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修寿数短,妖修魔修寿数长,而在修炼这条路上,妖修、魔修的灵气也太多比人修充裕,但在雷劫之下,人修总算扳回了一局。
在场群妖,面面相觑,眼看着乔晚手上的雷球,都有些忌惮,竟没人刚立即冲上前去直撄其锋。
萧博扬心里震惊程度一点也没比别人小。
当初行刑台上,乔晚自废筋脉,他也是亲眼所见。
乔晚跳下太虚峰之后,他倒也想象过,乔晚要是没死会怎么样。但不论哪一种,结果都算不上多好,自废筋脉,就意味着自己堵死了自己这条修行之路,修为顶多止步于练气期,再无进一步的可能。
萧家、魔域,当初替马怀真做事的时候结下的那些仇家,都不大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总之,在萧博扬想象里,乔晚过得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所以每每想到乔晚,他心里都煎熬。
但他从来没想过,会像现在这样,她和妖皇攀上了关系,还和伽婴并肩作战。
硬生生借了老天的势,张牙舞爪,十步之内,暂无一人敢近身。
虽然修为没长进,但一旦冲破了这关,或许,就是一番大造化。
想到这儿,萧博扬心里有点儿五味杂陈。
既有重逢的喜悦、感动和心酸,还有那种明明约好了一起学习,你却偷偷报了补习班那种尤为复杂的心态。
暴雨如注。
长街中央,那是无人敢踏足的战圈。
细罗麾下十个最精锐的元婴,全围在了男人身前。
剑刃一甩,雨滴滑落,水珠四下狂舞。
在这长街之上,上演一幕幕杀招!
久攻不下,长街之上,突然传来个苍苍厚重的嗓音。
“伽婴,想当初,你还是我带大的。”
“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你已经有了如此长进。”
金戈之声顿消。
临街另一家酒肆的窗,轰然开了。
从街上,隐约能看见窗边人的模样。
绿髯绿眼,容貌英俊的老者,端坐在床侧,浑身上下含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就是妖族的蛇君,细罗。
伽婴脸色没多大变化,眼眸沉沉:“是你,你来了?”
“是我。”
老者应声的功夫,前方商铺鳞次栉比,屋顶瓦片“哗啦”尽数掀开,从中猛地再跃出数十名敌人,手执锁链。
半空之中,忽然射出无数银色细线,交织成密密细网。
地上积水犹如白练一般,眨眼之间,活了!水流跃上伽婴靴面和袍角!
无数敌手这才从街角,巷口纷纷转身而出。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
天雷地网之阵,方才初现峥嵘!
刀光剑雨之下,乔晚心里一惊。
这阵仗,比她想象中还要庞大。
而在这天罗地网之下,老者这才跃下了窗,飘然而至,微微一笑:“伽婴,我们许久未见了。”
不过是只獾,也敢称龙。
瞥见男人袖里龙气,就算沉稳如细罗,这个时候心气也难免有点儿不顺。
蛇修百年方才成蛟,蛟修百年则成龙。
这只獾,凭什么袖怀龙气,做万妖共主?
伽婴面色不变,四周龙影护身,龙气翻腾。
老者幽绿色巨蟒盘旋在身后,血盆大口怒张,大有反客为主,吞龙化蛟的念头!
细罗一出场,这回,在场是没人敢待了。
交代的事都已经做到,林五一扬手,当机立断带着一帮弟子,麻溜地撤出了长街。
挂在树梢上的人皮,眼见这阵仗,心里也有点儿慌。这两位妖族大能打架,被扫到台风尾,也足够他们在场这些小鱼小虾们喝上一壶。
眼见林五一行人暗搓搓地准备开溜,人皮心念电转。
林五肯走,这就代表着事都准备妥当了,林家的人已经到了岑家。
对,岑家。
岑清猷和昆山的人这个时候已经被人给拦了下来,是时候去岑家那儿了。
人皮上那对秀气的眼,眼中闪动着点儿阴毒的光芒。
这姓陆的小贱人,和岑清猷那个孽种都被拖在了这儿,碍事的人已经被清走了,今天,姜柔这个小贱人对他娘做的,他都要一笔一笔慢慢讨回来。
就从指尖割开一条缝,一点一点剥了她的皮!
