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窗边。
小脸苍白,美丽的大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他又杀了人,而且是盈盈的父亲!江舞一定更伤心,也更恨……
原本不太相信,但无奈她曾亲眼目睹了云台那场惨剧。在那样的心情下,他真的可以随意取人性命,不顾及任何后果。
何况谁都知道,只有他才能用黑血掌。
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心中却泛起一丝侥幸——或许,是田老爷子和那些报仇的人追上了他,他因受伤迫不得已还手?
但郑少凡明明说他会来郑州,为什么他还在晋阳杀人?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继续杀人?……
脑中混乱不堪。
一只手臂轻轻将她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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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温和的单凤眼中,几许忧伤、几许愧疚。
“郑哥哥,”她转过头,满脸是泪,“他为什么不来郑州?”
郑少凡黯然。
对于晋阳的消息,他也不太信,但又不能反驳,因为这的确像黑风的行事。但如自己所料,黑风应该会来郑州,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莫非,黑风对她并没自己想的那般在意?
想及此,他心中竟反而轻松下来。
“是我,不该来郑州。”一贯的温和,略带自责。
“不是,”她摇摇头,企求而期待地望着他,“郑哥哥,他又杀人,找他报仇的人一定更多了,现在怎么办?”
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脸色更差,又垂下头,喃喃道:“怎么办……”
迷人的眼睛里,目光反而明亮了许多。然而心中,却为何又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随着不安感的加剧,心,竟也莫名痛起来,他不由将她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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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的巷子。
“求教主让属下随行。”毫无表情的声音。
没有回答。
“求教主让属下随行。”
“你敢跟踪?”冷冷的声音,“调用了红香楼?”
“属下擅自行动,请教主恕罪。”
“我已不是教主,”寒星般的目光一敛,“倘或你再跟来——”
半晌。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那张麻木的脸,转身缓步走出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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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上,店中,各式发簪、梳子、钗镯陈列着,琳琅满目。
郑少凡虽大半时间身在外面,但扬州庄中的事情还是要处理的,正巧今日有信送到,所以只有沈忆风陪着张洁出来买东西。
张洁本是想买梳子,只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郑少凡打算明日起程前往晋阳,但她看得出,这个决定他花了很长时间考虑,可见他心中还是在犹豫,可她怎么也想不通其中道理。
“莫担心,”沈忆风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明日我们便去郑州找他。”
张洁停住脚步,有些难过:“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沈忆风微笑:“还有祖父,不也是他的祖父么?”
“可是他根本不管他,还让曹让他们去……”眼圈一红,声音有点愤怒,“他是他的孙子啊!”
沈忆风黯然:“他老人家也有难处,你……”
“难处?他是名门正派的大侠前辈吗?”她有些生气,打断他的话,“好人也会做坏事,他当年为什么又害了路教主,何况黑血教也不是人人该死,黑风哥哥不也做过好事……”
沈忆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见他不反驳,张洁忿忿地从旁边摊上拿起一把质量很好的梳子,很不斯文的动作使得那个摊主脸上露出担心之色,生怕她不小心拿自己的梳子出气。
张洁却没注意,她转过脸正要说话,谁知话未出口,却忽然僵在了那里。
沈忆风见她表情奇怪,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行人往来如水。
“怎么了?”
张洁却并不回答,似已出神。
闹市中,一切照旧。淡淡的阳光给冬日添了不少温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而平静的笑容。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每一个角落。
沈忆风更惊讶:“你看什么?”
