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或许真的就会跟了他.但现在万万不能,白晓碧乱了方寸,“不能,不是的!”
剩下的温柔也消失,他撕破她的衣裳。
白晓碧顾不得什么,“不是这缘故,我……”
“禀王爷,南郡王来见。”门外忽然有人打断她,大声禀报。
床上二人停住动作。
半晌,外头响起熟悉的声音,“方才忽然想起一事,冒昧进城,打扰王兄,不知王兄可方便出来相见?”
白晓碧别过脸。
目光凌厉,唇角微微勾起,变作一丝冷笑,温海起身拖着她走出门。
叶夜心果然站在阶下,面色依旧温和。
怒色收敛得一干二净,温海微笑道:“何事这般要紧,竟让堂弟趁夜入城来找?”
叶夜心道:“我有几句话,想与她说一声。”
那个“她”指的谁,三人显然都心里有数。
衣衫被撕破,冷风灌入领口,白晓碧颤抖,手上陡然加亚重的力道更险些让她痛呼出声。可是她只觉得头疼,他想说什么,说对不住?其实整件事算来都是她自己在犯傻,还真怪不了他。
那双眼睛依旧没有看她。
温海道:“郡王有话与你说。”
白晓碧不耐烦,做出为难之色,“这么晚了,不太方便,郡王爷有什么话,白天再说吧。”
叶夜心没有表示。
温海面色稍和。
白晓碧趁机挣脱他的手,转身回房,将门紧紧闭上。
温海缓步下阶,“堂弟既来了,何不暂留两口?”
叶夜心微微一笑.没有拒绝,“恭敬不如从命,那边的事我已安排妥当,王兄只须静待消息。”
温海转身吩咐人收拾房间,笑道:“时候还早,先进去小酌几杯。”
接下来几日,自晓碧过得十分不自在,想不到他竟真的留了下来,如今是紧要关头,只因他手握吴王近四成兵力,又有西南三郡效忠于他,是以温海有所顾忌,不得已笼络,然而将来大局一定.对付他是迟早的事,不论名义还是实力,他儿乎全无胜算,还不尽快寻找脱身之计,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真的甘心为他人作嫁衣?
或许,原本就没有退路。
与吴王翻脸那一刻,就决定了他必须与温海合作,果真他们父子齐心,温海这边未必能占到多大便宜,至少不会这么快。
白晓碧暗自着急,只苦于没有机会,更拉不下脸去主动找他,因为他始终不肯再看她一眼。
十日后,前方送来捷报,吕复顺利拿下安平城。
平州留守设置妥当,温海与叶夜心计议之下,决定动身前往安平。
白晓碧看着面前的马车,不肯上去,“这是王爷的车,倘若同乘,于礼不合。”
温海道:“郡王还有一辆。”
白晓碧立即摇头,“不了,我坐别的车吧。”
温海淡淡地道:“时候不早,岂能为这点小事耽搁。”转而问叶夜心,“堂弟的意思?”
叶夜心嘴角弯了下,“王兄说的是。”
白晓碧越发气闷,口里却笑道:“是我不会应变,王爷快上来走吧。”
温海抬手欲扶她上车,准知就在此时,道卜忽然奔来一辆马车,速度丝毫不减。
兵丁们涌上前,将车拦下。
“表哥!”一名女子从车内出来,红着眼圈道,“果然是你!你真的在这儿!”
温海意外,“秋萤。”
女子走到他面前,拿手拭泪,“我爹他们都遭了吴王毒手,你为何不来找我!”
温海微微皱眉,搂住她,将语气放柔和了些,“我侥幸逃得性命,出来便听说你们的事,只以为你也……如今吴王大势已去,将来入京之日,可不正是为舅舅他们报仇么。”
眼前只剩了这一个亲人,傅秋萤到底喜欢他,只在他怀里哭,“我一直寻你不见,所幸前日南郡王送信给我,说你在这里。”
温海看着叶夜心,“多谢堂弟。”
叶夜心道:“前些时候我碰巧遇上傅小姐,她正在找王兄。”
傅秋萤哪里听得出二人话中的玄机,抬头望着温海,“我先前还险些误会表哥,原来都是吴王干的,表哥定要替我爹报仇!”
