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当初那个浑身脏兮兮,警惕疏离的小正太,再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笑意吟吟的青年,所有的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将鹤氅挂回衣架上,惜翠往他怀里揣了个暖炉。
室内烧着炭,温暖如春。
卫檀生穿着件素白的单衣,坐在榻上,束发的杏色发带也被取下,缠在腕间,乌黑的发丝尽数散落肩头,意态悠闲。
不知为何,看着卫檀生,惜翠竟然有些心虚。
这大概就是丈夫出去工作到天黑,妻子却刚出轨幽会回来的感觉。虽然她与卫檀生之间还算不上真正的夫妻,但这种感受却奇妙地共通了。
“翠娘?”
冷不防地被喊了名字,惜翠眉心一跳,忙打起精神,“怎么了?”
卫檀生抱着暖炉,笑问,“今日,娘可是去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卫檀生:翠娘,你头上有草叶
惜翠:檀奴,你头上有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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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门
惜翠不疑有他, “今日你走之后, 娘确实找我说了些话。”
卫檀生静静地看着她,笑道, “方才,娘也去找了我。”
“找你?”惜翠的眼不知不觉地睁大了点儿。
卫杨氏找他?
该不会是因为今天的事吧?
卫檀生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翠娘。”青年放下暖炉,缓步走下了软榻, 绀青色的眼如神秀内敛的玉石。面上未见羞涩, 不闪不避,大大方方的,坦然问道, “你可愿……和我行房?”
“我……”
卫檀生一直走到她面前。
他身形挺拔如松,但黑得如墨一般的发垂在洁白的衣襟前,却带给了一阵奇异的压迫感。
惜翠情不自禁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刚落回原位的心脏,再一次高高地提到了嗓子眼里。
对上卫檀生薄光莹莹的瞳仁。
惜翠难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口舌发干。
在他回来之前,卫杨氏已找过了他,希望两人能尽快行房。
一个家族若是想要长久, 必定是根深叶茂,子孙众多。卫家子嗣太过单薄, 这些年来一直走在下坡路上,已经处在了衰落的边缘。
要攻略卫檀生,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走到这一步的准备。
惜翠从来就没将上床这种事当作洪水猛兽来看待,或许还是因为翠母。
在她到了年纪之后,她家太后就特定叮嘱过她, 如果有了男友,和男友上床没有关系,但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女孩子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受开明的父母的影响,她在这方面没走上什么极端。成年人之间健康的两性关系,在惜翠眼中,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仓促,或者说,她没有想到,卫檀生会在今晚主动提起这事。
当初被锁在禅房中,也没见他流露出任何兴趣,镇静自若地模样好像身处于清风明月中。能看出来,在常年的禅定修行中,他对这些事没有兴趣。
察觉到她的退却,青年停下了脚步,没再往前,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惜翠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努力平静下来思绪。
卫檀生只是在征询她要不要履行夫妻义务,只要她不愿意,以他的性格恐怕也没兴趣在这事上勉强。
惜翠抬眼,尽量镇静地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要看檀奴你的意思。”
殊不知,少女生得本就单薄,裹在层层纱衣间的腰肢细细。慌乱起来,气息不稳,盈盈不堪一握的饱满胸脯,此刻正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明明尴尬非常,却还要硬撑着,强作冷静与人对视。那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因为心绪的波动,泛起了抹病态的嫣红。
卫檀生看在眼里,心中一动,蓦地笑出了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微微一笑,笑意若朗月般润泽无害。
“你放心,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至于娘那儿……有我顶着,你无需担心。”
虽然不想承认,但惜翠确确实实是松了口气,接着道,“我……并非不愿意。”
只是这话再说出口,怎么听怎么都没有说服力。
卫檀生却好像将她的尴尬理解成了她对高骞还怀有旧情。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也不作其他评判。
惜翠干脆放弃了继续往下解释的想法,坐实了她这个暗恋高骞而不得的女配身份。
这事总算揭过。
她和卫檀生都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伏侍,因此,屋里只有她和卫檀生两个,其他人全都被打发了下去。
烛火缓缓燃烧,绰绰人影倒映在窗上。倒也有些寻常夫妻之间的温馨感。
洗漱之后,卫檀生看了一会儿账本,他这几天倒很少看佛经了。
或许是受刚刚的话题的影响,沉默的气氛,使人尤其不安。
在这古怪的气氛的驱使下,惜翠抿抿唇,坐了过去,选择主动搭话,问了两句药堂的情况。
“生意比以往好上了一些。”她一问,卫檀生却将账本放了下来,“再过一段时日,想来就能盈利了。”
“你不看了?”
