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非常不舒服的是,小丫头居然会丢开堂堂教主,跑去陪一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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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个月,千手教总坛各坛主舵主都发现,教主的脾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恶劣,时不时拎两个人去修理修理,“本教主治你的罪”也成了出现几率最大的语句,害得千手教人人都缩着脑袋办事。
金还来自己倒没察觉到,此刻他正透过窗户,瞧着小丫头和兔子苦笑,分明长成了大姑娘,却什么都不懂,不知书达礼就算了,还这么幼稚,哪点像个老婆?想当初那个女子,十六岁就已经很温柔识理了……
猛地惊醒过来,于是那些事便模糊了。
金还来从没打算过真让小丫头当老婆,但堂堂教主竟让一只兔子比下去了,这让他很是忿忿不平,开始仔细观察那只宝贝兔子。
兔子被喂得肥肥胖胖的,像个雪白的绒球。
邱灵灵将兔子丢进木笼,隔着窗户叫他:“金还来,我下山去啦。”
“找易轻寒?”
“是啊,他家的酒楼来了新酒,要我帮他看看好不好。”
早听说那小子本身就是品酒行家,还用你陪?送只兔子有什么稀罕,这么容易就被哄过去,本教主没送过你东西?金还来张了张嘴,又闭上,好吧,他承认,他是没送过小丫头什么东西,因为他的东西都是她在拿……
又玩骰子又喝酒,小丫头会不会被姓易的带坏?这是个严肃的问题,金大教主闷闷地哼了声:“没事离他远点!”
邱灵灵愣:“不能找他吗?”
金还来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转身坐下,恶声恶气道:“要去就去,我是看人家忙着生意,你最好少去惹麻烦!”
事实是,金大教主对易轻寒印象非常不佳,看不顺眼,却又说不出来什么缘故;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小丫头已经有走出无知的趋势,开始认识更多的人和事物,这让他很不安,就像担心一直陪着你的东西会被别人抢走,不让她接触这些吧,好象没那个权力,而且对她也不公平。
“也对,我会少去找他的,”邱灵灵跑进门,将装兔子的木笼往他怀中一塞,“你帮我看着它,记得喂它吃草啊。”
金还来跳起来,本教主替你喂兔子?
“我很快就回来的。”邱灵灵嘻嘻笑,跑了。
笼子里,肥胖的兔子拿眼睛瞪他,一人一兔对视了足足一盏茶工夫,哑仆走进来,打着手势问今日的晚饭吃什么。
金还来喃喃道:“兔脯,兔丁。”
哑仆吓一跳,忙点头比划,是不是叫他们下山买兔子?
“买什么,没看见现成的!”金还来咬牙切齿,将笼子往他怀里一丢,重重哼了声,转身就出门走了。

  牡丹院里识风情

  掌灯时分,邱灵灵终于回来,匆匆跟金还来打过招呼,就四下寻找她的宝贝兔子:“我的兔子,你喂过它了吗?”
喂它?它喂我还差不多,金还来镇定地坐在桌旁,面前几样精致的菜肴,一盘红油兔丁最是诱人。
不出所料,邱灵灵着急:“金还来,我的兔子呢?”
替人保管东西,结果保管到了盘子里,见她质问,金还来也有点心虚,活了二十五年,居然会和十六岁的小丫头斗气,太没脸了!后悔归后悔,他面上却做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拿筷子指指那盘红油兔丁:“什么兔子,先吃饭,尝尝他们炸的兔丁,味道还不错。”
“兔丁?”惊叫声中,她冲到桌前。
不去看她的眼睛,金还来敲敲桌子,加重语气:“吃饭了,大呼小叫!”
没有动静。
金还来抬头,板起脸:“你……”突然停住。
小丫头一动不动站在面前,贝齿轻咬红唇,气愤地瞪着他,眼睛圆圆的,眼圈红红的,其中隐隐有光华闪烁。
不就是只兔子,至于吗,金还来呆了半晌,无奈,硬着头皮拉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好了好了,本教主明日买十只赔你……”
“你这个混蛋!”邱灵灵踢他一脚,跑出去了。
金还来无语瞪眼,惯坏了,一定是惯坏了!本座堂堂教主,江湖上谁敢当面出言不逊,小丫头居然敢踢我,而且还是为了只兔子,别人送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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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门外,金园唯一的一盏灯笼底下,小丫头抱膝坐在台阶上,似乎并没有休息的打算。
到底是自己理亏,金还来辗转许久,还是主动开了门,走过去,咳嗽一声,拍她:“喂,还不去睡觉……”
话没说完,小丫头突然跳起来扑到他怀里,咯咯直笑。
金还来反吓了一跳:“你你你……”
“嘿,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邱灵灵抬脸望着他,大眼睛里是无数狡黠之色,“你别生气啦,我不是真踢你的,你看,是不是一点都不疼?”
