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还来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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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深,天空却飞起了小雨,借着灯笼的光,细细的雨丝在头顶飘摇,滴在叶间水上也没有任何声音,整个金园一片寂静。
静得太不寻常,金还来很快意识到,飞快扑进门。
两个哑仆倒在桌前,地上碗被摔成两三片,还有一大团药汁,床上的人已经不见,探手试被窝,冰凉,可见已经被劫走多时。
金还来踢开二人穴道,怒:“人呢?”
二哑仆从昏迷中醒来,俱露出迷茫之色,他们只是伏侍邱灵灵喝药,根本连来人都没看清,就中了暗算。
懒得再多想,金还来冲出门。
金园暗卫由教主直接控制,武功绝对不低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然而此刻,面前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由于下雨,每个人身上衣衫都已经半湿,却全无伤痕,只是被点了穴,眼睛还在骨碌碌转。
金还来挨个踢过去,大骂:“废物!都给我滚起来!”
知道出事,众人伏地:“教主恕罪!”
有人擅闯金园,金还来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千手教的历史里,这种事也从没出现过,然而事实摆在面前,现在不仅有人知道千手教总坛的具体位置,趁夜闯进金园,还不知不觉劫走了人!
金还来冷笑:“是谁?”他俯下身:“不要告诉本座,你们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那人吓得脸发白,忙颤声回:“是……是易三公子。”
金还来愣住。
众人叩首:“他说带灵灵姑娘去找卫先生治病,请教主放心……”
金还来疲惫地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逃得惩罚,众人大喜,谢恩退下。
凉风吹过,细雨如针,一根根扎在脸上、身上,直刺入心里,金还来静静立于雨中,沉默。
或许他的保护,对她未必那么重要。

  已定美姻缘

  清晨,一缕柔和的阳光照在檐上,惟有湿润的地面可以看出昨夜下过雨,公子与刘白缓步走上南楼。
小花厅外,红衣美人倚着门笑,两名守卫面红耳赤。
公子止步:“心落姑娘。”
兰心落一波三折地“啊”了声,笑道:“听说易公子昨日有急事,忙忙地赶回来,连金秋会也顾不上看,原来又是为了这丫头。”
刘白怒目,看向两守卫。
两守卫慌道:“方才这位姑娘要进去,我等不知公子的意思,拦下了。”
“哟,原来不是你们放我进去的?”兰心落惊讶,笑得弯腰,“对主子说谎可不对,我若没进去,又怎会知道里头是谁,亏你们两个还说为我挨几板子也无妨,怎的怕成这般模样?”
两守卫大急:“你这妖女……”
公子抬手制止二人:“心落姑娘不走大门,岂非有意害易某失礼。”
兰心落眨眼:“易公子可是怪我造次?要不,你也私闯我的房间,这样就扯平了。”
知道她的禀性,刘白已经习惯,倒是两守卫听得瞠目结舌。
公子含笑道:“有事不妨直说。”
兰心落直起身:“你不是不跟女人谈生意么,如今正主已经回来,他老人家想邀你至庄上一叙,你便可以放心跟他谈了。”
公子道:“什么时候?”
“三日后。”
“何地?”
兰心落已经从他身边走过,闻言回眸一笑:“到时候我们自会有人来接你,想必你也奇怪,我借那么多钱做什么。”
公子点头:“易某恭候。”
兰心落刚走,刘白便沉下脸:“公子的书房岂是外人进得的?”
两守卫回过神,急出一头汗:“确实没放她进去,刘总管明查!”
刘白冷笑:“没放她进去,她又如何知道里头是谁?”
两守卫面面相觑,倒是公子摇头:“算了,并不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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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小猫吃过药,犹自沉睡。
刘白四处查看:“帐簿不在这里,别的也并未动过。”
公子看看茶壶:“所有东西都给我换了,园子北面没有人看守,派几个。”
刘白应下。
公子走到榻前,俯身轻唤:“丫头?”
睫毛扇动好几下,那眼睛不情愿地睁开,看清面前的人,她似乎有些疑惑,好半天才记起了什么,目光微黯:“谢谢你啊。”
公子含笑:“起来,易哥哥带你换个房间。”不待答应,他掀开锦被将她抱起,吩咐刘白:“叫他们把药送到我房间。”
你房间?刘白直瞪眼,人家清清白白小姑娘,睡在你卧室,你确定金还来看到不会剥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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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漆竹帘已经换成祥云绣的锦帘,壁间宝剑高悬,案上香炉盆景,书卷笔筒,一如初见时的摆设,床边的凤头檀木架上挂着件绣着金边的紫色披风。
公子将她放到床上,拉过锦被。
邱灵灵轻声:“易……易哥哥。”
公子低头看她:“怎么?”