“不看了。”他微笑道,“养足精神后才好办事。”
说完,走到床头吹熄了灯。
“睡罢,时候不早了。”
躺在床上,惜翠却睡不着。
如果……
心头的思绪浮浮沉沉。
如果,与卫檀生紧密接触,真能增进感情的话,她不介意试一试。
似乎被她的焦躁感染,卫檀生支起身子,又点上了灯,“怎么了?”
烛光照耀在他脸上,白皙的肌肤愈加细腻如玉。他衣襟敞开了不少,两三缕发丝垂落在胸膛前。
“卫檀生,”惜翠终于问出了从刚刚起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她皱眉,“你想要和我行房吗?”
他端着灯台凑近了些,呼吸有意无意地喷洒在她脸上,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话。
“翠娘,你看。”
卫檀生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戳,微凉的指腹顺着额头一路滑下,“你这幅皮囊下,倘若剖开,便能瞧见骨骼肌肉,筋脉髓脑。”
手指滑过鼻尖,停在上唇,“口鼻中的涕液。”
手指停在她的咽喉前,“嗓中的痰。”
“肌肤上的汗垢,那些脓血与屎尿。”
“你我体内,皆是如此。”
他嗓音轻柔,眼睫低垂,低声道,“身中但有屎尿臭处不净。其有夫妻者。便有恶露。”
“若是要问我的意思,”卫檀生偏着头,坦然道,“我觉得脏。”
*
卫杨氏不与他们住在一起,自然不清楚她和卫檀生之间的情况。但日夜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丫鬟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知道他俩根本就是表面夫妻,没有发生任何实质上的夫妻关系。
丫鬟中,海棠不急,急的是珊瑚。
珊瑚不爱说话,但考量得多,为了她日后在卫家的地位着想,思索再三,委婉地劝惜翠找个时间尽早与卫檀生行了房。
“不是婢子多嘴,只是日子一久,夫人那儿定有所觉,再者,”珊瑚担忧地道,“郎君身边还有不安分的人盯着。”
她指的正是贝叶。
想到贝叶,珊瑚眼中忧色更浓。女人唇上的口脂虽淡,但这几天来,她可没错看。
惜翠为了安慰她,应了下来。
实际上,在经历了那晚的对话后,她心里淡定得可以。
她曾经以为几年时间过去,卫檀生已经不复从前偏激。没想到,他还是当初那个小变态。
他的病,一丁点都没治好。
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天。
大梁回门没有固定的时间,特地选了个天气好的吉日,惜翠和卫檀生一起回去拜见吴水江与吴冯氏。
大早上,珊瑚和海棠就开始忙活。这是她嫁到卫家后第一次回去,自然要细细打扮,好让双亲见了放心。
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天气转暖。
担心惜翠的身子,珊瑚还是给她套了件红艳艳的小斗篷。
卫檀生今日则穿得单薄得多,长身玉立,贞劲挺拔。
马车已在府外备好。
上车前,有个年轻的仆役,眼疾手快地替她掀开了帘子。
惜翠还没踩上车,顿了在原地。
连朔正冲她笑。
“少夫人。”少年笑得殷勤,但由于皮相生得好看,倒使人生不出恶感来。
要不是连朔突然出现,这几天时间,她差点都快忘记了有他这么一个人。
惜翠下意识地留意了一眼卫檀生的方向。
她正好挡住了卫檀生的视线,这是个视角的盲区。
知道卫檀生看不见后,惜翠想了想,登上车,也冲他露出了一抹含蓄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年前的仆役受到了鼓励,笑得更加灿烂了些,双眼专注地望着惜翠,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人。
坐回车上,惜翠又想到了车前一幕。
连朔他显然是将吴惜翠当成了金主,费尽心思地想要借用她的力量向上爬。。
不过任凭他如何费尽心思,他对原主而言,都是个玩玩就丢的存在,吴惜翠的心始终还是留给了高骞一人,始终没有放弃对高骞的执着。
这次回门,也是书中曾经提到过的一段剧情。
吴惜翠与卫檀生回门当日,刚好高骞再到吴府邀请女主去帮老夫人看病。
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了心上人,吴惜翠全然忘记了她已婚的身份,再一次地,当着卫檀生的面,扑了上去。
大庭广众之下,卫三郎又被女配叠上了一顶绿帽。
因为这段剧情,书评区热心的读者亲手给卫檀生封了个“小可怜”的称号,并再一次发出人民群众的呐喊,“吴惜翠什么时候死”。
她在沉思间,卫檀生也已登上了车,在她身旁坐下,难得问了她一句,“在想何事?”
