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邵妍不买帐,顾川拉开了架势,忽然指着上面的诗句,抬高声音:“‘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胡说!”邵妍终于按捺不住,为了不让他把孩子教错了,赶紧站起来纠正,“明明是‘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那孩子还在懵懂状态,顾川听了赶紧点头,仿佛很无辜的样子:“对啊,我刚才说的那两句出自李白的《望庐山瀑布》,我也没说是该填的啊。”接着他拉过那孩子,认真的跟他说,“刚才你邵阿姨说的那两句你听到没有?把那两句填在横线上就对了。”
那孩子拿着寒假作业本,高兴的冲顾川点了点头:“谢谢叔叔!叔叔真棒!”
看着那孩子兴奋的跑了出去,又看见顾川仿佛得胜般冲她吐了吐舌头,邵妍彻底气结,指了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只是有一次,一个孩子要让顾川好了以后教他们打篮球的时候,邵妍看见他的脸上有一瞬间变的苍白,怔了片刻,接着笑着跟孩子们解释说他以后不能再打球了,但是可以去看他们打球,还答应另外找一个人来教他们。邵妍那时候忽然觉得想哭,赶忙转身出了病房,想逃开那种哭的冲动。
有时候他会看着窗外,一动也不动,盯着高兴奔跑运动的人们,眼神不自觉的显现出一丝落寞,每到这时候,邵妍会过去静静的从后面抱住他,想给他安慰,想告诉他,即使他失去了运动的机会,还有她陪着。从后面感受着他结实的后背,宽阔而厚实,让人有一种安全感。但是邵妍更想让他觉得有安全感,于是一直表现的很坚强和乐观。顾川的情绪一直都很不错,只是邵妍觉得他和以前有了什么不同,虽然还是一样显得有活力,但是从前的他,快乐的那么纯粹,象是个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孩子,现在他依然开朗,只是那眼神和笑容中,渗透和搀杂着一种无奈和让人不易察觉的哀伤。
邵妍有种害怕,她从前觉得顾川象个孩子,于是就想去保护他那种爽朗和天真,不想去伤害他,可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去保护他,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现实正在一步步朝他逼近,邵妍觉得无法阻挡,他早晚要去面对现实,而现实一定是残酷的…她所能做的只是想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第二十七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副市长受贿的案件最后终于有了结果,因为受贿达两百万之多,被判处死刑,没收财产,剥夺政治权力终生。开庭宣判的那天,邵妍去了,却一直没敢告诉顾川,她知道他迟早会知道,但是考虑到他的伤,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见到顾副市长的时候,觉得他瘦多了,原来一直很健朗的他,现在忽然干瘪的象个小老头,可能是白头发忽然变多了缘故,皱纹似乎也明显了许多,见到邵妍却依然很和蔼。邵妍照他的嘱咐,在行刑前不让顾川知道。可心里却是极端矛盾的,这样瞒着顾川,他知道了以后该是什么样的反应?父亲就要被判处死刑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看着法庭上的人慢慢散去,顾副市长进了那扇门,再也没回过头来。邵妍觉得心里凉极了,觉得周围都是冷冷的气息。缓慢的步子,沉重的腿,象难以迈动,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重的透不过气。
在回医院的路上,她尽量去调节自己的情绪,为了不让顾川看出问题,揉了揉觉得塞塞的鼻子,努力打起精神。安静的走廊上,邵妍远远的就听到顾川的吼声和沈阿姨的哭声,交错着回响在走廊里,让邵妍心里猛沉了一下,赶忙加快两步来到门口,没敢进去,手扶在门把手上停着,听着屋里的对话。“嘭!”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重重的震住了邵妍的心。
“假的!假的!我不相信!”顾川歇斯底里的吼着,声音中甚至带着一种绝望,“你们觉得我整天躺着,还是个病人,什么都不告诉我!说出来的都是在骗我!”
“没有人骗你!”沈阿姨的声音忽然从呜咽中抬高起来,带着一种愤怒和激动,语气已经开始发颤,“你妈当年确实是为了不再拖累你爸才选择不再治疗,当时他已经借了许多外债,没办法以后才收了药商的贿赂,你妈知道了以后有多伤心你知道吗?!你三年前和别人合伙做生意,你年轻根本什么都不懂,最后赔进去八十多万,这钱最后是怎么还上的你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吧!还有半年前你跑去登山,迷路在山上回不来,你爸动用了多少关系,这其中你又知道多少?!你只知道恨他,讨厌他,连过年和他过生日你都不愿意回来!可你每次过生日他都想着,都会嘱咐我打个电话,煮一碗面等着你!每天吃饭他都会给你留一副碗筷,虽然他知道你根本不会回来!他的冠心病经常犯,医生说不能受刺激,而你却一次次的刺激他!”