金大教主尴尬了,我会跟你生气?我……
邱灵灵忽又放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兔子。”
金还来别开脸,闷闷地哼了声:“当然……你没发现它到处跑,把金园整得乱糟糟的?我讨厌难看的东西!”
“它才不难看!”邱灵灵反驳,“那是我养的,你不喜欢就让我放了它啊,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结果你把它吃了。”
金还来不语,转身回房。
邱灵灵在身后笑:“好啦,我今后不养兔子了,只陪你。”
小丫头居然看出来了!金还来的脸开始发烧,不敢回头,恶狠狠地吼:“我用你陪?还不去睡觉,再胡闹,本教主治你的罪!”
砰的摔上门。
“金还来,我明天买很多兔子给你吃!”门外传来清脆的笑声。
越来越不像话了!金还来不作声,郁闷地倒在床上。
半晌,他微笑。
好吧,看来我比兔子重要点,虽然本教主的价值远不止这些。
金还来隐约还是觉得失望,尽管小丫头和他亲密的原因多是出自于无知,却让他眷恋,至少,有人陪在身边似乎还不错,但现在他却明显感受到了威胁。
易轻寒刻意接近小丫头有什么企图,易家祖训在,他该不会针对千手教。
当然,小丫头迟早会有自己的生活,当初送她去跟金越学武,不正是这么打算的么?但易轻寒那人不简单,至少,他的身份就不合适,豪门望族,人多复杂,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小丫头若受了欺负,哭的地方都没有。
不许去见易轻寒?这话金大教主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因为感觉太酸了。
我不是她什么人,没权利禁止她和别的男人来往,至于不高兴,是因为不愿陪着我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我只是喜欢有东西陪着,可从没想过要喜欢上这个东西,我不想再失去谁,那么,没有喜欢也就没有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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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哥哥!”
小丫头嫌我命太长是不是,美护法华云峰一脸黑线,又不好装没听见,只得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转身作礼:“教主夫人有何吩咐?”
邱灵灵跑上去:“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若太认得,教主只怕会把我重新组装了,华云峰微笑:“找我有事?”
“你见到金还来了吗?”
“教主?”
“是啊,方才听说他在厅上,我过去没见到。”
华云峰目光一动,计上心头,作出犹豫的模样:“这……”
“你知道?”
“恍惚听人说起过,但也不确定。”
邱灵灵喜悦:“他在哪儿?”
华云峰瞟着她,不动声色:“要是让教主知道我泄露他的行踪……”
邱灵灵忙道:“我不会告诉他的,放心啦。”
华云峰摇头,转身要走:“不行,教主怪罪,谁也担当不起。”
邱灵灵急了,拉住他:“你悄悄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啊。”
“真的?”
“真的。”
华云峰这才望望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方压低声音:“听说教主爱去牡丹院……”话说一半,余味无穷。
牡丹院?邱灵灵觉得这名字很熟悉,沉思片刻,终于记起是那个有很多牡丹花的院子:“是啊,他经常去那儿办事,可现在天都快黑啦,怎么还不回来?”
夫人真是淡定啊,还是不懂?华云峰笑得神秘,摇头:“这就对了,那地方要晚上才好看。”
邱灵灵更加惊奇:“真的?”
“当然,”华云峰嘱咐,“不过教主知道的话……”
邱灵灵会意:“放心啦,我不会说出你的。”
看着她的背影,华云峰挥挥玉笛,大为解气,倒也不是故意诬陷,金还来最信任钱护法尹飞,每有急事尹飞总能找到他,直到后来亲眼见尹飞去了牡丹院,切,教主了不起?这丫头连情爱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你就认了老婆,摆明是要拦本护法的桃花,居然还把本护法赶出自己的园子,本护法让你后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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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邱灵灵独自走在街上,正想找个人问牡丹院在哪里,忽然听得有熟悉的声音在叫她,转身,却见易轻寒与刘白正从酒楼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下人兼护卫。
“这么晚还乱跑?”公子皱眉,派去保护的两人都回来了,哪知道小丫头晚上又溜出来。
邱灵灵倒不觉得:“我要找金还来啊。”
金还来?公子不动声色:“找他?”
邱灵灵道:“听说他在牡丹院,你知道牡丹院在哪儿吗?”