“这不必你说,你且跟着我,不可任性。”温海拍拍她的背,向白晓碧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母妃来自民间,乃是正元会老会主之女。”
白晓碧早己认得她,闻言招呼,“傅小姐。”
傅秋萤倒很亲热,“先前误伤了白妹妹,白妹妹可别计较。”
温海看她,“误伤?”
白晓碧忙摇头,“不碍事。”
温海没有追问,“所幸秋萤没事,我兄妹二人多时未见,有话要说,你且坐秋萤那车吧。”
白晓碧求之不得,答应。
傅秋萤原本对她有些敌意,自居为姐姐显然是有心的,如今见温海还是向着自己多些,更加喜悦,也不再与她计较,任他扶着上车去了。
白晓碧转身,已有一只手伸到面前。
他垂眸微笑,“走吧。”
是他叫来傅秋萤解围的?白晓碧并不觉得感激,反倒更加气闷,将脸一扬,自顾自朝那马车走,“不劳郡王爷,我自己会走。”
夜深,驿馆内寂静无比,忽然外面两声闷哼,像是有人被捂住嘴发出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惊叫:“刺客!有刺客!”
驿馆内闹腾起来,所有人都汇集到院里,亮起灯笼火把。
白晓碧本就睡不着,起床出门去看。
温海站在阶前,见她无事,也放了心。原来方才有刺客潜入驿馆行刺他,结果当然是失败,可惜刺客已四散逃走。身边侍卫武功都是数一数二的,孰料对方身手如此高妙,他也不敢再大意,命人出去搜查追赶了一会儿,料想追不到也就算了,只吩咐加强戒备。
闹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这才各自散去歇息。
傅秋萤骂道:“必是吴王那老贼!”
白晓碧瞥了眼旁边的人,见他没有表示,这才放心。
傅秋萤也意识到说漏嘴,尴尬,“我是气他们用这手段,郡王爷……”
“我命在天,岂是区区几个刺客就能取走的。”温海不动声色打断她,拉着她朝隔壁院子走,“你早些睡吧,天亮还要赶路。”
自晓碧看着二人背影,摇头。
正元会的事虽明里是吴王下的手,但与他定然脱不了干系,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正元会,发现正元会野心之后,再顺势借吴王之手铲除它。傅小姐或许明白这些,只是不愿相信,到底还是选择他,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吧。
阶上只剩下二人,白晓碧转身要进房。
叶夜心拉住她,“且慢。”
白晓碧道:“郡王爷自重。”
叶夜心先是愣,随即弯起唇角,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什么都做过了,现下却说“自重”,白晓碧显然自动误解了那笑的含义,一怒之下,顾不得多想,拔下簪子就狠狠朝那手扎去。
手一松又一紧,随即耳畔传来清晰的抽气声。
簪子拔出,鲜血也随之涌出。
白晓碧声音有些哆嗦,“放手!”
“有长进,知道用簪子对着别人,不是自己了。”叶夜心依旧没有看她,也没有放手。朝着门内道,“出来吧。”黑衣女出现在门内。
“还是不愿走么?”
“主公于七娥恩重如山,七娥不能背叛主公。”
叶夜心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他派你来杀谢天海?”
黑衣女垂首看看执剑的左手,“杀不了谢天海,便杀她。”
叶夜心不语。
黑衣女道:“既有少主在,想是完不成任务了,属下告退”说完径直自二人身旁走过,下阶,飞身掠出院外:
院门口的侍卫虽看到这一幕,却无人上去拦阻。
原来他拉住她,是知道里头有吴王的刺客!白晓碧看着面前流血的手,心里又惊又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夜心放开她,“没事了。”
白晓碧忽然发怒,“到现在还不肯放弃,你根本斗不过他的,那个位置就那么重要,值得把命赔进去?”