张洁摇摇头,似有些不甘,但又不能确定。
“沈大哥,我先去看看。”
说完,她扔下手上的梳子便急急忙忙向远处跑去,半晌,人已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沈忆风呆了呆,有些担心地跟上去。
“这……这……唉!”那个倒霉的摊主心疼地拾起梳子,左看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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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行人来去,有的不紧不慢信步而行,有的却匆匆忙忙似有急事。旁边茶铺里,有喝茶谈天的,有邀约朋友谈生意的,小市民的生活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然而他们每个人看来既安心又快活。
他缓缓地踱着,在暖暖的阳光下,深邃的目光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温度,平静而淡定地打量着身边每个人的表情,好象第一次看见似的。
难道她真看见了?心中一动,又有些疑惑——她似乎总能发现自己的存在。
忽然,脚步停下。
身后,几道飘忽的目光立刻隐没在人群中。
目中,温度立刻降下来,唇角掠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又缓缓朝前走去。
走出大街,再穿过不知多少条小巷。四周几乎已没有行人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破旧的院门。
他站了半晌,举步踏了进去。
小院空空落落的,残垣破壁,石板地上满是尘土,俨然废弃已久。
走到院中央,他忽然停住脚步,也不回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然,身后响起一个女子阴恻恻的声音。
“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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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赫然出现几条人影,左边一个竟是在云台见过的吕夫人,难怪认出了他。
原来曹让等都直接往晋阳追去,他们几个却想先回郑州家里再作打算。而洛阳吕夫人因未能给丈夫王伦抱仇,心中悲恨,也欲先回郑州娘家找兄长商量,谁知竟在这里遇上了他。
虽然只是背影,但那身形与独特的气势实在太容易让人记住了,所以他们跟踪了这么久。不过这些也只是怀疑,众人都不确定,只凝神戒备,等着答案。
院中人缓缓转过身,赫然,一副狰狞的面具。
“是。”淡淡的声音。
“果然是你!”几个悲愤的声音几乎同时叫出来,紧接着响起抽刀拔剑声。
“你逃出了晋阳?”
“晋阳?”黑风微愣。
众人早已认定他杀了田老爷子,因事情败露,为躲避曹让等人的追杀,便逃出晋阳来了郑州。
吕夫人抽出长鞭:“原来你竟瞒过曹大侠他们逃来了这里,今日看你还能逃多远!”
另一个也骂道:“你这魔头还不知悔改,田老爷子与你有何仇恨?你杀了他女儿,竟连他也不放过!”
闻言,黑风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吕夫人终于忍不住挥鞭而上:“我今日就是死,也断不能让你再逃了!”
“就凭你们?”
嗤笑声中,他已平平移开几尺,躲开了吕夫人的长鞭。
瞬间,摄人的寒气又弥散开。
长鞭顿住。
七人面面相视,都有些犹豫。面前不是别人,而是江湖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他们并不知他负伤,也没有见过他的身手,但方才这巧妙的身法已是让他们吃惊了。
“怕死么!”吕夫人恨恨骂道。
闻言,众人面有怒色,却也驱除了那份紧张的情绪。他们武功虽不算数一数二,却也是江湖成名人物,七个人联手,要胜他把握自是不小。
终于,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竟似早有默契一般,同时飞身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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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柄长剑,一柄砍刀,一条长鞭,似化作无数的影子,向他袭来。迅疾、毒辣,面对恨入骨髓的仇人,他们都亮出了自己最得意最高明的招式。
“拿命来!”不知是几个人的声音。
漫天的刀光剑影完美配合在一起,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向他落下。
他整个人都被这张可怕的大网笼罩,根本无处可躲,渐渐,网开始收拢,仿佛要将他裹住,眼看他就要被刀剑砍断刺穿!
一刹那。
七位成名的高手身在半空,面上全都露出了狂喜之色。手刃仇人本已令人痛快,而诛杀这个大魔头在江湖更算是大功一件。
刀剑下的人依然纹丝不动。
然而,修长的双目中,竟骤然迸发出两道强烈的光芒。锐利、冷酷,甚至比漫天的刀剑之光更引人注目。
此刻,半空中的每个人都莫名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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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刀剑交击声响起,清脆悦耳。
声音很快消逝,院中一片寂静,空气似乎都已被冻住,不再流动。
掌上,几把断剑;
地上,赫然是几截剑尖。
众人呆若木鸡,面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不可能,怎么会……”吕夫人喃喃的声音如幽灵。
他冷笑。
“要拿我的命,你们不够。”
左掌抬起,掌心,赫然又是一片鲜血!
血,漆黑如墨。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与此同时,面前人影一闪,黑色的旋风从院中卷起,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几个眨眼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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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人影静静站在原地。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七个人,每个人口中都吐出黑色的血液。
黑血掌中者无救。
每个人表情都十分痛苦,又带着几分惊恐,憎恨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站着的那个人,他们已说不出话。
愤怒之下,黑风竟贸然提用全身真气,毫不留情。而十成黑血掌力,已足够使任何活人变成尸体。
片刻,地上的人都昏死过去,迎接他们的,是死亡。
他咬牙,依旧挺身而立。
方才不得已大肆动用真气,如今,体内的阳火又开始燃烧,并且迅速蔓延。胸中血气翻腾,难受已极,却又迟迟吐不出来。
面对着面前几具尸体,他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扭曲的面容。双目突出,充满了愤恨,他们是不甘心!
