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易胭和苏岸说起周凛的事的时候,两人都不清楚周凛杀的人是谁。
但今天苏岸跟她一样都发现了,估计苏岸也找到些蛛丝马迹。
易胭躺在床上,中午这户人家女主人厨艺不错,是来阿茶村至今吃过最可口的一顿。
易胭本来这几天也没怎么吃好,中午便多吃了些。
这会儿肚子有些撑,但她懒得站着,反正她天生吃完躺着也不发胖。
正琢磨出神,门闩插上的门被叩了两下。
一听便不是苏岸的敲门风格,他来也不会敲门。
门外传来的声音也表明易胭想的是对的。
同事在外面喊了她一声:“易胭,你睡了吗?”
易胭闲闲睁开眼。
不明白问这句的意义何在,就算人睡了,这会儿也该被吵醒了。
她起身下床开门。
门打开一位同事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外。
易胭看她:“怎么了?”
这位同事是那天来叫易胭去吃烧烤的那位同事,全名里有个冬字,人一般喊她小冬。
小冬有点尴尬:“那个,我可能要到你这边住一下。”
易胭是自己住一个房:“为什么?”
小冬:“我不是跟纯沐同个房间吗?但纯沐她……有点事,所以我搬出来一起住。”
易胭一开始还有点不明所以,毕竟她们这帮人恨不得黏一起。
但小东接下来说的这句易胭便理解她要过来原因了。
“我总不好意思在人恩爱的时候做电灯泡。”小冬说。
然而易胭听到这句话便瞬间警惕,她问:“人来了?”
阿茶村人格外防备外人,她们是因为有义诊医生的身份在,阿茶村人才不得已让她们进来,但如果是什么事都没有,单纯只是为了过来找女朋友这种事,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得来。
小冬说:“没有,还没来呢,应该傍晚到吧,纯沐说下午坐三轮去接人进来。”
“村民那辆车?”
小冬点点头:“是啊,也只有那辆三轮了,这荒山野岭的除了村民谁还能找辆车过来。”
易胭脚还顶着门。
小冬想进去,易胭忽然问:“旁边不是还有房间?”
她们几个义诊没来乡里的时候,这排房子一直是空的,她们来了之后除了易胭,其他人两人住一间。
旁边还有空余的房间。
易胭习惯一个人睡,苏岸是她的例外。
她对小冬说的这句话说不上客气,但小冬跟没听懂似的,厚着脸皮道:“我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睡,后面就是一大片森林,小时候鬼片看多了总会疑神疑鬼。”
说着她估计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长这么大还怕鬼,是不是很傻?”
的确有的人不管多大都会怕鬼,也不是说这些人多胆小,就是单纯害怕这东西。
易胭小时候也怕鬼,也做噩梦,但后来噩梦被别的其他东西占据后,鬼倒是没怎么想到了。
她顶在门板上的脚收回来:“叫人搬个床过来吧。”
“搬床?”小冬不明白,“为什么搬床过来?”
易胭:“我习惯一个人睡,你跟我同个房间可以,但得搬床过来。”
易胭不会为了谁迁就自己舒适。
小冬她们几个两人住一间都是两人睡一张床,所以易胭这么提出的时候她着实有点懵。
但反应过来后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们几个跟易胭的关系本来便不是好到闺蜜的那种,人家答应一个不熟的人住一起已经很好了,但能理解不代表没有不适。
她脸色瞬间有点挂不住,但没多表现出来,言语也很正常。
“好,”她推着行李箱站门外,“那我让人去搬个床。”
易胭点头。
午休房里多个人,易胭有点不习惯。
侧躺了半个小时也没睡着,易胭最后干脆从床上坐起,下床出了后门。
在回廊外面抽了根烟。
苏岸中午跟她联系过后就没再发短信过来了。
易胭有点烦躁,阿茶村的未知压她心头发闷,这种状态下丁点事都能促使她烦躁。
就如房里多出的一个人,还有苏岸没再发来的短信。
换作平常她不会担忧苏岸,她不是第一次见过执行任务的苏岸,可阿茶村是个未知的危险。
周凛是否是毒枭洛?他为何要杀村民?