叶夜心摇头,“我有些事要做,你… … ”
“我稀罕你救么!”白晓碧打断他,快步走进房间,关门睡觉。
第八章 棋子与结局
有些事越不希望看到,它就来得越快。正月初九,夜,京城攻破,前神武将军吕复率将士出城,迎九王爷谢天海回京。
厮杀声已经平息,三军将士欢腾。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骂
无论如何,历时两年的战乱终于结束了,从此天下一统。
百姓虽饱受流离之苦,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再次对未来燃起希望,期待想象中的太平生活。兴亡交替,朝代变迁,世世代代都已形成随遇而安的习惯,要满足他们也很简单。此刻家家户户无论贫富,都筹备着要过一个好上元节二
吴工膝下两位郡王仓皇出逃,均被拿住,却迟迟不见吴王踪影。
内城城门大开,将士们都踊跃,尤其是那些前朝忠臣,历数吴王罪状,列了数十条,几番上书要进去捉拿他问罪,谁知温海却忽然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宫门半步。三日后,他亲白带领文武百官至宫门外,命人宣读了一份亲拟的诏书,大意便是念及叔侄之情,只要吴王束手就擒,可免死罪。
九王爷之仁,天下无人不知。
地理先生摇身变作王爷,寻常的女子竟阴差阳错卷人到整件事当中,身边人个个都戴着面具,那些亲近爱护,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朝野暗涌,仅凭风水地理就能逆转乾坤?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最终变为谋朝篡位的阴谋,一切不过是那人转移视线的把戏。
地理先生不通地理,十王爷变作九王爷,而她,促成了这场角逐中最终的胜利者。
算来她也不过是这场阴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
或者,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白晓碧坐在窗前把玩茶壶,忍不住想笑。
“想什么.如此好笑?”不冷不热的声音。
白晓碧已经习惯这样的语气,起身,“王爷。”
温海道:“何事发笑?”
白晓碧道:“方才忽然发现,周围的人好像都在演戏,只我一个当了真,所以好笑。
温海看了她片刻,忽然拉起她的手。
衣袖僧起.露出浅浅的红色疤痕。
白晓碧回神,“王爷!”
温海丢开她,冷笑,“为他挡剑,本王定要这样一个女人不可么?”
傅秋萤到底还是告诉他了,白晓碧没有意外,垂首:“王爷误会,我并不敢想这些。“
温海出门而去,“看戏须看全,今晚随本王入宫。”
叶夜心穿着厚厚的大氅,站在门外。
白晓碧朝他的手瞥了眼,见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叶公子今晚也要进宫去见你爹?”
叶夜心依旧面朝阶下,闻言只是微抬下巴,点了下头,还是没有看她。
白晓碧道:“他现在扳倒了你爹.下一个会轮到谁,叶公子不知?”
叶夜心笑了,“知道。”
白晓碧道:“用不着的时候,就是翻脸的时候,他虽然不会放过你爹,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杀了他,否则传出去就和你爹做过的事差不多了。”
叶夜心道:“阶下囚,或许我也会变成那样。“
白晓碧道:“知道你还不走?”
叶夜心道:“我知道你担心,但有件事我想… … ”
白晓碧打断他,“我担心什么,叶公子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好心提醒你罢了,如今我已经想通了,再不参与你们的事,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叶夜心微朝她侧身,“你可是后悔了?”
白晓碧不答,飞快出了院子。
上元夜,罢了一年的灯会重开,城内热闹十分,宫门内却依旧死气沉沉,没有动静,就连头顶那片天空,似乎也比别处暗淡许多。
温海依旧只着素服,在众人簇拥下缓步前行。
偌大的宫城内,竟然看不到几个人,廊上灯笼不知是谁燃起的,宫娥太监们都各自躲了去,这便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金鉴殿内,没有点灯,镶金的柱子散发着冷清的光泽,高高的龙椅上依稀有个人影。众人在殿外停住。
吕复率先上前喝道:“谢哲,还不速速出来认罪!”
没有动静。
吕复挥手,立即有数名兵丁拔出刀,举着火把冲进殿去。
火光照得大殿恍如白昼,白晓碧抬眼便认出了龙椅上那人,身穿龙袍,神情严肃,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仿佛一个木偶,了无生气。
弄不清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吕复惊疑。
温海并不在意,率先踏人殿内,“久未谋面,王叔安好?”
