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工作江汐向来不会推迟,答应下来。
回家已经订了机票,江汐将陈欢先回去, 她自己改签到后天一班航班。
拍摄采访那天正好是除夕。
媒体大楼员工还未放假,临近长假工作气氛变得松散, 人逢人便说笑。
采访用时不长,一个小时后江汐从采访间出来。
飞机三个小时后起飞, 江汐看了眼时间,开车回家。
行李昨天就收拾好了,她回家拎上行李打车去机场,傍晚飞机落地那座潮湿的南方城市。
南方冬天并不暖和, 湿冷的空气直往人骨缝里钻。
江汐打车回去,沿路张灯结彩,商铺放着耳熟能详的喜庆音乐, 放眼望去皆是红色。
回到家夏欣妍正指挥夏行明贴春联。
夏行明正站椅子上,把出入平安往门楣上贴:“这个位置行不?”
夏欣妍站底下看着:“往右边一点。”
夏行明往后挪了点,夏欣妍:“可以了可以了。”
江汐从出租车上下来,关上车门,院子里夏欣妍听到动静回头。
看到是江汐,她格外喜出望外:“小汐,回来啦。”
她也不管手上还沾着浆糊急匆匆走出来:“赶紧进屋,这外面冷,冻久了该感冒了。”
出租车司机开了后备箱,帮江汐把行李箱拎了下来。
夏欣妍:“行李箱让你叔帮你拎屋里,我们先进屋。”
夏行明正从里面出来,江汐打招呼。
夏行明:“小汐回来啦,进屋去,行李叔帮你拎进屋。”
江汐被夏欣妍拉进屋,矮几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坚果糖粒,每逢年过节必不可少。
厨房里抽烟机轰响。
夏欣妍让她在沙发上坐着:“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厨房里阿姨还忙着呢,过会儿准备准备可以吃年夜饭了。”
江汐:“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夏欣妍往厨房走去:“不用,哪有什么可帮忙的,你坐着吃吃东西就行。待会儿江炽和夏枕也快回来了,你们三个啊个个大忙人,别人早早放假了你们仨都今天才回来。”
江汐听她念叨,笑了笑。
江炽和夏家小女儿的确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三人在客厅聊天,等晚上年夜饭开饭。
聊到一半夏家女儿拿了个礼物给她,不是小件物品,沉甸甸的。
打开才知道是画画的一些电子产品,江汐一愣。
她已经很久没画画了,自然不会有这些东西,就算有搁置这么多年也不再好使。
这是江炽和夏枕一起送的礼物,小姑娘皮肤白,大眼睛,声音细细软软,很认真跟她说,新的一年新开始。
江汐收下:“谢了。”
也是他们给了礼物她才想起自己也带了礼物,起身去拿。
江汐不仅给夏枕买了衣服,还有价格不菲的首饰。
小姑娘收到这些明显高兴,江炽坐着没个正形,一边胳膊搭在她身后沙发上,盯着她侧脸看。
看她笑也勾了下唇角。
而后抬眸看江汐,似笑非笑啧了声:“这人还没嫁到我们家呢,你先下的聘礼?”
夏枕容易害羞,这句话让她闹了个脸红,起身借口上厕所。
江汐莫名觉得好笑,等人离开了说自己弟弟:“禽不禽兽啊你?”
姐弟俩又聊了几句,过了会儿江汐起身去厨房给夏欣妍打下手。
除夕夜往往张罗一桌饭菜,夏欣妍从早上忙到现在。
天色渐黑,只留一点微光,万家灯火明亮,气氛暖融。
食厅餐桌上菜式繁多,色香味俱全,火锅泛着热气。
江汐端起酒杯跟家人碰了碰杯,小抿一口后放下。夏欣妍许久没见他们三个,嘘寒问暖,让他们多吃点。
五个人的饭桌终于不再冷清,两位长辈明显很高兴,餐桌上气氛热闹。
这顿团圆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团圆饭后看春晚,这几乎已经是每个家庭过除夕夜的流程。
客厅几人聊着天,夏行明正跟老朋友打电话,应该都是些老同学,聊着学生时代的事。
江炽和夏欣妍正边嗑瓜子边聊天,江汐懒懒靠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看电视。
夏行明怕打扰到他们到窗台边去打电话了,但即使这样还是能听见他在聊什么。
即使听得一清二楚,但江汐压根没去听夏行明在说些什么。
他身居高位,不少下属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进来,刚接完一个同事的拜年电话似乎又和老同学聊起来了。
当某刻夏行明叫出一个老同学名字的时候,一直没注意这边的江汐神思忽然一顿。
夏行明那边在笑着寒暄。
不知什么时候,夏行明忽然叫了江汐一声,江汐回神,回头去看站在那边窗边的夏行明。
“小汐,你许老师问你最近过得怎样?”
