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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简泉说完话,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几乎黑了大半。
走出屋,简娣还能听见吴氏屋里隐隐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当初我曾经也给阿娣寻了一门亲事,就是我那好友刘发祥的儿子,新科的进士,但一直未曾明说。阿娣偏偏又喜欢上了姚家那小子,我也只好作罢,现在想想,便不该同意这门亲事,倘若当初将她嫁给刘发祥家的孩子,何至于落得今日的局面。”
吴氏低声劝慰道,“事已至此,嫁都已经嫁了,又能怎么办?还是等姚鉴上门时再看看,男人本就风流,但他确实做得过分了些,不过夫妻间哪有什么说不明白的。倘若他真的对阿娣不上心……再从长计议罢。”
简泉叹了口气,没说话了。
简娣凝神听了半晌,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这对父母,对原主还算不错,和离的事估计有苗头。
扭头提醒了花枝一句该回屋了,简娣一边走一边回想着简泉和吴氏的话。
也不知道那个刘发祥家的进士怎么样,原主嫁给他,婆家知根知底,总比姚鉴要好。
就这么想着走了两步,简娣面色遽然一变,步子蓦地一顿。
完了!
她忘记了一件事!
卢仲夏!
要不是进士这个词提醒了她,她还想不起来。
她之前和卢仲夏约定过的,倘若各自回到自己体内,不用约时间,直接到净业寺见一面。
眼下,这不就是他俩当初约定的那样?
但她和卢仲夏分别得仓促,也不知道卢仲夏有没有想起这回事,没有去净业寺。
更何况,看这天色好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简娣越想,心里不禁越慌张。
依她对卢仲夏的理解,这个兔子一样的少年,忘记了倒罢,假如想起来,一定会恪守承诺。
该不会,此刻卢仲夏已经在净业寺等着她了吧?
简娣心里一突,顿时没了心思在简府待着。
不管卢仲夏想没想起来,去没去,她都要去净业寺一趟,更何况,简娣直觉告诉她,这兔子肯定去了。
眼下已经卯时多了,她这去一趟净业寺,估计今天晚上赶不回来,实在不行就在净业寺的客房里窝一宿吧。
将眼下的事全都搁到了一边,简娣快步走回房里,抄了一把伞,就准备出门。
花枝冷不防地被她吓了一跳,忙问她要去哪儿。
“我去净业寺一趟,你别跟着我了。”
简娣脚步没听,抄着伞,快步走到大门前。
“假如我今晚没回来,你就不用等我了。”简娣想想,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停下步子,转过身,特地嘱咐了花枝一句,“这事你就别和我爹娘说,要是你说了。”简娣恶狠狠地戳了一下花枝的脑门,“我唯你是问。”
花枝捂着脑门,“但是姑娘你这大晚上出去,马上就是夜禁了,你得告诉婢子,你大晚上去庙里是干嘛呀。要是……要是姑娘有个好歹,我怎么向老爷和夫人交代。”
简娣胡乱找了个由头,“我前几天和庙里有位大师约好了今日找他讲禅,今天忙忘记了,得赶快赶过去。”
“可天色黑了,大师想来也会体谅姑娘,姑娘何必这时候去。”
“答应了别人怎么能言而无信?”
想到卢仲夏,简娣没闲心和花枝继续掰扯,只嘱咐了她一句,便急冲冲地夹着伞出了门。
不过刚走下门前的石阶,却又让另一个人拦住了。
“大姐,天色已晚,你要去哪儿?”
熟悉的语气,略带冷笑。
简娣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股无力感自心头涌起,认命地转过脸,果然就看到简露正站在石阶上,冷眼看着她。
这下完了。
简露可不像花枝,简露要告诉吴氏和简泉她还真不定能有办法。
简泉就算对她再好,也是个封建家长。已出嫁的姑娘无视夜禁,夜不归宿,就算去庙里也不行。
简娣装模作样地低咳一声,故作自然地弯着眼睛笑道,“出去走走罢了。”
简露冷笑一声,显然对她这理由嗤之以鼻。
她缓步走下石阶,不疾不徐地来到简娣面前,讽刺道,“大姐这话是糊弄谁呢?”