刘白等人立即别过脸,公子也愣了下,随即又笑了,她根本不知道牡丹院是个什么地方,有意思,不过,若让这丫头只身前去,恐怕是件危险的事。
“当然知道,”公子含笑点头,微侧了脸,吩咐刘白,“你们先回去。”
不是吧公子,你注意点身份形象好不好,真好意思带人家小姑娘去那种地方?刘白满脸黑线,带着两个护卫离去。
邱灵灵高兴:“你要带我去吗?”
小丫头知识太少,的确该去补习补习了,总是拉男人的手,可叫人不太放心呢,公子微笑:“当然,你一个人不能去。”
邱灵灵不解。
“因为那地方要男人才能进去。”公子解释完毕,自然而然地抬了下手,让小丫头主动上来拉住。
“这样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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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公子和黑衣少女,华而不俗,简单美丽,华丽与低调组合在一起,不但没形成对比,反倒有了种视觉上的中和效果。
且不说姑娘们诧异,连见多识广的老鸨也觉得不对劲,这种地方,母老虎来揪丈夫的情况倒也不是没有,带女人逛的可就稀奇了,莫非是来借房间办事?老娘又不是做客栈生意的。
老鸨上前阻拦:“公子……”刚说了两个字,公子就递过一张银票:“我们只是来看看,借个房间,别的不必费心。”
瞧见银票上的数额,老鸨张嘴,敢情两位是别出心裁逛妓院看风景?管他呢,有钱赚就好,于是转身吩咐丫头带二人去里面园子。
顺着精致的游廊前行,一路上免不了有姑娘暗送秋波,公子并不理会,倒是邱灵灵不住地朝四周张望,姑娘们倚着栏杆巧笑迎客的模样让她觉得熟悉,就像当初金还来把自己接出来的那地方,不过那地方不叫牡丹院。
她悄悄拉公子:“没有牡丹花吗?”
公子忍笑,示意她看:“怎的没有,你看她们好不好看,像不像牡丹花?”
原来牡丹院的意思是这样,邱灵灵到底长了这么大,隐约开始觉得男人到这儿来不是什么好事,很不安:“你来过这儿吗?”
公子顿住脚步,斜眸看她:“没有。”
“那就好,我不喜欢这儿。”邱灵灵撇嘴,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的确没有,因为我要谁,派人来接走就行,公子微笑,就算我真来过,这种时候也不会说实话的,笨蛋小猫,要给你留个好印象还真容易。
行至房间门口,公子示意引路的丫头退下。
“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找啊?”发愁。
“或者他在哪个姑娘房里。”沉吟。
“他在别人房里做什么!”邱灵灵不悦。
“做丈夫和妻子要做的事。”公子面不改色。
妻子?邱灵灵小脸垮了下去:“我才是他的老婆啊。”
公子冷眼看了她半日,亲切地纠正:“错了,你不是他的老婆,嫁人是要穿喜袍上花轿的,他可有跟你拜堂?”
邱灵灵愣,垂首:“他会跟我拜堂的。”
话音方落,隔壁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叫,接着是奇怪而压抑的女人笑声,还有男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且时断时续,但足以让两人听见。
邱灵灵歪着脑袋:“他们怎么了?”
“做夫妻间的事,”公子波澜不惊,尽量用文雅易懂的解释,“这儿的姑娘不用拜堂,就能做很多男人的妻子。”见她发愣,他又摇头:“你还小,不可以问那么多,先进去歇会儿,别乱跑,我去那边替你找金教主,很快就回来。”
他施施然离开,消失在转角处。
什么是夫妻间的事?邱灵灵既疑惑又好奇,哪里肯进房间歇息,隔壁的声音听着越来越不对,竟让人面热心跳,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房门紧闭,但那镂空的地方都用纸糊着,要看到里面的事并不难。
大眼睛眨了眨,她小心翼翼地望望四周,终于忍不住踮着脚尖悄悄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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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轻寒果然回来得很快,走进房间,却发现小丫头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似在发呆,小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
桃花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灵灵?”轻轻唤她。
邱灵灵心里正有鬼,陡然被吓了这么一大跳,立即跳起来,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你……你回来了啊。”
公子抿嘴:“方才我打听过,并没见到金教主,想是不在这儿。”欠身,主动拉起她的小手往门外走:“我再带你去那边拥翠楼……”
仿佛被烫到一般,邱灵灵倏地缩回手,退开两步。
公子莫名:“你……”
邱灵灵越发慌乱,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帘低垂,结结巴巴:“没,没事,都这么晚了,还是别找了,我……我要回去啦!”
