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鲁垂着脸道:“还是挺失望。”
“我估摸着你明天去了更失望。”方瑜道,“环境都不是问题,别忘了你去了做什么就行。”
徐鲁:“我知道。”
“我明天休息,给你买些衣服寄过去。那边的款式说是七八年前的都不为过,你穿着不会像大娘吧?”
徐鲁白眼,道:“你的DV也给我寄过来。”
“真行啊你,这都能丢。对了和你说个事,今天陆宁远发了很大的火,开会的时候把各个部门都骂了一遍。”方瑜笑道,“那张脸冷冰冰的,他看你一眼都打哆嗦。”
“那你乖着点,别惹他。”
方瑜说:“我哪惹得着,你说会不会是你走了,他没处发泄?”
徐鲁:“……”
“我说你对他真没想法吗,别说咱报社的女人,外边电视台杂志社的可都瞄着呢。你倒好,跑这么远。”
徐鲁笑了一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方瑜哼道,“你一句话,他分分钟就把你给调回来。”
徐鲁:“我有病啊。”
方瑜叹道:“说认真的啊,那地方待段日子就行了,别太留恋,我还等着你回来请我喝咖啡呢。”
徐鲁笑笑没说话。
“行了早点睡吧。”方瑜最后道,“明天一大堆事儿等着你呢。”
徐鲁:“好。”
小县城的夜晚真安静,没有汽车的声音,不过九点,大部分店面就已经打了烊。徐鲁听到几声狗叫,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闭着眼。
过了会儿,又慢慢睁开。
她想起那个人,今天那个侧影真的很像他。脾气很差,说话毫不客气,没情面,转身上消防车的时候,动作利落,脸颊黑漆漆的,胡乱被他抹了一把。
徐鲁翻了个身,想着想着睡过去了。


☆、第 5 章


一切如方瑜所料,确实比失望还惨。
第二天徐鲁一进电视台,就感觉到吹来一股萧条的风。这是个大院子,电视台总共四层,墙都旧了,外壁破着皮,爬山虎乱七八糟的绕在上面,稀稀散散。
再往里走,过道的土有几天没清扫了。
一楼没人,白色的木门隔绝着室外,有些窒息感。
她站在二楼的办公室门口,只看见了两个女人坐在桌前,三四十来岁的样子,再看到她进来的瞬间说话声停了。
年龄稍大一点的先反应道:“你是江城调来的记者?”
徐鲁微微颔首。
“台长有要紧事今天不在,你先做那儿吧。”女人显然是个拿事的,见过世面,做事说话很有一套的样子,淡定的手指抬了个方向,“我等会儿给你说一下台里的一些情况,今天就算正式上岗。”
徐鲁走到那张桌前,道:“谢谢,我怎么称呼您?”
一分钟的功夫,徐鲁差不多清楚了。年纪大的叫宋云,矿山人,在这干了十多年了。年纪小的叫林蕙,从外乡嫁过来的,在这干了也有七年了。
宋云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咱矿山县你来之前可能也听过,又小又偏又穷,电视台也挺闲的。”
三言两语,说的很直白。
“很闲吗?”徐鲁问。
林蕙道:“咱这能有啥资源,就一个矿山,还是挖不出金子的破山。我们一天的工作呢,你就自己找找新闻,下个乡镇啥的,节目每周一播,朝九晚五,双休。”
“不过就一个摄像。”宋云接道,“提前约好时间就行。”
徐鲁哦了声,是挺砢碜。
“现在算上你,总共也就八个人。”宋云道,“六女两男,除了台长和摄像,资源紧张。”说罢一笑,“不过都结婚了,就小张一个单着,她昨天去乡上,明天就回来了。跟你年纪差不多,都是年轻人,有话说。”
徐鲁点了点头,问:“三四楼做什么?”
