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熬不过方杨的各种‘低声下气软硬兼施’还是去了,食堂里俩人打了一桌子菜吃不完。方杨又带她去了自己宿舍,八个人的空间里声音比蚊子还得小。
“你床上怎么这么多书?”余声随手翻了一本。
“这个是四级真题,这个会计基础,这个是考研数学。”方杨得意一笑,“我从一学姐那里买来的,9成新便宜好几十块呢。”
“你才大一就准备考研究生了?”
“确切的说,”方杨道,“从高中开始我就决定了。”
俩人的对话被两边床铺上的女生听了去,有几双眼神纷纷投射过来,余声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书和方杨的本专业毫无关系。
“还是跨专业?”
“不然呢,分数线不够没喜欢的可选。”方杨将她手里的书一本一本收了起来,“走吧,带你出去转转。”
学校虽小,五脏俱全。
似乎听见方杨说话或者两个人呆在一块余声才能感觉到小凉庄的余温,那是一种舒服到心坎里并且平静心安的感觉,温暖和惬意。
方杨偶尔也会过来找她玩。
十一过后的一个日子她刚去公交站送走方杨,回来路上被一辆黑色卡宴拦在了学校门口。许久未见的张魏然从车上下来了,余声吃惊的看着面前的人。
俩人去对面餐厅坐了一小会儿。
“我一直以为你会出国读书。”张魏然抿了口茶,“前几天从老师那里才知道你考到了北京。”
余声淡淡的‘嗯’了一声。
“读的国画?”
余声说:“建筑艺术。”
“我还以为你会…”张魏然迟疑了一下。
“那是我妈喜欢的。”余声打断,“不是我喜欢的。”
她说的过于冷静,这让张魏然有些惊到。其实余声自己也惊到了,当初因为这件事她差点和陆雅吵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和陆雅正面发生冲突,把要来北京说的那么坚持决绝。陆雅第一次领会到这个女儿强烈的反击力,因为她多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反反复复想了一夜,陆雅妥协了。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因为那晚余声破天荒的给余曾打了个电话,她只记得父母说了近一个小时。等陆雅从卧室出来的时候,余声几乎要泪流满面了。
她低头端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餐厅里安静极了,俩人之间的气氛凝结了有十几秒。余声看了张魏然一眼,站起来礼貌的轻轻颔首。好像就是那一刹那,张魏然眼前仿若出现了一个幻影。
“我一会儿还有课。”她说完就走了。
张魏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自己坐了会儿才驱车走了。车水马龙的北京城像海流似的将他淹没,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等进了校门,余声才回头去看。
身边不断地有一对男女擦肩而过,她眼睛莫名的湿了起来。模糊的视线里她想起了小凉庄的菜市场,还有青草坪的四月会,然后一面擦着脸一面往回走。
张魏然从前方路口拐弯将车又倒回来。
后视镜里的那个背影瘦弱单薄,腰板却挺的格外的直。张魏然看到她不见然后点了支烟,发动引擎将车开走了。最近手里的项目刚结束,他倒是有些闲心清净。
酒店套房除了冰冷就是空洞。
张魏然冲了凉穿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景,有服务员敲门进来送他要的红酒。想来应该是生手不小心弄出了动静,待身后人离开时他回头看了眼只觉得莫名熟悉。
门口有不大不小的低吼。
张魏然皱着眉头拉开了房门,两个女人站在走廊里。一个低着头乖乖的挨训,年龄稍长一些的大约是个主管。他一个眼神过去,训骂转为道歉后撤身就走。
“等一下。”他叫住那个低着头的,又对主管说了句,“这没你事了。”