殿内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确认笑声是来自于龙椅上那人,众人都松了口气。
温海不在意,待那笑声弱了,才接着道:“幼时王叔还曾抱过侄儿,一别多年,今日见王叔身体康健,侄儿十分欣慰。”
吴王道:“我抱的是谢天成.你究竟是谢天海?还是谢天成?”
温海道:“王叔抱的自然是我,谢天海”
吴王摇头,“怎么可能?”
沈青上前,“当年敬妃娘娘有孕,先皇亲赐玉佩,上头刻有王爷的名讳,家父亲眼所见,沈家亦可作证,持玉佩者,必是九王爷无疑”
温海正色道:“万事皆有可能,王叔入京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吴王不答,只管摇头喃喃自语,“想不到,想不到,怎会这样… … ”
吕复挥手示意,“拿下!”
“且慢!”叶夜心忽然制止侍卫,上前几步,“敢问父王,七娥现在何处?我究竟是谁?” 吴王回神,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你知道了。”
叶夜.心沉默片刻,叹息道:“我原也只当母亲死了,但天底下没有父亲给亲儿子下毒的,父王暗中派人给我下了毒,故意又四处寻解药,为的便是将来控制我。”
吴王冷笑,“我却低估了你,想不到你也在暗中打主意,若非那贱人偷了解药给你,何至坏我大事!”
叶夜心道:“七娥在哪里?”
吴王道:“背叛我的人,还能让她活着么?”
叶夜心微微闭目,复又睁开,“我自幼便被师父带去学艺,曾在天心帮地牢内习武三年:后来我才发现,我在里头绝对不止三年,当时年纪小,你们以为让我在黑暗中度日,便不知岁月。我如今并非二十四岁,而是二十六岁。”
白晓碧听得发呆,怪不得他能在黑暗中行走,原来是在地牢里过了好儿年.吴王果然没有否认。
叶夜心道:“二十六年前,父王并无妃妾产子,何况我曾推算过,父王命中只二子,我却又是何人?亲生父母是谁,现在何处?”
吴王看着他许久,忽然摆手,“我虽败了,但你以为谢天海就会放过你?身世我自当告诉你,只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听听他的来历。”
眼睛看着温海。
先皇微服出宫,喜欢上一民间女子,将她带回宫内,封为敬妃。可惜君恩最难长久.敬妃怀孕不能侍奉,先皇又迷上了新入宫的眉妃,敬妃自然就被冷落一下来。
心知皇后嫉妒怀恨,恐难逃其毒手,敬妃能在深宫活下来,也绝非等闲之辈,她早已在皇后身边安放心腹,得知皇后亦有孕后,护子心切,终于策划了这起掉包计。分娩当夜,敬妃力竭而亡。
然而这并没有耽误掉包计的实施,第二日皇后分娩,两名心腹宫女早已买通内外,两个皇子顺利换了身份,皇后下手杀九皇子,却不知道杀的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殿上一片沉寂。
温海道:“人人都知道母妃来自民间,却没人知道,她本是正元会会主之女。分娩时异香满屋,正是辰时,她心知我命数有异,因恐天师卜知,招来大祸,不顾分娩之劳,强以秘术替我掩饰命相,将生辰瞒报为巳时,终是心力交瘁而亡。所幸当时父皇宠爱眉妃,除了几个贴身宫女与医女稳婆,无人得见:“
吴王沉默许久,道:“好一条掉包计!都说当年敬太妃娘娘最是仁善,可惜终究是个女人,为了保住自己亲儿子,也顾不得别的了。太后到死也不知,亲生儿子是被她亲手烧死。”
吕复立即上前道:“敬太妃自然仁善,若非太后命人纵火,十王爷自然无事。
温海道:“两个宫女留了母妃亲笔书信,告知我身世,让我去找正元会的舅舅,但太后于我亦有养育之恩,断不能行不孝之事,谁知王叔觊觎江山,不念亲情,皇兄与四王兄皆被害,所幸我平日极少会客,见过的人不多,王妃大义,才让我逃得性命。”
白晓碧别过脸。
无论十王妃之死真相如何,总算保留了“大义”这个美名。
吴王面色占怪。
温海道:“王叔还有话说?”
