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迟浩瀚听到这里忽然笑了,象是有些自嘲,“邵妍,我要是早知道谁越落魄,越孤独,越需要同情,你就会越喜欢谁,当年我就不该放开你。可是现在,他真的彻彻底底的赢了…去找他吧,我知道他在哪…”
邵妍缓缓摇了摇头,觉得就快睡着了:“不用了,他早就不需要我了,他有他的生活,分开的时候,他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说男人有一百万的时候,给女人十万不算什么,当只有十块钱的时候,才能真正看出问题…”

第三十一章

过了几天,邵妍一直播老家的电话,却怎么也播不通,最后无奈播了村长家的电话,“嘟嘟…”的响了几声以后,终于有人接起,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邵妍听出那是村长的大儿子兴达。他小时候经常欺负小伟,于是邵妍就挺身而出,为弟弟出头,曾经跟兴达打过好几架,每回都把他教训的面目全非,甘拜下风。在邵妍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村长家忽然来人提亲,说愿意包下邵妍的学费,但是条件是她必须嫁给兴达。后来邵妍的父亲坚决不同意才算事情过去了。在那以后的第二年,兴达到城里去打工了。上回邵妍带着顾川回家的时候,村长大摆酒席请他,目的也是为了让他能帮帮在省城做生意的兴达。
“你是兴达?”邵妍对着电话询问道。
电话里的人似乎愣了一下,语气有些激动:“邵妍?是你吗?”
“是我。”邵妍笑了起来,忽然有种见到老乡的亲切,“你还好吗?我家里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打不通。”
兴达也笑了起来,有种不好意思:“我很好,那回真的要谢谢你男朋友帮忙。你家里前些日子刚盖好了新房子,这两天刚搬进去,可能电话线路没弄好。那我下午把邵大叔叫到我家里来,让他打给你吧。”
邵妍愣了一下,觉得很蹊跷,家里的房子竟然已经盖好了,自己在国外这一年,虽然是按月向家里寄钱,可是那根本不够去盖房子:“我们家什么时候开始盖的房子?”
“噢,差不多有一年了,就是邵大叔说你出国不久以后的事。”兴达后面还说了什么,邵妍没有在意听,挂了电话以后,她开始觉得疑惑。
直到下午,兴达又打电话过来,说邵妍的父亲去镇上办事了,却将她弟弟小伟叫了过来给她打电话,她听到小伟接过电话,语气很是激动亲切:“姐!是你吗?”
“小伟!”邵妍应了一声,接着就听到小伟开始夸耀家里的新房子的事,还说他下半年结婚的时候,让邵妍一定过来参加过来。
邵妍答应着,接着问道:“咱们家盖房子的钱哪来的?怎么忽然这么快就有钱盖房子了?”
小伟听她这么一问,忽然有些语塞,情绪忽然由轻松开始变的有些紧张:“噢,就是,咱爹他…他借了点,去年的收成还不错,政府的政策又向着咱种地的,粮食多卖了不少钱…我,我又在乡里的工厂里工作,每月攒了点…姐,你也寄了一些,加在一起…”
邵妍对自己的弟弟向来是很了解,他向来很惧怕自己这个姐姐,在她面前从来不敢说谎,听着他结结巴巴的声音,邵妍觉得事情不对:“这些钱加在一起也远不够盖房子的!咱爹从哪借的钱?”
小伟听出邵妍似乎有些生气,开始向她解释,可前前后后越说越有些矛盾:“就是…就是镇上一个亲戚家…”
邵妍听到这里开始真的有些生气了,拿着电话的听筒,抬高声音:“小伟!你和爹有事情瞒着我!”
小伟在电话那头开始慌了神:“姐,姐你别生气…我不想瞒你,但是…但是…我答应了顾川哥不告诉你的…”
“顾川?…”邵妍听到他的名字,觉得忽然没了气力,只觉得有些混乱,“他怎么了?”