“三楼剪辑,有图书室,四楼广播室,空着。”
徐鲁环视了一下四周,简单的几张桌子,上面堆着零散的文件,有一个桌子还放着一盆仙人掌,有张相框立在那儿,年轻的笑脸充满生机,应该就是小张的桌子。
“小徐,能问你个事儿吗?”说话的是宋云。
她嗯了一声。
“你放着江城好好的工作不干,跑这干嘛来了?”宋云说着声音小了,“得罪人了?”
徐鲁笑笑,不置可否。
宋云道:“毕竟是省城,个个勾心斗角的。来这你放心,咱虽然地方小,可五脏俱全,最重要的是自在,有啥不明白的你就问,把这当自个家。”
“谢谢你啊宋姐。”徐鲁笑道,“我还真有个事想问问。”
宋云:“你说。”
“我昨天下午到这就遇见了一场火情,昆山街道的一个居民楼着火了,虽然说情况不大控制住了,可也算是个新闻,怎么没有见到台里去人呢?”
“你让我听笑话呢吧。”林蕙插了句道,“这和江城能比吗,就一般的县城都比这好。咱电视台是每周一播,到时候弄两张照片,播出的时候提两句就行,不过也没人看。再别说这几天大家几个都下乡了,就我俩还没摄像,去也白去,不过小张跑这些挺勤的。”
徐鲁惊讶道:“万一火情严重呢?”
“再严重也差不到哪儿去。”宋云接着说,“这个破矿山天高地远穷乡僻壤的,谁管你什么样子。”
徐鲁慢慢呼出一口气。
“你也别灰心,刚到这都有落差。”林蕙道,“台里任务不多,大家都没事找事打发时间,你慢慢就习惯了。”
徐鲁沉默片刻,无声叹息。
她坐在桌前,偏头看窗外,惨白的天空,没一点云,空洞洞的让人提不起精神,再加上几声单调的鸟叫,真是。
“宋姐。”徐鲁问,“咱这消防队电话您知道吗?”
“好像在小张办公桌上见过。”
徐鲁抬头往后看,那张桌角一堆的资料。她翻了好大一会儿,才在一份概要里找到了消防队办公室电话,又原封不动的给人家摆整齐。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林蕙看她一眼:“你这姑娘,我就没见过喜欢给自己找事的。”
徐鲁回了个笑,林蕙摇了摇头,和宋云交换了下眼神,无奈的耸了耸肩。好像在她们眼里,这事儿很没前途一样。
又打了一遍,过了几十秒,这回通了。
“你好,哪位?”挺客气。
徐鲁立刻道:“你好,我是矿山电视台记者。有关昨天中山街道的火情,想给几位消防员做个专访,可以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
徐鲁又道:“您放心,不会太耽搁大家工作的。”
对方顿了几秒才开口道:“谢谢,我们不接受采访。”
说完挂了。
徐鲁泄气似的耷拉着肩膀,一抬眼对上宋云的目光,那目光好像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就是白费功夫”。
林蕙从电脑里抬头:“今天第一天,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巴巴地。没什么事儿出去走走,你还没住的地方吧,总得先住下来再说。”
徐鲁思量了一下,出去找房子。
站在电视台外的大马路上,秋风吹过来的时候忽然没了兴致。她抬手叫停了一辆三轮车,对师傅道:“先随便转转吧。”
这边出租车特别少,出门坐车都是三轮。
天气有些闷热,风却也大。从两边吹过来,凉丝丝的。徐鲁将及肩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仰头凝望这座环山的小城。
封闭,落后,昏沉。
山上常年挖煤矿,天空总是暗灰暗灰的,看起来没什么朝气。两边的店铺好像生意不怎么好,空空的,门口都没人在,怪冷清。
她上次来只待了个把小时,转了一圈就走了。全然不像这回,慢慢的,全方位的观察这这座山城。
路边的树也长得干巴巴,被风吹的歪扭。
县城还没有江城一个区大,却居住了百万人。潮湿,拥挤。有几个大的十字路口,红绿灯都没有。歪歪扭扭的街道,窄窄的黑巷子,马路上走两辆汽车都很悬。有的街道都被大卡车压得裂开了无数条缝,三轮车经过一颠一颠的。
徐鲁将头发别至耳根,目光瞥到一侧,愣住。
几十米外,有一处楼房。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停在那儿。几百平米大的门口,每隔几米一扇红色大门。门口空空旷旷。楼房最高处写了四个字:矿山消防。
最左边的岗哨亭站着一个军人,一动不动。
徐鲁让师傅将车子停了下来,问:“多钱?”