“无话可说。”吴上缓缓摇头,忽然又哈哈两声,“好,好个太后的养育之恩!所谓的好洒色原来不过是个幌子,你私底下却找了替身。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计,本王输得心服口服。”
温海不理会他的嘲讽,“王叔过奖。”
吴王摇头,笑两声,再摇头,到最后竟放声狂笑起来。
众人面而相觑。
温海道:“王叔笑什么?”
吴王笑看他,眉宇间竟有不尽的得意之色,“谢天海,机关算尽,你以为就轮得到你坐这江山?”
温海神情平静,“本王没有资格,谁有?”
沈青亦道:“到现在,王爷居然还不肯认罪?”
吴王大笑,指着他,“沈家既是立誓效忠谢家,该记得太祖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本朝素来立嫡不立贤,尊卑有序,当立贵者!”
沈青道:“王爷献君,诸位皇子连同四王爷皆被害,只九王爷逃得性命,且平叛有功,理当立为新主,有何不妥?”
“没有嫡子?谁说没有嫡子!”吴王忽然收了笑,“本王当年却也遇上一件奇事,正好讲来与你们听。”
“二十六年前,本王书时还留在京城。一日夜里,路过宫门,见一采办太监提着竹篮从里头出来,鬼鬼祟祟的。本王当即拿下他查问,却见竹篮内有个婴儿,拷问之下,那太监吐露实情。他原是当时皇后宫中侍女冬青之兄,冬青曾受敬妃恩惠,皇后将九皇子锁在宫内,燃起大火欲要加害,她却有心报恩,暗中偷出了九皇子,托兄长送出宫外。”大殿上鸦雀无声。
吴王大笑,“真正的九王爷早已成了十王爷,留在皇后身边,那宫人偷出来的九王爷却是谁!你们想,他会是谁!”
众人面色发白。
那个婴儿,显然就是掉包后的“九皇子”,真正的十王爷谢天成,皇后所出之子。
吴王道:“本王也只当那是九皇子,其时敬妃已死,皇兄宠爱眉妃,心想拿了把柄也无用,直到今日才弄明白,你们说巧是不巧?”
温海沉声道:“那十王弟现在何处?”
吴王缓缓将殿内的人扫视了遍,目光最后停在一个人身上。
众人跟着看去。
俊美的脸上微露愕然之色,他显然也听得呆了。
吴王恶意地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本王收养的人是准,莫非你们还猜不到?” 众人面色都难看至极。
随着方才这番话,白晓碧一颗心早已冰冷,吴王此刻当众说出事实,其用意分明恶毒至极,原本只要他主动放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如今有了这句话,结果必定是兄弟相残。
贵者先立的规矩,太后嫡出之子,身份决定了他的命运,
没有谁愿意把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沈青先回神,上前厉声喝道:“大胆谢哲,以亲生儿子冒充十王爷,其罪当诛!”
吕复亦喝令:“拿下,休叫他胡言乱语!”
臣子们已经明确地表示了选择,白晓碧惊恐,仿佛事不关己,既不催促,也不阻止。
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
妄图混淆皇室血
转向身旁温海,
却见他依旧满脸平静
在场另外几个将军都是吕复的心腹,闻言便要上阶拿人。
吴王并不害怕,大笑道:“是真是假,那太监还在酉阳老家,你们查证便知,哈… … 哈哈哈… … ”笑声忽止,人仍是端坐椅上,却已有血自唇角溢出,恐怖诡异的面容,掩饰不住那一脸的得意。
在场一大半人都被骇呆。
“王叔怎样?”淡淡的声音打破沉寂。
一名将军忙上前试过吴王鼻息,察道:“已段。”
温海点头。
没有人说话,不知何时,殿内已涌进数名一兵丁,手持劲弩,齐齐对准那人,更别说殿内这么多高手,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
无人敢下令放箭,也无人敢下令撤离。
时间几乎静止了。
一场完美的掉包计,命运安排,却使两兄弟都逃出生天,如今他就站在他的对面。
温海一笑,对面的人也一笑。
终于,殿上响起白晓碧幽幽的无力的声音,“荒谬,逆贼信口胡说,根本不可信!简直荒谬!”