说完也不理他,快步跑了。
身影飘飘而去,奔向黑暗,终于完全从视线中消失,公子微笑,看,我总是能用最简单的法子把最复杂的事情讲清楚。

  姻缘求不得

  其实金还来并没去牡丹院,不过是找江小湖,回来时见小丫头房门紧闭,也就没叫她,哪知接下来几天小丫头变得十分古怪,不但没再去找易轻寒,话也少了,总是发呆,莫名其妙红脸,还爱偷偷拿眼睛看他,似乎在怀疑什么,常惹得金还来心里阵阵发毛,以为自己脸上长了朵花,至于江小湖反映的教育问题,一直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一切变化从那晚上开始,听说她那日很晚才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金还来满肚子疑惑,这丫头不是又误喝了什么东西,中毒了吧!
小丫头趴在案头发呆,金还来再也忍不住,拉过她的手要把脉:“又怎么了?”
邱灵灵“啊”了声,脸腾地红了,整个人呈条件反射状,跳起来直往后退,想要缩回手:“没,没什么啊。”
一定有古怪!金还来扣住那小手不放,哼了声:“你那天晚上去哪儿了?”
“那天?”邱灵灵愣了下,总算明白他问的什么,顿时脸更红,挣扎得更厉害,怎么好意思说去过那种地方,那羞人的场景……
金还来越发惊疑,厉声:“还不说?”
邱灵灵停止挣扎,低着头,好半日才含糊道:“跟易公子一起啊。”
金还来心里咯噔一声:“他……对你做了什么?”
邱灵灵已经明白些事情,此刻再糊涂,也隐约猜出了话中的意思,头垂得更低:“没有……”
见她连耳朵都红了,小丫头往常绝不会这样,金还来哪会相信“没有”,犹如晴空霹雳,脑子里轰的一声,再来不及想别的,手上倏地收紧:“你,他真对你……”
“没有没有啊,我的手!”邱灵灵吃痛,叫起来。
忽然响起敲门声,二人同时停住。
“谁!”怒。
“教主,易三公子派人送来封信。”却是钱护法尹飞的声音。
来得正好,金还来冷笑:“呈上来。”
门推开,进来的果然是尹飞,他也算四大护法中唯一见过教主真面目的人了,本不应该惊讶,但如今教主居然毫不避讳地拉着小师妹的手,并无半点松开的意思,不由暗暗佩服财护法岳一平识人的本领,这两人果真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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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信其实是给老教主的。”恭敬地呈上。
金还来接过,示意他退下。
尹飞脾气虽直,却素以办事沉稳周密闻名,所以出去时很细心地为两位拉上了门,因为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邱灵灵莫名:“给师父的吗?”
易轻寒没事找那老头做什么,金还来丢开她,也顾不得信是给谁的,动手拆开看了几行,然后气得发抖,一脚将书案踢翻。
邱灵灵惊:“你怎么啦!”
原以为易轻寒会顾着祖训,不至于做这种事,想不到……先斩后奏?金还来几乎咬碎了牙:“还说没做什么!”真没什么,才隔几天他就送这样一封信来!
扬手。
邱灵灵吓得闭上眼,惊叫。
面对那由红转白的小脸,始终还是下不了手,扬起的巴掌渐渐变为拳头,紧紧捏住,猛地在空气中一摔,金还来往椅子上坐下。
沉默。
邱灵灵推他:“你别生气啊。”
金还来看着窗外半日,艰难地开口:“你真以为他靠得住?”
“我是你老婆,”邱灵灵一本正经道,“真的没什么。”
面对这个笨丫头,金还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颇有些头疼:“我是说,他有没有对你……你们……”
邱灵灵脸又红了,轻声打断他:“我知道啊,没有。”
金还来立即抬脸看她,神色古怪:“你知道?”
邱灵灵瞧着地面,含糊:“你问的,不是夫妻的事吗……”
这几天小丫头的怪异表现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她真的知道!这下可轮到金大教主傻眼了,渐渐地,那俊脸居然红了。
他倏地起身,再不看她,抓起那信大步朝门外走:“我去退身谷,自己回园子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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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良心来说,易轻寒那小子也不算太差劲,武功不错,相貌勉强也能吸引小姑娘,但他的身份实在不合适,小丫头没事就好。
心中豁然开朗,金还来一脚踹开半掩着的石屋门:“老家伙!”