“一块。”
徐鲁一愣:“这么便宜?”
师傅像是听到笑话一样看她一眼,笑着说:“您不是本地人吧?矿山就这行情,来这也就一个街的路,本地人走着就溜达过来了。”
徐鲁笑笑,从兜里摸了五块,对方找了三块。
三轮车走了,徐鲁一个人站在街上,对面就是消防队。红色的大字,白色的楼,侵透在这座山城。
如果记得没错,他应该在临城消防中队,不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县城。可昨天那个身影,太像他了。
她想了一会儿,抬步走了过去。
门口的哨兵看了她一眼:“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夕阳落在那个哨兵身后,打在门亭的玻璃窗上,有一道反射出去,蹦到了她身后,穿过她的头发。
徐鲁正要说话,看见几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脱掉了消防装,都穿着便服。有一个抽着烟走在最后面,微低着头,边走边吸,火星随着他吸气的动作一闪一灭。
昨天她采访过的那个消防员先看见她,还愣了一下。
徐鲁目光未动,直直的看着。
大会撞了一下小五:“这姑娘你认识啊?”
小五愣愣的啊了一声。
“怎么认识的,这么正?!”长城凑过来。
小五舔舔嘴,不知道咋说。以为她是来采访的,于是喊了一下“队长”。不见人应,回头一看,正侧对着他们在打电话。
徐鲁抿着嘴唇,跟定住似的。
大会想着这姑娘怕不是傻了吧,长这么好看可惜了,便走近她,在她眼前摇了摇手道:“你找谁呢?”
小五又喊了声:“队长?!”
男人正低头打电话,嘴里叼着的烟拿在手里,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先这样,便收了线。
然后偏过头怒道:“你他妈……”
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嗓子眼里,男人凝视着前方的女孩子,喉结艰难地滚了滚,跟吃了沙子似的,又涩又硬。
山城的风吹大了,撩起她的头发。
长城在僵硬的这俩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发现确实有问题之后,慢慢退到男人身侧,极其微小的侧了侧头。
“队长?”
男人沉沉的吸了一口气,眸子眯了眯。她站在那儿,眼神没有半分光泽。以前那么爱笑,喜欢和他顶嘴抬杠,逗不过他就生气,说他欺负她,说江措你不是人,江措你混蛋。
确实够混蛋的。
当年他走的决然,一个解释都没给她,就连分手都没说就走了。这么多年总觉得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各走各的。
江措的唇抿成一条线,吸气。
小五和大会也看出问题来了,和长城三个人交换了下眼神,从没见过队长这个样子。长城冒着生命危险又问了句:“队长,认识啊?”
江措淡淡移开视线:“不认识。”


☆、第 6 章


夕阳的余光慢慢变淡,从她的头发丝儿绕了过去。
他穿着黑色短袖,军裤,下摆收在高帮鞋里。肩膀宽阔,挺拔,站的直直的。冷漠,坚硬,陌生。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少年,会低下头捧着她的脸逗她笑。
徐鲁抬头看了他身后一圈。
他刚说什么来着?不认识。徐鲁感觉有凉气从脚底窜上来,一直往头顶冒。明知道会是这样,她还在奢望什么。
路边这时停下一辆出租车,一个女孩子跑了下来。
用很清脆的声音喊:“江措。”
徐鲁微微抬眼,湿漉漉的目光里,是一头直直的长发,那双眼睛眯着笑起来,很活泼欢快的样子。
她远远站着,听身后那个女孩一边跑一边开心道:“知道你今天下午休假,我一忙完就赶了过来,有没有奖励?”