林家弟子和人皮一撤。
于是,长街之上。
就只剩下了伽婴、乔晚、萧博扬,和以细罗为首的妖族叛军。
*
而在另一条街巷。
岑清猷和穆笑笑等人也被人拦住去路。
来者人数众多,面色不善,气势汹汹,将岑清猷、裴春争等几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岑清猷脚步一顿,面色不变,“各位英雄好汉,眼下是意欲何为?”
为首的汉子,睨了眼他额上菩提子,彬彬有礼地行了一礼,“奉命行事,请小师父勿怪。”
同一时间,岑家。
火光滔天,群妖乱舞,尖啸声与呼救声此起彼伏,地上流淌开泼墨般的血色。
昨天,那十多条腊肉不过是个开端,阵法塌了一角之后,林家人同妖族的人马一齐杀了进来。
“杜衡!!杜衡!!”圆脸的丫鬟几乎叫破了嗓子,泪流满面地在一地瓦砾废墟中翻找。
岑家,这第一重防卫已经被攻破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一重杀阵背后,还套着另一重杀阵。
*
街心,两只大妖还在对峙。
锐可削骨的细网纵横交织,细线之上淌过着淡淡的锋锐的银芒。
“这是蛛娘所织就的细网,陛下知晓这细网可断万物。”
伽婴:“你以为靠这个就能拦住我?”
老者微笑:“这蛛网当然还不足以拦住陛下。”
但其他东西,就不一定了。
话音未落,乌云滚滚之处传来尖锐鸟啸,巨鸟扇动双翅,抛下了一抹黑影!
黑影从半空中被抛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露出个青年的模样。
伽婴瞳孔骤然收缩!
青年眼里有死气,有冰冷的绝望和无奈。
对上男人目光之后,硬是挤出了抹笑容,嘴唇一张,无声地喊出了几个字。
“保重。”
陛下,保重。今日,是我拖累了你。
这小把戏当然拦不住他。
但这妖却肯定能拦住他。
细罗目不转睛,端看伽婴现在要怎么选。
踏出这一步,天罗地网,步步杀招,就算杀不了他,也能叫他吃个大亏。
要不踏出这一步,这妖可就没命了。
围观的萧博扬脸色也跟着变了:好歹是一介蛇君,他么的竟然这么不要脸。
争权夺利,无所谓要脸或是不要脸,只要有用就行。
细罗负手冷笑,等着眼前男人来选。
从这高空之中坠落,灵力告罄,这狗妖无疑会被千刀万剐,化为一蓬血花!
砰!!
半空之中,确实是爆开了一蓬血花。
不是青年的。
也不是伽婴的。
森白骨甲覆身的少女,飞跃而出。
骨甲还不够坚硬,至少还没修成真正的无坚不摧的地步。
银丝击碎骨甲,深深勒入肌肉之中,少女全身上下骨骼层层暴涨,穿梭在上下交织的银线之中,又层层剥落,像极了一朵极速盛开,又极速凋落的带血骨花!
但就这一瞬,
乔晚飞身上前,一把揽住了青年,带出战局!!
陆婉!
是陆婉!
男人目光紧紧盯着眼前少女,唇角溢出抹笑意,几乎不受控制地朗声大笑。
刹那之间,其他人纷纷出招!
但三条龙气已经快人一步,绞碎了龙影,护住了少女去路。
乔晚骨骼覆面,只露出一双黝黑沉静的眼。
青年一愣。
乔晚抱着青年落地,滚了几圈,一连躲开落下的各路暗器、剑刃,这才抱着青年,惊魂未定地滚到了一边。
乔晚深吸了一口气,一抬头的功夫,再次对上了伽婴幽深的目光。
四目相对之中,该表达的都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没什么多余的废话要说。
该做的,她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是他的主场。
这是她和伽婴之间的默契。
下一秒,伽婴唇角的笑意陡然化为蓬勃沛然的杀意!
男人眼神冰冷,锵然一声,终于出了刀。
刀身裹着的蜿蜒龙纹,如活了一般,冲天而起。
妖气冲天!!一时间,竟拨开雨幕,冲破了天上沉沉乌云!
改换天日,
这才是真正的万妖共主的手段。
在场众人群妖,根基稍微薄弱点儿的,不敌这股威压,双膝一软,几乎就给这妖气跪了下来,身子止不住地打颤,不由自主的臣服。
而乔晚却根本没回头往后看一眼,一手抱着青年,马不停蹄地朝着萧博扬狂奔而来,伸手一拽!拖着他就跑!