待走廊里就剩下他们俩,张魏然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正要开口说话,隔壁房门有人出来了,许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弯了个腰就匆匆走远。
她慌慌乱乱的躲去了洗手间里。
这些日子以来许镜没有一刻是舒坦的,心里仿佛压着块巨石。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惨白的脸,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发丝凌乱。
兜里手机这时候响了。
父亲的声音在这个孤独的夜里给她带来了些许安慰,许镜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许是自小没了母亲,在许镜眼里父亲就是天地。
许镜叫着‘爸’泪水直流。
“哭什么,在外头苦是苦总比村里强。”许为民说,“忍忍就过去了。”
许镜咬紧唇不出哭腔,心里却酸涩难忍。一失足成千古恨到头来学上不了落得这番天地不怪谁,就怪她从小命苦还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
“你帮我看看梁叙吧。“许镜眼睛一闭泪又下来了,“是我连累他了。”
“爸知道。”许卫民叹气一声,“总归是咱对不起人家。”
许镜怕自己再哭出声来借口要忙然后挂了电话,她在洗手间待了半响才整理好妆容出去,意外的看到张魏然慵懒自得靠在对面墙上。
那眼神和酒吧那晚一个样子。
许镜缩了缩脖子,有点怕这个男人。张魏然将视线落在她那双红彤彤的眼睛上,然后目光往下移至她略微起伏的胸脯,又淡淡抬眼往上瞧。
“收拾收拾就走吧。”张魏然说,“这地方你待不长。”
他说完站直了,转过身就走。
“为什么。”许镜对着他的背影问。
张魏然脚步都没停径直回了套房,留下许镜一个人在走廊里。那时候她想这么大一个北京城却没有一个能容身的地方,讨口饭吃怎么就这么难。
夜深人静的时候许镜想起了余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会想到这个女孩子,或许是那种恬适淡雅的性子也有可能是因为羡慕。许镜睡在简陋的员工宿舍,看着外头漆黑的夜晚迟迟不能入眠。
第29章
余声是在大二和室友玩熟的。
说起来也不算有多熟悉,但是相比第一年她封闭自己不和世界交谈的样子已然好了太多。宿舍里的女孩子话题都比较杂乱无章却句句八卦, 除了某个系的俊男美女无非就是穿衣打扮。
那时候她的qq已经玩的很溜了。
室友里有一两个喜欢玩游戏经常带着她一起偷菜, 也有一个专门挑十二点公寓楼熄灯之时拉她陪着看鬼电影。每个晚上睡下她总会插着耳机听歌, 然后将声音放到很大很大。
有一次被隔壁床好奇的扯去听。
“真没看出来啊余声。”头发披到臀部的女孩叫陈天阳, 是宿舍里最活泼情感也最丰富属于那种今天甩了别人明天又能开始新恋情的奔放女,“你竟然还喜欢摇滚。”
余声总是轻轻莞尔不置可否。
那段时间真的是特别忙, 余声每天上完课都会累惨。但她仍是去图书馆待到深夜然后听着歌沿着校园路往回走, 路边的树被风摇晃像极了小凉庄长院里的样子。
宿舍里也偶尔安静偶尔热闹。
每个星期天的晚上陆雅的电话总会如期而至比闹钟还准时, 余声虽说赢了一局却也不敢怠慢仍是规规矩矩的听着训话,上一句说着学习下一句说着生活一一交代事无巨细。
“你妈对你可真严格。”一晚陈天阳在她挂断后说,“我妈三个月都不见得能给我打一回。”
余声已经习以为常:“你妈真好。”
“你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和你妈聊聊。”另一个室友也凑过来, “这样也太没有自由了。”
‘聊聊’真是个不错的建议,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陆雅难得认输一次算是她捡了个大便宜,但这并不代表真的就天高任鸟飞了。
就像她选择了建筑艺术。
陆雅说:“你不听我的以后就别后悔。”
