烟混着胡椒葱姜橘皮的味道,熏得两人睁不开眼。红生被火烘得双颊晕红,他低着头,边嚼肉边看着膳夫蹲在烤炉后面灌羊肠,冷不丁低声道:“我都已经能容下二指了…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进来…”
伽蓝当即被胡椒呛得直咳,他慌忙举袖擦去眼角迸出的泪花,哭笑不得:“你是在触景生情么?天啊…”
红生觉得怪没面子,好半晌不再说话。心里总归计较,几乎每一次都是自己主动开始被动收场,床笫间的伽蓝太从容,让他觉得自己像件玩具。做郡王时他也曾荒唐过,除了如兰,没人能使自己患得患失——他很清楚从容意味着什么。
“慢慢来,我是真为你着想。”
伽蓝极低的私语钻入耳中,像飞蠓般搔得他一阵怪痒,红生偏头笑了笑,不再细究。
付过炙肉钱,红生与伽蓝开始找寻卖冬衣的店。红生盘算着想买件黑貂裘,穿着不沾雨雪也耐脏些,他因而想到伽蓝,不禁问道:“你要买什么样的冬衣?”
“随便。”伽蓝漫不经心道。
红生皱皱眉:“那你过去是怎么穿的?”
“随便穿的。”伽蓝不好意思说自己当年穿狐腋裘配白地明光锦罩衣,比红生骚包多了。
武陵县不大,冬衣店只得一家贩卖皮裘。店中裘匠抖开一件件裘皮,用生硬的鲜卑语炫耀着:“燕国辽东郡直接进货,都是最上等的皮子。”
“这怎么可能是最上等的皮子?绒这么疏,”红生摸着皮毛翻看,索性用鲜卑语问裘匠,“有貂皮没有?”
“没有。裘衣人人都是年复一年省着穿,再说武陵县能有几个人买得起貂皮?高门士族也不会光顾小店,别说貂皮,连狐狸皮都没有。”
“难道你要我穿狗皮么?”红生脸色越来越差。
“绯郎,这里不比燕国,你过去穿的那些银狐紫貂,恐怕买不到,”伽蓝尽力摆出最诚恳的表情,将一件黄褐色的裘衣罩在红生肩上,“你试试别的呢?比如这件就不错啊。”
“可这是貉子皮…”红生一脸委屈地望着伽蓝。
“嗯,但很适合你。”伽蓝忍着笑,看红生白玉般的脸半陷在貉子皮粗糙的针毛里。
“去死!”红生笑起来,将貉裘扔在伽蓝身上,“黄不拉叽的,正好配你这羯狗!”
这一扔才发现真的挺适合,伽蓝身量极高,气势压得住粗犷的貉子皮;黄褐色的皮毛架上肩头,将他褐色的双眼衬得越发像两颗通透的琥珀,熠熠生辉。红生脸红了红,就听见一旁裘匠用鲜卑语煞风景:“你们买不买?不买就走,两个大男人别拿我的裘衣打情骂俏…”
幸好街市上听得懂鲜卑语的人不多,但也足够让二人尴尬地分开。
红生满面愠怒的扭头骂道:“你卖的裘皮毛乱绒疏色泽灰暗,我还偏就在你这里买,你也别想讹我,这等次货值多少我清楚得很。”
说罢有理有据地杀价钱,将裘衣、外裼、皮靴、风帽统统配齐了,付完钱只剩那裘匠欲哭无泪:“若人人都像郎君这样,我何必大老远跑来这里做生意。”
一袭灰鼠皮大氅衬得红生面如冠玉,他刁猾地笑着:“若非我大老远跑来这里,哪会买你家的裘衣?”
伽蓝在一旁憋笑,一言不发扯了红生就走。
待得十二月磨蹭到荆州江陵县,已是飞雪漫天的隆冬。
红生与伽蓝商量着先在驿亭过完初八腊日祭,再去县东北的白马寺找常画匠。
早上起来天寒地冻,冷得不行,红生吃过朝食在堂屋下跺脚,抬头看着檐上挂下的冰凌,对堂中笑道:“南方的雪化得真快。”
伽蓝正从堂中掀帘出来,见红生伸手去接那冰凌上滴下的雪水,慌忙劝道:“手上冻疮还没好,别又受寒。”
“我出去买爆栗子。”红生缩回手,冲他一笑就转身跑开。
等伽蓝穿好靴子追出驿亭,哪还看得见红生身影,他索性就站在路边等红生回来,未防右肩上被人猛地一拍:“伽蓝?”
伽蓝回过头,吃惊地瞠大眼:“骆先生?!好久未见。”
“刚刚远远看着就觉得像你,”骆无踪笑道,“辽东公呢?”