结合原主的记忆,以及这半天时间和简露的接触,简娣对简露的性格还有两分了解。更明白这时候绝对不能气这姑娘,把这姑娘气糊涂了不定能做出什么事了。
“行吧。”简娣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打小就聪明,果然瞒不过你。”
夜色中,她这话才说出口,简娣好像看见对方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红晕。
简娣:“……”
简露好像察觉出自己脸上的异常变化,不禁将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说,“大姐少奉承于我,你还没说你这么晚是要去哪儿,快到夜禁时分,这一出去想来是不回来了。大姐出去可以,但别给我简家丢脸。”
她表情凶狠,但双颊泛着红晕,话说得也有点磕巴,看上去倒没了平日里那副恶毒女配的样子。
这姑娘话说得……
简娣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搞得就像她去偷汉子一样。
想到卢仲夏,简娣心里突突一阵跳。
不过,孤男寡女的,□□和书生,确实有点话本里勾搭成双的意思。
但这也坚定了简娣“绝对不能说”,“不能让简露知道”的信念。
“二妹误会了。”简娣模仿着记忆中原主的神情,尽量自然地笑道,“我只是要去净业寺一趟。”便将刚刚应付花枝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但简露显然是不大相信的。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乌云越来越浓密,简娣心里也有点着急。
再耽搁下去,真到了夜禁的时间,她再想赶去净业寺就有点麻烦了。
“二妹。”心里计较了一番今天简露古怪的反应,简娣豁出去似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扯出些温柔宠溺的笑意,软化了语气,“我去净业寺当真有事,我比你年长,也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莫要担心我,也不要告诉爹娘。”
“谁关心你了!”面前的少女听闻,脸色更红,拔高了语气,啐了一口。
简娣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和这姑娘撒娇的一天。
简娣叹道,“二妹莫要闹了,等我回来,给你带杨柳巷中最好的纸笔怎么样?”
简娣面上的焦急之色不似作假。
简露看在眼里,心里犹豫了一会儿,她其实本意也不是想为难简娣,她这个庶姐,她最了解不过,除了之前被姚鉴迷得七荤八素丢了脑子外,平日里是最有数的,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简露纠结了半天,最终却还是答应了简娣的话。
但她自尊心极强,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简娣,就算答应了,也得放几句狠话,非得是她大发慈悲施舍地一般。
“我看大姐你也不像个荒唐的,我也不欲为难你,今日的事我不说可以,但大姐你若是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我定要叫爹好好教训你。至于什么杨柳巷的纸笔,”简露冷哼一声,“免了,我还不缺你这些东西。”
☆、第58章 面基
见这姑娘终于答应了,简娣哪里还有心思花在她身上, 胡乱冲她点一点头, 说了声谢, 夹着把伞, 就飞奔出了简府。
徒留简露的狠话说了半截, 还有半截没说出口。
望着简娣飞一般离去的身影,简露怔了一怔,而后懊悔地跺了跺脚。
她就不该就这么轻易地答应她!!