阿茶村这个毒村为什么没再制毒贩毒,任由以前的富裕到现在的贫穷。
也许这一个个困扰的问题只要一个细节便能连起来解开。
可这个细节,目前是个未知。
越是未知,易胭越是烦躁。
最让她烦闷的,是周凛是否与映沙有关。
周凛的意图模糊到易胭多想,也有可能只是她自己多想。
原生关系是易胭从小植根在身体里的恐惧。
一根烟功夫过去,易胭心头那股烦躁也没压下去。
她皱眉,烟头碾灭在栏杆上,等身上烟味散了后才进屋。
进屋后易胭也没在房里待着,换了衣服出门。
今天她没有按往常路径走去进行义诊的地方,绕了远路。
易胭很确定自己不会迷路,她方向感不差。
阿茶村的人肯定不会让人在村里乱逛,或许现在便有眼睛在暗处盯着。
这帮人看她走回目的地应该就不会出来驱赶。
但即使绕了远路,易胭也没看到什么细节,除了房子便是灌木。
她是最先到义诊地方的,去了也没什么事情做,干坐着。
后面的同事才陆陆续续过来,小沈和小冬都过来了。
易胭中途收到苏岸给她发的消息。
——中午没来得及吃饭,明天会过来签合同。
易胭回消息。
——中午去哪儿了?
苏岸这次倒是回得很快。
——家里出事了,我妈住院了。
易胭一愣,要不是苏岸这么一提,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苏母这个人了。
——怎么回事?你回去了?
苏岸回过来的消息没跟她说太多,只是简略几字。
——旧病,下次见面再说。
易胭没再问了,苏岸大概也忙,她没再回消息过去。
几人坐到一半,旁边拿着手机发消息的小冬说:“纯沐说村里人不让开三轮去接。”
这个易胭一点也不意外,村民不可能接外人进来。
有人问:“怎么不让去接?”
小冬跟纯沐发着短信:“她说村里负责人说他们只负责接我们这些义诊医生,别的他们不负责。”
小沈道:“也是,这路多难走,来回就要花很多时间。”
小冬:“那也不能不去接啊,别人是来看家属的,特意过来了,就把别人扔外面?”
这话一落连小沈也不知说什么了,小冬说得有点无理,家属自己要过来本来就不是阿茶村的事。
直到傍晚几人吃过饭后丁纯沐也没回来。
手机后来没信号了,小冬也没再和她发消息。
易胭回去后先去公共浴室洗了个澡,回房间的时候小冬在敷面膜。
“对了易胭,”小冬看她进来说,“刚你床上手机一直震动,应该是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嗯。”
易胭头顶擦头巾,随手擦了下,走过去拿起手机。
一看来电显示,她微皱眉。
是丁纯沐。这电话还是以前刚到医院工作时候礼貌性存的。
易胭抬眸看对床的小冬:“丁纯沐给你打电话了没有?”
“没有啊,”小冬摸来自己床头柜的手机,“啊,我手机没信号。”
易胭电话打了回去。
丁纯沐那边几乎一秒停顿都没,很快接通电话。
“易胭吗?!”她甚至没等易胭回答,“易胭救我!”