她垂下眼帘:“我想回金园……”
公子皱眉:“这里不好?”
她摇头不说话。
公子安慰:“我昨晚已跟那些暗卫说过,带你下山看病,金教主若回金园自会知晓,你且安心养病,说不定他就来接你了。”
“他要是想接我,昨天晚上就来了,”邱灵灵撇撇嘴,眼泪扑扑往下掉,抱住他哭,“他现在要陪晴思姑娘,不要我了!”
看看怀中人,公子微笑:“他既不要你,你还回去做什么?”
邱灵灵擦擦眼睛,不语。
公子抬起她的脸,柔声:“易哥哥对你好不好?”
邱灵灵点头,疑惑地看他。
“那就嫁给易哥哥做老婆,怎么样?”
邱灵灵“啊”了声,大眼睛倏地瞪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迅速低头,从他怀中挣脱,脸开始发红,一直红到耳根。
公子笑看她的反应:“怎么?”
她含糊:“不,不好啊。”
公子凑近她:“为什么不好?”
她只是摇头。
公子拉她入怀,叹息:“金还来对你好,可他喜欢别的女人,将来娶了别人做老婆,再跟着他,他老婆会生气的,那时候你怎么办?”手臂将她牢牢圈住,制止她挣扎:“你喜欢金还来,他却不喜欢你,易哥哥喜欢你,只疼你一个,岂不比他好?”
娇小的身体明显一僵,渐渐地不再挣扎,邱灵灵沉默半日,喃喃道:“不是啊,他对我很好……”
公子道:“他对别人也很好。”
邱灵灵抽抽鼻子:“他不会娶她们的。”
“那可不一定,你能等?”公子轻声笑,“姑娘老了,将来就嫁不出去了,那时候他还不要你怎么办,易哥哥只对你一个人好,不会找别的女人,不好么?”
邱灵灵不作声。
公子也不多说,松开手臂让她躺下:“先养病,记得想好了再告诉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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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很静,可以听到门外的歌声笑声,冷冷的酒注满杯,玉手捧起奉上。
金还来推开:“多谢,我不喝酒。”
晴思抿嘴,戏言:“怕我在酒里下毒?”
金还来冷笑:“你可以试试。”
“我不必试,谁会那么笨在你跟前下毒,”晴思莞尔一笑,将酒杯搁开,往对面坐下,“有心事?”
金还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事。”
晴思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宁公子可愿意让我看看你的手?”
金还来淡淡道:“我以前并不认识你。”
晴思垂首:“但我希望,你便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金还来看着那张脸:“我姓金。”
晴思平静:“我知道。”
金还来道:“我要替你找一个人,可以很容易。”
晴思摇头,起身:“便是找到他又如何,也许他早已有了妻子儿女,也未必肯为晴思赎身。”她缓步行至他身旁:“何况他心里若果真有我,必定四下寻找,又岂会这么多年全无消息,或许他并不值得晴思这么等,晴思往常也太痴了。”
是,他不值得她等,金还来抬手,要去抚摩那张脸:“你……”
晴思诧异:“宁公子?”
猛然惊醒,金还来收回手,起身。
晴思拉住他:“宁公子可是嫌晴思轻浮?”
金还来摇头:“不会。”
她咬唇:“那你……”
金还来正要说话,却有敲门声起,走过去开了门,待看清外面的人,心猛地收缩。
几天不见,邱灵灵似乎又瘦了许多,小脸仍有些苍白,大眼睛朝门里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垂下:“跟我回去一下好吗,我有事找你。”
金还来回身看了眼,抬脚就走。
眼见二人消失在门口,温柔的眼睛里升起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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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金园竟是一片死寂。
金还来先开口:“回来了。”
“恩。”
“找我有事?”
整整三天,他没有去接她,邱灵灵看了他半日:“易哥哥要娶我啊。”
仿佛遭遇重重一击,他身形微颤,很快恢复如常,鼻子里“恩”了声,沉默很久才开口:“他家里情形不简单,又远在北方,一旦过去,应付的事或许会很多,再无人照拂你,你最好想清楚。”
眼睛一亮,邱灵灵跑上前望着他:“你不想我嫁给他吗?”