在想你的绿帽。
“没什么,”惜翠答,“只是想到待会儿就能见到爹娘了。”
卫檀生笑道:“你刚刚可有见到那车外的仆役?”
“怎么了?”
卫檀生蹙起好看的墨眉,又缓缓地松开,颇有些调笑意味地说,“他身上的梅花香气,和你当日的倒是有几分相像。”
仔细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模样,更像是和上次一样不过随口一提。
惜翠淡淡道:“是吗?我记不清了。”
“走罢。”卫檀生看了她一眼,弯唇一笑,朝车夫吩咐道。
马车滚动,只是惜翠的心却始终轻松不下来。
她还没开始走剧情呢,在绿帽同学一号这里就有翻车的危险了,她不敢想象待会儿到了高骞面前,又会是这么一番光景。
卫家距离吴家不远,马车行驶一会儿就到了府门前。
吴氏夫妇爱女心切,早已在门外等着迎接,吴怀翡则陪在吴冯氏身侧。
卫檀生先下了车,也不着急去拜见,而是站定了,朝惜翠伸出手。
惜翠将手搭了过去,借力也一并下了车。
两人这才走到府门前,拜见过吴水江与吴冯氏。
刚刚这一幕落在夫妻俩眼中,见小两口关系好,自是倍感欣慰。
年轻人都是如此,翠娘之前不愿嫁人,这相处的时间久了,不就培养出感情来。
吴怀翡更是讶异。
惜翠嫁过去不过短短数日。
她与卫郎君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
卫檀生伸手,惜翠搭手,两人神色平静,看起来,不似作假,倒像是累日相处中习以为常。
翠娘能解开心结与卫郎君一起好好生活,吴怀翡自然也乐意见到这一幕。
目光不经意对上卫檀生的双眼。
吴怀翡点头示意。
想到昔年旧事,常人难免会尴尬。但她和卫檀生都不是那种拘泥于过去的人。
吴水江满意地抚了抚颌下的胡须,领着妻女们一同踏入府内。
其余下人忙去解马卸鞍,将带来的礼抬下来。
惜翠和卫檀生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了,吴冯氏早就吩咐下人整治了一桌酒席。
落了座,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突然有个小厮来报,说是高家郎君前来拜访。
惜翠提前看过剧本,不是很意外。
吴怀翡却是一愣。
吴水江是知道高老夫人那事的,赶紧让那小厮将高郎君请过来。
没过片刻,小厮领回了高骞。
高骞显然已经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一迈进堂中,没有看其他人,只沉声向吴水江道歉。
说过些场面话后,吴水江请他一并坐下来吃饭。
卫檀生也一并笑道,“高郎君来得正巧,不如留下来一起用膳罢。”
高骞没有推拒。
丫鬟早已多安排上了一双碗筷。
这酒桌上,本来是吴水江与卫檀生翁婿之间说些闲话。高骞一来,话题自然也就引到了别处去。
吴冯氏却没想这么多,她眉开眼笑,不住地看着惜翠与卫檀生,越看心里越满意,忙着给两人夹菜吃。
惜翠头疼地看了眼碗里堆得高高的南瓜。
她不爱吃南瓜,尤其是烧得太烂太软的,在瓢儿山上的时候,也不是顿顿能有饭吃,没饭的时候就用南瓜代替,导致她后来一看到南瓜就想吐,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她作为高遗玉的时候。
和她不同,吴惜翠好像却很喜欢吃南瓜。
要是碗里的南瓜只有几筷子,她也能硬塞进去,偏偏她碗里软塌塌的南瓜几乎快堆成了山。这让她忍不住想到曾经被南瓜支配的恐惧。
来自吴冯氏的关爱,惜翠有点儿吃不消了。
犹豫间,惜翠伸着筷子刚想努力努力吃完。
另一双筷箸突然拦在了她面前。
“我记得你似乎不吃这些。”
卫檀生冲她柔和地微笑,肩侧的杏色发带活泼又耀眼。
一旁正与吴水江交谈的高骞,也因这儿的动静,偏头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身上脏这是佛教一种修行观,小变态后半句话“身中但有屎尿臭处不净。其有夫妻者。便有恶露。”出自《摩邓女经》,大致就是说夫妻交合,就是这些肮脏的排泄器官的暴露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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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疑
惜翠反应不及, 让卫檀生把南瓜夹去了大半。一眼看过去, 倒像是夫妻之间下意识地亲密小动作。
高骞微感诧异,目光不露声色地扫过。
他素来就没有关注旁人的癖好。
但卫檀生与吴惜翠的关系, 就算他没费心留意过,也是知道一些的。
吴惜翠她对这卫家三郎总有些无来由的恶意,两人像现在这般平静而亲密, 高骞倒是第一次见。