小伟恩恩啊啊了半天,最后才象下定决心一般:“哎!姐,我说了你别说是我说的,我发誓保证不说的,但是,姐总是这么凶…”
“你快点说!”邵妍觉得心里越来越急噪,手不知不觉攥在一起。
“是这样的,你出国以后,有一天顾川哥来了,给咱家送来了十八万块钱。咱爹本来不愿意要,因为他爸那事儿咱们也都知道,和这事儿沾上边儿,影响也不好,咱爹说,咱家祖宗八代都是清白的庄稼人,根正苗红…”小伟絮叨的越说越多。
邵妍有些生气了,急噪又憋闷:“你能不能说点重点!”
“啊?”小伟愣了一下,答应着说,“顾川哥知道咱爹以为那钱来历不明不敢收,说他原来开的那辆车,现在卖了,这些是卖车的钱。后来我追到门口,问他为啥要卖车,他说他以后不开车了,养车的费用比较贵,他以后骑自行车,坐公交车都可以,让咱们把钱留着盖房子,他还嘱咐说千万别告诉你钱是他给的…”
小伟后面似乎还想继续说,邵妍却听的直想哭,心中有种抑制不住的气愤和伤心,直接将电话挂断了。拿着手机走到门口,压抑着涌动的情绪,他把房子转到了她名下,还把车也卖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邵妍播通了迟浩瀚的手机:“喂?你上次说知道顾川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沿着一条后街进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巷,脚下是石头铺成的小道,旁边是简易的小阁楼,晒衣服的竹竿横七竖八的挂的到处都是,有的房檐上已经露出些许青苔的痕迹,有几个小孩子嬉笑着打闹,已经到了傍晚,有几家正在巷子里做菜,香香的味道扑鼻而来,灶台搁在外面。有几家不在的,门上闩着大铁锁。邵妍知道这里都是典型的市井民众的居住区,她想不到顾川竟然会住在这里。按着迟浩瀚说的地点,她随着门牌号慢慢找过去,终于在一家二层小阁楼的小木门前停下,看见门虚掩着,里面有切菜做饭的声音。她轻轻推开门,吱呀一声,小院里收拾的很干净,种着花,放着一些杂物和小孩儿的玩意。
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围裙正在案板旁边切菜,听见有声音,回过头来看着邵妍,挽起的头发,显得极亲切和蔼:“请问你找谁?”
邵妍赶忙礼貌的打了个招呼问:“请问顾川是住在这里吗?”
那妇女打量了邵妍一番,忽然有种抱歉的笑着说:“原来你是来找他的,他在这里租了大半年的房子,不过上个月已经搬走了。”
邵妍听了她的话,忽然一阵失望,表情僵着,道了声谢谢,转身想离开。忽然又重新转过身来:“大嫂,您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吗?”
那妇女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也不清楚,他的房租就是交到上个月的,然后到期他就搬走了。他在这里的时候,曾经在一家服装公司打工,后来又找了一家中介公司作宣传。我和我丈夫合伙开了个小吃店,他有时候也跟着帮忙。这小伙子人挺好的,他搬走了我们也很舍不得。”
邵妍听着他的经历,点了点头,心里却很失望,迟浩瀚说在这里见过他,可是现在他现在也不在这里住了,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她慢慢的转身想要出门。
一个四五的小男孩端着一个玩具飞机跑了进来,脏脏的小手跑过去拉住那妇女的衣角,撒娇的说:“妈妈!外面有来卖捏面人的,有孙悟空,猪八戒,还有奥特曼!很漂亮的,我想去买…”
那妇女显然有些不乐意,点了点他的小脑门:“你看看家里已经有多少个面人,糖人,草编蚂蚱这种小东西了!你还要买,咱们家都快能办展览了!”
“可是以前顾川叔叔在的时候,每回都给我买的!”小男孩跺着脚,嘴嘟着,显得很不满,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邵妍听到“顾川”两个字,下意识的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对母子。那母亲发现了邵妍的异样,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顾川在这的时候太宠着他,经常给他买这买那,家里光是顾川给他买的玩具就多的能堆起来,有时候还搂着他睡觉,现在他走了,这孩子前段时间可伤心了,狠狠哭了一场,接着每天夜里闹着要找顾川叔叔,呵呵。不过顾川在这里也教了他很多东西,教他认字,画画,吹口琴,有时候让他骑在脖子上带他去逛街。”
那小男孩听到自己的妈妈和眼前这个阿姨聊起了顾川,仔细看了看邵妍,忽然奶声奶气的说:“这个阿姨我见过的!”