第84章 记忆
丁纯沐电话里声音的确紧张, 甚至已经发抖。
她在后边那片树林里。易胭没多耽误, 挂了电话出门。
电话里讲得急,易胭靠只言片语捋清了来龙去脉。
来找丁纯沐的人下午便到了镇上, 丁纯沐找了村民多次无果, 最后去找他们理论。
如果是怕麻烦担心费油,她完全可以出钱给村民, 麻烦他们出去接一趟。
话没说几句, 她被几个村民绑了扔到后面树林里。
听到这里,易胭已经信了八成, 这的确是阿茶村人会做出的事,还有丁纯沐语气里的恐惧。
村里人不出去接外人不是因为路难走, 不是怕麻烦,也不是担心浪费车油。
他们是不想让外人进村,丁纯沐说什么自然没用,烦够直接把她绑了。
丁纯沐被绑着手脚扔在树林里不知哪处地方,通话里声音忽远忽近,丁纯沐手脚被绑艰难打出的这个电话。
她求易胭不要告诉村民,要死易胭告诉村民了,村民肯定不会让她来找她。
易胭自然也不傻, 这种情况下她们不能找村民,也找不了警察。
这些女生中就易胭胆子大,其他指望不上, 易胭身上就随意披了件牛仔外套出门。
夜里树林里枝干如重叠的鬼魅, 严丝无缝, 一丝亮光都没有。
泥土泛着湿气,上面厚厚一层枯枝落叶,踩上去咯吱响。
易胭出来时随手顺了桌上一个手电筒。
惨白的灯光打在树间,映出树干上古朽纹路,栖息树上的不明小生物。
灯光晃远了黑暗也望不到头。
易胭走着走着从后兜摸出手机,想给丁纯沐打个电话过去一路确定位置,打开后才发现没信号。
她微皱眉,将手机重新揣进后兜里。
处在这种漆黑安静环境里,听觉会敏感多倍,稍有点异响易胭都能捕捉到。
手电筒光线晃出数百米远,荒无人烟。
走到一半,易胭想起要是树林里有阿茶村的人,她这样只会暴露目标,关了手电筒。
手电筒刚关的时候,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周围一片漆黑。
易胭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后,等眼睛能看到周边树木轮廓后才继续往前走。
她方位感强,大概能知道自己再往哪个方向走。
丁纯沐也有给她说个大致方位,易胭往那里走去。
进来大概也就十几分钟,却仿若一个世纪之久。
树上大概有鸟,时不时扑棱几声,易胭踩到地上一枝枯枝,清脆的断裂声。
踩断枝杈后她虽然继续往前走,但在凝神注意着声响。
前后左右都没有奇怪的人为声音。
直到几十秒后,前方传来若有似无的摩擦声。
活物在枯枝落叶上弄出的声音。
易胭没立即往前走,手电筒在手里紧了紧。
站在原地一会儿,声音一会儿停一会儿响。
听不出什么威胁意味,像是人在摆脱东西。
易胭步伐放轻放慢了些,灌木丛稍挡视线,树干粗壮交叠,一眼根本望不到前。
又往前走了数十米后,易胭在暗处,终于看到前边坐在地上的丁纯沐。
手被绑在背后,绳索也紧绑她双脚脚腕。
丁纯沐坐着的地方稍微比易胭走过来的路要宽敞些,但也不太干净,泥叶交错,还有很多交错的树杈,丁纯沐估计不想弄脏裤子,坐在枝杈上面。
她正挣扎着想把身后的绳子挣脱开,脸上的恐惧与不耐烦交织。
易胭扫了下她的周围,没有异样,村民把她扔在这里便走了?
易胭走了出去:“丁纯沐。”
听到她声音那刻丁纯沐动作一顿,抬头时眼睛一亮:“易胭!”
丁纯沐平时那种嚣张跋扈的脸里满是惊喜,不过被绑了这一两个小时,仿佛劫后余生。
她在地上挣扎了下,背后朝易胭转了过来:“快,过来帮帮我,帮我松开!”
易胭走出来,朝丁纯沐的位置走去。
丁纯沐还在说话:“这里蚊子好多,我脚上都被咬了好多包,痒死了。”
这是实话,易胭刚才看到她第一秒就注意到她脚腕通红了。
“易胭谢谢你。”
就在易胭距离丁纯沐几米之时,踩上落叶枝杈的脚忽然一空,失重感猛地侵袭。
陷阱!
等易胭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已经掉了进去。
情急之下她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反倒抠了一手泥。
前后也不过眨眼间,易胭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身体撞上地面,钻心的痛蔓延,易胭闷哼一声。
三米多高的垂直泥坑,坑里一片漆黑,抬头夜晚也是灰黑。
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丁纯沐,”易胭慢慢爬起,没听见回答又往上大声喊了声,“丁纯沐!”