萧博扬和乔晚抱紧了怀里的青年一脸懵逼。
“他么的!跑啊!!!”乔晚怒吼!
伽婴要暴走了!要杀人了!
萧博扬抓狂:乔晚你个憨批!我他妈怎么可能从人眼里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
剩下来那一批妖,当然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任由他们跑!
“追!!”
还没追出一步,一条龙影却牢牢地护住了三人去路,龙口怒张,直对来人,骤然炸响一声霹雳也般的龙吟。
青年被乔晚扛在肩膀上,一双狗眼茫然无措。
颠簸之中,只看见少女脸上挂着点儿稀碎的骨块儿,骨面上飞溅了点儿血痕,雨丝冰冷地往脸上拍,乌黑的发丝映衬着如雪的肌肤,含着极其明艳的,惊心动魄的殊色。
这一路且战且退,兔起鹘落地狂奔出两条街,总算脱离出了战圈。
乔晚看也没看,钻入一间酒肆,就地将青年一放,拎起萧博扬抖了抖,丢出一袋灵石,请老板退出去。
暴雨天气,客本来就少,虽然眼前这三人,一身水气和血气看着人心惊肉跳,但毕竟灵石给的多,生意总是要做的,老板明智地选择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安顿好了青年,乔晚这才出了酒肆,这才抬头看向了那条长街的方向。
只能看见五条漆黑龙影,盘旋而出,龙吟响彻长街,远处那片天,龙身化云,盘踞天际,妖气遮天蔽日!
……
千算万算,他还是不该把注意打到这条狗身上。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没了狗妖掣肘,这简直就是场单方面的屠杀。
转瞬的功夫,长街之上,尸横遍地。
冰冷刀尖捅入老者身躯之时,老人的身体却如同水波纹一样扭曲,这么一刀,直接捅散在了虚空之中。
果然,还是没用真身现身吗?
伽婴面色不改地收了刀,淡淡地想。
细罗这老狐狸,心知自己修为不如他,没十成十的把握,就绝不会下这么大的赌注。
不过这一刀捅了他分.身,也足够他吃一段时间的苦头。
心念一转,思及那银色蛛网之上,接住青年的那抹粉色身影。
男人反手收了刀,蹙眉撇开一地死尸,直往另一条长街的方向赶。
酒肆之外,一道沾着血的傲岸身影突然出现,隔绝了檐外还在下个不停的暴雨。
提步踏入酒肆中,男人玄色衣袍上沾了点儿血,血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很快就汇作了一小滩血渍。
“修犬,陆婉。”
乔晚看了眼靠在墙根处的青年,心里默默地想,原来他叫修犬。
刚刚抱上手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了点儿古怪。青年太瘦了,瘦得不正常,污发披散在肩膀上,半截破破烂烂的袍子里露出惨白的骨。但就算如此,容貌也颇为英俊,眼神明亮温和,这就是一条狗才有的眼神。
伽婴垂下眼,替他检查了一番伤势,那叫修犬的青年,硬是挤出了个傻白甜的笑,“陛下,我没事。”
乔晚和萧博扬就蹲在一边儿默默地看他们主仆情深。
确定修犬确实没什么大碍之后,伽婴这才收手,目光一转,落到了乔晚身上。
“陆婉,你和我来。”
乔晚不明所以地跟着去了。
和男人一同站在了廊下。
谁也没说话,就沉默地看着廊下垂落的雨帘。
伽婴淡淡问: “你可还好?”
乔晚摇头,“没什么大碍。”
“我说过,我帮你,这养命珠……”想到屋里青年的伤势,乔晚犹豫了一下,“我们再另行处置。”
男人嗯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拧起了眉。
本来就在细心留意着伽婴的神情变化,一看男人皱起了眉,乔晚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总不会……临时反悔?