每每记起这句余声的心情总是很复杂, 她不明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后悔, 就像她执意要来北京一样。
算算日子,只要不去想时间就快了。
大二上学期的年底她回了趟小凉庄, 火车开车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 余声当时坐在靠窗的位置。临行前五分钟对面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穿着宽大的粗布衣裳蓄着大胡子背着把破吉他。
后半夜她睡一觉醒来男人闭着眼。
火车哐当作响的行驶在铁轨上, 窗外的黑夜和周边的呼吸声匀为一体安静极了。左手边的座位上有女生靠着身旁的男孩睡着了, 她又把视线慢慢收回来。
余声看着那把吉他忽然就流眼泪。
她眼眶里泛着泪水,颤抖着嘴角尽量不出声,就是眼泪一直流个不停。男人或许是被她抽泣的声音吵醒了, 余声擦了擦眼泪盯着吉他就是不移开视线。
对面递过来一包已经揉的有些皱的纸巾。
“丫头。”大胡子说,“擦擦吧。”
余声抽着鼻子眼睛一酸点头含糊不清的说‘谢谢’,她低着头斜靠在窗户边上没再说话,眼泪下来了再用手拂掉。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的哭出声,心里压抑的实在太委屈太难受。
天空慢慢的亮了,火车到了羊城。
她那会儿眼睛还湿着,时不时的留一抹泪。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前她对男人低头道谢,后者站起来摇摇手又将最后的纸巾塞给她。
“不哭了,再不哭了啊。”大胡子又道。
余声听着那轻声浅语的话募得心底又泛起酸,她忍着泪水道别然后下车。车站外有去小凉庄的计程车,刚到外婆家门口就听见厨房里两个老人的吵架日常。
忽然就有了重返人间的烟火气。
晚上外婆做了一桌子的菜洗了一小箩筐的水果,电视上中央十一频道播的小品,又是冯巩那句‘我想死你们了’,郭冬临打着快板说着天津的狗不理包子。
“和杨杨一起回来的?”外婆一面拉着鞋底一面问。
“我一个人。”余声说,“她说今年不回来。”
在她的印象里,方杨是那种天天活在题海和前途里的女生。过了四级报六级接着还要做兼职准备很多证再加上考研究生,真的几乎是一刻也不消停活的充实有力量。
“昨天你爸打电话说后天过来。”外婆说。
“我爸?”余声问,“他不是很忙么。”
“再忙也得抽时间。”外婆将鞋底放在一边,拿过柑橘用小刀切起来,“有什么事儿我孙女还重要。”
外公听见笑了一声,余声也忍不住笑了。
事实上后来余曾临时有事抽不开给外婆打了道歉电话,又亲自派人送了年货过来探望。余声早该猜到会是这样,只是没有想到余曾嘴里说的人是他的学生张魏然。
二十七岁的男人举止谈吐深得人心。
余声没有一点兴致搭话男人也不介意,反而和外公聊的很熟。她趁机脱开身跑去外头街上溜达,还没到年根镇上的摊子摆不起来,有的也是三三两两的小吃摊。
腿脚不听使唤的绕到了菜市街。
那天沈秀没有摆摊,余声到跟前的时候梁雨从屋里出来了。小姑娘看见她愣了一下接着叫‘余声姐’,又像是怕她问什么似的说着有事撒腿就跑开。
她看了一眼里屋终究没有进去。
想起回来后那些日子里得知他杳无音讯,她联系不了后来生气也说过死也不再理他却也是心急如焚过。直到高考结束接二连三的去找陈皮,后者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那时候她隐隐约约就能猜到出了事儿。
镇子那么大哪有不透风的。
后来知道他犯了事儿余声都吓傻了,只记得判了两年。那段时间在家里她还得天天和陆雅打口水游击战,到后来真的是累了也懒得折腾了,总觉得他会突然就回来然后出现在她跟前似的。
嘴上倔强却还是一个劲儿要去北京。
她慢慢转身往回走,还没迈出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进去了沈秀屋里,那背影让人看起来孤单沉重。余声不自觉的拐了道悄悄跟了进去,还没到房门口就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把钱拿走。”沈秀冷声。
