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婷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把宋宁远一家放了鸽子,让他一家人很不满,尤其是宋宁远的妈妈。在那以后不久,虽然沈一婷最终和宋宁远见了面,可两人的关系始终没有确定下来,他妈妈更添了一层不满,后来又极力张罗着给他安排了另外一场相亲,就是一个在医院当护士女孩,叫陈莎。沈一婷只见过陈莎一次,是和谢珍晴一起逛街的时候,迎面看到宋宁远和陈莎从电影院出来。沈一婷当时没有太多的惊讶,而宋宁远却很紧张着急,当天晚上专门跑到沈一婷家的楼下,将她叫下来要跟她解释清楚。
沈一婷当时根本没当回事,始终笑呵呵的,还开玩笑一样的让他要好好和陈莎相处。那一次宋宁远真的生气了,看到沈一婷转身要走,从后面猛抱住她,将她扳过来狠狠的吻了上去,带着一种掠夺和压抑许久的渴望。她那次吓坏了,努力挣扎着推开他,瞪着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幽深的看不见底的眸子。
“沈一婷!”宋宁远那次是真的失望极了,抓着她牢牢的怎么也不肯放手,“为什么你不是下来打我一巴掌或者哭着臭骂我一通?!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想法?!我和陈莎有什么,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沈一婷那次真的惊住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的宋宁远,象被人抛弃被欺负的流浪狗在做最后的咆哮一样。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宋宁远解释,那一回,她真的宁愿宋宁远放弃自己而和陈莎在一起,可当她看到宋宁远痛苦的样子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也痛了一下。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一分钟,两分钟,车内的气氛一刻比一刻紧张,她还在思索着,如果去他家给他母亲贺寿,就等于和宋宁远确定了关系,而这个坎,她一直都不敢迈,因为总有些隐隐的担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担心什么。
宋宁远看着她为难的表情,黑亮的直发因为沾了一些雨水而湿湿的贴在脸颊边上,睫毛垂着,紧紧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样子:“一婷,接受我做你男朋友就这么难吗?”
沈一婷被他的这句话触动了,仿佛很久之前的往事被拉扯出来,生生的扯到她的痛处,曾经也有一个男人,用着相同的表情,痛楚的表情望着她,仿佛恨,又仿佛无可奈何。
“我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这句话沈一婷记了好些年,她记得那是萧子矜最后问过她的话,带着愤恨和怨怒,她当初真的把那个男人惹急了,他早已经恨透了她,在他知道真相的同时。
沈一婷看着宋宁远,努力拨开纷繁的思绪,终于咬着牙点了点头:“好,我去…”
“真的吗?”宋宁远的眼神瞬间从死灰般的暗淡中焕发出一丝光泽,欣喜的看着她,趁她不备,吻了她一下,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可沈一婷还没回过神来,被吓的连忙往后缩。宋宁远伸手揽住她不想让她逃脱。
“宋宁远,我礼物都没买,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也没来及换身象样的衣服…”沈一婷为难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手忙脚乱的东张西望。
宋宁远笑着指了指后备箱:“都准备好了,我全买齐了!你就跟我去就好了。衣服也不用刻意换,就这样就好!”
晚上达到宋宁远家的时候,两人都拎了好多东西,快进宋家的大门的时候,沈一婷觉得心情出奇的紧张,她没有见过宋宁远的家人,可已经给了他家里人一个相当不好的印象,一年多前大放了他全家一晚上的鸽子,一年多来未曾亲自登门道歉,并且在和宋宁远的关系上,一再拖沓而犹豫不决,今天忽然来贺寿,是不是太突兀了?况且恐怕他母亲希望看到的准儿媳妇还是那个小护士陈莎。忽然看到儿子领来的是自己这样一个女人,可能会失望至极。
“宋宁远…”沈一婷在他家的楼道口停了下来,拎着东西踟躇着不敢迈步,有些担忧的望着他,“你们家里人看到我,会不会不高兴?”