沈青道:“或许有人会信,信必生乱。”
白晓碧只管望着温海,“王爷为何听信一面之词!吴王信口胡言,并无真凭实据,只要今天在这儿的人不说出去,就谁也不知道。”
温海不理她,“南郡王为助吴王谋反,行走江湖,以堪舆之术害人性命,范相与镇国公之事皆是郡王所为,其心歹毒,该当何罪?”
叶夜心微笑,“王兄定罪便是。”
温海缓缓抬手。
“不要!”白晓碧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张臂拦在他面前,“那些都是吴王叫他做的,不关他的事。你们是担心他的身份么?他绝对不是什么十王爷,是吴王陷害他的,你们还看不出来?”
温海冷眼看她二
白晓碧道:“他姓叶,不姓谢,是吴王抱养来的,永远不会参与朝廷的事!”
吴王的话是真是假,已经很明显,众人神色占怪,谁会相信一个女人的保证,凭着一番自欺欺人的话?
吕复摇头,“王爷。”此时不下决定,必留后患。
白晓碧亦摇头,“王爷!”
温海终于开日,“过来,否则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弩箭高抬,数十只手扳在机簧上。
不知不觉间,手心里已尽是冷汗,白晓稗忽然跪卜,' .师父,师父饶他。”身后有人轻声叹息,一双手伸来扶她,' ”小丫头,回去。”
白晓碧用力甩开那手,声音却冰冷,“谁是小丫头?你以为我为了什么,不过是看你落得这步田地有我的缘故,内疚罢了,将来谁也不欠谁的一”
那手强行将她拉起:
他面向温海,“我认罪无妨,只望王兄将来… … ”
“要假惺惺做好人,求他善待我么?”白晓碧打断他,“我被你们利用来利用去,已经受够了,你以为现在我还要听你们的?”她直直地盯着温海,“我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原本以为逃出范家,世上还有师父待我好.只愿跟着他游遍天下。也曾以为叶公子是关心我在意我,谁知到头来卷进这些事,所有人全都在骗我利用我,如今剩下这条命我想自己做主,要杀便连我一起杀。”
沉默。
温海看着她,眼底冷得似结了冰,“要同生共死么?”
白晓碧道:“与准同生共死?他救过我的命,求王爷饶他一命:“
没有人答应。
时间流逝分外缓慢,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 … “两个时辰,给你两个时辰。”他移开视线,面朝高高的玉阶,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两个时辰,是给她的最后一 次机会。
白晓碧沉默半晌,矮身行了个礼,拉着叶夜心便走、
未收到放箭的命令,众弓弩手都迟疑着,终于缓缓朝两边让开,此刻没有人会预料到自己将来的命运。
叶夜心停住脚步,随手自腰间解下件东西,“此物草民留着无用,原打算靠它探知身世,谁知吴王爷糊涂,记不得什么,不如送与九王爷:“
吕复上前接在手里,呈与温海,却是一方兵符。
西南三郡兵力,从此皆可调用。
白衣如雪.一如初见时那般,尊贵,高高在上,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他既没说话,也没有回头。
第九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上元佳节,满城灯火,映得黑夜恍如白昼,身旁人来人往,歌声笑声里隐约竟已有了太平气象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手始终在颤抖,一颗心始终悬着、
缓缓走出大殿,缓缓走出官门,缓缓走出城门。
喧嚣声远,头顶青空万里,浮着一片薄薄的圆月,几缕云彩,冷清,却别有一番悠远空阔的味道。
白晓碧停住脚步,“我就送到这里了,叶公子保重”
他没有说话。
看她一眼就那么难?白晓碧低头,放开那手,“放心,我并不是想缠着你,我也该走了。”
“去哪里?”被拉住。
“你不必担心我,我能去的地方很多。”
“你真想回去?”
白晓碧意外,“方才不是托他照顾我么,怎的不能回去,他给了我两个时辰:“
他沉默片刻,道:“方才我以为难逃性命。”
“有什么不一样?”