即使易胭喊了后,上面也没有一点声音。
小腿一动便钻心的疼,大概是骨折。
直到几分钟过去后易胭才清楚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那些之前看起来似正常的细节,处处透着漏洞,她却没注意。
丁纯沐手脚被绑着,手是被绑在背后,既然被绑在背后,她为何能准确找出她号码然后拨号给她。
既然人把丁纯沐抓到这里放着,就会留点心,可她一路过来,没有任何村民出现。最重要的是村民肯定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丁纯沐是外来的医生,不见了警察肯定会来找。
阿茶村巴不得低调,不被人发现自家这个落魄村庄,肯定不会这么做。
可易胭疏忽了。
虽然那晚吃烧烤的时候丁纯沐对她示好,主动缓和关系,但易胭根本没放心上,她从没想过与丁纯沐交好。
但是丁纯沐利用了这点,因为她主动拉下脸跟易胭和好了,不管易胭接受不接受。
有了这个前提,往后她与易胭说话套近乎都不会显得突兀。
今晚给易胭打电话求救,这个恳求如果在丁纯沐没有主动与易胭关系缓和之前,易胭肯定不会信,人危急之时压根不会求助平时看不对眼的人。
饶是易胭这般谨慎的人都被毫无察觉绕了进去。
易胭皱眉,可丁纯沐平时虽性格嚣张跋扈,说出来的话也刻薄不好听,但不是特别有心机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易胭才没怀疑那晚丁纯沐主动拉下脸示意关系缓和是否是假。
易胭大概知道为什么丁纯沐要坑她,不过因为私人旧怨。
但丁纯沐平时顶多打打嘴战,跟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大小姐一样,照她的性格是不会这般迂回算计的。
易胭动了下身子,牵动到腿部,疼痛来袭,嘶了声。
身上估计有擦伤,但易胭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伸手去拿手机。
不知道摔下来坏了没。
然而手刚碰到后兜,易胭整个人骤然头皮发麻。
她摸到了凉滑的物体,流动的,冰凉的。
几乎是刚摸到那刻,易胭便跳了起来。
连自己脚受伤都忘了,一下闪到这个地方的对角,背部紧紧贴着坑壁。
然而当背部再次触到凸起的冰凉之物时,易胭整个人崩溃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易胭前后已经换了个人。
她很迅速跑离,蹲在正中间的空地上,双手抱着头,死死咬着唇,浑身发抖。
整个深坑里,全是蛇。
凉滑的蛇,地上,坑壁上,甚至此刻从她鞋上爬过的,全都是蛇。
封闭,黑暗,蛇。构成了一张黑灰的记忆网,铺天盖地倾覆。
那段十几年前关于蛇的记忆在脑内汹涌,像蛇一般撕咬脑颅。
年少残酷噩梦宛如凶猛天灾来得猝不及防,击溃了易胭整个精神世界。
几秒之间所有理智全部崩塌,分不清现实假象。
映沙。
是映沙,她来了。
第85章 哑巴
易檬带着易胭跑那年似乎很多雨天。
头顶那片天长久潮湿闷热。
离开的路途可以说跋山涉水, 那种偏僻地方根本找不到任何交通,日常走路淌河。
想必易檬多想离开那个腐败灰暗的地方,宁愿带着易胭东躲西藏也不回去。
几天几夜睡不好,有一晚易胭跟易檬就背靠树睡觉,易檬将她搂在怀里。
那时候易胭才五岁。
途中经过一个小村, 远远能看见烟囱冒白烟。
天气不怎么好, 天灰蒙蒙的, 云走得很快, 耳朵像被蒙了层湿气,雷声很闷。
那天似乎什么都不好, 五岁的易胭也不好, 几天着凉,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小一个发烧了。