徐鲁有些僵楞,恰逢那个哨兵又问了句:“请问您有事吗?”
像是找到救兵一样,她硬是挤出个笑,摇了摇头,还是带着轻微的颤意道:“我找错地方了,不好意思。”
说完努力仰头,没有半步停留的转身,直接坐上还停在路边没来得及走的出租车,连擦眼泪的间隙都没有,便急急道:“电视台。”
好像这样走就安全了,至少骄傲还在。
以前她一生气,他都能很快跑过来哄她。那样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唯独对她千依百顺。倒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可都是怎么惯着她怎么来。这些年他不在身边,徐鲁慢慢也就习惯了,可那些被他养出来的任性总归还是在的。
她也应该生气,应该像方瑜那样骂他渣男,让他没面子。她也难过,难过当年那么疼她的人说走就走,对她态度冷淡,比陌生人还不如。
方瑜有一天问过她:“妍妍,这些年你等什么呢?”
等他回头算不算,等他心软算不算,她一哭他一定会心软哄她的。可是现在不会了,你看他都不看你一眼,还有了女朋友。
徐鲁闭上眼睛,像睡着了。
山城的傍晚有淡淡彩霞挂在半空,像一面温柔的背景墙,风吹过去,墙散了。
独独留下身后一堆人面面相觑。
小五看了眼江措面无表情的脸,无声道:“队长怎么回事?”
长城挤着眼摇摇头,同样无声道:“走。”
他们几个倒是识趣的很,看着这边情况不对,又来个张记者,话都没敢说,几个人偷偷溜着就跑了。
消防队门口一下子空旷起来,风声萧萧。
江措目光定定的,看了一眼,直到车影消失不见才慢慢收回视线。他看了一眼张晓丹,手掌松开,烟灰落了一地。
张晓丹向后瞧了一眼:“你看什么呢?”
江措:“没什么。”
张晓丹抿抿嘴唇,道:“我大老远赶回来见你,你都不说点什么呀?”
江措抬了抬眼皮,不太想出声。
知道他就这么个闷骚性子,张晓丹也不强求了,凑上前挽着他的胳膊笑眯眯说:“我还没吃饭呢,你陪我好不好?”
江措眉心皱了皱,侧眸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长街,舌头舔了一下门牙,半晌转了回来,低头看向张丹。
他一边从裤兜里摸烟一边问:“想吃什么?”
“你定。”女孩乖道。
江措笑了声。
张晓丹:“你笑什么?”
江措:“笑你乖。”
张晓丹脸颊瞬间就烫起来,蹭了蹭他的胳膊不说话了。
他们也没去多远的地方,就在消防队附近的餐馆吃了顿饭。江措要了一大碗面条,张晓丹点了一碗鸡蛋羹。
面条刚上桌,江措就低头大口吃起来。
张晓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装了蜜一样的甜。他身上的凶猛和坚硬都是她喜欢的,还有那种从火场出来一眼睥睨的样子,身上的男人味儿让她着迷。
不过他一直都这样不冷不热,除了救火对什么都不上心,可正是这一点,让她坚定。追着他跑了一年半,她都觉得不累。
江措几分钟就解决了一大碗面,抬头瞥见张晓丹正看着他,自己碗里的鸡蛋羹一勺都没动过。
“怎么不吃?”他问。
“看看你不行呀。”
江措擦擦嘴,没说话。
这话对他根本没用,这男人一点都不会调情。
张晓丹作罢,想了想道:“对了,昨天中山街那边着火,我听说事情不大,你没有哪儿受伤吧?”