“够了!”顾川大吼了一声,象是再也忍受不住了,猛地将门打开,看见邵妍站在门外,象是等了很久了,眼圈红红的,象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盯着她低着头的样子,然后一把将她的胳膊拉近自己,“你早就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邵妍顺着打开的门朝里望去,地上桌上床上已经乱成一片,水杯被砸破了,床上的被子拖着半个被角落在地上,窗台上的吊兰的花盆被摔碎,报纸被撕成碎片飞到房间的各个角落,从落在门前的碎片中只字片语的写着“受贿”,“死刑”等字样,她终于明白他见到了报纸,什么都已经知道了。虽然沈阿姨说的原因邵妍从前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却一直相信顾副市长的一定有他的苦衷。
“你们把我当傻子耍!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顾川觉得胸中有股气焰如何也平息不下去,指着邵妍,指着沈阿姨,愤怒的眼神闪烁着哀怨的光芒。心里忽然纠结了许多事,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个自私且没有责任感的人,他一直恨他,埋怨他,现在让他骤然知道真相,将以前自己所有对父亲的认知全都否定掉的时候,他觉得那样混乱和震惊。慢慢的扶着墙,声音低了下去,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忽然觉得空洞,虚幻。
一下午,顾川缩在角落里,靠着冰凉的墙壁,一句话也不说,一整天也没吃东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只是望着外面,听着风声,想将自己藏在一间屋子里才好。邵妍跟他并排坐着,倚着墙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陪着他。
一直坐了很久,觉得几乎整个世界都要停下来,骤然间,邵妍的手机响了,她似乎怔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手机到病房外面去接起来,是电视台里吴主任,语气中带着轻松和高兴:“小邵啊,鉴于你最近工作成绩突出,尤其张经理的采访和那回采访那个见义勇为的人,几篇稿子都不错,有一篇还获了奖,上回你申请去德国学习的事情,台里已经批准了,你准备准备,过些日子,你把工作交接一下应该就可以动身了。恭喜你啊,这可是很多人都在争取的机会!”
邵妍觉得脑中忽然就懵了,愣在那里半天也答不出一句话,按道理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可放在这个时候,她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主任,这事能不能缓缓,或者让台里派别人去吧。”
吴主任似乎愣了一下,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啊,这个机会很难得,错过了下回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出国学习的事,有一年的,有半年的,也有三个月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挑一个短期的,放弃这次机会就太不值得了,你好好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邵妍拿着手机皱着眉头思索了好半天,觉得这个好消息来的确实太不是时候,现在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丢下顾川出国去。
回过头来,才看到顾川正站在自己后面,眼神似乎缓和了一些。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邵妍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拍了半天。看着他有种歉意的表情,赶紧伸手牵着他,声音放轻柔:“怎么了?出来找我有事?”
顾川握住邵妍的手,犹豫了片刻,然后说:“我想去看看我爸,我想去见他。”
邵妍盯着他的眼睛,觉得他的瞳孔闪着透明的光亮,柔和又坚定,伸手反握住他,转身拉着他朝外走去:“我们一起去!”
两人一起坐在出租车上,手握在一起,紧紧的,十指扣在一起,感觉着对方手掌心传来的温度,靠的很近,邵妍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可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他,想让他知道,他不是自己一个人。
外面的风景渐渐朝后退去,车穿过了这个城市的一条又一条街,朝着监狱的方向开去。邵妍忽然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誊出一只手掏出来,当即按下接听键,是监狱打来的,公事公办的口气,当他把事情说出来时,邵妍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刹时什么都记不起,都听不到了…顾川感觉事情不对,看着僵在一边的她,象是忽然丢了魂,使劲摇了摇邵妍,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
邵妍木然的转过脸对着他,抓住他的手,忽然变的苍白又冰凉,她努力张了张嘴,觉得眼前顿时模糊了:“顾伯伯…今天中午的时候,冠心病发作,已经去世了…”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眼泪象珠子一般一串落了下来。顾川愣在那里,直盯着邵妍,盯了好久没有任何反应。
停了下来,顾川冷着脸,拳头攥的紧紧的,下车就大步朝前走去,邵妍赶忙跟着下来追过去。他一句话也不说,一直朝前走,徒步朝着监狱的方向走,越走越快,脸上越阴沉,紧紧的咬着牙,脸上和胳膊上青筋暴出…邵妍紧紧的跟着他,喊着他。他步子越迈越频繁,最后干脆朝前狂奔起来。邵妍着急了,跟着他跑去追他:“顾川!顾川!你别跑,你不能跑!”