那妇女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宠溺的说:“你又胡说,你一个小孩,什么时候见的这位阿姨!”邵妍也跟着笑了起来。却看到那小男孩转身跑到屋里,拿出一张画纸,举着过来给她们看:“看!这不就是这位阿姨吗?”
孩子象是找到了证据一样高兴的举着,邵妍却愣住了,那张画纸上是一张素描的肖像,眉眼清晰,长长的头发,浅浅的笑意,画的正是自己,仔细看着,笔笔画画似乎都很用心。
“这是顾川叔叔画的!”那孩子继续说着,小小的手捏着画纸,显得极可爱。
邵妍胸中有一种感觉在不断往上溢,直让她觉得难受,眼睛里象进了沙子一般,酸酸涩涩的,慢慢抬手接过那张画,觉得很重很重,压的她有些透不过气:“…没想到他还有这个爱好…”轻轻抬手抚摩着画上的痕迹,觉得嗓子里涩涩的感觉,“这张画,能不能送给阿姨?”
那妇女见这场面,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赶忙替儿子答应着:“拿去吧,你应该留着。”她说着拉着孩子的手,冲邵妍笑了笑,要拉着儿子进屋去,小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边跟着母亲走,一边抬起头说:“顾川叔叔有很多爱好的!他还喜欢每天看德国的天气预报…”声音慢慢关在了那扇木门里,只留下吱呀一声响,沉重又缓慢。
邵妍咬着嘴唇,想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最后却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一边走一边哭起来。晚上的风,已经不是那么冷,已经到了三月,街上的店面里春装已经开始大卖,路边的人也多了起来,喧嚣的夜晚,喧嚣的人群,喧嚣的城市。徒步走在街上,任风吹在脸上,吹乱头发。
第二天,邵妍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退了原来租的那套公寓,拉着行李箱,搬到望景花园,她要去看着原来的家。
将所有的灯都打开,看着房间里的摆设,将盖在家具上布都撤去,将灯具和地板认真的擦一遍,家里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整洁和温馨。想到以前顾川第一次拉着她来到这里,激动的告诉她这里将是他们以后的家时,邵妍觉得暖暖的。可现在想想,那不只是暖暖的感觉,更多的是踏实和幸福…
铺上新床单,从箱子里拿出很久以前,在那个蛋糕店里赠送的放在自己这里的一只情侣杯,又从柜子里找出放在顾川这里的一只,用抹布擦干净,将两个粉红的杯子放在一起,看着上面可爱的图案,忽然淡淡的笑了,盯着两只杯子,忽然有点心酸:“为什么要分开呢?其实早该在一起了…”
夜晚的景色很美,从楼上的阳台上,可以看到这个城市最闪亮耀眼的地方,比星星更耀眼的光芒,邵妍冲了一杯咖啡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远处忽然“嘭——啪——”一声响,接着一道光线冲到半空中,释放出灿烂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此起彼伏,一瞬间幻化成了许多道光线,那么吸引人的眼球,美丽又醉人。
邵妍看着远处,忽然平和的自言自语,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顾川,你在哪呢?我又一次被你骗了…我以前竟然相信你不要我了…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这个傻瓜,别让我抓到你…”

第三十二章

半年后
冯晶晶在主任的门前来回转了不下二十个圈,待到绍妍一开门出来,她急忙一个健步冲上前将她拉到茶水间。掐着她的腰挤眉弄眼问道:“说,是不是有好消息?”
邵妍捏起她的手,掸了掸衣服道:“果然老天是公平的,情场失意职场得意阿!”
“真的?”冯晶晶摇着她的胳膊,声音尖锐的让邵妍急忙捂住耳朵免受荼毒。门口有人探进头来,两人相识一笑,赶紧压低了声音。
“嗯,不过升迁文件要等过完年才能下来,所以你这个大嘴巴现在可别到处替我免费宣传阿,影响不好!”邵妍警告道,冯晶晶从大学起就很对得起小喇叭这个称号。
冯晶晶连连点头,而后一手搭在邵妍的肩上,一手挑着她的下巴,贼笑道:“妞,以后姐姐可全仰仗你了阿,今晚咱们去哪儿happy?”