“他去买栗子了,一会儿就来。”伽蓝暖暖笑道。
骆无踪笑着点头上下打量他,忽然就挑剔地翻看伽蓝的裘衣:“你这是在哪里买的冬衣?啧啧…就不能再等等,我这里有上好的…”
“这也能等么?”伽蓝笑,“您来无影去无踪,我们等您贩冬衣来,只怕早冻死了。”
骆无踪呵呵一笑,问道:“你们怎么跑荆州来了?最近别往北边去,赵国太乱,还不知要发生什么呢。”
“怎么?”伽蓝神色一凛,敛住笑意。
“你还记得我上回在长沙跟你提到的石闵吧?那小子可真厉害,上个月新帝石遵本来想杀他,被郑太后给劝阻了,谁料他竟抢夺先机,带着三千部下突袭皇宫,在琨华殿杀了石遵,连同郑太后、张皇后、皇太子石衍也都没放过。”
伽蓝怔怔听着骆无踪口中报出的一个个名衔,过往他所熟悉的人,就这样相继消失。他的身子不由得一阵阵发寒,脑中忽然浮起些模糊久远的记忆。
“那小子如今扶了义阳王石鉴做皇帝,不过估计也长不了…”
骆无踪的话渐渐变成嗡嗡的低鸣,伽蓝听不清,记忆中尖锐的嗓音却无比清晰地响在耳边:
“太子,你疼不疼?”
“太子,你想杀光他们吧?我也想…”
“太子,你忍着,我也忍着…”
那唯一一个在多年后,还当他是太子的人——石闵,石棘奴。
伽蓝脸色苍白地抓住骆无踪的胳膊,嗓音虚颤:“先生,那秦王府怎样了?”
“秦王府?哪个秦王府?”骆无踪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王,乐安公石韬啊。”
“哦,那个人啊?他不是去年就死了么?”骆无踪皱眉道,“府中就剩个独子,石虎崩逝前怜惜那孩子失怙,将他接进宫中抚养,之后就再没下文了。原先就听说秦王姬妾不多,那孩子还没继承爵位,秦王府如今只是个空架子吧。”
“进了宫不是更凶多吉少…”伽蓝喃喃道。
“是啊,这石氏的末日恐怕已到了,后面还不知怎么乱呢,”骆无踪告诫道,“所以别再让辽东公往北跑,明白么?”
伽蓝怅然放开骆无踪的胳膊,失神地点头。
“你心里难受么?秦王是你旧主人?是不是在赵国还有你家人?”骆无踪叹了口气,“天下丧乱,生死有命,你且保重自身罢。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你们就是在这间驿亭落脚吧?反正我在江陵会逗留很久,过两天找机会再来拜见辽东公。”
说罢骆无踪便告辞离去,伽蓝也不相送,只一脸苍白地出着神。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恍惚地望着眼前车水马龙,一片空白的脑中忽然就乱成一团,阵阵眩晕伴着寒冷袭来,最后他终究忘记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转身慢慢地走回驿亭。
亭前空无一人,下一刻红生却低着头从墙后绕出来,手里捧着一蒲包栗子,双唇紧抿,喜色全无。
第卅六章 琥珀·贰
这一天两人过得很默契,都各怀心事极少说话。向晚留宿驿亭,伽蓝默默拨弄着屋角灶火,红生肩披灰鼠裘倚着他踞坐,蜷在火边剥栗子。
酥脆的栗子壳沾着饴饧,被他泄恨似的捏碎,一把把撒进火里;金黄色的果仁被一颗颗剥出来丢给伽蓝,渐渐堆满他衣裾。最终还是伽蓝打破沉默,丢开拨火棍执住红生的手问:“冷不冷?”
未及红生回答他又问:“手还疼不疼?”
红生垂着眼,任伽蓝抚弄自己的指尖。
“别剥了,指甲都剥坏了。”
“你烦不烦?”红生挣开伽蓝的手,挑起唇角,眼底却并没有笑意。
径自拿过拨火棍翻动灶灰,跳窜的火焰很快被盖住,只剩下通红的余烬星星点点,红生在伽蓝未回神时垂眼对他道:“萨满说过,在火神面前不能做坏事…”
伽蓝手肘撑着毡席,看着细滑的灰鼠裘自红生肩头滑落,嘴角微微扬起:“算了,绯郎。”
今天不适合,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心情,真的不适合。
红生却不体察他的心思,只将单薄的身子伏进他怀里,修长的四肢巧妙地将他锁住,像邀宠时都冷傲的猞猁。
“伽蓝,”被灶火烘得发烫的额头紧紧抵着伽蓝的鬓角,红生的气息轻轻掠过伽蓝腮边,若有似无地撩拨,“做吧。”
伽蓝吁了口气,握住红生发凉的双手:“那也得生了火,到床上去。”
“不,”红生轻啐了口,“这里的床上有臭虫,咬得我烦,不信你看…”
他解开贴身的亵衣,露出一身吻痕,哪里看得出半点臭虫咬的痕迹。伽蓝呼吸一窒,褐色的瞳仁在暗中微微收缩:“好好地胡闹什…”
话说了一半就卡住,红生火烫的舌头拱入他口中,刁钻蛮横地搅缠。伽蓝刚想回应却被他滑开,湿热的唇舌起起伏伏一路辗转,碾过伽蓝的喉结、锁骨,在胸前逗留、挑弄,跟着往下、往下…察觉他执意的主动非比往日,伽蓝飞快地扳起红生,惴惴不安道:“绯郎?”