“这是今年我打工挣的,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许镜说,“您就收下吧婶子。”
“梁叙不计较不代表我这个当妈的不计较。”沈秀闭了闭眼,“他这辈子都被你毁了你还来干什么,拿着你的钱赶紧走。”沈秀深吸了一口气,“别让我用扫把轰你。”
“婶子…”
余声平静的听着里头的哭诉。
“我听我爸说他在里头表现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许镜说,“到时候我会把欠他的都还回来。”
余声想起他给她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那个下午她谁也没问谁也没说一个人往乡里高中走去,长长的马路牙子边是光秃秃的树和栖在上头的鸟。那么多个晚自习下的夜里他骑车送她回家,路上有时候也会讲黄色笑话。
他教她打响指玩游戏,还唱歌给他听。
余声去了学校的地下室,可能是因为换了人门从外头被锁住了。她就坐在最后一个台阶上发着呆,好似还和以前一样只要她推开门他就停下弹唱。
深夜回去张魏然已经走了。
外婆和外公还在说着这年轻人真不错,比余余大几岁来着。余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埋头在被窝里睡觉,半夜里窗户被雪糊了一层水玻璃碎冰。
连续两个年三十晚上没有‘压岁钱’。
余声在小凉庄待到初四就回了学校,公寓楼还没开放她暂住在方杨的租屋。晚上方杨兼职回来给她做好吃的饭菜,俩人看着外头的烟花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怎么不多呆几天。”方杨说,“我想回去还没时间呢。”
余声看了看北京的夜色:“想你了呗。”
“…”方杨笑了笑,然后也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道,“我有个事儿想告诉你。”
余声:“什么?”
她眼睛盯着外头脑袋也没转过来,方杨斟酌思考了半天也不见开口。余声偏头看过来目光探问,方杨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启唇。
“前几天打电话听我妈说…”方杨顿了顿,“梁叙他——”
余声半腰把话一拦:“我知道。”
看着方杨诧异的样子余声笑了,她又朝窗外看出去。远方刚消失的烟火这会儿又燃放起来,方杨忍不住问她:“那你不去——”
“他一定不喜欢别人找他。”余声眨巴了下眼,平淡坚定的说,“我等他好了。”
后来她想生活应该是这样,东边日出西边雨。早上醒来你洗完脸去院子逗猫狗,可能天上掉馅饼也可能是鸟屎。一辈子要那么久那么远,总要经历些事儿才明白人生道阻且长。
那一学年结束的时候余声剪了短发。
宿舍里好像流行起了穿高跟鞋的风气,除了她其余都跟着陈天阳一人买了一双。余声不喜欢也不习惯,坚持着自己的短袖牛仔裤还有帆布鞋。
放假那天她正在宿舍收拾东西。
可能是受了方杨的影响余声自己找了个在建筑公司做实习生的工作,当天就要去那边报道。宿舍门被人猛地推开,陈天阳哭哭啼啼跑了进来。
她关心的问了句怎么回事。
“以前女的跟我抢男的就算了。”陈天阳一面哭诉一面还发着脾气,“现在男的也跟我抢。”
余声:“…”
宿舍里多了有趣的事情,余声天天听着也觉得日子过得快了。她实习的那两个月每天跟着前辈跑工地晚上坐末班车回来,留校的学生不多一到夜里安静的跟荒山野岭似的。
倒是有一回她在大巴上遇见了许镜。
余声犹豫着该不该打招呼,许镜在下一站却下车走了。她从车窗看向外头,那个瘦弱的身影直直的进了某个夜校。她那会儿不太愿意去探索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想起梁叙大概该出来了。
第30章
那一年北京的炎热堪比世界火炉苏丹。
作为实习生的余声也终于体会到了没有陆雅庇护下的生活,几乎所有的苦活累活都是她在干, 涉及专业方面少之又少, 跟个苦力不讨好的跑腿没两样。