随着面具揭下,英俊的脸又出现在眼前。忽然,他狂笑起来,目中竟已血红。
“你们就如此等不及?没那么容易!”
笑声中,人慢慢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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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会找青楼女子,也不屑,因为他身边并不缺女人。
红香楼是黑血教的分舵之一,也是灯红酒绿之地,更是黑血教获取江湖各种消息的主要渠道。此地所获消息之准确、迅速,只怕江湖还没任何一个组织能与它媲美,是以关盼儿等才会知道他的行踪。
如今,他正站在楼下,抬眼看着这华丽的楼阁。
冬日,黄黄的阳光笼罩着整个郑州城,红香楼也矗立在一片淡淡的光晕之中,更增诱惑。
楼头,已有无数女子蝴蝶般向他挥动着衣袂。他咬紧牙,甚至可以感觉到隐隐传来的凉意,体内的灼烧感也似乎减轻了许多。
“我在红香楼。”
柔美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
走上去,就不会再受这样的罪,从此又能横行江湖了。那些想杀他的人,永远也休想如愿!只要他高兴,甚至可以把他们全杀光!
英俊的脸上挂起冷笑,腥红的双目中,迸射出魔鬼一般的光芒。
终于,他缓缓举步——
“黑风哥哥!”
走进武侠 - 45 - 第四十五章 选择
跑了这么大半天,她已累得脚发酸,不知找遍多少大街小巷,终于还是找到了他。
而他,正要上红香楼。
红香楼,看名字,张洁也感觉得出那是什么地方,何况楼头还有那么多花枝招展、满脸媚态的女人。
他竟要去那样的地方!
虽然这个时代男人去那种地方很正常,但一想到是他要去,她心里就莫名的发酸、发苦,还有些生气——亏自己还为他担心!
“你……”忍住体内的难受,黑风看着她,有些意外。
看着那苍白的脸,红得不正常的双目,她心中难过起来,但也更气:“你要去哪里?”
浑然不觉,语气中竟带着几分责备。
他愣住。
半晌,她没好气道,“你的伤好了?”
她担心?他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张洁忽然一把拖住他的手臂:“走啦!”
他不动。
“你还要在这里啊!”她真急了,又很生气,但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毕竟,古代男人进这种地方并不犯法。
忽然,她想起了紫云夫人,那个美丽的女子,是那么爱他。“……为你,我喝下药永不会再有子嗣,你的命就可以补偿我么!”
心中更酸。
“你不能上去!”话冲口而出,随即她立刻垂下头,喃喃道,“你不是有紫云夫人了么,她怎么办?”
他无言。
二人默默相对而立。
终于,他们的姿势,招来旁人指指点点。
在众人眼里,俨然是这么一副景象——丈夫要上青楼寻欢作乐,被嫉妒的妻子抓了个现行。当时与官妓家妓来往无所谓,但迷恋青楼私妓却是为人所不齿,正如柳永等人。因此,已渐渐有人站在了张洁一边,帮着她指责起来。
感受到众多不寻常的目光,张洁终于发现了不对,她偷眼看看四周,不由红了脸,缓缓松了他的手臂。
“你……不要去好不好?”声音小得像蚊子。
寒星般的目光也扫过四周,看着那扯住自己的小手,面对那雾蒙蒙的眼睛,他沉默不语。
“……他好象还找了很多女人,难怪紫云夫人会……”曾经愤愤的声音。
——楼上,是生还的希望,可以使一个将死之人再度纵横江湖。然而获得它的同时,也会失去另外一样东西。
如果是你,会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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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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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温和的阳光斜斜照着大地,红香楼更显华丽,一道翠影伫立窗间,美丽的脸上泪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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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的小巷。
街上分明很喧闹,然而那些闹声到了这里,竟反倒显得清静无比。
二人缓缓走着,都不说话。
张洁很早就想问他为什么杀人,田老爷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刚才只顾气他上那种地方,她根本就忘了这些。
走了这许久,她才想起来,抬头正要问——
脸色苍白泛青,额上还带着些许汗珠。看他这样子,她竟怎么也问不出来了,只咬着唇,默默地跟着他走。
或许因为走得慢,深深的巷子似乎也变得更长了。
终于,她停住脚:“你伤还没好吗?”