好歹也是万妖共主,总不至于出尔反尔。
男人也确实在想事情。
眼前浮现的,全是那朵凄艳至极的骨花。
一想到那朵骨花,和少女黝黑沉静的眼,伽婴心里难得涌现出了股奇异的感觉,细细的痒。
垂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万妖之主,行事霸道惯了,既然意动,定要说出口。
雨水四溅,水汽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街上氤氲出淡淡的雨雾,朦胧了并肩站立着的两人的身形。
萧博扬就算再傻,看着酒肆门口,也总算琢磨出了点儿不对劲出来了。
这气氛……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虽然偷听人墙角不太好,无奈这八卦之心,不是什么人都能抗拒得了的。
而靠在墙根上,那位虚弱的狗兄弟,两只狗耳朵都竖起来了!!明目张胆地偷听着自家主子的墙角。
被萧博扬一看,狗兄狗耳朵马上一耷拉,一脸虚弱地靠上了墙,扯出了抹明媚忧伤的笑意。
萧博扬:……
但接下来,男人的话穿透屋外哗啦啦的雨声,听得萧博扬和修犬皆是一个激灵。
“陆婉……”
男人似乎有些不自在地轻轻闭上了眼,沉下嗓音,“我身边尚有个空位,陆婉,你可愿意……”
萧博扬与修犬对视了一眼,清楚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抹震惊。
听闻妖皇伽婴,一心打架,素来不近女色,族里那些小狐狸精咬着手绢儿也不敢上前造次。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女人这么耐心。
难道说……?这打架打出心动来了?
乔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瞥见眼前少女的反应,伽婴眉又拧得更紧了点儿。
难道,他要说出口的话对人修而言还是唐突了些?
妖大多都是直来直往,随心所欲的,而人修之间弯弯绕绕颇多。考虑到眼前这毕竟是个人修,毕竟还是没法用妖的思维方式来思考。
不过话一出口,断然没有再往回收的道理,男人垂下眼睫,继续未尽之言。
言语沉稳有力,一字一顿。
“你愿不愿意,做我部下,为我所用。”
换句话来说,这只蜜獾的意思就是——
你愿不愿意,给我打工?
乔晚:“……”
原本还颇有点儿激动的萧博扬和修犬:……干!!
你有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獾哥:业务能力挺强,有点儿心动。
看到评论提伽婴和狗哥的cp感的,这文毕竟是言情,文中没有耽美线,都是直男,所以还是尽量不要提啦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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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乔晚惊愕了半晌。
猝不及防的橄榄枝, 砸得她有点儿懵。
眼前的男人是妖皇,万妖共主, 乔晚心里默默盘算,能给万妖共主打工, 那酬劳肯定不少, 在江湖上走跳,也有座靠山。
我顶头老板是妖皇,说出去响当当的,还能狐假虎威那么一番。
不过,乔晚也就意动了那么一瞬。
她才出了昆山没多久,要做伽婴部下, 就意味着必须得听老板的命令,日后行事掣肘颇多。就算现代找工作,那也得仔细考察公司工作环境怎么样, 薪资待遇如何, 一周几天休息天。
伽婴没急着要答复, 颇有耐心地给了她考虑的时间。
乔晚问:“我要是做你部下,有灵石吗?”
伽婴似乎没想到她竟然问出了这么个问题:“灵石可随你取用。”
乔晚继续问:“那日后我要跟在你身侧,你打架我也要随叫随到?”
伽婴未假思索,神情傲岸:“这是自然。”
乔晚摇摇头,虽然心动,但听到这个答案,也只能遗憾放弃,“恕我不能答应。”
伽婴皱眉, 目光沉沉地盯着面前少女看,没料到乔晚拒绝得这么干脆。
乔晚思索了一瞬,诚恳回答:“倘若要做你部下掣肘太多。”
行事也往往身不由己。
更何况,他妖界那摊子事儿还没摆平,她一个练气,掺和进这滩浑水里这是找死吗?