他好象没有听见一样,越跑越快,几乎要拼了命的朝前跑,跑了一段路,觉得风在耳边呼啸,胸中象淤积了太多东西一般无处发泄,他想大喊,想把自己的胸口撕开…渐渐的,腿上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膝盖象被锥子刺过一样的感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邵妍赶忙赶了上去,他爬起来,扶着膝盖,仍然倔强的要继续朝前跑,邵妍猛的从后面拉住他,狠狠的将他的肩膀扳正,又心疼又愤怒,哭着大声冲他喊着:“你疯了!你想变成残废是不是?!”她紧紧攥着他的衣领,狠命瞪着他。
顾川猛的甩开她,膝盖一软,接着朝路边的花坛沿倒去,一只手撑住了花坛,眼里已经积聚了满满的泪水,颤抖的唇和剧烈起伏的胸口:“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猛然抓住邵妍的肩膀,手上力道大的抓的她觉得很疼,“五年了!我这五年来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我误会了他这么多年!我今天想去见他,想见他最后一面,就是为了再叫他一声‘爸爸’!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顾川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邵妍搂近怀里,紧紧的仿佛象将她揉进骨头里。
邵妍想也没想,任他这样抱着,双手回应的环住他,感受他身体的颤动和呜咽,跟着他一起哭。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安抚眼前这个绝望的男人,但是她知道,只要她坚定的守着他,陪着他,支撑着他,就会给他带来希望…一直站了许久,哭了许久,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哭。
“以前别人都说他是好人的时候,只有我觉得他是坏人,我连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现在他成了贪官,所有人唾弃的社会的蛀虫,到这个时候,我才忽然觉得他是我的好父亲…他做错了很多事,害了许多人,但他没有对不起我和我妈…”顾川抱着邵妍,觉得周围到冰冷的可怕,只有怀里的她是温暖的,直暖到心里。
第二十八章
顾川靠着墙壁,手里紧紧攥着顾副市长留下的遗嘱,颤抖着双手,不停的啜泣着,似乎想用一个壳来包住自己,直到邵妍过来抱着他,紧紧的抱着他:“顾伯伯说了什么?”
顾川抹了一把哭红的脸,嗓子几乎也沙哑了,慢慢展开遗嘱,就象拿着千金重的东西:“他说宣判了以后,财产会被没收,但是他会交代清楚,当初要给咱们结婚时买的那套房子的钱都是干净钱,是他从自己的薪水里攒下来的,让我们不要有压力,放心住…他说他想向我道歉,因为他的缘故,也许我会背上不名誉的包袱…他说他不怕死,因为死去以后还能见到我妈妈,但是他很愧疚,因为他作为副市长,没有做到廉洁奉公…他说他十八岁的时候就入党了,当时他觉得真的很光荣,他想做许多许多有意义的事,可到最后他爬的越高,就变的越自私了,他想到的更多是自己的家,想护好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却没想过别人的家庭…他说他不是个好人,也并不值得尊重,相反他说他是有罪的,而且罪不可恕…他说权力和地位能够成就一个人,也能毁灭一个人,他在风浪当中没有把握住自己,他是真正迷路的人,最后只能面对船沉入海底…”
邵妍听着他不断的往下说,感受着他身体的颤动,只觉得泪水止不住,手也放不开,就一直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她忽然觉得顾副市长是个深刻的人,一生感悟了太多,权力和地位能够成就一个人,也能毁灭一个人,他知道自己的被毁灭的那个,也明白自己的经历是个教训,可他终于敢诚实面对过错和罪名。