红生挑起眉笑,一手拽开伽蓝的下裳,另一只手伸出去够到案上的冻疮药罐,挖了块黏稠的药膏攥在掌心,握上伽蓝的分身。察觉到身下人的震颤,他喘着气,仰脸凑近伽蓝错愕的脸,饧眼坏笑:“呵呵,不错的膏药?”
伽蓝倒吸口气,又长吁一叹,终于点头轻笑道:“嗯。”
红生一抿唇,将伽蓝推倒在毡席上——此刻室中寒意甚好,他确信自己比以往都要清醒,有足够的精神与时间去谋算,该怎样侵吞眼下的城池。
膝上的裤褶缚带未及松开,白绫袴只是凌乱地半褪到腿弯,红生又挖了膏药反手送入后穴润滑,他按住伽蓝的挣动,一只手埋进身下握住伽蓝的欲望,将冒出掌心的上半截缓缓坐进自己体内;冷汗渐渐洇湿后颈,短暂的适应之后他松开手,撑在伽蓝身上微微后仰,坚持着将插入一半的坚挺整根吞没,哪怕难受到死也不肯抽身。
他甚至还能满额冷汗地不断哄着迟疑的伽蓝:“真的可以,可以了…”
的确可以,但还是痛苦。小腹和尾椎之间像活活被人打进一根桩子,一呼吸就疼,是被填塞的那种木然闷疼;呻吟着扭动腰肢上下轻挪,与其说是挑逗,还不如用坐立不安来形容;冷汗冒到最后浑身竟虚得发烫,仅有的快乐全靠伽蓝在身下帮手,却远远无法抵消不适。
他咬着牙,竟这样执意地要去奉承。
终于明白了为何每个闹别扭的情人都爱自我折磨,也许正是像他这般,希望自己的痛对方也能感同身受,曲意讨要垂怜。
多卑微可怜的天真。
火烫、紧窒、不断收缩的包拢终于令伽蓝失控,他额上浮起汗珠,浑身都烧着难耐的燥热。偏偏红生青涩得磨人,忍到后来他不得不扶着红生一同坐起,改而抱着他挺动腰身;最后又胡乱扯去红生的白绫袴将他身子对折,扳起他的双腿架上肩头,按在毡席上抽送…红生终于被笼在伽蓝的阴影里,从腹中撞出的呻吟一路喊哑了嗓子,但冰凉的身子被他暖着,就能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伽蓝伽蓝…”红生勾起身子抱住伽蓝,终于在不断的律动中食髓知味,再三再四,贪得无厌地痴缠;他汗津津的脸上浮起笑意,一瞬间艳如桃李尽发,与某个虚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惊得伽蓝脑中一片空白。
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甚至脱离他自己的意愿,律动得更快更凶;他被冲上顶峰的快感吓得心惊胆颤,牙齿咯咯打战:“绯…”
话到嘴边忽然卡住,好似被舌根堵住了喉咙——他有没有念错眼前人的名字?乍然萌生的危机感使伽蓝的意识停滞了片刻,他的脑中过电般闪现着纷迭的容影,最后终于认清眼前人,费尽全身力气才颤声喊出:“绯,慕容绯——”
他没有念错,没有念错!
饱胀的情欲也在这一刻跟着迸发,几番强烈的痉挛之后,尽数宣泄在红生体内。伽蓝筋疲力尽,劫后余生似的伏在红生身上,微鬈的长发扫过他的眉睫,勾起韧而缱绻的牵连,像仍在体内徘徊的余韵。红生的手指抚过伽蓝汗湿的背,低哑的嗓音透着醉:“伽蓝…”
伽蓝头抵着毡席,却是报以沉默。
红生浑然不觉,嘴角挑起个餍足的弧,指尖懒懒拨弄着伽蓝的鬈发,笑着看他微微起伏的肩头。直到半晌后伽蓝才终于开口,说的却是此时此刻最不该说的话:“绯郎,你能自己先去白马寺么?我想去趟赵国,很快就回来,四十天,最多四十天。”
身下人瞬间僵硬,死一般地沉默,似乎难以相信他会欢爱才罢就谈别离,怔愣了许久才低喃一句:“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自己还输了?