江措笑笑:“我像受伤的样子么。”
“那也得注意一点,你进去了跟不要命似的。”张晓丹皱眉道,“整天让我担心。”
江措抬眉,没吭声。
张晓丹努着嘴,咬了咬下唇道:“你明后天调休,打算做什么?”
江措:“睡觉。”
“不想出去走走啊,我这次从云顶镇回来,发现那边有一个挺好玩的地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江措道:“你知道我得随时待命,走不开。”
“那你们这调休不是空架子么,还两天呢。”张晓丹扭着腰侧向一边,“和你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这不是在说么。”江措说。
张晓丹心里懊恼,这男人怎么就是不开窍。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张丹赌气道。
江措静了一秒,从烟盒里摸出根烟咬嘴里,然后点上。他轻轻吸了一口,烟雾从嘴里慢慢吐出来。
但凡和工作有关,到他这都没商量。
张晓丹泄气,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他:“你生气了?”
江措又吸了一口,说:“没有。”
他想起刚才那个单薄的身影,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几天前回老家见了也是那样子,看着魂不守舍风吹就能倒一样。
江措牙齿咬着烟,闭了闭眼。
张晓丹以为他生气了,摇着他的袖子道:“我不说了还不行么,都这么晚了,不想回电视台,去你那儿坐会儿好不好?”
江措睁开眼,咂了口烟。
他说:“我还有事。”
张晓丹失望的哦了声。
江措在街上给她叫了辆出租车,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车来。张晓丹坐进车里朝他摆手,看见他点了下头朝反方向走去。
矿山的夜晚星空昏沉,像一块黑布罩着。
江措一人抽着烟在路上走了很久,回到住的巷子。租的屋子很简单,一室一卫,客厅巴掌电大,一张床,衣柜里乱七八糟。他一个男人,也不怎么收拾,平时除了待在消防队,调休偶尔回来一趟,基本也很少在。
窗台上搁了几瓶酒,前些日子长城送的。
江措打开窗子,直接手开了一瓶酒,仰头往嘴里灌。他看着窗外一片黑漆漆的山城,偶尔有几处光亮。
他点了烟靠在墙上,脑子昏沉。
好像今天下午那个短短的瞬间不太真实,怎么会在这遇见她。比以前淡定了,没那么任性了。
以前什么样子?
高考考完最后一门,跑出考场看见他,笑嘻嘻的跟中了彩票似的,摊开手嚷着要他给奖赏。后来带她去游乐场,开心的跟个幼稚园小孩一样,要坐摩天轮,拉着他排长长的队。
那天她特别开心,坐在摩天轮上一直往下张望,回过头的瞬间江措探身亲上她,女孩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身子一缩,将头歪倒在他肩上,不敢看他。
他抱着她闷声笑:“不好意思了?”
她会抬手锤他的背,没一点力气跟挠痒似的骂他,不会骂人,只会羞红着脸叫他名字,说江措你不要脸。那年她多大,刚十七岁。
夜一深,山城的风吹进来就有些凉了。
江措将喝完的酒瓶扔进垃圾桶,兜头脱掉短袖,一边解皮带一边往浴室方向走。没走几步,听见有人敲门。
他皱了下眉,将皮带系好,过去开门。
小五和长城两个人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小五灵活,从他身边先挤了进来,鼻子很快一皱。
“这么大味儿。”小五回头,“你喝了多少酒啊队长?!”
江措跟着走近,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在外边碰见张记者了,坐车里哭丧着脸。你不够意思啊,人家大老远赶回来就想和你多待会儿。”长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倒好,一个人跑回来喝闷酒?”