过了许久,顾川看着外面太阳慢慢沉到山后,只留下绯红的一抹时,觉得那里很美,抚着怀里邵妍:“其实我小时候很崇拜我爸爸,我觉得他是我心中的英雄;后来上初中那会儿,我忽然觉得他说的话也有些是不对的;后来上了高中和大学,我开始觉得他简直是不可理喻的;再后来我虽然恨他,但有时候,我觉得他的话有的还是能听一听的;现在我才发觉,他真的说出了很多真理,可惜从今以后,再也听不到了。有一首诗,曾经读过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现在忽然想起来,才发觉那说的根本就是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邵妍看到他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慢慢贴近他,用唇来帮他擦干眼泪,而自己的泪水却不自觉的落了下来,落在顾川脸上,于是泪水一再泛滥,直到分不清是谁的。吻却越来越火热,越绝望,一路由唇渐渐蔓延到颈处,接着双手在对方背上游移着,邵妍被压到地板上,感受到从地上传来的一阵凉意,而身体却是火热的,顾川的吻一路蜿蜒而下,邵妍承受着,回应着,想让彼此都释放开。渐渐的衣服越来越凌乱,气息也越来越粗重。邵妍感到一阵阵灼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而理智早已被打散开来,睁开眼睛看着顾川,看着他迷乱的眼神。直到胸前的束缚被打开,一阵凉意袭来,接着是一阵羞意,她从来没在男人面前这样暴露过,而此刻只能慌乱的抚着他同样光裸的背,她能够感觉到他的激动和亢奋,发自内心的…她的脸,脖子和胸前全都红了:“顾川…”
顾川觉得自己已经要失控了,听到她叫他,一瞬间从迷乱的亢奋中清醒过来,看着身下已经开始发抖的人,陡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卑鄙,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形下想占有她。
赶忙直起身子,将她的衣服拉过来帮他披上,努力去避开她的眼睛:“对不起…”
邵妍不明白他怎么了,只觉得他把衣服递给她的时候,她的感觉比赤身露体的时候还觉得羞耻,眼睛极力想捕捉他的视线:“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顾川想告诉她,他一直都想,想了很久了,可是当打开最初始的欲望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做会毁了她:“我不想…”
邵妍听了他的话,觉得混身象着了火,心里委屈的纠结在一起,他竟然说不想,他不想要她?邵妍觉得有种屈辱。
再以后的日子,似乎一切恢复了平静,邵妍除了上班,几乎整天都陪着他.陡然间,她发现顾川说话比以前少多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在一边。邵妍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勉强他说话,有空的时候就陪他坐着。为了帮他调节心情,邵妍买回两盆开的很旺盛的花,又买了一个漂亮的玻璃鱼缸,养上几条活泼的金鱼,她每天上班,下班,买菜,做饭,打扫房间,想将家里装扮的更温馨舒适,每一个角落,她都希望是干净整洁的。
虽然和顾川是分开两个房间住,而他再也没提出要结婚的事。邵妍却一直希望就这样陪着他,直到他能变回原来的他。
直到有一天,邵妍回到家里,发现顾川已经坐在沙发上了,茶几上扔着十几个烟头,屋子里没有开窗户,乌烟瘴气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头:“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们公司忽然放假了吗?”
顾川没有回答,靠在沙发上,外衣的扣子敞开着,连鞋也没有换,一只翻过来放在沙发边,而另外一只被甩了好远,早晨擦过的地板上显出班驳的污迹。邵妍心里沉了一下,隐隐觉得事情不对,看着他这么糟蹋她的劳动成果,虽然有些生气,却也并没有计较:“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抽了这么多烟。”
顾川没有搭理她的话,自顾自的抽着烟,烟雾弥漫着整个屋子。邵妍赶忙去打开窗户透透气,而就在她打开窗户的时候,顾川将烟头直接扔在地上,火花溅开来,烟灰翻滚着弄了一地。
邵妍茫然的回过头,看着地板,又看了看依然半躺着窝在沙发上的顾川,有点惊讶,又有点生气,想埋怨他两句,可最终没有说,默默地从阳台上拿来扫把和簸箕将脏东西扫走。顾川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要出门去,邵妍愣住了,赶忙拉住他:“就快吃晚饭了,你要到哪去?”