他微微一笑,紧闭着唇不回答。
只因与吕夫人等那一战,大肆动用了真气,导致伤势发作。胸中的血翻腾着又要涌出,他强制将它压下,原本不太好的脸色显得更差。此时,只怕一开口,血就要喷出来了。
张洁虽不知道实情,却也有些怀疑。
英俊的脸上,神态一如往常的镇定,然而,那红得异常的双目总让她感觉不安。
“你的眼睛……”
他立刻转过脸。
这样一来,她更怀疑了:“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回答。
她并不知,此时他伤势发作,全身真气乱窜,五脏如焚。
他不再看她,举步想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了?”她伸手拉住他,立刻吓了一跳,“好烫!你怎么了?”
他一愣,要缩回,却无奈被她两只手紧紧抓住。看着那惊慌的目光带着询问,他咬牙道:“我……”
话未说出,一口黑色的血液已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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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哥哥!”张洁白了脸,“你怎么还吐血?”
“没事了。”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吐出血后,黑风却好了许多,他站直身体,又恢复了素日的英武挺拔,眼中的腥红之色也褪了下去。
“你都这样了,还去那个红香……”话未说完她立刻停住,脸红了。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记挂着这事。
沉默一会儿,她轻轻道:“你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运功疗伤?”
想当初郑少凡中了黑血掌是要运功疗伤的。
他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我没事,你——”他想推开她扶着的手,“回去吧。”
她想也不想:“我不!”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
她立刻提起戒备的目光。
“你若再点我穴道,我——”忽然语塞,她想不出什么话来威胁,立刻语气又软下来,“等你伤好了我再回去,好么?”
许久。
“郑少凡呢?”
她愣住。
过了一会儿,她才垂着头喃喃道:“他……他不会怪我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她抬头笑了:“真的没事。”
修长的双目中,光芒闪烁——或许,让她陪着自己安安静静过完这段日子,也好。
忽然间,黑影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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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易!”张洁惊喜交加,她知道凌易的个性,虽然未必好,却一定很可靠。
凌易抱着剑,并不看她。
“求教主让属下随行。”
黑风并不惊讶,看来早已知道了:“昊堂主的意思?”
“属下听教主受伤,擅自行事,与昊堂主无关。”
“你以为我怕他们?”冷冷的。
凌易立刻跪下:“属下失言。”
“我已不是教主,你不必。”
“属下只认得教主。”没有感情的声音如同木偶。
黑风深吸一口气,咬牙忍住又将喷出的血:“走!”
说完,他拉着张洁便要离去。
凌易转过身,依然跪着不起:“教主不妨,只是她无丝毫武功,求教主莫要赶属下走。”
脚步停下,寒星般的目光看了看张洁,终于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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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英俊无比的脸如今略显苍白,毫无血色,然而,那修长的双眸却依然深邃、镇定。
“是我,害你受伤,”她垂下头。
他斜坐在床上,微微一笑。
张洁却忽然站起来,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快运功疗伤吧,凌易在外面,”她看他不动,便又坐在了椅子上,“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看她认真的样子,那俊美的脸上,唇角微微一翘:“不用。”
张洁不解:“你……不疗伤?”
“我歇息一下就好。”他移开目光。
笑容依然不温和,但她却莫名放下心来。见他半躺着,她拉过棉被要盖在他身上。
他伸手推开:“不了,我很热。”
张洁一愣,立刻摸了摸他的额头:“啊呀,这么烫!”
他轻轻推开她的手,暗自叹息:一个女子这般大胆的动作在她看来似乎再自然不过。
张洁却没注意,只焦急地喃喃自语:“怎么办,你在发烧。”
她并不知这是黑血至阳真气反噬的结果,
发烧?他看着她,并不询问。看来她说她的家很远回不去的话是真的,否则哪来这许多新鲜词。
“我去叫医生。”她记不起医生的称谓是哪个朝代开始,立刻又改口道,“就是那个,大夫,郎中?”