宋宁远看着她的样子,连忙把所有的东西都换到自己的左手,然后用右手揽过她的肩膀,笑着凑近她:“不会的!他们见了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沈一婷被他拉着上楼,觉得心在砰砰直跳,仿佛丑媳妇怕见公婆一样觉得尴尬和难堪。
进了家门,整个屋子一种暖融融的感觉顿时袭遍全身,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柔和的灯光衬着客厅里的一家人忙碌的场面,沈一婷觉得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看着他们一家人穿着家居的服装,拖鞋,特别有种温馨的气氛。
宋宁远的父亲在医院工作,母亲是教师,整个家庭环境还是很不错的,房子干净而舒适,更重要的透着一种知识分子家庭的书卷气息。
看见宋宁远和沈一婷提着大包小包的进来,他的父母和妹妹都愣住了,看着宋宁远揽着她的动作和脸上的喜悦,似乎一切都表明的很清楚了。
“爸,妈,小妹,这就是沈一婷。”宋宁远为了避免尴尬,赶忙把她介绍给他的家人,揽着她的手臂略微紧了紧,象是告诉她不要紧张,“一婷,这是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妹妹玲玲。”
对着几张笑着仔细打量自己的面孔,沈一婷还是有些心慌,赶紧微笑着回应:“伯父,伯母,小妹。”她说到这里,看了看玲玲那边,发现宋宁远这个妹妹似乎和自己年岁不相上下,叫了她小妹似乎还真有些不妥。
宋父和宋母开始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乐呵呵的招呼起沈一婷来,宋父和玲玲赶紧过来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宋母也客气的招呼沈一婷坐下。
她本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一些。接着就听到宋玲玲笑着戳了戳宋宁远的后背说:“我早知道你会带她回来…”
宋宁远回过头来,拍了拍玲玲的脑头:“你这丫头什么都知道!”
沈一婷见他父母家人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意,依然很热情,丝毫没有提从前自己不礼貌的举动,终于踏实多了,互相寒暄了几句她赶忙起来要帮宋母做菜。宋母笑着拦住她,让她到客厅坐着。
一直到了饭桌上,气氛一直是热热闹闹的,丰盛的饭菜,一张椭圆的餐桌,尤其最后宋父端上几碗长寿面,感觉真的就象一家人一样。
“今天这面是我专门拿自己家的面粉去加工的,除了这种特级面粉的,我还加工了一些绿豆面,荞麦面,玉米面的,几种混合着吃,据说更好。”宋父高兴的介绍着自己加工的这些面条,就象平时拉着家常一样。
“原来我还在读研的时候,学校门口有家面馆,里面的面条做的特别好,叫‘巧记面馆’,那时候我们寝室的同学都喜欢去那里。”沈一婷笑着插了句话,接过宋父递过来的面碗。
“一婷,你原来是A大毕业的?”宋玲玲象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抬起头来问道。
“是的,说起来,和你还算校友呢。”宋宁远扒了两口面条笑着对宋玲玲说。
沈一婷这才知道宋玲玲也曾经也在A大读书,到最后算起来,她俩竟然还是一届的,只不过所属的院系不同,她对于找到这样一个校友还算很高兴:“我原来是研究美学的,就是那个周老带的。”
宋玲玲忽然停下来,筷子搅了搅,好象顿悟了什么,片刻接着问道:“蒋忠诚原来是你男朋友吧?”
沈一婷只觉得身体忽然僵住了,脑袋里嗡的一声,怔怔的停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玲玲如何会有这样的判断,她居然知道自己的一些过往:“…我…恩…是的,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早分手了。”
宋宁远不满于妹妹忽然提出这么扫兴的话题,皱了皱眉头提醒她:“你多吃饭少说话,小丫头就爱瞎掺和!”