逢周末就累得连床都下不来。
室友陈天阳跟她也差不多天天跑兼职推荐化妆品, 不到一个月劣质高跟鞋磨坏了两双。八月初北京的气温才慢慢降了下来, 两个人都瘦了好大一圈。
宿舍里的空调二十六七度。
余声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陈天阳和谁打电话,接着又是蹑手蹑脚窸窸窣窣紧连开门的一阵动静。过了一会儿门又被人推开, 她挣扎着朝着床下看了一眼。
“给你带了盖饭。”陈天阳说, “咱俩都睡多久了。”
余声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被子, 接过女生递过来的筷子饭盒。俩人都盘着腿靠着墙坐在床上一面吃一面聊,傍晚的光芒落在了阳台地面上。
“我刚刚下楼去拿。“陈天阳声音夹杂着一丝兴奋,“外卖小哥长得还不错。”
余声正吃着笑了一下。
“以后要常去他家买。”陈天阳说。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余声记得前几天从外头回来还看见他们在宿舍楼门前卿卿我我难分难舍, 这才多久的功夫这姑娘就喜新厌旧另择新欢。
“有男朋友怎么了。”陈天阳说,“又不妨碍我看帅哥。”
余声:“…”
暑假的宿舍里就剩下她们俩留校不回,此时此刻整栋楼都是寂静的。余声将目光落在窗户外, 没有衣服挡着光的阳台开阔温柔。
像有人轻轻拍着你入睡。
她看见那光恍惚起来, 想起小凉庄的学校地下室,以往太阳很好的时候也会有很漂亮的光落在楼梯上。身边陈天阳叫了她一下, 余声从回忆里渐渐转醒。
到中旬的时候, 建筑公司的实习临近结束。
陈天阳最近接了一个酒店服务生的兼职, 那天刚好她休息叫上她去帮忙凑数。酒店有人举行婚礼忙不过来, 临时服务生两个小时五十块。
她站在酒席最外边的门口位置。
因为是第一次做这个事儿她什么都不懂, 只是愣愣的站在一边端茶倒水。男服务员端着菜上来她一盘一盘的摆在桌子上,这种陌生的体验让她欣喜。
前方舞台上司仪说着俗人的笑话。
余声正低头帮来客添茶,耳朵里传过来熟悉的声音。她当时有愣住一秒, 再抬眼便看见陈皮说着搞怪的栋笃笑动作浮夸。男生仍旧青春年少,还是当年那个和她说要来北京闯天下的人。
婚宴结束后他们撤席打扫卫生。
余声换下酒店服装和陈天阳一起往外走,早已经等在路边的陈皮看了过来。陈天阳聪明的先走一步,街道上的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过去了。
“你怎么还做这个?”陈皮走近。
“反正闲着呢。”余声说,“你不也是吗。”
陈皮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前的大小姐好似脱胎换骨一样。俩人距离高考到现在已经两年未见,明里暗里也打探到她的消息一直没去打扰。
“你知道——”
“我不想听。”
陈皮话还没说完被她迅速一截,余声将视线偏开到一侧开始沉默。那语气冷淡却也多少有些赌气的味道,陈皮大概知道那是梁叙出事后自己竭力隐瞒所引起的。
俩人简单说了几句便道别了。
陈皮看着余声远去的身影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喉咙里卡住了那句‘今天刚好是那混蛋出狱的日子’。北京城的下午闷热异常,陈皮沿着大马路慢慢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路上风云突变飘起了清凌凌的细雨。
当时余声坐在回校的公交车上,车上人多又挤闷得她实在难受到了下一站便改换步行。雨水很快打湿长街落在鞋里,余声跑去站牌下躲雨。
那雨滴滴哒哒的顺着头顶的塑料淌了下来。
汽车呼啸而过溅起一滩水渍,几十米外看不清道路方向。余声看着落在马路上然后消失的雨水,远处有婆婆抱着孙子低头往前走,还有骑着自行车的男女顶着风雨前行。
她也有了淋一场雨的念头。
动作比思想要快一步,细雨洗在身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余声在那一刻脑子是清醒的,她沿着马路牙子一直走去了天桥下,有人在拉手风琴。