“你已是我的人,怎能跟着他。”
白晓碧怒道:“我并不是谁的人。”
“那天夜里,月亮也很好。”
万万没想到他会提起那夜的事,白晓碧全身颤抖,“我是荒唐,叶公子又何必笑话,倘若我能早些明白,断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在你们心里,我怎么可能比得上荣华富贵、江山美人?现在我已经吃了教训,今后会留神,就此别过。”匆匆低头想要挣脱那手。
他仍是拉着她,“我并不是… … ”
“放手!”
“先听我说!”
“说什么?”白晓碧抬眼直直盯着他的脸,“因为内疚所以要带我走?你们做什么,从来都不问我的意思,我会跟一个连看我一眼都不肯的人走?”
眼睛仍是望着别处,唇角弯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他低笑,“你在恨我?”
“叶公子未免太高看了自己,我为何要恨你?”极度的羞愤战胜理智,白晓碧想也不想,拔下簪子狠狠朝那手扎去,“放手!“
他倒抽冷气,“不要任性!”
任性?白晓碧顾不上发抖的手,咬牙,“还不放手么?”
银答再次扎卜,鲜血急涌:
他低哼了声,将她拉人怀巢,“ ‘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瞎子。”
手停在半空。
周围的一切,月光、风、草木、影子,连同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方才那个声音已经散去,似乎只是个幻觉:
白晓碧轻声道:' ’什么?“
他微微一笑,重复,“只要你不嫌我是个瞎子:“
周围再次陷人死寂。
迎着冷冷的月光,那双眼睛,熟悉的眼睛,如此近距离地肴着她,依旧漆黑不见底,却已不再明亮,没有焦距:
簪子落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错愕.震惊… … 各种神色交替出现在脸上,白晓碧几乎站立不稳,喃喃地道:“怎么回事?怎会这样?”
“父王给我下过毒,我救你出来,他便断了我的药。”他原试着以内力压制毒性,谁知还是高估了自己,“七娥背着父王偷出解药,却始终慢了一步,毒气上涌,伤了眼睛。”自那日起,他便再没看过她的眼睛。
不得已与温海做下交易,他打算送她回温海身边暂且避一避,弄清身世后再做计较,她却误会,偷偷跑了。
白晓碧面白如纸,“你为何不早说?”
他叹气,“你几时肯听我说了,莫非要我当着他们的面说,我是个瞎子?再被你扎几次,我这只手就要废了。”
习惯抢白他,此刻白晓碧却没了半点主意,只顾拿袖子去堵那手背上不断流出的血,“要不要紧,这样不行,你身上可有药?”不待他回答,她拉着他要走,“我们去找大夫… … ”
他没有理会,依旧楼住她,“你的命太贵,我却是最不走运的皇子,勉强抢来,不但有亏来世福德,今生也定要折寿的,恐怕只能陪你二十几年,你怕不怕?”
白晓碧又呆住。
“怕也不怕?”
“我只是个寻常人,什么都不会,长得也不比那些姑娘好看。”
“没有哪个姑娘敢用稗子在我手上打洞”
白晓碧缓缓垂首,将脸深深地埋人那个熟悉的怀抱,连同眼泪一起流进去.她喃喃地道:“你好像很无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我只怕这些又是作戏,才发现,它不过是别人设计好的圈套。”
他没有分辩,只是将她搂得更紧,微笑,“戏演完了,还用再唱么?”
“我害怕,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当初就不会去做了。”
“我们去哪里?”
“去游山玩水,开布庄开饭庄,顺便替人相地?”
“好。”
“我看不见了,如何相地?”
“我看得见,我把眼睛借给你。”
“我在黑暗里过了几年,没有眼睛也无妨,只是… …天映着月亮,你很美,可惜我从今往后竟再也看不见了。”
她啐道:“谁跟你说这些!”
他笑道:“找个地方做这些。”
“… … 下流无耻!”
“还有更无耻的。”
“……”
一回神可惜我声音渐渐小了,他忽然抱着她无声掠起,掠向那山峦起伏之处,悠悠如鹤远处山冈,圆月低垂。
狂人妄说天文与地理,引得痴人起痴心,旁观者休笑。
且看:朝野暗涌,月中金殿冷。
莫问:真真假假,有情还无情。
相逢不若双飞去,碧海青天夜夜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