才叫出这么一声,他就愣住。
房间里竟弥漫着浓浓的药香,金越半卧在榻上,旁边女仆正端着碗黑糊糊的药汁,被金大教主这声吼给生生吓住,一动不敢动。
金越阴阴笑,吩咐女仆:“没见我这不孝的徒弟来了?先把药放着,下去吧。”
女仆依言放下药,退出门。
金还来走过去,皱眉:“怎么回事?”
金越道:“人老病多,什么大惊小怪。”
金还来端起药闻了闻:“怎的不叫他们找我?”
“老夫自己就懂医术,找你有屁用,”金越倚回枕上,淡淡道,“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这样,你以为老夫会怕死?”
金还来沉默片刻,往榻旁椅子上坐下,冷笑:“祸害遗千年,你老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死。”
金越哼了声:“都说皇帝老儿万岁,真有活到一万岁的?千手教日益壮大,你也是明白人,知道该适可而止的道理,不用老夫多说,人这辈子就像做梦,老夫风光了一回,现在走,也没什么不值的。”
金还来不语。
金越叹息:“老夫平生做事太绝太狠,对不住的人也多,但你该明白,老夫一生只为千手教,从未后悔过。”
金还来目光微黯:“师父……”
刚说出这俩字,金越就扇他一耳光,冷眼:“女人才会多愁善感。”
金还来气得噎:“你你你……”
“堂堂教主连耳光也躲不开,丢尽老夫的脸!”金越嘲讽,“不过两句话,就做出这副模样,全无防备之心,几时教主再对着别人心软,吃的怕不是耳光这么简单,千手教就要群龙无首了。”
“行行,你他妈的快去死吧!”金还来跳起来,丢给他一封信,“先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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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越瞟了一眼:“教主的信,给我做什么?”
金还来颇不自在:“你的。”
金越这才拾起信:“既是我的,怎会被人拆过?”展开看了两眼,恍然:“原来是件大喜事。”
金还来冷笑:“喜什么,你给我回了。”
“怎么回?”
“不行。”
“有何不妥,老夫倒以为是门好亲事,”金越诧异,“易家与我们千手教素有渊源,得易家相助于我们大为有利,听说易三公子一表人才,家世好,武功好,何况老夫看他这信写得不错,可见处事得当,是个心思慎密之人,丫头能嫁过去是她的福分。”
金还来几乎要破口骂:“你老糊涂了?那小子根本没安好心,这等大事,他老子娘都不知道,哪有这样草率的!”
“凡事要变通些,若无把握,他又怎敢擅自行事,或者已经写信回去了,”金越表示理解,“出门在外,家又那么远,或者怕人先下了手,也怪不得他,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丫头父母早亡,老夫既是她师父,自会为她要个说法,此事权且应着,待纳彩之后,再让那姓易的小子回去请命。”
金还来哑口无言,半晌才恨恨道:“易轻寒什么身份,就算他家里答应,背后不知还有多少眼睛盯着,那笨蛋真嫁过去,有她的好日子过?”
“未必,这信既是易轻寒亲笔所写,足见其诚意,必会护她。”
“护得了一时,难保那小子将来不姬妾成群,还顾得上她?”
“教主倒很在意。”
“你有毛病!”
金越瞧了他半日,叹气:“你要老夫回绝,总该有个理由吧,省得别人说我们拿架子。”
金还来毫不犹豫:“就说那丫头不懂事,高攀不上,还有,你家小徒弟又乖巧又孝顺,舍不得她嫁那么远,要留着替你养老送终。”
“想得这么周到,原来教主早有主意,”金越恍然,然后摇头,“这么好的亲事,不问问丫头自己的意思,岂非太不公平?”
“往常倒没见你这么公平,”金还来讽刺,“放心,她不会答应。”
金越冷笑:“她不答应,是以为有人会养她,难保将来不会后悔。”
金还来愣了愣,转身就走:“随你怎样,我不过为她好,她到时候自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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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那晚牡丹院的事,再加上金越生病,邱灵灵好几天都没去找易轻寒,但终于还是在进城买药的时候被请了去,初时未免心虚,后来见他谈笑自若,并没什么异样,渐渐地也就不那么拘束了,只是举止收敛许多,不再有拉手等行为,“易轻寒”三个字再难叫出口。
“这是我上次赔你的?”邱灵灵举着那青龙佩仔细瞧,赞叹,“那个人真厉害,做得跟你原来那块一模一样!”
公子道:“张振是名满天下的第一玉匠,手艺自然非常人可比,你要什么东西,尽可送去叫他做。”停了停,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前日我给尊师送了封信去,你可见过?”
邱灵灵点头,把翡翠佩递还他:“是啊,你找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