邵妍拍掉她的狼抓,恶狠狠道:“长期饭票了都到手了还想着剥削我们平下中农,做人太不厚道!”
“切!”冯晶晶朝她白了白眼,道:“正好语沫也回来准备过年,我看今晚就咱们三儿吃个团圆饭吧!”见邵妍点头,她这才屁颠颠地跑回座位上!
邵妍发了条短信给关语沫,跟她说了自己升迁请客的事儿。过了片刻,手机震了两下,她点开,只见屏幕上一个吐着舌头的笑脸:你惨了,我今天早饭中饭都没吃,小心你的钱包,嘿嘿。
她放下手机,感觉心里暖乎乎的,眼眶也微微发酸,想起自己只身一人在德国进修的那一年,孤孤单单。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打工,压力大是回事儿,其实更多的则是为了压抑心中对顾川的思念,那种身在异乡却想念着离自己远去的爱人的痛苦仿佛被放大了十倍,细枝末节都充满了苦涩,就是满嘴塞满了糖果也抵不过相思之苦。
下了班邵妍和冯晶晶到达豪易来牛排馆时,关语沫已经挑好了座早早等在那里了,看见她俩进了店堂,挥了挥手。
“泡沫,你再瘦下去,恐怕真要落的小美人鱼下场,变泡沫蒸发了!”冯晶晶坐定朝对面的关语沫打趣道。关语沫两年前做了个关于山区教学质量的调查,被大山里的孩子坚强的毅力所感动,回来后居然辞了职去那儿做志愿者,一去就是大半年,前两日刚刚回来。
关语沫笑笑,那笑容却是极淡的,仿佛只传到嘴角便疲惫不堪渐渐隐去。她低头认真看着菜单,微皱着眉头似乎在烦恼吃哪样菜,片刻才抬头道:“这一顿饭估计抵上那儿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害我都不敢点餐了,咱们还是回家啃窝窝头吧!”
三人对望一番,感觉好似回到了大学那会儿,气氛又活跃起来,一顿饭吃的也算尽兴。
吃完饭,冯晶晶赶回家照顾孩子,邵妍和关语沫在大街上晃悠着,似乎都有些不愿回家。两人进了家名叫red memory的酒吧。说是酒吧,到更像街边装璜精致的咖啡馆。色彩明快而鲜艳。里面光线充足而自然,临街的墙上大片的桔红色让人平添了几分精神。
两人选了临街的一张桌子坐下,暗色的玻璃隐去了建筑物在夜里的轮廓和不少若有若无的线条,留下那些璀璨闪烁的霓虹灯勾勒的各种美仑美奂的模样。年关将近,到处都是过年的气氛,商场外贴满了大减价的标志,街上学生打扮的小青年成双入对。
邵妍点了杯长岛冰茶,见关语沫吃惊地看着自己,她笑道:“其实酒精是治疗失眠的一众快捷途径!”
“少喝些,会上瘾!”关语沫了然一笑,只要了杯kahlua。
很庆幸,这家酒吧的长岛冰茶很非常正宗。这样一款常见的鸡尾酒其实对Bartender是种极大的考验,想调好并不容易。邵妍轻啜了一口,闭上眼细细品味,入喉感很是温润,口味有点甜、有丝酸、还带着微微的苦,甚是接近红茶,却比红茶多了些暗藏的辛辣,诱惑的气息弥漫开来。当味蕾逐一感应里面不同的味道,于是越深入,越是美妙,那滋味如同顾川火热的双唇。
她的眼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
为什么时间过得如此之慢,为什么一年半的时间都没有抚平他留给她的伤疤?她明白当初他那样的自暴自弃无非是想将她总身边赶开,他再也不是那个意气奋发家世显赫的公子哥,他的背景只会让她在人前尴尬,所以离开他,才是上上之策。她却不晓得他在无数个不安稳的睡梦中都喃喃低语:“邵妍,我想你幸福!”