简娣一路飞奔出了简府所在的巷子, 好在这巷子附近就有家车铺,平日里供人租用,简娣七拐八拐地去了车铺, 叫了辆马车。
车夫本已经打算收工回家,眼见此刻天黑了, 临近夜禁,又要下雨,还不大愿意去。
但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简娣也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土豪的爽快感, 摸出些铜钱, 将钱往车夫手里一塞, “我多给你些银钱,净业寺离这儿不远,你赶得快些, 想来还是能折返回来的, 倘若真的赶不及, 就在净业寺的客房中睡一晚上, 也没什么。”
钱,果然是解决事情的万金油。
看到简娣愿意多给钱,说得也颇有道理,估摸着时间也不是来不及,车夫没再多说什么,当即十分利落地笑道,“那姑娘快上车,我一定又快又稳地把姑娘送到净业寺。”
刚刚在简露那儿耽搁了有一会儿,简娣没和车夫闲聊,爬上了车。
车夫果然如他所言,赶得又快又稳,加上净业寺离简家确实不远,没多时,就把简娣送到了净业寺外,甚至还留了时间赶车回去。
简娣同他说了声谢,告别了车夫,抬头看了眼净业寺的大门。
虽说大庆朝几个皇帝都信道教,但净业寺在京中,香火还是很旺盛,不过眼下太晚了,庙门前没什么人。
但看其山门气势恢弘,飞檐在压得极低的乌云下翘立着。
山门匾额上书“净业寺”三字,端正遒劲。
她来时的路上,已经起了风,此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简娣提步刚打算步入山门,豆大的雨滴就突然落了下来,噼啪砸在她脸上,越砸越密,越砸越急,一眨眼,便成瓢泼大雨之势。
简娣忙撑起伞,望着面前的倾盆大雨,由衷地憋出了两个字来。
“我日!”
快入夏的时节,雨不下倒好,一下基本妥妥都是暴雨。
简娣手上的桐油布的伞面,竹质的伞骨,本来就没多结实,在风雨中被打得左右欹斜,冒着大雨,一路往前,踏过石阶,雨水已经将裙摆和鞋面统统浸湿了。
费力地穿过山门,也没看到半个人影,不仅让简娣开始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搞错了,卢仲夏真的来了吗?
一路费劲地走到天王殿,简娣才看到个小沙弥。
那小沙弥看到她十分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下着暴雨,怎么还有个傻缺跑寺庙里来。
简娣提了提已经湿透的裙角,心里十分苦。
她也觉得自己傻逼,但她更担心还有个人比她更傻逼。
比如说,卢仲夏。
“小师傅,”收了伞,简娣问,“你有没有看到个书生?”
小沙弥很有礼貌,双手合十先向她行了个礼,再问道,“寺中每天都有许多香客往来,不知施主说的是哪一个,样貌衣着如何?”
简娣也不知道卢仲夏要真来了,会穿什么衣服,想了想,只好描述了一遍他的容貌,但一时还竟然想不出来他五官特质,只好笼统地说,“长得挺好看的,个子大概这么高。”简娣比划了一下,接着说,“容易害羞,很有礼貌。”
她这描述得太过笼统,小沙弥皱皱眉,诚恳地对简娣道,“劳烦施主等等,让我想一想。”
简娣点点头,也没催他,只抬头看了一圈殿中的四大天王像。
东方持国天王,西方增长天王,南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四位天王像涂着青色、黑色、紫色,诸色彩漆,极为高大,在昏暗的天光中,怒目圆睁,俯视着来往的众生。
简娣平常一去寺庙,很爱看这四位威武的天王,净业寺的四位天王和她从前见到的没什么区别,如今再一看他们,顿时让简娣有了种不真实感,好像在这一霎那,她还没有穿越,像往常一样在寺庙游玩。
她一看就看入了神,直到小沙弥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简娣定了定神。
“小师傅想起来了?”
见小沙弥脸上神色,简娣期待地问。
小沙弥点点头,“想起来了,傍晚的时候确实有位施主,如女施主描述一般,但究竟是不是女施主要找的人,”小沙弥挠挠光秃秃的青黑色头皮,腼腆地笑了笑,“我就不大确定了,毕竟寺中香客太多,我也记不大分明白。”
小沙弥年纪小,从小待在寺庙中,不大清楚俗世规矩,也幸亏是个小沙弥,简娣才敢直接问他,否则她大晚上到寺庙来找个男人,男女有别,实在有点令人生疑。
小沙弥道,“那施主曾在莲池前站了一会儿,但刚刚下起雨来,他没带上伞,被雨淋湿了。我一位师兄领着他去了寮房换衣,倘若姑娘想找他,可以去寮房问问。”
莲池?