易檬没怎么照顾过孩子,往常都是让下人带着,她生活比那些阔绰太太有过之而不及。
一开始易胭发烧易檬还没发现, 直到烧到浑身滚烫易檬才意识到易胭发烧。
意识到女儿生病,易檬手足无措, 一着急就哭。
还是路过的村民看人可怜给接到家里,农屋简朴,好在宽敞。
善良的人大有人在, 村民收留了她们, 母女俩就住村民收拾出来的空房。
易檬根本不懂照顾孩子, 还是村民煮了姜汤, 给孩子置办棉被准备药。
当时村民说,阿妹妹应该烧到40度了,全身烫得很。
小孩子发烧反反复复,晚上退烧凌晨额头又滚烫了。
易檬整夜没睡好,就怕这么一小个孩子稍不注意就没了。
往后几天都是如此,发烧反反复复,也因此耽搁上路。
这个地方离逃出的地方不近,但也算不上远,能躲远是最好,以防万一人找上来。
但易胭的发烧没好,易檬不会带她走。
两人在这里住了几天,前几天这里下了场大雨,后面几天都是晴朗天。
但今天似乎又要落暴雨,天跟她们来这里那天一样灰蒙,雷声隐隐从云后传来。
午后村庄很宁静,院子里主人扣了碗饭在地上,鸡在院子里走动,四处啄米粒。
门槛后,小易胭坐在小板凳上对着院外,大夏天里身上还被大人闷着长袖薄衫。
可她不热,发烧还没好。
那时就一个几岁的不谙人事的小孩,因为发烧,眼睛里有一层水亮。
或许是天气异象,院子里一只鸡走着走着忽然扑棱扑棱,跃过栅栏飞了出去。
这家主人都在睡觉,易胭心急之下直接跑出去追了。
鸡灵活性不差,抓住很难,更何况是个五岁的,从没抓过鸡的小孩。
易胭就这样跟着母鸡跑。
小短腿小孩从一开始的要抓住鸡到后来的不跟丢就好了。
母鸡一直跑到了一条小巷,就在快出小巷时,一阵枪声响起!
本来发烧便体力不支,这一声直接吓得易胭腿软了下,但没被吓到坐下。
鸡已经冲出巷口,被这枪声吓得四处乱窜。
易胭没追上去了,枪声是在外面响起的,出去就暴露了。
小时候听过枪声,易胭不至于太过害怕,但还是有丝心悸,枪声对她来说总意味着黑暗的惨痛。
直到外头传来声音,年纪与她相仿的小孩,语气调皮,却森冷地说了两个字:“死了。”
这道不仅年纪与她相反,音色更是与她一致声音,一盆冷水自易胭头顶兜头而下,易胭整个人愣住了。
姐姐是来找她们的?还是因为别的事。
易胭惊怔到忘了逃。
外边的人似乎说了什么里面还有人,来的人都进去了。
映沙不是来找他们的。
易胭猛地松了口气,虽然不道德,但易胭此刻很庆幸姐姐不是来找她和易檬的。
正想仓皇逃跑之际,身后一处灌木丛一阵窸窣响,很轻的一阵草动声。
这时候但凡有点风水草动,都会让一个小孩心悸。
易胭吓得直接转身往回跑。
即使当时年纪小,但因为这段经历本身原因,易胭直至长大后也一直记得。
但她忘了当时自己跑着跑着回头的理由。
或许只是因为男孩子的好奇心,又或许根本没有原因。
她回头,看到了灌木丛里露出的一截带血手指。
是个男孩的手指,不是大人。
酝酿许久的夏雨也在这刻倾盆而下,雷声划破天际。
豆大雨滴往小小个的易胭身上砸,可她却仿若未觉。
她盯着灌木丛边白皙的手指犹豫着渐渐停了下来。
在原地站了几秒后,她忽然拔腿往回跑。
跑到灌木丛边,易胭没有一丝犹豫,猛地扒开了草丛。
一个小男孩仰面躺在灌木丛里。
双眼紧闭眉心皱起,皮肤很白,眼角有一颗小泪痣,但下半边脸被口罩遮住,只露出一截高挺鼻梁。
很漂亮的一个男孩,比她高,年纪应该比她大些。
这是小易胭一眼得出的信息,但她来不及多看,因为男孩身上的伤口吸引了她注意力,那伤口让她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男孩腰腹位置渗血,一边手紧紧捂着伤口,疼痛到眉心紧皱。
易胭闹出这番动静仅仅一两秒之间,躺着的男孩已经发现她,反应力丝毫不输易胭。
男孩迅速坐起,没捂伤口那边手狠狠将她推了出去。