泪水雨点般低落在杯中,稀释了这杯外表柔和实则后劲十足的烈酒,却怎么也无法冲淡她对他的想念,甚至愈演愈烈。
关语沫没有让她喝完整杯的长岛冰茶,付了钱将她从酒吧里拽了出来,塞上出租车。刚想跟司机说把她送回报社的公寓,邵妍已经无比流利的报出一个地址:望景花园。她朝关语沫笑笑:“我一直在等他回来。”
到了小区门口,邵妍死活不肯让关语沫送她上楼,自己下了车,摇摇晃晃往前走,背对着出租车大力的摇了摇手朝车子里的关语沫叫道:“你会幸福的,语沫!”
关语沫看着她消瘦的背影点点头,“我们都会幸福!”
是谁家电视传来爱乐团的歌声,邵妍仗着酒意,让歌声冲出喉咙,带着她对他的思念与怨恨。
一路走来
几许尘埃
爱是谁来还谁的债
决定醒来
躲开伤害
而命运的安排已无法更改
只是我还放不开
给我个痛快
因为我已不能够表白
只是我还放不开
对你的期待
无法忽视真爱的存在
她高高仰着头,醉眼朦胧的望着天上的星星,亮亮的,好像顾川嘴角的笑容。顾川是爱笑的,有时候他笑得痞痞的,笑得时候眼睛亮亮的,亮的邵妍不敢去正视那双眼,那时候她怕她一不小心陷进他的眼睛布下的陷阱里,几匹马都拉不上岸来;有时候他又会笑得很天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在跟你撒娇,让你无法对他说个不字。
语沫说我们都会幸福,邵妍想,可是幸福也是有期限的,等到了下辈子才得到幸福,那也叫幸福嘛?
她叹了口气,终还是忍不住瞥了眼自己的小屋。
似乎是亮着的,她揉了揉眼,突然后悔刚才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的长岛冰茶,往常都浅尝辄止,让自己脑袋发晕有了睡意便见好就收的,今天贪了杯,现在连眼睛都花了。
冲到小区花坛边拧开冰冷的水龙头,邵妍往脸上扑了扑水,冰冷刺骨,倒也清醒了许多,再回望过去,那灯光竟然还亮着。
顿时她的脑袋嗡嗡做响。难道是小偷?不,她做新闻这么多年,倒还没听过哪个小偷如此大胆,敢开着灯明目张胆的入室抢劫;或者是早上出门忘记关灯了?明明出门前自己都细细检查过的。
难道是…顾川!
顾不上自己踩着五寸的高跟鞋,邵妍发了疯似的冲上楼梯。
可到了家门口,对着完好无损的防盗门,她又变得胆怯了。颓然的坐在楼梯上,靠着墙大口的喘着气,像沙漠里长途跋涉口干舌燥的行者,望见了绿洲却害怕是海市蜃楼,最后不是被因口渴致死而是因为受不了幻境在眼前破灭。
门口传来了动静,邵妍惊的站了起来。
只听清脆的一声,防盗锁被拧开了,“咯吱”厚重的开门声回响在寂静的楼道间。
邵妍一时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抬起头半眯着眼,看着一片亮光中那个身形慢慢清晰起来,她觉得心中所有滋味都在上下翻滚。两人互相看清对方的时候都愣住了,顾川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邵妍,他把房子转到她名下的时候,一来是想把自己最后的资产留给她,倘若在她紧急的时候,能够充当救急的工具,二来邵妍出国以后,他独自住在这里,每天都会想她想的发疯,于是他离开了,想逃开对她的想念,也想从此断了和她最后一丝联系。只是在不久前,他找到一份新的工作时,忽然想到还有一些证件忘在这所房子里,于是他选了个晚上的时间过来拿,可进来以后才发现屋里全是她的东西,万没有想到还能遇到她。
“你…”顾川觉得有些尴尬,想躲避,可内心又压抑不住一种渴望,想多看她几眼。脚步已经慢慢迈出大门。
邵妍觉得脑中五味具杂,酒精的作用也不断往上冒,上去一把将他推回屋里去,接着将门关上,看着这个每天都在自己脑海中涌现的面孔,觉得恨和爱已经交织在一起,攥着拳头,眼睛也逐渐开始模糊,却努力扶着墙,充满敌意的看着他:“你是谁?!到我家来做什么?!”