第四章

自从宋玲玲问起蒋忠诚的事情来,沈一婷的胃口已经大减,本来终于觉得宋宁远的父母已经对自己没有什么芥蒂了,可她的一个问题,着实让她尴尬了好长时间,宋父宋母也在埋怨女儿乱说话。沈一婷赶忙挤出一个笑容称自己不介意。可气氛因为宋玲玲的一句话,显得诡异起来,虽然宋父宋母都没在意女儿的这句话,可沈一婷却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
吃过饭以后,宋宁远送沈一婷回家,宋家只剩下他父母和妹妹玲玲。家里收拾的差不多了以后,宋母才坐到沙发上,仿佛长舒了一口气,象是心里忽然平和了许多,对着正在看报纸的宋父说:“其实我也早知道宁远会把她带来,今天这孩子我也见了,比我想象要好,挺稳重懂事的,虽然没有小陈嘴甜。不过也是能理解的,小陈才二十三,小沈都二十八了,女孩子大些到底是内敛些,宁远也三十了,算起来和小沈更般配一些,对咱们也还算恭敬,冲着宁远这么喜欢她,我看咱们也就算接受了得了。”
宋父放下报纸,听着宋母的话,一直频频点头表示赞同:“那回头一次相亲,她可能真的有什么事没能来,咱们也别抓着人家的一点点错误不放,我看这孩子还是不错的。”
宋玲玲在一旁看着电视,将瓜子壳吐到一边,撇了撇嘴似乎很不赞同,抱着一个大大的抱枕:“你们俩到底是年纪大了,看人也糊涂,一个人见上一面两面的能看出问题来吗?我见她一进门的时候,我也觉得是你们想的那样呢,谁知道细问一下,竟然和我还是校友,她一说是周老的学生,我算了一下,才终于想起来问题了!”
宋父和宋母不知道女儿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这个沈一婷,当初在学校还闹出不小的动静!”宋玲玲郑重的跟父母讲述着,脸色却沉了下来,“她原来的男朋友叫蒋忠诚,是我们系的高材生,各方面还是挺优秀的,就是家里穷了点,据说两人谈了好几年,后来分手了,分手还没几天,她就傍上了我们学校一个有钱的男生,当初蒋忠诚痛苦了好长时间。分手就分手吧,本来也不算什么,蒋忠诚后来还算争气,还争取到了我们学校公费出国留学的名额,眼看就快办手续离校了,谁知道沈一婷后来那个有钱的男朋友忽然找上门,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逼的蒋忠诚退了学,据说后来把他打的人不象人,弄的他走投无路。你们想想,这些事,显然是沈一婷撺掇的啊。后来据说她和那个有钱的男朋友交往也不过是有目的的,最后目的达到了就把人家一脚踢开了。这样的女人,能是个好人吗?我看我哥也不过是她骑驴找马的暂时选择,等她看到更好的,肯定把我哥踹了。”
宋玲玲的一番话着实把宋父宋母吓住了,他们丝毫没想到沈一婷会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势利又心机深重的人,原来对她的好印象忽然被贴上了一种假象的标签,两个人觉得背上直冒冷汗,好长时间没再说话。
沈一婷坐在宋宁远的车上,看着外面雨雾朦胧的一片,听着车里悠扬舒缓的轻音乐,觉得象是被包围在一片安详而温馨的避风港里,是一种她喜欢的感觉,可心里却还是紧张,担心着今天宋玲玲问她的话。可宋宁远却一直很高兴,轻哼着曲子,脸上始终洋溢着微笑。
“宋宁远,你为什么不问我蒋忠诚是谁?”沈一婷终于按捺不住,侧过脸看着他,开口问道,事实上,她已经疑惑了很久。
宋宁远也侧过头来看着她,见她眼睛里一片忧郁,暗藏着一些看不见的担忧,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看了好久,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不是也不关心陈莎的事吗,那这个蒋什么的,象你说的,只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为什么非要翻出来?”
沈一婷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她知道宋宁远的为人,如果她不说,他也一定不会问,她将脸转过去,望着已经被雨打的一片模糊的挡风玻璃,愣愣的望着。
手心蓦地一热,宋宁远伸过手来握住她,象是在给她勇气,暖暖的感觉,浸透她的手掌,慢慢传到心里。她慢慢闭上眼睛,靠着车的靠背,想寻找一些安全感。
她记得半年前,也是下着小雨,到处湿湿的一片,她挤着公交车回家,那天半路上接到母亲的电话,让她买一些酱菜带回家,于是她提前一站下了车,在小巷里搜寻着买酱菜的摊点,雨水哗哗的打着石头铺成的路面,尖尖的屋檐伸出巷子,象挂了一排雨帘,花花绿绿的雨伞在窄窄的过道里穿梭。
沈一婷看到一个黄色的大伞下面,一个推着小型三轮车的妇女正在叫卖着酱菜,操着本地方言,穿着也极朴素。
“来二两黄瓜酱菜,二两甜菜。”沈一婷走过去,指着几个小坛子说,接着低头从包里拿钱,丝毫未注意周围的情况。
那妇女本来答应着,可看清了她以后,顿时愣在那里,停了足足有几秒种,忽然有些激动:“一婷?”
