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不知道?”
崔依依慢了半拍,摇摇头。
许婷说:“怎么回事?我这个局外人反而比你更先知道?”
她干脆放下筷子,从自己兜里掏出手机。
“秦轻,”许婷对崔依依说,“你知道吧?”
“知道。”
许婷打开网页,将手机递给崔依依:“看吧。”
崔依依接了过来。
“针对那次逛商场,秦轻接受采访澄清自己最近并没有恋情。”
屏幕上正是前天秦轻接受采访的内容。
许婷继续持筷吃饭:“这算是个好消息吧。不过她承认自己对韩妄有意思,在追韩妄。”
通篇下来,与许婷讲的毫无二致。
后面内容是秦轻讲述自己工作方面的事情,崔依依没再往下看了。
许婷说:“秦轻这女生是真的不按套路出牌,别的娱乐圈的人物巴不得恋情不被发现,而秦轻是个例外,她不仅不藏,还会坦诚。而且是这种还没追到手,只有她当方面追求的恋情。”
崔依依没说话。
许婷将手机拿了回去。
过会儿崔依依几乎神经质问了一句话:“韩妄呢?”
许婷看向她:“韩妄?”
许婷被她逗笑:“你觉得呢,如果韩妄喜欢她,怎么可能秦轻现在还追不上他?”
韩妄脾气虽暴躁蛮横,但却是一个格外疼爱女朋友的主儿。
他如果喜欢秦轻,就不会晾着她。
而是会立马将她捧在手心里宠。
韩妄当年多宠崔依依,身边人都有目共睹。
恨不得摘天上星给她。
“依依啊,”许婷叫她,“虽然我知道你性格一向如此,但你是不是可以试着去主动一点呀?毕竟你自己还喜欢是不是?”
这辈子,人总有拼了命走向另一个人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而只有崔依依知道,她自己鼓起了多大勇气,她一直在朝韩妄走去。
或许也不只她一个人知道。
还有韩母。
韩母知道崔依依有多努力,即使她不知道崔依依发生过什么,是怎么赚回的这些钱,但大抵不会轻松。

中午一番谈心过后,崔依依心便没再静过。
而到了晚上,她也终于做出跟韩妄谈开的决定。
她重新换回旧手机卡。
韩妄有没有换过号码她不知道。
存着那么一丝侥幸心理,崔依依拨了韩妄老电话。
在没有任何声音那段空隙里,崔依依整颗心脏悬起,等待凌迟。
耳边却传来电话接通的声音。
崔依依心上石头落地,浑然不觉自己松了口气。
她很快挂了电话,心跳不可抑制加快。
手机屏幕很快暗下去,对方在她挂断电话之前没接电话。
崔依依看着手机屏幕,心跳仿佛鼓点噪杂。
她干脆起身到厨房里接了杯水喝。
而回来时桌面上手机屏幕还是一片漆黑,他也接电话,也没打电话过来。
崔依依没怪他。
她重新窝回沙发上,打开了短信界面。
打开后又退出,打开了备忘录。
她打了韩妄两个字,又删掉,又打下。
反反复复几次后她终于没再删,认真打了下去。
备忘录是她打草稿的地方,想对韩妄说的话很多,最后却都删光,只剩一句话。
她约韩妄出来谈一谈。
崔依依没给自己任何犹豫时间,也许这辈子这个瞬间是她最冲动的时候,她不给自己反悔机会,将短信发了出去。
发完短信,崔依依将手机扔在了一边。
她约了韩妄明天晚上八点出来见面。
她都想好了,明天下午五点多下班,还可以回家洗个澡化个妆,八点去见韩妄正好。
崔依依一晚上都在想着这件事,直到睡前神经还是格外兴奋。
有点睡不着。
手机没有响过,韩妄没回她消息。
过不久崔依依便睡了过去。

隔日崔依依一整天心思不宁静。
第一次觉得工作时间格外漫长。一整天崔依依都绷着思绪,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工作上会有失误。