这总归是旁人的私事, 他无权多作评判。不过这么一来,难免又想到了遗玉。
遗玉她曾经喜欢过这卫檀生。
高骞扣着了手中那双筷箸,指节绷得紧紧的, 神色转冷。
他本不该迁怒于别人,卫家三郎与吴惜翠两人过得好也罢,不好也罢,都与他无关。
只是, 遗玉她曾经如此爱慕这卫家三郎,甚至不惜扮成他的模样,不顾世俗礼节也要上山寻他。遗玉去世不过短短数年, 这卫檀生竟是将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番瓜。
他记得,遗玉不爱吃番瓜。
高骞指劲一松, 薄唇如刀锋般紧抿,心中再度漫上了些隐秘的刺痛来。
遗玉的爱好与生活习惯, 他都一一地记在了心里。他错失了遗玉十多年的时光,致使遗玉与他相处的时候,似乎总隔着些不可见的阻隔。他不善言辞, 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近自己的妹子,只能每隔几日将小鸾叫过来,好了解她的近况。
遗玉不挑食,这番瓜算是唯一一样。
不过,吴惜翠她也不爱吃番瓜吗?
高骞一愣。
这么一想,等他再看过去时,却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吴惜翠竟和他记忆中的印象有了不小的出入。
惜翠的心情不比高骞轻松到哪儿去。
她嫁到卫家后,卫家的厨子还没烧过南瓜,有关她不爱吃南瓜这件事,卫檀生他不应该知道。
她在卫檀生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挑食,只有他请她吃饭那一回。
当时卫檀生点了个南瓜羹,那道南瓜羹,她没动一筷子。
卫檀生他是怎么知道她不爱吃南瓜的?
一时间,惜翠几乎以为他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
然而她转过头看了一眼,从卫檀生的脸上,还是没看出任何异样。
他究竟在想什么?
惜翠心绪沉沉,根本猜不透卫檀生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如果他真的看出了她和吴惜翠之间的差别,那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不直接问她个清楚?
满桌子的饭菜,都好像跟着变得寡淡无味了起来。
这儿的动静,不仅吸引了高骞,也同时吸引了吴冯氏。
吴冯氏惊讶地问,“翠娘,你什么时候不爱吃这个了?”
“今日不太想吃。”惜翠避重就轻地笑着说。
吴冯氏没有怀疑自己的女儿,只笑道,“你嫁了人,性子倒也变了不少,和从前相比,竟是沉稳了许多,我这做娘的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高骞眉宇间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疑虑。
他今日是为了吴怀翡而来。
高老夫人还在家中等候,用过午膳,吴水江不好多留他,叫吴怀翡提上药箱赶快去给高老夫人看病。
惜翠跟着他们一块儿站起来。
这个时候,该是她出场了。
到后期,吴惜翠这个角色基本上已经沦为了小丑一样的炮灰。
本来就不怎么高的智商,在作者有意为之下,更是一路暴跌到了马里亚纳海沟,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脑子里有天坑。
也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她与高骞之间已经再没有可能,她心态也越来越扭曲。但凡是能和高骞有些接触的机会,她绝不会放过。
在众人迈步离桌的同时,因为“病痛”,吴惜翠故作没有站稳,弱不禁风地栽向了高骞的怀抱。只要能与高骞接触,嗅到他衣上的气味。她就会激动地脸色泛红,大得惊人的眼脉脉含情。
吴惜翠不管在场的人会是什么反应,她任性惯了,这几个人会怎么想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过。只要能让吴怀翡不痛快,她就痛快极了。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非让吴怀翡得到。
作为一个正常人,惜翠毕竟还不能做到像她这样心那么大。
酝酿了一会儿,惜翠这才故作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往高骞的方向歪了过去。
眼看着高骞玄色暗纹衣摆已经近在眼前,她就快要栽进高骞的怀抱时,
一只手却好像提前预知了她的动作,从她腋下插过,环着胸,像拎只鸡崽一样,牢牢地接住了她。
惜翠没来得及扑腾两下,就被带着,跌落进了对方的怀里。