金还来静静看了她片刻,移开目光:“随你。”
小脸越发白了,邱灵灵喃喃道:“你以前不这样的,金还来,我比她们都喜欢你,你不要找别人,就娶我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啊。”
“因为有人比你更喜欢我,我错怪了她。”而你,只是习惯有我。
“是刚才那个姑娘吗?”邱灵灵咬咬唇,“那你不娶我也行,我陪着你好不好?”
金还来摇头:“更不好。”
她垂下眼帘:“这样啊。”
沉默。
她忽然抬起脸,眼泪簌簌往下掉,却没有哭,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你故意的,你故意要我喜欢你,又不要我,我恨死你了。”转身走。
一个恨字将金还来生生定在原地,他想抬手叫她,却叫不出来,手抬起,又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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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心落坐在廊上,纤纤玉指拈着一小朵洁白芬芳的茉莉花,轻轻嗅了下,神情慵懒,媚态横生:“做成一笔好生意,易公子气色不错。”
公子含笑:“心落姑娘总往我这里跑,会叫人误会。”
兰心落瞪大眼睛:“吃亏的好象是我,易公子怕什么?”
公子摇头:“怕得很,所以我会增设守卫,下次你再要进来,只能走大门了。”
小小的花朵在指尖揉捻,又被丢掉,兰心落起身,吃吃笑:“要引开你那些守卫还真不容易。”行至他身旁,故意打量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你会害怕这些。”
“不怕,是因为不重要,”公子微笑,“正如一个人若不把性命看得太重,就不会怕死。”
兰心落看着他:“那么,你在害怕谁?”
“自然是家父,”公子半真半假地叹息,“若是叫他老人家知道我拿这么大笔银子陪你们玩,只怕要揍我。”
兰心落没有跟着他的话题走,慢悠悠道:“听说你有个表妹。”
公子不动声色:“你打听得不少。”
“放心,这只是我私下打听的,”兰心落轻展红袂,嫣然一笑,“对自己喜欢的人,想多知道些他的事,他就算不感动,也应该不会太生气。”
公子似笑非笑:“被你喜欢实在很倒霉。”
兰心落抬眉:“你不觉得,我比你那个姓程的表妹要好?”
公子点头:“你比她美,也比她聪明。”
兰心落柔声:“而且比她更适合你。”
公子看了她半晌,笑了:“说得对,但你似乎弄错了,我从未打算过要娶她。”
兰心落道:“你这样的身份才智,可以做成许多大事,若有一个聪明的人帮你,会容易许多。”
“心落姑娘太抬举易某,易某不过是个生意人,能做的大事只有生意,”公子侧过身,“何况易某还没有落到要女人帮忙的地步。”
兰心落轻笑:“你这么有把握?”
公子摇头:“没有,但人这辈子很长,我有的是时间。”
兰心落脸色微变,淡淡道:“你未免太自负。”
“是自信,”公子微笑着纠正,“我的事不太喜欢别人插手,尤其是女人,而有的女人一旦闲太久,很容易生出事来,我不喜欢戴绿帽子。”
兰心落冷冷看他:“没有男人这么对我说过话。”
“所以才会想征服他,”公子扬眉,“但易某以为,如今该以大局为重,不是征服一个男人。”
兰心落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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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下,十来座土丘。风吹起黑色披风,几缕黑发拂在脸上,整个人如同雕像,一动不动立于坟前。
他忽然开口,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老东西!”
一脚踢在碑上,石碑“砰”的裂成两段。
就是这个人,将他逼得走投无路,再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传授他一身武功,有了人人称羡的地位,就这样下去也就罢了,可这个人偏偏又在临终时当着他的面,说出所有真相,他想一走了之,但是不能,因为他曾在这个老东西面前发过誓。
“老家伙,你什么意思!”他冷冷地骂,“你徒弟被你耍得团团转就算了,如今要死便死,又做什么好人,翻什么旧帐,要我记得你做了什么事?你他妈舒服了?你这辈子做的亏心事还少?十八层地狱够你下了,还指望谁原谅你,替你求情不成?”
这一刻,他几乎想把坟里的人拉出来鞭尸。
你让我错了这么多,却不肯让它继续错下去,偏偏要自以为是想把它纠正过来。
听到没有,她恨我。
他握紧拳头,小丫头亲口说恨,恨他,这让他痛,从未有过的痛,甚至超过当初知道文琴真正死因的时候,或许,对这个女子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记挂?