上回卢仲夏好像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就一起看荷花。
那他口中说的或许应该就是卢仲夏了。
虽然潜意识里一直相信着他回来,听小沙弥一说,简娣心中还是涌起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颗心顿时软和地一塌糊涂。
早知道他是个小君子,一定会赴约的。
简娣吐出一口气,“小师傅能告诉我寮房在哪儿吗?”
小沙弥指了指殿门,“施主从这儿一路往前,就是了。”
简娣谢过这个小沙弥,撑开伞,又一头冲入了雨里。
因为她有点儿急,小沙弥说得也不大清楚,简娣走了一圈,屋子太多,一时也不大能确定究竟卢仲夏在哪间屋子里,没办法,半道儿又找了其他僧人问了问,来回一折腾,天色又暗了一些。
问了路,得知了准确的方位,简娣手上提着盏刚刚一个僧人交给她的灯笼,站在其中一间客房前,不太确定地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两声,很快就被屋外的雨声吞没。
简娣没办法,只好上手去拍。
一连拍了好几下,门突然被人从屋里打开。
简娣手上不稳,差点一巴掌糊上来人的脸上,好在她反应迅速,及时地停下了手。
“简姑娘?!”
一抬眼,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
遽然撞入对方眼中时,简娣不禁愣住了。
是卢仲夏。
那张脸毕竟她天天在镜子里看到过,再熟悉不过。
但眼下乍一看,却觉得十分陌生。
甚至不止陌生,还有些紧张。
简娣愣愣地握紧了灯笼柄。
眼前的青年很高,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半的头。
本以为对方是个垂耳兔,如今一看到真人,完全就是个德国巨兔。
他看她的时候,甚至要低下眼。像座小山一样,一阵压迫感朝她迎面扑来。
简娣心突然跳得飞快,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糟糕……好紧张……
手上握着的灯笼柄紧了紧,简娣心跳如擂地咽了口唾沫。
卢仲夏那双乌黑的瞳仁映照着灯光,满是惊讶和无措。
看来傻住的不禁是她,眼前这青年也呆住了。
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眼中掠过有惊喜,也有后知后觉的慌乱。
“简……简姑娘?”
☆、第59章 面基(二)
刚刚还是确定的语气, 但看着看着她, 眼下却好像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两个人呆呆地对视了半秒, 青年恍若想到了什么, 忙移开眼,脸红到脖子,磕磕绊绊地又重复着问。
他今日只束了发,发髻上插了一只小骨簪固定, 戴了网巾,网巾至眉, 长眉如墨。不知是不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 鬓角的发有些湿, 看上去又黑又软。低着眼,红着脸, 瞧她的时候,网巾上垂下两条网带, 倒像兔子垂下的耳朵。
头一次在这种情况下直面卢仲夏的手足无措,要是放在平日里,她还附身在他身体里的时候, 简娣早就去调戏他了。但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卢仲夏的害羞给传染了, 还是说卢仲夏这德国巨兔似的身材太有压迫感。
总而言之,简娣尴尬地竟然说不出来半个字, 眼神也不禁一阵游移。
快……快说点什么。
这种猝不及防就面基的尴尬简直在一瞬间席卷了简娣的四肢百骸。
必须得说点什么, 不然现在这情形也太尴尬了点儿。
简娣咽了口唾沫, 强忍住心里噗通噗通的怪异感, 努力扯出一抹自然的笑,“卢小哥,我们终于见面了。”
因为离得近,她能清楚地看见青年长长的眼睫。
他浑身上下叫灯光一照,显得暖融融的,软而温和。
他唇角一弯,弯出个腼腆的弧度。
“嗯。”
嗓音如溪音松韵,又像有无数羽毛落在简娣心里,扑簌簌地痒。
一开口,心中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简娣也镇定了许多。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无妨。”青年笑了起来,唇角的翘起的弧度好像彰显着他眼下十分高兴,他眼中暖意融融,轻轻地说“因为我知道简姑娘一定会来。”