顾川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没有回头好好看看她,带着无所谓的语气:“随便逛逛,家里太闷。”
“那我陪你去吧。”邵妍直起身子,从侧面看着他,语气尽量柔和。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逛。”顾川说的很快,也很坚决,随即将门带上。
邵妍觉得心里空空的,她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看着关紧的门,愣愣的站了半天,才恍惚的坐在沙发上,觉得心里很沉重,但她希望顾川回来以后能够告诉她,他到底有什么心事。
晚上到了很晚,顾川才终于回来了,喝了很多酒,老远就听到他怪腔怪调的在唱歌,邵妍赶忙起床去给他开门,他跌跌撞撞的进门来,东摇西晃的象找不到位置,邵妍将他扶到沙发上躺着,接着去给他拿醒酒药。顾川从沙发上翻落到地上,脸上红通通的,还直叫着行酒令的词,邵妍着急的把他又重新扶到沙发上,接着他开始吐起来,一连吐了两三回,弄的身上,沙发上,地上全是秽物。
邵妍跑来跑去,从卫生间里拿来干净的毛巾,先把他的衣服脱了,把他身上弄脏的擦干净,然后将他连背带抱的弄到床上,累的她气喘吁吁,这时候她才觉得他真的很沉。没有来及休息,邵妍给他盖好被子,接着将沙发和地板擦了一遍,反反复复,一直折腾到半夜。
后来过了几天,邵妍早晨提醒他,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希望他能早点回来陪她吃饭,可晚上当她做好了一桌菜等他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不回来,打电话给他的时候,邵妍听到电话里一片吵杂,又唱又吼,有说有笑的,顾川仿佛又喝高了,声音中甚至带着一种不耐:“什么事啊?”
邵妍觉得诧异又失落,却还是尽力提醒着他:“你今天早晨答应过我什么?”
电话那头似乎停了一下,接着是一阵顿悟的大笑:“噢——想起来了,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我这几个哥儿们聊的正热乎,那晚点回去再说吧。”
邵妍还想说什么,却听见电话那头被挂断了,觉得心底一阵冰凉,咬着嘴唇,努力忍着一种想哭的冲动。
再以后的日子,邵妍发现他越回来越晚,甚至有时候干脆不回来,打他的手机也时常不接,她不知道顾川从前是不是也这样,只是她越来越感觉到担心。他不回来的时候,邵妍就躺在自己房间,反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渐渐的,她每次见到顾川的时候,都觉得他很憔悴,有时候胡子好几天也不刮,头发蓬乱着,半夜或早晨才回到家,一头栽到床上就睡。邵妍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却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吃东西也一天比一天少。她开始有些慌了,每天想尽办法给他增加营养,虽然这两个月来,她日渐感到开销紧张,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顾川拿回一分钱来,她猜测大概他的钱都被他在外面挥霍掉了。每个月衣食住行等一切开销全部从她的收入中扣除,还要每月给自己老家的父亲寄去一些钱。她觉得负担越来越重,甚至开始注意报纸上一些兼职的信息。后来她干脆将自己早饭一顿省掉了。
半夜里,外面开始下起雨来,沙沙的雨声夹杂在风中,象有人在哭。顾川又没回来,邵妍最近体力越来越不支,白天困的几乎支撑不住,而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了许多许多事,最后坐起来打开台灯,拿出纸和笔来开始列出这个月的开销清单,现在的花费需要精打细算,物价又一再上涨,将固定的开销刨除以后,所剩的就已经很少了,她在纸上东挪西凑的算,划来划去,紧紧的皱着眉头,算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一个理想的结果。重重叹了口气,重新躺下,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她知道是顾川回来了,赶忙披上衣服下床来。顾川的外套已经淋湿了,头发沾着水,显得有些狼狈,蓦然看见邵妍站在他面前,有些意外和尴尬:“你还没睡?”
邵妍将一条干毛巾递给他,有些心疼,又很生气:“怎么又回来这么晚?”
顾川接过毛巾,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要回自己房间去,邵妍一把从后面拉住他,抑制不住气愤:“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再这样下去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顾川停了一下,脸上表情依旧没有变,开门要进自己的房间:“不用你管。”
在他要关门的一刹那,邵妍冲过去挡着门,睁大眼睛看着他:“你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就算你心里需要一阵调整期,可现在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你这样对的起你爸爸吗?!”
顾川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逐渐透出一种怨怒和伤悲:“你不要再提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简直个老妈子还罗嗦还让人讨厌!沈阿姨回乡下去了,你比她从前还能唠叨!你趁早让开,别在这挡着!”
邵妍忽然觉得伤心极了,他在嫌弃她罗嗦,嫌弃她管他,他的眼神里越来越多的是一种厌恶,她猛抓住他的肩膀,眼泪连串的就下来了:“我不让!你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很伤心!”
顾川的眼睛一瞬间停顿了一下,接着甩开了她的手,眼底里流露出一种嘲笑:“你以为你是谁?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来管我?!”
丢下僵在一边的邵妍,他抓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又要出门,手在拉上门把手的一刻,邵妍忽然开口:“顾川…”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忽然安静下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