这让他更内疚。
记挂他的生死,她整整寻了五年,而他,对她仅仅剩了内疚。
没有那场诬陷,他不会被人当作小偷,就算她嫁入于家,至少也不必死,而他则平平静静过一生,更不会遇上小丫头,不会发生这么多,所有的事情都是老东西一手造成的,
“老东西!”他咬牙切齿,转身大步走了。
会永远内疚么?就让他一个人内疚吧,既然错了,他愿意错下去,对不起那个女子,但至少小丫头会陪在身边,不能让她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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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园,邱灵灵竟等在房间里,似在发呆。
金还来陡然轻松许多,过去拉她:“灵灵。”
邱灵灵回神,转身望着他,喃喃道:“你回来了啊。”
脸色似乎又差了些,叫人心疼,金还来拾起那小手,发现冰冷,想到这些日子对她的疏忽,后悔不已:“病还没好?”
邱灵灵摇头:“好了。”
金还来顺手替她理了理那长长的刘海,沉默片刻,拾起她另外那只手:“倘若你果真愿意……”发现那小手上握有东西,不由顿住。
翡翠青龙佩。
金还来皱眉:“易轻寒的?”
“是啊,”她垂下眼帘,唇角荡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我答应易哥哥了,他说这是信物。”

  阴差阳错情难理

  看着那佩,金还来犹未反应过来,喃喃道:“信物?什么信物?”
“定亲的啊,”邱灵灵轻声,“他说要选最好的聘礼,所以要过两日,先把佩给我了。”
金还来手一抖,放开她。
邱灵灵抬脸。
金还来侧过身看着窗外,好半日才费力地开口,声音沙哑:“你肯定,他会对你很好?”
邱灵灵“恩”了声:“他说只疼我一个。”
不论真假,以易轻寒的身份,能答应这样的条件已经不容易,翡翠青龙佩是易三公子的随身佩饰,有了它,不用带一文钱就能走遍天下,如今易轻寒舍得给她,也算是表明诚意。
也好,她已经放弃了,至少易轻寒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委屈,而他,也就不用再担心,所有事情全都解决了,多好,金还来微笑,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不要。
邱灵灵走到他面前:“你不高兴吗?”
金还来摇头:“很好。”
“这样啊。”邱灵灵转身要走。
金还来叫住她:“你……等等。”
她站住。
许久,金还来缓步走过去,手上握着支晶莹剔透的钗,钗头是只紫色小蝴蝶:“翡翠青龙佩价值连城,我们千手教总不能比易家低了去,这钗便送你作嫁妆。”缓缓将钗送入她发间,又拉拉那束发红绳:“女孩儿家该好好打扮,稍后去我那屋子看看,想要什么便拿什么。”
“不要了,”邱灵灵低头,从怀中取出件东西,“我只要它就好。”
火蟾,小丫头帮着老东西捉弄人,而后却因祸得福捡回一条命,想到旧事,金还来笑了,小丫头带这个,莫非将来远隔千里,还要记着本教主的丢人形象?
“今后当着人,不要再说是我师妹,就说,是我妹妹。”易轻寒说得对,不如给她个好身份,千手教教主之妹,过去至少不会吃太大的亏。
邱灵灵“哦”了声。
沉默。
“要嫁人了,不要再穿黑衣裳。”
“易哥哥说了,今晚陪我做衣裳。”
金还来点头,转身:“去吧。”
片刻的寂静,轻巧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越来越远,带走他全身的力气,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如同破开的茧,只剩下一具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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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绮云庄是江南最大最上等的绸缎庄,本是江家的产业,自江家败落,便由夏家布庄并了过去,然而在两个月前,江南突然出现一家流云庄,所出主要布料竟与绮云庄的一模一样,价格却便宜许多,抢走了绮云庄大半生意,夏家支撑不过,只得拱手将绮云庄的经营权卖给了易家,如今所有绮云庄的货都由易家分店出售。
从铺子里出来,两个仆人各抱着一匹精美的布,公子停下脚步,侧脸吩咐两句,两人便抱着东西回去了,只剩了刘白跟着。
公子转身看身边人:“怎的不高兴?”
整个下午邱灵灵一直都默默不作声,此刻见他问,不由“啊”了声,回过神,摇头:“没有啊。”
髻鬟斜掠,不比假小子打扮活泼,却凭添了几分艳色,如清水鲜花般的美丽,发间那只紫色小蝴蝶尤其引人注目,公子探手取下,皱眉:“蝴蝶紫玉钗?”
邱灵灵垂下眼帘,“恩”了声。
桃花眼中目光闪动,公子淡淡道:“金还来送的?”