简娣心中蓦地漏了一拍,默默地掐紧了伞柄。
她知道她眼下正整张脸肯定红透了。
真是,完全被卢仲夏带跑了。
但冷不防地直面卢仲夏这一撩,对她杀伤力还是有的。
简娣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
“简姑娘,屋外风雨大,进屋说话吧。”卢仲夏脸颊微红。
“啊?嗯?”简娣心思本来就不再对话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卢仲夏一说,忙胡乱地应了一声,“嗯。”
由卢仲夏领着,进了寮房,简娣一眼就看见了他挂在架子上的直裰,已经湿透了。
他眼下换上的是件白色的直裰,愈发衬得人温润无害。
简娣方一落座,青年就低垂着眉眼,为她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
“姑娘一路赶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罢。”
简娣握紧了茶杯,抿了一口。
再一抬眼的时候,卢仲夏不知道又从哪儿弄来一条干净的布巾。
对上简娣的视线,他脸上又是红通通的,轻声道,“简姑娘擦擦头发。”
简娣还没接,他又补充了一句,“在下……没有用过这方巾子。”
“这……这是干净的。”
卢仲夏一直静静地等着她裹着毛巾擦了擦头发尾,将桌上一杯热茶入肚,才接着开口说道,神色略含歉意,“眼下已过了夜禁,其实,简姑娘今日不必来寻我,姑娘这一回家,家中事务想来定是繁多。”
简娣摇摇头,“我没事的,再说我答应你了,总不能就这么鸽了你。”
“可是眼下夜禁已过。”
“那我就在寺里住一晚上嘛。”
但卢仲夏好像还是心有歉意。“我毕竟是男子,在客房中待一夜无妨。简姑娘一夜未归,定会使家人担心。”
“我没事。”简娣笑道,“我偷溜出来的。”
青年闻言,微微睁大了眼,脸上露出错愕之色。
简娣挠挠头,不确定地问,“很出格吗?”
貌似古代人都挺重视这些的。
卢仲夏蓦地失笑。
“你好像还挺高兴的?”
“并未有此事。”
“你嘴角都翘起来。”简娣白眼。
卢仲夏微窘,无奈地苦笑,“简姑娘。”
他好像很清楚她的弱点。
简娣平常就挺怕卢仲夏无奈的语气,乌眸中蕴满了羞窘,每次他用这种语气开口说话,简娣基本就会心软地放弃对他的调戏,眼下,他好像对这一点的认知无比清晰,利用起来得心应手。
“那个……我先去找寺里的师傅说一声,帮忙安排一个屋住。”简娣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
她现在喝了茶又擦了擦头发,尴尬也比刚进门前缓解了不少,但和卢小哥此刻对坐着还是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感觉就像没话说还非要找话说一样生硬。
“能否……”乌发墨鬓的青年抬眼,面色忐忑,“能否让我陪同姑娘一起。”
“诶?”
对上简娣惊讶的眼神,卢仲夏红了红脸,忙辩解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担心姑娘对寺中不熟悉。”
至于他为什么会说出“并非如此”这四个字,他心中也不甚明了。
并非如此什么呢?
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不过一臂之距,屋外的雨好像小了一些,淅淅沥沥的下着,桌案上的烛火倒映着青年的双眼。
他一双乌瞳眨都不眨,下意识地看着简娣,心想,他只是,很想很简姑娘多待一会儿。
他的想法很简单,并无任何绮思,只是觉得和简姑娘待在一起很舒服,也很高兴。
卢仲夏既然开了口,简娣便不会再拒绝,更何况他说得也没错,自己确实没去过净业寺,对寺里什么个情况完全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那行啊。”站起身,拾起搁在墙角的桐油布伞,简娣回头对卢仲夏道,“麻烦你了。”
青年也随之站起身,腼腆地笑道,“不麻烦。”
“你好像对这净业寺挺熟悉的?”撑着伞,简娣随便找了话头。
“嗯,在下常常陪家母来此上香。”
“伯母信佛?”