沈一婷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皱纹爬了满脸,而眼中正慢慢积聚着泪水的女人,愣了好半天,才终于认出原来那是蒋忠诚的母亲。
从前自己和蒋忠诚恋爱的时候,他经常把自己带到他家里去,让她去尝尝母亲做的酒酿。蒋母是个寡妇,却极为和蔼,看沈一婷的眼神,充满了欢喜和满足。他母亲早先在一家工厂里工作,后来厂子倒闭了,她也就下岗了,后来在菜市场卖菜为生,因为是单亲家庭,蒋忠诚对他母亲很是孝顺。他在学校的时候年年拿特等奖学金,想用实际努力来回报他母亲,一直以来,蒋忠诚是他母亲唯一的骄傲。
沈一婷记得自己和蒋忠诚认识是自己大二的时候,她那次将自己书忘在了食堂,半路折回去找,那时候吃饭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了,只有很少的人还在吃饭,她发现一个男生徘徊在仅剩的两个窗口处,看着剩下的两样菜色,一直犹豫了半天,最后什么菜也没买,到旁边打米饭的窗口去刷了卡,买了一块钱的白米饭,没有任何菜,端到食堂的角落里,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当时沈一婷被这个场面震撼了,站在那里好半天,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最后她跑过去对蒋忠诚说要请他吃饭。蒋忠诚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孩,觉得自尊心瞬间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当即丢下米饭和筷子扭头就走。
沈一婷那次觉得很委屈,看着他愤怒的走开,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他当成了驴肝肺,回到宿舍还气的直跺脚。可从那时候开始,她也开始注意蒋忠诚这个人,竟然发现每次张贴获得国家,省,市,还是学校的奖学金的名单,和各类知识竞赛的获奖情况时几乎都有他的名字。
和蒋忠诚恋爱前后有四年的时间,从大二一直到研一,考研的时候,他俩是互相鼓励着对方,在自习室里一直奋战着的一对,看着最初一起在考研教室里抢位子的那些同学,在时间的推进和天气逐渐变冷的各种考验下,在面对是坚持考研还是赶快找工作的抉择上,很多人在中途放弃了,教室里人来人走,而他俩却一直到了最后。
尤其是到了最后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沈一婷有一回撒娇抱怨着说她不想考了,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日子。那次蒋忠诚搂着她,安慰了她很久,说考上了他们俩就又可以在一起念书,以后还能有更好的工作。一直到后来,沈一婷都觉得和蒋忠诚恋爱的那几年,是最平和和安逸的,没有任何烦恼和隔膜。
“阿姨?!”沈一婷认出了蒋忠诚的母亲,看她的样子,简直比几年前老了许多,人也更加憔悴了,五十几岁的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皱纹也更加明显了,见到沈一婷,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您怎么了阿姨?”
沈一婷见蒋母的样子,陡然间意识到出了大问题,赶紧扶住她,不住的询问着。蒋母觉得积聚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抓着沈一婷的胳膊呜咽着,声音和雨声混杂着,显得那样压抑。
“一婷,阿姨这几年一直想去找你,但是我不敢,真的,忠诚这孩子是混蛋!他鬼迷心窍了才会跟你分手的…”蒋母哭着直摇头,可沈一婷却看到她手上全是细小的血口子,显然这些年来过分的操劳所致,她不知道这个母亲这些年来为儿子付出了多少,“忠诚他得到报应了,他现在真的毁了…一婷,一婷你去看看他吧…我求求你了…”

第五章

在沈一婷的印象中,那次蒋母哭了许久,她惊讶的听说蒋忠诚已经进了戒毒所…她想不到蒋忠诚那样稳重老实,一直是别人眼里的优秀青年的人,竟然会吸毒。自从和他分开以后,虽然也听说了他后来退学等等一些事情,可沈一婷从未想过他会堕落至此。
她还记得当年假期的时候,他去帮他母亲一起卖菜,自己总喜欢跑去找他,时间久了,周围摊点的人都认识了她,以至于到了后来,自己一出现在菜市场,一些热情的叔叔阿姨就会扯着嗓子对蒋忠诚的母亲喊:“蒋大嫂!你家媳妇来了!”