夏欣妍闻言问夏行明:“许清州?”
夏行明点头笑笑:“正问小汐最近生活状况。”
许清州是夏行明老同学,当年江汐状态不好,夏欣妍和夏行明带她去许清州那里看过。
后来江汐恢复,但有空仍是回到许清州那边聊聊天,拿些药。
江汐不知在想什么。
夏欣妍跟她说:“你许老师应该是最近看到你那些新闻了。”
江汐这才回身,点头,她起身想去接电话,那边电话却似乎断了。
夏行明喂了几声后看了眼手机屏幕,皱眉:“没信号。”
“那下次再聊吧,”夏欣妍跟江汐说,“过几天拎上点东西去看你许老师。”
江汐问:“他现在不去国外了?”
许清州年轻时候一般在国外,直到几年前才回来,但有时仍会两国跑。
夏欣妍说:“是啊,现在我们年纪都大了,哪个到年纪的人不想归根?”
江汐没说什么。
又坐了会儿,她晚上喝了点酒,再加上最近休息不好,有些犯困。
夏欣妍没让她守岁,跟她说早点回房间睡觉。
江汐没坚持,起身回隔壁。
江家常年没人住,跟夏家一比显得格外冷清,没有一丝年味。
江汐懒得开灯,摸黑上楼。
窗户紧闭,寥寥几声鞭炮声和烟花声隐隐约约传来。
最近睡眠质量欠佳,今晚喝的酒格外助睡,江汐意外沾枕就睡。
但毕竟神经衰弱,外面动静大点还是会被吵醒。
外面烟花声,炮仗声此起彼伏,五色缤纷的烟花碎影落进窗户玻璃。
新的一年。
江汐半边脸埋在枕头里,肤色白皙几乎一碰便碎。梓
窗外五光十色闪过,她半边眉目忽明忽暗。
江汐微睁眼看着窗外,似乎被隔离在整个世界外,外面的热闹与屋内的无声无息形成极大强烈对比。
她一时没有动作,盯着窗外看。
发呆直到窗外安静下来,窗外没再有烟花声。江汐翻身平躺,伸手捞过睡前随手扔旁边的手机。
她按亮屏幕,手机上几条别人群发的新年祝福短信,内容大同小异。
江汐往下翻了翻,没看到陆南渡电话,或者一条短信。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又像从来不曾在她生活里出现过,仿佛一切只纯粹一场梦。
江汐没再管,手机扔到一旁。她从床上起身,掀被下床,赤脚走到窗边。
下雪了。
雪不是很大,细细软软往下落,树梢稍点白。
道路空寂,仿佛之前那派热闹景象只是幻象,周围安静到落针可闻,路灯明亮。
江汐在窗边站了会儿,南方没暖气,瓷砖上凉意往脚底钻,她准备转身回床上。
就在转身那刻,江汐晃过的余光注意到一个身影。
她愣了下,目光重新转回,不远处樟树下一个一米八多的高个子。
他没注意到她,又或者说不知道她会站在窗前。
江汐隔着窗户看他,即使隔这么远,她依旧能发觉他头发似乎比之前长了点。
过了会儿后,她转身离开窗边,套了件羽绒服后下楼。
雪还没化,室外温度不至于严寒,但推门出去仍感觉一阵冷意,带着湿意的冷气丝丝缕缕往骨缝里爬。
江汐往院外走。
她停在了门边,树下的人背对着她,他微低头不知在看什么。
江汐没上前,静静看着。
她看见他犹豫过后还是将手机揣回了外衣兜里,准备离开。
他没回头看。
江汐开口:“陆南渡。”
前面的身影忽然一顿。
她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情绪没什么起伏。
几秒过去江汐也没等到前面的人回头,他没转身,却也没走。
短暂寂静过去,江汐抬脚走了过去,鞋底踩在薄雪上发出细响。
她停在了他身后一步之远。
“陆南渡。”
陆南渡似乎这时才确信是她声音,终于慢慢转过头。
他头发果然长了些,有点遮住眼睛。
他终于转过身看她,江汐视线和他对上,他眼里有一丝红。
她这才发现陆南渡似乎变白了,但气色不怎么好,透着不健康的苍白。
江汐:“来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话落陆南渡有点无措。
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他却像跟她陌生了几年。
没以前自信,似乎在害怕什么,又或者说格外意外江汐还会理他。
这种意外使得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江汐问他:“不想跟我联系?”