糊涂的丫头!他好笑地看着她,摇摇头:“不必。”
“不行,你在发烧!”她瞪了他一眼,“我去请大夫。”
他伸手拉住她:“不相信大哥?”
她立刻点头,随即又摇头:“我是担心……”
最终,张洁还是坚持用冷水降温的传统办法。
额上,不知换过了多少次巾帕。其实这么做,体内的热度与不适根本没减轻半点,但他并不言语,只靠在床头,静静地看她忙来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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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张洁在楼下吃过饭,回到房间。
她心中一直充满喜悦,终于找到他了。但同时,她又觉得似乎忘了什么,到底忘了什么?脑袋竟又开始短路了,一团乱麻,什么事都浮上来,就是想不起这个。
她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便不再想,往床上一躺。
然而当她真正想安静时,脑袋却又忽然灵活起来,渐渐泛起怀疑:如果真像他说的歇歇就好,那从受伤到现在都差不多一个月了,为什么他还是这样?
忽然,她脸色一变,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心法邪门至极……若身受内伤,真气难以控制,必定反噬其身,若无阴寒之物化解,必定五脏如焚,亦是死路一条而已……”
沈静山的话终于浮上来。
竟是忘了这个!五脏如焚,难怪发热,他……很难受吧?
她暗暗自责:方才只顾高兴,竟然没想过这些。寒玉箫已经没有了,但沈静山说过还有办法,可是他受伤都一个月了,现在为什么还吐血?
想到这,她立刻跑出门。
隔壁就是他的房间,而凌易此时竟没有守在门外。
她微有些诧异,正要敲门——
忽然,里面传来凌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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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若不疗伤……”
“住口!”
敲门的手停在半空。张洁有些惊讶:印象里他从没这么呵斥过别人,因为只要他那么一站,摄人的目光就足够别人怕的了。
她忽然有些生气,别人劝他疗伤,他怎么还这个态度!
正要推门而进——
“教主知道她在门外,怕她听见?”凌易麻木的声音,“属下就要让她听见,教主不找她们也可以,既是为了她受伤,她也该……”
“滚!”淡淡的声音,却还是轻易打断了凌易的话,“既然你不听我之令,那就别跟着我!”
为了我?推门的手缓缓放下,她心里有些疑惑:怎么会为了我?
沉默半日。
“属下不会走。”
门忽然打开。
“用过了?”一脸平静。
“是。”她垂着头喃喃道。
他微微一笑:“方才我们有事,吓到你了。”
她忽然抬起头:“你怎么不去疗伤?”
俊美的脸沉下来:“我没事,不用。”
“受伤不治,你……”张洁又气又急,竟激动起来,“你知道不知道,你好了我才开心啊!”
说着眼圈又红了。
凌易麻木的脸一动,似要说话,立刻,两道警告的目光扫他一眼,他默默闭上了口。
“我自然要疗伤,”他轻轻地笑了,“他太性急。”
难得的笑容使得他看上去更显镇定,张洁慢慢放下心来,依然有些怀疑地看看凌易。
凌易却默默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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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骗我?”看他已换了身青色衣衫,半躺在床上,张洁歪着头惊疑地打量着,还用手拭了拭他的额头,“好象是没那么烫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疗伤?”
他只轻轻一笑。
深邃的五官,刚毅的脸庞,此刻,这俊美无比的脸衬着跳跃的烛光,更显得有些苍白。
张洁默默地坐下。
不知为何,她竟忽然想起了紫云夫人,那是个可怜的女人……想及此,她心中莫名一酸,低下头。
“黑风哥哥。”
他闻言不语,目光却已经在询问她。
“紫云夫人她……”
他立刻闭上眼睛,掩饰住目中的神情。
“白堂主会很好的照看她。”依然淡淡的。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你,”张洁偷偷看了他一眼,“你难道一点也不……”
“不说这些如何?”他转过脸去,一向骄傲镇定的语气此时竟似在企求。
张洁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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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寒冷的夜色已将整个郑州城都笼罩起来,喧闹声已消逝,看来勤劳的百姓忙碌了一天,都快进入梦乡了。远处,隐隐飘来歌管声,那些不劳而获的人也在趁夜行乐,但,他们又怎能体会到生活的宁静与安心?
张洁依然没有离开。
桌上,昏黄的灯光为这个房间增添了几许温暖的气氛,与窗外寒冷的夜形成了神秘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