那时候沈一婷觉得很害羞,可蒋忠诚却一直笑呵呵的,蒋母更是高兴,乐得一直合不笼嘴。甚至沈一婷自己,曾经也是认定了将来要一直和蒋忠诚在一起。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母亲从来就不赞成自己和蒋忠诚来往,可她的想法从来都是坚定不移的,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些想不到的事…
那以后的第二天,沈一婷跟着蒋母一路来到戒毒所,虽然院子里许多茂盛的植物,又是繁茂的夏季,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微微感到可怖的寒意,一排排整齐的门窗,干净却显得那样压抑,她听到有人痛苦的叫喊声,有捶打门窗的声音。有些甚至是撕心裂肺的…
当蒋忠诚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几乎完全认不出来他,当年那个文质彬彬的男生,那个喜欢拉着她去吃母亲做的酒酿,喜欢跟她说将来要买很大很大的房子,把她和他的母亲都接进去住的男孩…当初他帮母亲搬煤球,弄的满手满脸都是黑碳,然后笑嘻嘻的望着沈一婷,显得又傻又可爱,张开黑漆漆的两只手,追着她满院子跑,她咯咯的笑着,左躲右闪的不让他得逞。他那干净洁白的衬衫上,总是有种肥皂水香香的味道。沈一婷觉得他是真实的,也是能给自己带来踏实的人…
可眼前的蒋忠诚完全是不同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神空洞无光,侧坐着望着墙角,人瘦的快脱了形,整个房间里静的象死灰一般,冷清而阴沉,隔着门,从上面的空挡处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沈一婷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停止了,看着这样的蒋忠诚,惊讶的程度已经差点超过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努力睁大眼睛望着他,觉得难以置信。
“忠诚,你看看谁来了。”蒋母柔声对着门里的儿子说,声音中略微有些颤抖和鼓励。
蒋忠诚慢慢回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沈一婷,好半天,才艰难苦涩的张了张嘴:“一婷?”
沈一婷赶忙点了点头,忍住不让泪水流出:“忠诚,是我。”
蒋忠诚象疯了一样连滚带爬的从床上下来,扑到门边来,抓住门上的铁棱,看着这几年未见的面孔,觉得心里所以的怨愤和委屈都找到了可以诉说的人,苍白的脸,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婷!一婷!你还跟萧子矜在一起吗?!”
沈一婷看到他的眼睛里带着求救和无可遏止的愤怒,忽然觉得那张脸异常可怕:“我…”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些事情,她甚至从来都不愿再想起。
“萧子矜这个乌龟王八蛋!!”蒋忠诚歇斯底里的吼着,仿佛想把一腔悲愤都发泄出来,他咬牙切齿,所有的恨意都在慢慢聚集,“他一定不得好死!这个狗娘养的他逼我跟你分手!他说只要我跟你分手,他就帮我争取公费出国留学的名额!他还说我没资格爱你!”