直到今天工作结束下班,她才猛然松了口气。
工作原因,崔依依今天手机里插的是新手机卡,旧手机卡放在家里。
下班没在公司停留,乘地铁回家。
回家后崔依依将旧手机卡装上,可手机上没收到任何信息。
韩妄没回她信息。
崔依依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十秒,半晌回过神。
“韩妄现在这么忙……”
有可能因为太忙了来不及回吧。
崔依依放下手机回卧室,从衣柜里挑出衣服。
女孩子精心打扮总会花番时间。
洗澡换衣化妆。
崔依依化了个淡妆。
实际上崔依依底子好,就算不化妆也足够漂亮。
弄完这一切的时候正好七点多。
约好的地点在室内,一家以前韩妄最喜欢带她去的中餐厅。
城市因为夜晚来临变得热闹暗涌。
结束一天疲累,白日里忙碌的人群混入狂欢,灯红酒绿。
崔依依打车去约定地点。
白墙绿树,这家中餐厅建成一座宅子,黛瓦融入黑夜。
厚重的双木门敞开,檐下红灯笼。
生意热闹,人来人往。
这家店菜式主打传统美味,大多是一些中国传统美食,囊括了四海各地的美食。
每一处美食有特定的厨师,因而不管从南到北,每一样菜都格外正宗,因此吸引不少来客。
但这样的地方自然消费也高。
韩妄发现崔依依喜欢吃这里的食物后,往后经常带她过来。
她跟他身边接触的人不同,往常那些他经常娱乐的地方崔依依肯定不会喜欢。
于是韩妄跟崔依依在一起后每日都在花心思哄她。
崔依依已经预订了包厢,服务生带她穿过长廊。
至走廊尾一间包厢,服务生推开门。
崔依依预订的是南方格调和菜式。
屋内置屏风,方桌,服务生引崔依依到桌前,给崔依依上热茶,递菜单。
韩妄不喜吃辣,崔依依也心细,从以前相处中就摸清了韩妄的口味喜好。
她点了满满一桌韩妄喜欢吃的菜。
她结账后服务生拿着菜单退了出去。
偌大包厢里只有崔依依一人,面前一杯热茶,崔依依看着看着将旁边另一个茶杯拿过来,斟了杯热茶进去,然后推至对面。
时间正八点,韩妄大概快到了。
二十分钟后,门被推开,从门外进来的人却是服务生。
崔依依心一丝失落。
菜陆陆续续上桌。
或许韩妄有事耽误了,正在过来路上,崔依依想。
时间分秒过,可直到最后几道菜也上来,所有菜上齐。
韩妄也没过来。
崔依依慢慢有些心急如焚,包厢里空荡荡,只有她一人,还有泛着热气的菜。
她甚至拿出手机来确认自己有没有漏了韩妄发来的推辞的短信。
可和韩妄对话的信息框里,干干净净,只有她发出的一条短信。
没看到韩妄发来短信,崔依依使自己镇静下来,收了手机。
韩妄没告诉她不来,大概是会来的。
然而随时间流逝,崔依依一开始的满怀期待慢慢消磨成不确定。
她开始不确定韩妄会不会来。
……
晚上十一点。
服务生来敲响房门,告诉崔依依快打烊了。
三个小时等待,桌上饭菜早已冷凉,却一筷子没动过。
韩妄没来。
从始至终,包厢里都只有一人,一桌菜。

凌晨十一点半。
韩妄终于结束一天工作回自己房子。
出差,会议,忙得脚不沾地。
韩妄冲澡后拿了罐饮料回屋。
手机扔在床上,屏幕亮着,助理发了些资料过来。
韩妄在床边坐下,单手启开易拉环。
他往嘴里灌了口饮料,查看手机里邮件。
处理完工作时已是凌晨一点。
饮料早已空瓶,韩妄单手捏扁易拉罐,投进旁边垃圾桶里。
虽是早已稳重,但到底还是男孩心性,韩妄睡前打了盘游戏。
他自控能力强,打完一盘便扔了手机。
当手头没有其他事情做,躺在床上时,韩妄便会想到崔依依。