旃檀香气伴随着药的苦味儿钻入鼻腔。
惜翠双手抵在了卫檀生结实的胸膛前,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眼前杏色的发带垂落在她鼻尖,微痒。
卫檀生箍地她紧紧的,好让她不会再有任何动作。
与他强硬的怀抱不同,他绀青色的眼里却满怀关切,微微下垂的眼角似乎藏了数不尽的温柔与体贴。
“怎么了?”他温言问。
呼吸如羽毛一般在耳畔挠过。
近在咫尺的浑润内秀的眼眸,恍若深深的暗渊,几乎要将她吞噬在其中。
惜翠挣脱了两下,没有挣开。
“没什么。”惜翠尽量不去看那片暗渊,只盯着深渊前跃动着的那抹杏色,干巴巴地解释,“头有点儿晕。”
卫檀生放开了她,不过手还是把着她的胳膊。
“可要坐下歇歇?”青年看似体贴地问,“高郎君那儿有大姊在,你身子不适,不必再去送了。”
“我没事,”惜翠摇头,推开他站稳了,“我们过去罢。”
卫檀生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在眼皮上拉下细微的阴影。
没有因为她刚刚推开了他,而感到任何不满。
手臂上似乎还停留着方才那古怪的触感。
软绵丰盈。
倒不似他想象中那般惹人厌恶。
他提起唇角,不禁微笑了起来。
高骞何尝察觉不出吴惜翠的意图,只是见她被卫檀生拦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择了沉默,继续迈步向前。
然而,走到一半,高骞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吴惜翠与卫檀生之间,若说是夫妻恩爱,也不太像。娘亲虽去得早,但他还记得爹娘之间相处种种,绝不是两人现在表现出来的这般模样。
方才,吴惜翠她看着卫檀生的目光,
他心中猛地划过一抹不确定的猜想,倒更像是……
遗玉。
如一把铁锤重重砸落在他心上,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高骞一时失神。
“高郎君?”
听闻吴水江的疑惑的问询,高骞陡然回神,忙止住纷乱的思绪,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今日打扰了郎中一家团聚,某实在惭愧。”
吴水江笑道:“小郎君一片孝心,我怎会怪你,快些去罢。”
“玉娘,到高家后,可要记得细细为老夫人诊治,”吴水江嘱咐道,“莫要有任何闪失。”
吴怀翡:“儿晓得。”
府门前停着一辆香车,正是为吴怀翡准备。
惜翠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卫檀生。
不是她没按剧情走,而是卫檀生中途插进来了一脚。
接下来的剧情,惜翠更是打足了精神,半点都不敢松懈。
好在这段剧情比较简单,只要说两句话,表达出她对高骞的关心就够了。
惜翠上前一步,笑道,“二哥,大姊你们路上小心。”
书中描述这一段时,着重描述了吴惜翠的目光。说她双颊微红,目光满怀倾慕之意,就连吴冯氏都看出来了些不对劲。
惜翠也不知道这满怀爱意的眼神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高骞身材高大,比她高出来不少。她只能昂起尖尖的下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专注而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嗓音温软了不少。
“今日与二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见呢。”
果然如书中所说的那般,在场的众人都隐隐察觉出来了些不对劲。
吴怀翡面色随之一僵。
本来以为她已经想通。
没想到翠娘她竟是对高郎君还有余情?
少女睁着杏眸,目光幽怨而又含情。
吴冯氏虽然迟钝了些,毕竟还是多活了十几年。女儿的不对劲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登时看下了眼卫檀生。
却见到这位新女婿,目光淡淡地望着自家女儿,秀气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糟了。
吴冯氏眉间突突直跳。
心中察觉出了什么,吴冯氏却不敢细想,也不愿往别处去想。只能安慰自己翠娘她是个孩子脾性。
她和高家二郎有些幼时的情分,自小就仰慕他,嫁了人以后再难见到,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她定是没想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