江措靠在桌上,又点了根烟。
长城:“不会是因为下午那个女人吧。”
江措低头,沉默的抽着烟。
“队长,那女人你谁啊?”小五一脸八卦的样子。
江措从烟里抬头,眼神里带了点警告。小五缩了缩脖子,对长城抛了个继续的眼神,长城去了他一眼。
“太闲了是么?”江措道。
小五嘿嘿笑:“不是我啰嗦,昨天救火的时候就是她跑过来采访我的,我还叫你来着,可你压根不理。”
江措拿着烟的手一顿。
“她应该跟张记者是一个电视台的吧。”小五琢磨着,“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江措啐了一口烟。
长城笑道:“我说小五,你打什么算盘呢?”
小五道:“队长要是认识,我这不近水楼台么,是吧队长?那女的你什么人啊,前女友我不介意啊。”
长城一脚踢过去,小五侧身一躲。
“真出息你。”长城道,“边儿去。”
小五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这不开玩笑呢么。”
江措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后背离开桌子,站直了道:“我去冲个澡。”
说完转身进了洗手间。
他脱掉裤子挂在镜子跟前的铁丝绳上,开了凉水冲澡。水流从头发上往下冲去,缓缓流过胸膛。
这些年长时间的训练出队,再加上他的身体本就高大挺拔,整个人身上似乎有种蓄积的力量,强大,精悍。宽肩窄腰,八块腹肌,线条流畅,双腿绷直,已经是出入火场血气方刚的铮铮铁汉。
有次她问他:“人家都说男的到了中年都会发福,真的吗?”
那时候他刚把她睡了,吊儿郎当靠在床头,就连事后一支烟都硬生生忍住了,回味着她身上的甜香味,不要脸的笑笑说:“咱先盖个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在他怀里乱滚,骂他流氓。
花洒下江措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仰头由着水流喷在脸上,男人的面色隐忍,咬着牙,双臂撑在墙上,只剩下腿间的晃动还活着。
门外长城在喊:“队长,我们先走了。”
小五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措喘了好一会儿,冲了一下,关了水,没有穿内裤,直接从绳上拉下裤子套腿上,光着膀子开了门,裤子拉链没有拉上去,隐约能看见一团黑色。
他重重往床上一趟,手盖在眼皮上。
那个夜晚他一直醒着,抽了一宿的烟。当年追她的时候,表白前一晚也是抽了一宿的烟,才做了决定。
时间可真他妈快,都过去七八年了。

☆、第 7 章


徐鲁那晚还住的旅馆,一晚上没睡好。
醒来头有些痛,晕晕沉沉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走到电视台门口,有些恍惚,才想起今天刚好周末,电视台双休。
她想去找房子,一直拦不到车。
马路上太安静了,很久才过来一辆车,嗖的一下又走了。徐鲁站在街道边,一时有些愣怔,直到身边一道声音将她拉回。
她偏过头,呆了一下。
昨晚朝着江措奔跑过去的女孩子正笑着看她,迟疑道:“你就是江城过来的地方记者吧?”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她的名字,“徐鲁?”
徐鲁缓缓的点了下头。
擦肩而过那一瞬间,这姑娘或许没有注意到她,眼神全是朝着一个方向,目光里那些似水的柔情都能溢出来。
“你好,我是张晓丹。这几天去乡镇跑新闻,昨晚才回来。听宋姐说省城来了个记者,原来就是你啊。”
徐鲁:“嗯。”
“今天不上班,我过来拿点东西。”张晓丹笑道,“刚来不习惯吧?我之前来这也是这样子。”
徐鲁嗯了一声。
张晓丹笑道:“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爱说话,去乡下调研采访没有嘴皮子可不行,你不说很多老太太都拉着你唠呢。”
徐鲁不太感兴趣,又不好拂了人家的热情,便问了句:“唠什么?”
“收成好不好呀,儿子娶不上媳妇呀,媳妇生不了儿子什么的,能说得很,你根本没有机会问别的。”张晓丹说了几句,又道,“跟你们江城比不了。”
徐鲁说:“我觉得挺好的。”
“你真这样想?”
“骗你干什么。”徐鲁淡淡笑了一下,“要是有那么好我干吗跑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