他不耐烦皱下眉。
这丫头就没有让他省心的时候。
当年她一走了之,狠心决绝。
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不原谅,却在她回来后根本做不到不在意。
一想便无法入眠。
不管多少年过去,崔依依依旧会让韩妄心动。
年少时因为怕吓到她,让她讨厌,韩妄一直很本分,除了有时候没忍住逗她。
而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想把她压在床上弄,听她哭,尝她味。
“操。”韩妄暗骂一声。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进了浴室。
接近凌晨两点,韩妄从浴室出来。
火熄下,情绪也跟着冷静,很平静。
睡意驱散,韩妄在床边坐下。
几分钟后,他伸手拉开旁边抽屉,拿出了手机。
手机是苹果前几代,已经被时代甩在后头。
可韩妄却还一直留着它。
当年这款手机新发布,是他带着崔依依跟他一起去买的。
他让崔依依给他选个色。
崔依依选的银色。
其实他更喜欢黑色。可他把银色当宝。
手机里装旧卡,韩妄开了机。
工作上早已有了其他手机卡,银色手机里装的一张私人卡。
联系人只有一人的私人卡。
许久没有声息的手机却进来短信。
那个联系人说今晚八点到竹轩阁吃饭,时间是昨晚。
而三个小时前,她又发了一条短信。
-韩妄,你是不是不来了?
韩妄暗骂一声,扔下手机狂奔出屋。
……
两分钟后,一辆跑车从别墅里疾驰而出。
第122章 番外(韩崔)
崔依依只给他发了两条短信。
一条是约他出来见面, 一条是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她才问他不来了吗。
就崔依依那性格,肯定在那里从早等到了晚。
凌晨的城市仿若一座空城。
车一路疾驰, 路灯快速倒退。
韩妄知道崔依依居住的地方,街道上有几家夜宵档正准备收摊, 老板娘和老板细声说话。
这片每栋居民楼相隔很近, 格外拥簇。
崔依依住的那栋楼前面没地方停车, 韩妄车停在前面一棵大树下。
下车后直接上楼。
楼道昏暗, 每个楼层只有一盏老朽灯泡。
黄光孱弱。
吩咐手下调查过, 崔依依住在这栋楼第八层,没有电梯。
男人手长腿长, 爬八层毫不费力。
一层楼层两间房,崔依依是双号房。
一路上韩妄给崔依依打了许多电话,但许是新号码,又或许是她已经睡下的原因,崔依依没接电话。
老式居民房没门铃, 敲门里头无人应声。
韩妄皱眉, 再次给崔依依打电话。
夜深人静,他没发出过大声音吵旁边住户。
可崔依依没有接电话,也没开门。
韩妄一时不确定崔依依是真的睡下了,还是只是不想接他电话。
不急这一时, 韩妄在门口站几分钟后, 返身下楼。
楼下一盏路灯年老失修, 一闪一灭。
韩妄车停街道边, 上车后启动车子。
这条街道鱼龙混杂,经过的人多,因此夜宵档很多。
有的现在还没收摊,稀零坐几个吃夜宵的人,两三人凑一起夜聊。
韩妄很少来这种地方。
从小生活环境便不同,就在他打转方向盘快离开时,余光忽然被一处店家吸引。
韩妄警惕看了过去。
夜宵摊门前搁几张折叠桌小方凳,露天支着一盏灯泡。
里头老板在灶火前忙碌,颠勺炒菜。
而崔依依就坐在外面一张小方凳上,没看手机,也没做什么事,就那样静静坐着。
大概是在等宵夜。
崔依依背影对着韩妄。
韩妄记得崔依依没有吃宵夜的习惯,现在吃宵夜,怎么反倒比以前更瘦了。
瘦得几乎快要抓不住。