“是的,”伽蓝不敢对上红生的双眼,只埋着头道,“但十四年,他给了我十四年,我总要偿还他一点什么。毕竟…现在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了。”
已经什么都给不了他,当爱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回忆就只是回忆——什么都不是。他得为石韬做点什么。
心尖一阵阵抽紧——十四年,好个十四年,他抬出这一句,自己还能说什么?真的不该不自量力,同那个人争的…今夜的自己是不是很滑稽?红生脸上浮起冷笑,他黑白分明的眼珠直直望住头顶昏暗的屋宇,一动不动:“你要我在白马寺等你?”
“就等四十天。”
一股没来由的恐慌袭上心头,甚至压过伽蓝给他的打击。不,他不接受等待,再也不要等待!红生蓦然咬紧牙根,森冷地质问:“我等你?要是你死在那里呢?!”
“绯郎?”近乎刻毒的诅咒令伽蓝无言以对,也令红生同样骇然。
“对不起我没忍住…”红生缩回四肢,哑声道,“我不想同他争的…”
真的不想同石韬争,生死相隔还能如何对阵?他清楚自己最终可以兵不血刃,所以尽量不挑明不计较,但,今夜还是没能忍住。
已经无法忍住。
“绯郎,我今日想了一天。当年他也不过就十几岁,却能冒大不韪,从奉旨屠戮的刀口下救出我,这得是多大的魄力…他有没有因此被罚,有没有因此受人胁迫,为什么我当年就没想过呢?”伽蓝在红生耳边喃喃道,语带央求,“如今他死了,石家人只怕都要死,他还有一丝血脉留存,我想替他保住。”
“不要去。你就这么确信那孩子一定保不住?”红生不甘心道。
“还记得重阳那天,你说过的旧卷宗么?”伽蓝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就像你说的那样,石家的事,也是像这般不断轮回——这样的轮回,我看多了看够了。既然早得到这样的教训,如果袖手旁观,最终我一定会后悔的。”
“不要去。如果赵国那么多权贵都保不住他,你又何来把握?”
“我与赵国如今最得势的那个人,有点交情…”伽蓝低声道。
为什么他总是对自己解释后一句话,却不肯面对前一句?——他叫他不要去!
红生眼底浮起一层酸涩。他清楚自己已然败阵,谁都不可能安心看着别人子嗣断绝,何况那个人是伽蓝的石韬。比起无需挂心的自己,伽蓝必然会选择去赵国冒险,保得石韬子息延续…是不是一定得认命?真是害怕等待的感觉,那种在黑暗中彷徨无助,不知道危险会从何处袭来的恐惧。
“我不会等你,”红生垂下眼,眨去睫毛上的潮气,“要么分开,要么一起去。”
“不,我一个人去。”伽蓝坚持道。
红生恼火地支起身子盯住伽蓝:“为什么?”
“那在法云寺寻找阿蛮那次,你又是为什么?”伽蓝忽而柔声,琥珀色的眸子深深望住红生。
“我那次是审时度势,又不是因为在乎你的安危,”红生抢白道,“当时如果放你下去,只会变成拖累…”
“没错,”伽蓝拾起灰鼠裘替红生披上,低声道,“我也是这么想。”
一刹那红生呆住,忽然就觉得有些悲凉,他静默下来,在夜寒中与伽蓝对视;直到看得双眼酸胀寒意透骨,才觉得这样僵持太可笑。
“呵,没错,我知道我很没用,”红生扯动唇角笑了笑,放松身子躺倒,“你要去就去吧…我不等你,如果常画匠画完壁画你还没到,我就跟着他走。”
“也好,”伽蓝伸手顺着红生的头发,细细吻他发尖,“如果我没赶来,你就跟着常画匠走,到时候我会来找你,一座一座寺庙的找。”
红生一言不发,裹紧灰鼠裘,翻身面朝灶火躺下。
伽蓝再次生起灶火,又替红生抱来被褥,打水帮他擦身,最后才收拾好自己偎着红生睡下。红生一直紧闭双眼不理不睬,逼自己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身后的伽蓝忽然贴近,抱着他说了会儿话,然后悄悄地起身、离开。
背后越来越冷,红生却不愿回头…
一回头就得开始等待,就像那次一样…总是有些自以为是的人,像这样信心十足的将他丢给等待,以为让他等待就是保护——他得到保护了么?除了被辜负、最终一个人陷在黑暗的困境里彷徨无助,他得到了什么保护…所以他不要等待,再也不要等待…
第卅七章 琥珀·叁
天开始蒙蒙亮起来,无人看顾的灶火也渐渐熄灭,红生蜷在被褥里,竭力想留住衾中余温,奈何身体却在丝絮的包裹中一点点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