“算不上信。”
此时大雨终于转小了,晚风灌入襟袖,吹得人有些冷,菩提树的枝叶叫刚刚一阵狂风大雨,打落了一地,此时,寺庙正值晚课的时分,隐隐约约有唱经声传来,空中檀香与雨水的气息混杂在一处,叫人心也跟着静了。
好像被眼下的环境所影响,卢仲夏放开了许多,说话声也没像方才一般轻,语调稳稳的,步子也走得稳当,不疾不徐地回答这简娣的话。
“那你信佛吗?”
卢仲夏莞尔摇首,“在下是不大相信的。”
说完,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简娣干巴巴地继续找话聊,“嘿,好巧,我也不信。”
这话一说出口,简娣就后悔了。
太蠢了。
默默鼓起脸,简娣心里哀叹。
她怎么会说出这么直又这么蠢的话,比土味情话还蠢。
令简娣倍感羞耻的是,卢仲夏竟然真的回答了。
虽然他没有多说,只是嗯了一声。
一路上,简娣也没再敢再瞎掰扯,一直保持沉默走到客堂,由一位当值的小和尚帮忙安排了一间寮房。
小和尚还挺有头脑的,瞧见简娣好像是第一次来,登时笑着问她要不要转转,为家人供上盏灯。
简娣对这些不感兴趣,摇了摇头,倒是卢仲夏问了那小和尚两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住的寮房,和卢仲夏住的没什么不同,但男女香客却相隔挺远的,完全不给人青年恋人在庙中私会的便利。
人家毕竟陪自己走了一趟,简娣不可能立即让他离开,也有样学样地招呼他坐下,给卢仲夏倒了杯茶,两个人隔着方桌坐着,舒舒服服地喝着茶,看着窗外的夜雨。
冷不防地,对面坐着的青年突然低下头,捂住了鼻子。
“阿嚏。”
简娣:“……”
一个响亮的喷嚏声在屋里炸响。
简娣惊讶地看向卢仲夏:“你感冒了?”
“感冒?”
“就是着凉的意思。”
“无事。”一个喷嚏让这个面皮薄的青年,又红了红脸,“在下并未……未……阿嚏!”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声。
青年尴尬地垂下头。
☆、第60章 情思
这下是想掩盖也没法再掩盖了。
“一定是你之前没带伞, 淋了雨的原因。”想到小沙弥的话, 简娣登时反应了过来。
“我去问问庙里的师傅要点药。”
她刚站起来,还没提脚走一步,便叫卢仲夏拦了下来。
“简姑娘不必挂心,不过一时着凉, 不用麻烦姑娘特意拿药。”
“可是。”简娣看向卢仲夏,屋里虽然点了灯, 但昏暗得也看不大清楚他的面色, “你确定你不吃药真的没事?”
现在医疗技术又不像现代那么发达,就算和从前比,大庆朝人民的生活水平已经算不错了, 但感冒得个风寒就狗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碍事的。”卢仲夏轻声答。
“真的?”
“真……阿嚏!”
卢仲夏猛地捂住了口鼻, 扭过头,一连打了数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阿嚏!”
简娣死鱼眼, “我信你才有鬼了。”
青年不好意思地捂住鼻子, 脸色绯红,鼻尖也红红的,兴许是这几个喷嚏打的,乌亮亮的瞳仁中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叫姑娘见笑了。”卢仲夏十分认真地说。
“你清醒一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见笑不见笑的问题啊!”
对方揉着鼻尖,报以一抹苦笑。“对了, 姑娘上回同在下说的事,在下已经问过了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