顾川被她推了一个踉跄,刚刚站稳又听到她这样一段话,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拿起自己的证件重新朝门口走去。
邵妍上来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接着双手提着他的衣襟将他按到墙上,怒瞪着他:“偷了东西还想走!没这么容易!”
顾川明显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又听到自从进门来她这种语气,似乎根本认不清人,他猜想她已经喝醉了,伸手扶着她的肩膀:“邵妍,我是顾川,我来拿我的东西…”
邵妍将他更加用力的按在墙上,抑制不住泪水,手却紧紧的丝毫不肯放松:“你胡说!他哪里还有什么东西?!他把他的东西都已经给我了!他自己什么都不剩了!但是他却把我的心拿走了…他这个混蛋让我等他等了这么久!”
顾川震惊的看着她,离开她,以为她会忘了自己跟着迟浩瀚,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是今天看到的模样,她竟然在等着自己,将她粘在脸颊上的湿发拨到耳后,白皙的脸庞露了出来,妆容已经花了,睫毛膏晕了开来,顺着眼角淌出两条小泥鳅,跟腮红又混成独特的颜色,嘴上的唇彩早已被吃的干净,此刻恢复了她本来的颜色,粉粉嫩嫩:“傻瓜,你等他做什么?他这一辈子也许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再也没什么辉煌前途的人了,也许一辈子只能过市井人家的生活!他没有钱再给你以前那种浪漫优雅的生活,他现在每天上班下班,自己烧饭做菜,住最普通的单身宿舍。再也不可能象原来那样开着豪华轿车带着你到处逛,隔三岔五再给你个惊喜了!他现在连买衣服都只能到市场上买几十块,最多不过百十块的衣服,而且他永远都摆脱不了贪污犯的儿子这顶帽子!你还等他做什么?他根本不是原来的他了!他给不了你幸福生活,还会让你名声受损!”
邵妍愣愣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他确实已经改变了太多,撤去了原本养尊处优的习气,从一个纨绔子弟蜕变成最平凡最普通的人,就象大街上任何一个普通青年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光环和引以为傲的资本。邵妍忽然笑了,松开他的衣襟,却猛的扎到他怀里抱住他:“我早就跟他说了,如果他想跟我分手,门也没有!我这辈子赖定了让他负责到底!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是市长家的少爷也好,路边的乞丐也罢!”
心里又有什么在复苏了,他赶紧将她稍稍撤离出自己的怀抱,半搂半拖的带邵妍到沙发上,让她先躺着:“别说了,我先给你倒杯蜜水解解酒。”顾川知道她在说酒话,可她再这样抱着他,他怕自己就再也无法抗拒了,一年半来,他一直想着她的怀抱,想着她的唇,想着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可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什么也给不了她了。

第三十三章

邵妍松开手,看着他走进厨房,她举起沙发上放着的一只流氓兔,狠狠的打在它软绵绵的腰身上。
待到顾川端着蜜水出来,沙发上空荡荡的,只有丢在地上的流氓兔垂着眼,举着手中的塞子似乎在对主人的恶行进行无声的抗议。他正要叫唤,浴室里传来一阵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的声音。
顾川走到浴室,看到她一手拿着喷头一边用水直冲着自己只穿着棉毛衫的身体淋浴头撒下的水哗哗响,浴室里却没有半点热气,顾川一惊,急忙冲上去关了龙头,又拿起一旁的大浴巾一把裹住她骂道:“你疯了吗?大冬天洗冷水澡!”
“顾川?你回来了?我又在做梦了!怎么办?每次一梦见你回家来,我就好开心,结果睡着睡着就醒来,然后发现是梦,我就特别难过,你知道吗?就像被人家捧上云端又狠狠的推下来,摔得鼻青脸肿。”邵妍依旧闭着眼,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