陆南渡一下急了,朝她靠近,小心翼翼去牵她手。
“不是,”他有点语无伦次,“姐姐,不是的,我没有不想联系你。”
他眼睛有点红:“我只是怕一看见你就不舍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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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周围很安静, 许是在外面站久了, 他的手很冷。
江汐在室内待得久, 手心泛暖,陆南渡冰冷的指尖触及到她皮肤,许是担心冷到她,他收回了手。
江汐一切看在眼底, 没说什么。
陆南渡的确不舍得走。
别说见到她了,没见到都在她楼下待了几个小时不肯走。
他不想走。
安静一会儿后,江汐问:“最近去哪儿了?”
听见她这么问,陆南渡眼神稍微闪躲,含糊其辞:“没去哪里,就,有点忙。”
江汐只盯着他看。
两人都安静。
她不说话, 陆南渡重新对上她视线。
江汐问:“忙什么?”
陆南渡微愣。江汐这人说白了就是寡淡,对很多事没有任何探知欲, 平时别人愿意告诉她的事她都不一定乐意听,更不用说主动问别人。
可现在她在陆南渡似乎不太愿意说的情况下追问他。
陆南渡明显有几分意外, 但仍是没说实情,即使知道江汐有可能已经猜出来了。
他稍低了下下巴,刘海掩盖一瞬他眼睛:“忙着追你的事。”
江汐云淡风轻问了一句:“是不是去治病了?”
她话落陆南渡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微抬头, 视线自上而下和她对上。
江汐很冷静,她看着他:“我问你,是不是去治病了?”
陆南渡后知后觉, 薄唇微翕,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江汐这种反应是他没想过的,他想过她或许会厌恶,恐惧,远离,却独独没想过她会是这种平静的状态。
仿佛这件事在她这里只是一件小事,不至于恐慌。
陆南渡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挤出一句:“姐姐,你不怕我吗?”
他没神智的时候把她一并归类为攻击对象,会伤害她,犹如一颗不□□。
江汐却说:“这问题你上次问过我了吧。”
陆南渡当然知道江汐当时回答的什么。
她说他是个正常人,不杀人不放火,她为什么要怕他。
这一个多月来他唯一的念想便是江汐这句话。他总在想,或许江汐知道他有病之后真的会不怕他。
可他不敢赌这一丝渺茫希望。
要是她害怕了怎么办?他害怕她离开他。
不远处路灯微光,树下水泥地上拖曳一长一短的影子。
江汐双手插羽绒服兜里,薄唇翕动:“陆南渡,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或许有不同的地方,但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类人。”
她对上陆南渡视线:“我们都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为什么会怕你?”
陆南渡或许听不懂,毕竟他不知道她曾经在那一年里发生过什么。
但这番话她有必要让他听到。
陆南渡格外错愕。
他来之前完全想不到江汐会是这种态度,甚至不知道还能见到她。
路灯有段距离,微光下陆南渡眼眶慢慢红了,但没哭。
他试探着朝江汐靠近。
太冷了。
似乎越靠近她一寸,他便活过来一分。
她是光。
陆南渡走至她面前,缓缓抬手,动作不快,似乎担心梦一不小心会碎。
他伸手抱住了她,双手圈着她腰。
江汐没动。
这点似乎鼓励了陆南渡,他抱她抱得更紧了。
“姐姐。”
江汐没说话。
陆南渡脊背稍弯,低头额头抵在了她肩膀上。
“姐姐对不起,我本来想好了再来找你的。”
他声音里带着挫败。
“可是我没做到,我忍不住。”
他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好想你。”
江汐心口稍窒。
他说:“是我没用。”
是我没办法很快变好,没办法早点像个正常人一样来到你身边。
他想保护她的,他不要伤害她。
江汐被他紧紧勒在怀里。
他没跟她说多痛苦,多难熬,可江汐却感觉到了那种无力感。
似乎脊背上压着很多重量,很想直起身,却日渐被压弯了腰。无力、束手无策,更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出口。
或许当年生病并不全是坏处,至少使她现在对陆南渡生病这件事多了丝理解。
陆南渡用劲很大,颈窝边是他热烫的气息。
江汐缓缓抬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陆南渡身形稍稍一滞。
江汐抬了边手,摸了摸他后脑勺。
“没事,不是走到今天了吗?挺有用的。”
陆南渡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江汐稍侧头,脸贴住他太阳穴,“还说不说话了?”