易胭登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掌心被土路上的小石子蹭破了皮。
坐在灌木丛里的男孩没有说话,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目光不善,死死盯着她。
即使那时易胭就一个小孩,但她也看出了男孩眼光里的意味,带着莫大的仇恨。
怨气全都撒到易胭身上。
但易胭从小就习惯这种眼神,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恨姐姐的人很多,连带着她一起恨,有很多人还会把她当成映沙,仇恨她,怒视。
易胭从小没少看见这种仇恨深重的眼神。
也正是因为有过这种经历,导致她在看到男孩怒视她的时候格外镇静。
男孩应该把她错认为映沙了。
刚才那户遭枪杀的农家,应该就是男孩家人。
易胭看着男孩:“我不是她。”
怕男孩听不懂,易胭又补了一句:“我不是拿枪那个人。”
男孩无动无衷。
大雨淅淅沥沥,男孩脸上口罩都湿了,目光还是死死盯着她,小易胭身上也湿透。
“她们快出来了,”她对男孩说,“我带你一起走。”
男孩还是不说话。
“不走来不及。”小易胭嗲嗲的奶声说着十分正经的话。
就在这时,头上一声惊雷。
同时农户家里响起一声枪响。
一声砰响,男孩脸上的仇恨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惊怔,一颗豆大的眼泪砸下。
悲伤情绪会传染,尤其是年纪小小的小孩们。
小易胭也清楚大概是男孩家里的某个人被枪杀了,鼻头一酸。
下一秒,男孩忽然从草丛里蹦起,拔腿就往外跑去。
这一跳起易胭猝不及防,慢了一拍才站起,追了上去。
但男孩比她高,腿比她长,她追不上。
大雨倾盆,忽然又响起一阵枪响。
这声慎人声响仿佛对着男孩当头一棒,猛地停下了脚步。
易胭终于追到,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住人手臂就往回扯。
片刻前男孩还浑身刺,此刻已犹如被人扎破的球,任由年纪要比自己小的小女孩扯着自己离开。
她们离开了那个地方。
直到回到收留她和妈妈的那户人家,小易胭才发现身旁的人抖得厉害。
眼眶红了,在哭。
易胭很快转开了视线,没再看。
她让男孩站在屋外檐下,跑进屋里摇醒睡着的易檬。
易檬听到这件事情后立马简易收拾行李,带着易胭和另外一个男孩离开这户农家。
人家收留她们已经是很好心了,映沙还在这村里,要是被找到她们在这里,这户农家会遭殃。
这里她们不能再留了。
她们没有走多远,找了个一间破屋子。
易檬给男孩处理了伤口,说是处理,其实就是胡乱清理了下,易檬拿出她所知不多的常识帮男孩处理好了伤口。
那个伤口是刀伤,应该是被人刺伤。
易胭站在旁边安静看着,易檬已经给她换上了干衣服。
易檬问男孩为什么会有这个伤口。
男孩不应她,垂着眼。
易胭好奇地盯着男孩眼角的泪痣看,很漂亮。
忽然她伸手要去摘人脸上的口罩,手伸到半路,男孩突然抬手,抓住她手指往下一压。
这一下完全没收力,痛得小易胭当即哇一声哭了出来。
易檬立马连连去拍男孩手,急忙斥责人松开。
男孩松开了易胭。
易檬立马将易胭抱到怀里哄。
男孩目光满是仇恨,情绪一览无遗,并没有因为易胭这声哭歉疚,还是恨恨看着她,忽然抬手做了个摘口罩的动作。
然后动作询问为什么?
易胭原本伏在妈妈肩头哭得一抽一抽,看到这动作瞬间停下了哭。
连易檬也愣住了。
男孩还是恨恨盯着她们,又做了一遍手势。
为什么摘我口罩?
易胭被小男孩眼神刺得害怕往后缩了下肩膀,她看懂了他意思,小声说:“口罩被雨淋到,湿湿。”
小男孩看着她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