君不见狗兄弟就是多么一个鲜活的例子。
乔晚有预感,要做了眼前这只蜜獾的部下,估计要天天加班,忙着给老板擦屁股。
被乔晚这么干净利落地拒绝,伽婴神情僵了僵,似乎也有点儿恼。好歹是万妖共主,被人这么拒绝,脸上多多少少也有点儿挂不住。
妖族里但凡不服的,他打服就是了,伽婴看了眼面前的少女,一直信奉实力为尊的蜜獾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再一皱眉。
他总不至于把眼前这人修打一顿,打到她心甘情愿做他部下为止。
他只是略有意动,倒还不至于非她不可。
毕竟是妖皇,乔晚不愿意,更不可能拉得下脸再去挽留。心里“打到她愿意做他部下”的丧心病狂的念头转了一转,伽婴脸上没什么变化,高贵冷艳地“嗯”了一声,转身又回到了酒肆。
乔晚一进酒肆,就对上了四只炯炯有神的眼。
对上乔晚视线,萧博扬和修犬十分默契地行了个注目礼,眼里饱含着同情。
伽婴的脾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席地一坐,沉声叫老板上酒。
刚打完一场架,正是喝酒的好时候。
乔晚正坐下,一坛子酒就砸进了怀里。
伽婴沉声:“喝。”
之前已经拒绝了这招聘邀请一次,乔晚二话不说,豪爽地拍开封泥,仰头喝了一口,一饮而尽。
畅快。
男人也举起酒坛。
酣战方歇,最适宜饮酒。
在此之前,萧博扬做梦也没想到过能和伽婴坐在一间酒肆里喝酒,眼一瞥,觉得压力有点儿大,忽地,又莫名有点儿羞涩忸怩。
毕竟妖皇伽婴怎么也算得上诸位修真界好儿郎的偶像。但凡个性别为男的,谁不想像伽婴一样。
酒是好酒。
就连修犬恢复了点儿气力之后,也眼神明亮地抱着酒坛子多喝了几口。
酒肆之外,风雨大作。
但酒肆之内,却是酒香四溢,酣畅淋漓。
岑家。
原本还是朱楼环绕,台榭星罗,眼下奇花异草,假山曲水都被烈火个烧了个干干净净。
雪浪园里躲着的丫鬟小厮们,个个神情疲惫。
胆小的早就哭花了脸,低泣着小声问,“我们今日会不会就交代在这儿了?”
没人应声。
往后院的路已经被封死了。
前后都是妖,她们这十多个人下人,硬生生被困死在了这雪浪园里,进退不得。
前一波攻击刚歇,这雪浪院里的阵法快撑不住了。
等到下一波攻击来临的时候,谁知道她们这些下人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桂旗木木愣愣地坐在墙角,盯着墙面上大片的猩红,只觉得耳边儿的哭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墙上这大片的红,是刚刚一个小丫鬟的。
这小丫鬟运道不好,被外面的妖给拖了出去,十根手指深深地扒在了地上,几乎快扒烂了。
雪浪园,一共十六个人,没一个人敢上去搭把手的。
主要是太怕了。
一想到刚刚的画面,桂旗就忍不住哆嗦。
所有人心里都在想,本来就不熟,何必为这一个白白地送了自己的命。
没人帮,小丫鬟还是没抵得过妖魔的力气,就这么被撕碎在了他们十几个人面前。
漫天湿热的血雨,兜头浇了他们一脸。
眼下,总算快轮到他们下去陪她了。。
就在这时候,没人看见一张人皮悄悄溜进了岑家。
寒山院里。
岑夫人冷声,“雪浪园那边呢?雪浪园那边儿有人看过了吗?”
“一打起来,前面丫鬟小厮们定要往雪浪园里躲,那边儿没护院去?”
沐芳抿了抿唇,低声,“这回林家来势汹汹,是铁了心要踏平了我们岑家。”
“二少爷久未回府,府上又折损了这么多人手,夫人我们赔不起了。”
“这……这也是家主的意思。”
“舍了雪浪园这道儿防线,死守世春堂。”
岑夫人立时就听明白了沐芳话里的意思,脸色一白,扶住了桌角,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十多个下人难道就不是人吗?总得有人去救他们。”
“没人去,那我就去。”
沐芳急了眼,“夫人!”
岑夫人身体本来就不好,都十多年没拿过剑了,这要出个好歹得怎么办?
岑夫人摇摇头,“沐芳,我是个医修。”
没人比医修更重视别人的性命,只要有一个人还有救,那就断不可能放弃。雪浪园是十多条性命,也不该被放弃。
“把我剑拿来。”
这把剑,薄如蝉翼,刃如秋水,漾着杏红色的剑芒。曾经陪了她不少个年头。
可惜,自从嫁给岑向南以后,她就不怎么用剑了。
而林黎一死,这剑就挂在了墙上,虽然每天一抬眼就能看见,但还是任由它落了灰。
她弃剑从医是为了救人,眼下重新拿剑,也是为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