似乎到这一刻陆南渡才相信江汐是真的不嫌弃他了,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他手收得更紧了,似乎要将她揉进血肉里。
“我当然要说,怎么不说,我要跟你说一辈子话的。”
江汐莫名觉得好笑。
他说:“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江汐静静听他说。
“很多人看见我这样,”他顿了下,“都会说我疯子,神经病。”
“没人跟你一样。”
江汐问:“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人?”
陆南渡急了:“才不是,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可是……”
可是他不敢冒险,江汐是他唯一承担不起的风险。
江汐也没继续问了。
陆南渡估计心情被哄开心了:“反正他们不是你,爱谁谁去吧,老子懒得管。”
江汐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开心,跟个要到了糖就破涕为笑的小孩子似的。
她微勾了唇角。
现在时间不早,已经是凌晨。
陆南渡情绪平复下来后才想起这点,他从江汐肩膀上抬起头,低头看着江汐。
“很晚了。”
江汐嗯了声。
他问:“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要不然呢,”江汐说,“在这外面冻一晚?”
陆南渡目光看向远处,小声嘀咕:“我才舍不得。”
他连风口都用身体给她挡住了,风吹到她一点都不行,更何况让她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冻着。
他即使再不舍,也松了手,怎么看怎么不情愿。
江汐觉得有点好笑:“回去吧。”
陆南渡:“你先进去。”
江汐知道这点怎么说他都不会听,嗯了声:“走了。”
说完转身往家里走,陆南渡在她后面道:“做个好梦,最好梦到我。”
江汐:“……”
什么幼稚鬼。
陆南渡看着她背影。
某刻背对他的江汐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过了会儿他看见她回过头。
江汐看着他:“陆南渡。”
“能做到吗?”
陆南渡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他和她对视,半晌点了下头:“能。”
江汐点点头:“你说的。”
“嗯。”
“改天见。”江汐说完转了身。
陆南渡一直站在树下,直到看不见她影子才转身离开。

大年初二。
夏欣妍一家回了老家,父母不过住在同座城市,不是很远。夏行明和江炽他们都一起过去了,江汐没去。
她联系了许清州。
许清州告诉她还住在以前住的地方。
江汐拎上些好茶驱车去拜访。
许清州没住在闹市,安居在一个安静,车马也慢的小镇。
那座小镇仿若被这个快速发展时代抛弃的破败车厢,悠闲得仿佛十几年前。深巷黛瓦,街边小铺。
有些道路还是以前的样子,中途江汐颠簸了一阵。
早晨出发,大概中午才到。
今天天气晴朗,太阳不过分强烈,带着暖意。
她凭着记忆停在了一条巷子前,巷头墙上一个生锈的小铁牌,上面写着时芳巷。
江汐手里拎着东西往巷里走去,这里大部分人已经搬走了,沿巷许多人去楼空的阁楼。
一个老奶奶抱着一岁多的小孙子坐在门槛上,小孩子看见江汐嘴里发出好奇的几声喃喃。
这个老奶奶倒是认得江汐,她似乎经常坐在门槛前,以前江汐来许清州这里两人见过不少次。
老奶□□发花白,满脸皱纹:“姑娘,来看你许老师啊?”
江汐停在她们面前,微弯唇角,嗯了声:“他早上没出去吧?”
老奶奶摇了下头,说话带着口音:“没见得,现在这天寒地冻的,他那身子骨估计不会出来受罪。”
她怀里是个小女孩儿,抬着头,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江汐。
江汐以前没见过这个小孩,估计是她没过来的这两年生下来的孩子。
老奶奶只一个人住,儿子儿媳妇都去了外地打工,这个女孩估计是他儿女留下来的。
小女孩眼睛黑溜溜的,嘴里不清晰地叽里呱啦。
许清州喜欢吃糖,江汐早上出门给他带了些,她从兜里拿出几颗糖,递到小孩面前。
小孩一点也不怕生,软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跟个小天使一样。
江汐勾了唇角对她笑了笑。
老奶奶也笑了,颠了颠腿上的孙女:“小丫头可真会找人,每次尽找好看的哥哥姐姐。”
江汐笑。
老奶奶拿开了小孙女的手:“行了,姐姐要走啦,不耽误姐姐正事。”
江汐几颗糖果递给了奶奶:“白天给她吃点。”
老奶奶接过,对孙女说:“谢谢姐姐。”
小女孩儿注意力不知已经被什么吸引走了,歪着身子去看别的东西。
江汐笑了下起身:“走了。”
许清州房子在巷尾,铁门绿藤萝,复式小阁楼。
院门没锁,江汐轻推门,年久失修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
江汐:“许老师。”
屋里没人回应。
江汐没贸然进去,站在院里准备掏手机给许清州打个电话。
屋里却传来男人温柔又不失散漫的声音:“谁?”