沈一婷见他直扑到门边,将手伸出来到处乱抓的样子,吓的直往后退,觉得心跳速度越来越快,他想发疯一样一直说着,用脚踢门,用头撞墙,喊叫着让沈一婷原谅他。
蒋母再也看不下去了,掩着嘴呜咽着,拉着沈一婷跟她解释:“他自从退学以后就一直消沉,从酗酒打架,一直到吸毒…我原来在家里,看到他发作的时候,就用绳子绑住他,可是没有用,我一个人制不住他,他最痛苦的时候就会一直骂那个姓萧的,直到骂不动,后来我没办法,才把他送进这里来…”
“哈哈哈哈…”蒋忠诚忽然笑了,带着一种寒意,可满脸都是泪水,笑到最后只有呜呜的哭声,“姓萧的全家都不得好死!都会遭雷劈!他出尔反尔,是他把我弄成这个样子!…一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答应他的条件,我不该…”
沈一婷不知不觉已经在宋宁远的车上睡着了,靠着软软的靠背,暖暖的车厢,外面的雨还是连绵不断,宋宁远不想吵醒她,将车开的很慢,车里音乐也关掉了,一路载着她,穿过这个城市的街道,雨声被隔离在车外,路灯下,整个城市的风景在夜色中显得朦胧和繁华,他觉得这种气氛和感觉特别好,安静而温馨,于是一路上嘴角都微微扬起,一种舒心的感觉。
沈一婷沉沉的睡着,当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自己家楼下,而宋宁远却没有叫醒她,只是静静的陪着她,靠着软靠背什么也没说。
揉了揉眼睛,看着周围的情况,沈一婷才终于明白自己已经睡在宋宁远的车上很久了,而感觉却挺好,长长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着他:“都到家了,怎么不叫醒我?”
宋宁远笑了起来,刚才看到沈一婷睡的那么踏实沉稳,长长的直发,黑黑亮亮的垂在肩膀上,白色圆领针织线衫,衬着长长睫毛,他觉得她睡觉的样子很好看,一时间忘了叫腥她,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想叫醒她,就一直看着她,侧着头静静的看着她的样子,直到她醒来的时候,他才仓皇把眼神收回来。
“在陌生人的车上你可别再睡的这么沉了,不然你可危险了。”宋宁远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警告的语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宠溺,因为沈一婷看到他眼睛里带着一抹笑意,她判定那有一丝害羞的成分。
“遵命!”沈一婷笑着冲他摆了个敬礼的姿势,接着跟他道了个别,下车要走,走出两步,定了定又回过头来,看着他打开的车窗,凑到窗口,“宋宁远,你的家人都很好,真的,但愿我没给他们留下坏的印象。”
沈一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有种担心,宋宁远的妹妹问了她那样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以前的经历在外人看来会是什么样,她从前尽量不去理会那些流言蜚语,但是现在面对宋宁远的家人,她有些怕了,她真的希望给他家人表露的,都是她好的一面。
晚上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也许在宋宁远的车上睡过一觉的缘故,精神出奇的好,关上灯,闭上眼睛一连数了五百只羊,数到最后自己也忘了数到什么地方,而思绪却纷乱而层出不穷,搅的她不得安宁,干脆打开灯来,从书柜里翻出一本旧书来看。
书册旧的连自己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上面染了一层黄黄的印记,打开来的时候,里面书页未曾装订整齐的地方纸张已经开始散落,而里面夹着一张漂亮的书签,精美透着香味,书签的反面,带着磨沙的质地处,一个用碳素墨水的钢笔的签名显得极为抢眼,字迹潦草,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萧子矜。
沈一婷连忙将书合上,扔到一边去,皱了皱眉头后悔怎么想起来找出这本书。后来想想觉得仍是不够,重新拾起那本书,抽出书签来撕碎扔进垃圾桶里去。这三年来,她已经几乎销毁了和萧子矜有关的任何东西,希望图个眼不见为净,可到了最后,外在的东西都已经割断了,而记忆却无法洗掉,生生的遗留下来,根深蒂固。她有时候希望真的有种洗脑机,将关于萧子矜的所有记忆都洗掉。
她记得认识萧子矜是在她研一的时候,那时入学不久,忽然有种换了环境的新鲜感,虽然和蒋忠诚分属不同的院系,可那时候是觉得最甜蜜的,仿佛以为未来一切都应该是美好的。每天穿梭在校园里,蒋忠诚喜欢用自行车载着她,每个周末两人都会去放松一下,一起去看场电影,有时候去逛个街。她和蒋忠诚都喜欢去一家面馆,又便宜又实惠,每次两人都会吃的非常开心。这些和后来跟萧子矜在一起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