男人中年模样,穿着皮夹克高帮鞋。
旁边围了几个年轻学生,余声也慢慢走了过去。等到男人一曲结束那几个年轻人才走了,余声落在最后看到了男人手腕上的表链。
“您的手表——”她一开口又觉唐突。
中年男人扫了一眼余声,女孩子微湿着衣裳抱着双臂。不过还未等她询问便轻晃了下自己的手臂,上头的指针停在某刻一直未动。
“你指这个?”男人反问。
头顶的天桥上好像有重型车飞驰而过,那声音混着雨声说话声显得尤为凝重。男人只是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头顶说:“雨要大了。”说完便风尘仆仆的走向下一归途。
那晚回去后余声就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半夜里说起胡话被陈天阳摇醒往额头一摸烫的跟个火盆似的,暴雨倾盆下的凌晨两三点她躺在校医院病床上打吊瓶。病房外的楼道黑漆漆没有光亮,大雨将这大地似要捅个窟窿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余声靠坐着墙看帘子未拉的窗子。
“你睡吧余声。”陈天阳坐在旁边空荡荡的床上,指着刚打上的吊瓶说,“我给你看着。”
她晕乎乎的想说头疼却没说出口。
“睡不着。”余声说。
“那我陪你说会话?”陈天阳想起了什么似的,然后又道,“那天婚宴上那个男生是谁啊?”看着余声的眼睛陈天阳若有所思,“不像是你男朋友。”
“…”余声笑了一下,“高中同学。”
“他挺有趣,像香港的一个明星叫什么来着。”
余声:“黄子华。”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至少现在栋笃笑是陈皮的梦想。说起来有这个喜好的人不算少数,但是一直坚持沉迷在其中的却不多。很多街头艺人对着空无一人的排场大笑着把自己逗乐引人围观,有艰辛自嘲也有讽刺落寞。
“怪不得觉得熟悉。”陈天阳低喃,“黄子华拍的栋笃神探倒是挺好看的。”
余声无奈的弯了弯嘴角。
后半夜她一直昏昏沉沉,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第二天清晨醒来手背上的针已经拔掉,陈天阳将写着‘我还有兼职先走了’的便利贴粘在给她倒的一次性水杯上。
余声揭过便利贴看了一眼又一眼。
那会儿大概是个早晨七点的样子,余声已经退烧打算去吃早餐。刚出了校医院便想起今天还要去建筑公司做实习结束的简单交接,于是顶着空空如也的胃去赶公交。
公司在CBD四楼,不算很大没什么名气。
正是因为看重这个余声才递了简历跑来苦哈哈的实习,交接手续走得很快。余声打印了几张走形式而已的报告又将这段时间以来跑工地做的数据记录用优盘传给小组长,完事儿的时候已经十点有半。
她背着书包往电梯口走。
可能是饿着肚子的关系没什么精气神,余声一直是低着头往前挪。她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脚步停下看过来,一直等到那人出声叫她名字才病恹恹的抬起头。
张魏然三步并作一步走过来。
“在这干什么?”
余声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这让男人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楼层上有好几家小公司,他们站的位置有些显眼引来注视,有人认出那是铁路工程设计师张魏然。
“没干什么。”余声有点烦,绕过他去等电梯。
张魏然顿了下跟了上去站在她旁边,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女孩子。上次见她还是过年时候,二月跟着余曾出差一直辗转在外忙的没时间联系。
“怎么说你也得叫我一声师哥。”张魏然看着电梯门里反光的身影笑了笑,“咱俩不至于无话可说吧。”
“我又不是余曾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