话音落下门也被推开。
许清州穿着宽松的毛衣,脚踩一双室内鞋出现在门后。
他五官清隽柔和,肤色很白,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到了江汐,微笑:“来看老师了啊。”
江汐笑:“好久不见。”
许清州:“那是好久不见了。”
他看了眼外面天气:“天气不错,要不在这外面晒晒太阳?”
江汐点头:“可以。”
两人坐在屋外的藤椅上喝茶,江汐沏了杯茶推至许清州那边。
许清州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眼角有了皱纹,接过江汐的茶,说:“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江汐原本微怔,一秒后笑了下:“你怎么知道?”
许清州是个文化人,说话斯文里带着舒适:“看你最近过得不错,应该是没什么问题问我了。”
他抿了口茶,轻放下茶杯,笑了下:“只能是别人的了,说吧,有什么想问我的?”


第51章
许清州明了她所想。
“那我就不拐弯了, ”江汐笑了下, “我的确找您有事, 也确实是别人的事。”
许清州笑:“猜得没错。”
他说着端起了茶杯:“说吧,什么事?”
江汐问:“一个人平时会产生幻觉,这种情况算不算严重?”
许清州闻言透过杯沿看她。
他没急着回答她,慢条斯理喝完一口茶:“不一定, 人这种生物发个烧都可能产生幻觉,你要说发烧严重它也不算严重。”
许清州放下了茶杯:“世界上没有两个相同的人,自然没有一模一样的发病原因。每个人发病机制都格外复杂,跟他的身世,经历都有不同程度的关系,归根结底还是得看那人经历过什么。但这点恰恰也是最难解决的。”
江汐看着许清州没说话。
许清州看了她一眼:“病人会产生幻觉大部分是因为以前某段经历造成的阴影,引起他们恐惧, 紧张。当你试图探究他们过去发生过什么的时候,他们会抗拒, 而且情况越严重的人会抵触得越厉害。”
江汐嗯了声。
这种感觉她体会过,并不是说不愿意治好。
每个人绝境中的人都想被治好, 都想被光明一把拉上岸,如果那么容易被治好的话,哪个人想经历那番挣扎。
许清州继续说着:“心魔之所以叫心魔,就是缠着人陷入死循环, 不想掉进去却又爬不出来。”
“不管有没有理,它就是站在那儿挑战人的意志力,等哪天人撑不下去了输了, 它也就凯旋归去,跟着人一起消失了。”
江汐不知道想到什么:“这也是很多人轻生的原因。”
许清州大概是想到她以前那些事了,笑了下:“嗯。”
他说:“虽然看起来很解脱,但我还是想跟每个病人说再坚持一会儿。或许哪天就赢了呢,是你笑到最后都不一定。”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许清州停顿了一下,看向江汐,笑:“就像你。”
江汐:“没,我就一普通人。”
许清州也不对她这句话发表什么意见,说回前面的话题,问她:“你前面说到的那个人,是你朋友?”
现在的确是朋友。
江汐:“嗯,是。”
“一般出现什么幻觉?”
江汐一愣,这个她不清楚。
许清州看她表情便了然:“他没告诉你吧,正常。”
江汐没说话。
许清州换了个问题问:“那出现幻觉的时候会有什么行为?”
这个江汐倒是切身体会过:“攻击人。”
停了几秒后她道:“会把身边的人认错成其他人,好像……偶尔还会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听完她描述,许清州微皱眉。
职业素养原因,许清州很少在谈及病人病情的时候皱眉,这会给病人造成心理压力,认为自己病情糟糕。
江汐看不懂他意思,试探问:“很严重?”
许清州似乎只是单纯疑惑,缓慢摇了摇头:“不是。”
“刚才就说了严不严重看个人,”他看向江汐,笑着问江汐,“你怕不怕黑?”
江汐不怕黑,反而享受在黑暗环境里待着。
她摇头。
许清州说:“你看,我们都不怕,但就是有那么一个群体,怕黑,没有光就不行。严重点的可能出现心跳加快浑身颤抖,甚至可能产生幻觉。”
江汐大概了解一点关于黑暗恐惧症的事。
“所以啊,”许清州说,“归根结底还是得看那人过去经历过什么,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他没来的情况下我没办法准确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