邱灵灵点头。
公子看了她半晌,忽又笑了,柔声道:“此物天底下仅有一支,金教主果然有心,你带着也好看。”将钗送回她发间,顺手替她整理凌乱的发丝,修长漂亮的手指缓慢且轻柔地从光洁的额上抚过,小猫,既已应了我,我让你养伤便是,可休想再回头,休想。
总算察觉到他动作暧昧,邱灵灵赶紧后退一步。
公子仿佛没看见,拉起她就走:“往常在北方,就听说江南夜色不错,想来你最熟,陪易哥哥去游河可好?”
那手十分温暖有力,不容抗拒,邱灵灵越发红了脸,只得放下心事,跟他往河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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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虽凉,河上却很热闹,水光闪烁,彩船如锦,原来自晴思姑娘喜欢游河,连带着城里有名的花魁头牌都出来了,跟上这股风。
金还来在不在?邱灵灵忍不住放眼寻找,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河上一艘花船,拉拉公子:“那个姑娘好象在看你啊。”
舱帘半撩,有个美丽的女子手扶舱门,探身朝这边看,长袂半遮粉面,秋波暗送。
果然有人认了出来:“轻羽姑娘!”
“她难得出来。”
“在找人?”
议论纷纷,许多人忍不住转脸,寻找那个风流人物,半是疑惑半是妒忌,心里都明白,当红的头牌姑娘这么做,无疑是在邀请情人,此刻谁若上去,也算是件风流韵事。
见小猫望着自己,公子也朝那边看了眼,随即露出恍然之色,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扳着她的肩转了个身,微笑:“可是你弄错了,她是在看刘白,刘总管。”
邱灵灵看看刘白,又望着他,目光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将信将疑。
刘白已经目瞪口呆,不是吧,没见过比你还会找替死鬼的!
公子转脸:“没见人家姑娘在等你,还不过去招呼?”
凭什么你这些烂帐要推到我头上,你他妈哄小姑娘,也不用这么无耻吧!作为一个合格的心腹下属,刘白深深明白必要时替主子背黑锅的道理,然而这种事对于我们“不好女色”的刘总管来说,简直太太太过分了!这一刻他忍不住有“去他妈的总管,老子不当了”的冲动,不过这冲动很快就消失了,因为第一,不合算,第二,不敢。
于是他只有咬牙抗议:“公子……”
“我这里不妨,”公子打断他,“想是你许久不去,人家姑娘等得心急,还不快去看看,休要叫她责怪你失礼。”
总管是做什么的,主人的任何事都要管解决,大至生意客场,小到风流旧帐,刘白一脸愤怒,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花,也不吭声,掉头就朝那花船走。
公子这才笑了,揽住身边人的肩:“我们去那边。”
邱灵灵忍不住回头,怀疑:“他好象在生气。”
公子含笑摇头:“他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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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思今晚没有去游河,此刻她正皱眉坐在一旁,看对面的人喝酒。
三杯,只喝了三杯,他便将杯子丢出去了,然后痴痴看着面前那张脸,目中竟有几分醉意。
晴思轻声叹了口气:“心情不好?”
金还来收回目光,冷冷道:“喜欢的东西不能要,你说好不好。”
晴思莞尔:“为何不能要?”
金还来不语,起身。
“还有伤心事?”晴思跟着起身,行至他身旁,手顺着后背缓缓滑上他肩头,“你说的,是上次来的那个姑娘?你可是怕要了她,会对不起别人?”
金还来身体微僵,低头看她。
“如此,不如任她去,可以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何必惦记那一件,”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她对你,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就像你师父。”
最信任的恩人却是害他的人,还能信任谁?明亮的眼睛里泛起更多冷意。
晴思笑了,拉过他的手放到脸上:“其实你还有我。”
熟悉的脸,很快又与记忆中那个人重合在一起,愤怒的同时,痛苦与内疚也全都涌了上来,那个女子因为他付出性命,惟有她对他是真心的,而他却在为另一个人伤心。
“琴儿……”手开始主动在她脸上摩挲。
“琴儿不在了,对不对,”晴思何等聪明,立即扬脸,好让他看得更清楚,声音越发温柔,“我却可以一直陪着你。”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什么缘故,面前美丽容颜开始模糊,连带着记忆中那张脸,一起模糊了,似在渐渐远去,竟依稀又变作了小丫头。
小丫头放弃,是最好的结果。
有那一刻,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情狂躁无比,转身抱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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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鼻子,俊美的脸上带着许多痞痞的神气,那双眼睛原本灿若星辰,然而每当看着她时,总会突然变得黯淡,此刻更是显得落寞无比。
纤纤玉指从紧实的手臂上划过,渐渐往下,划过手肘下那道紫色的形似枫叶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