韩妄一时也忘了动作。
也不知道崔依依在那里坐多久,老板将做好的菜和肉打包在一次性塑料盒里,老板娘给崔依依拎了出来。
这家小菜馆饭菜偏清淡,有粥有饭。
崔依依饮食一向清淡,到这边住后经常在这家吃东西,和老板还有老板娘早就熟识。
老板娘将打包好的东西放桌上,道:“粥刚煮的,现在还热着。菜和汤也滚烫的,待会儿回去早点吃,别给凉了啊。”
崔依依从小板凳上起身,拎过塑料袋:“谢谢周姐。”
“哎不谢,”周姐说,“现在都凌晨了,你一个小姑娘回去小心点,待会儿别绕那些小路,走大路。”
“好,”崔依依点头,“那我回去了。”
崔依依跟老板娘道别后便租房。
晚上还没吃药,崔依依必须肚子里垫些东西后再吃药,只能去买宵夜。
她在竹轩阁等了韩妄将近七个小时。
因为回来没有地铁没有公交,打车回来的。
崔依依想着下次不能这般晚回来了,一个女生有点危险。
回家路上脚步都不禁加快。
也许是一个人生活惯了,崔依依经常独来独往,对周围环境也更加警惕得多。
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她。
崔依依没敢回头,只是脚步加快。
或许是身后人怕吓到她,喊了她一声,给了她心理准备。
韩妄不想跟她开夜里被人跟踪这种玩笑。
崔依依脚步一顿。
她对韩妄声音格外熟悉。她听到韩妄叫她名字。
崔依依提着宵夜的手指蜷缩。
她一时愣在原地,忘了回头,也忘了应声。
身后人似乎走了上来,几秒后,男人俯身,双手从身后拥住了她。
崔依依身体登时一僵。
明明前一分钟还以为再也不会有可能的人,现在在抱着她。
纵使崔依依平时再怎么镇定的人,也被这个认知冲撞得无法思考。
身后男人低头埋进她颈发间,沾染她味道。
她被他紧紧拥在怀里,甚至快被他双臂勒得快要喘不过气。
可她不想动不想挣扎。
想一直这样下去。
两人许久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是韩妄先松开了她。
“上去吧。”他说。
崔依依很久才找回自己言语:“你……”
韩妄:“我也上去。”
崔依依一愣,抬头去看已经站在她身侧的韩妄。
韩妄低头看着她,下巴朝那边楼栋抬了下下巴:“上去。”
韩妄五官深邃,英气,精雕细琢般。
崔依依一时竟有点恍神,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没再说话,往楼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
谁都没有说话,韩妄跟在她身后。
上楼后崔依依拿钥匙打开家门,韩妄在她身后进屋。
这是韩妄第一次登门,男人稍高大的身躯与这间小屋子格格不入。
他环视一圈,一室一厅这么点地方被崔依依收拾得分外干净。
崔依依家里没有男人穿的室内鞋,她站在门口有些赧然:“你、你穿鞋进来吧。”
韩妄垂眸看了她一眼。
崔依依没看他,只是盯着地板,手里还提着打包的宵夜。
他收回目光,低身脱鞋,而后稍弯身,顺走她手里提的宵夜,光脚进屋。
手里一空,身前男人从面前经过,崔依依抬眸看他。
他却没看她,径直进屋。
崔依依往常下班后都会拖地,也便没说什么。
她关上门,也跟着进屋了。
韩妄手长脚长坐沙发上,平时家里不会有人做客,家里忽然多出一个人崔依依有些不习惯。
她沉默坐在旁边沙发上。
没人主动开口说话。
过一会儿后是崔依依先伸手去解开装宵夜的袋子,问了声:“你吃宵夜吗?”
原本以为韩妄会拒绝,却没想人嗯了声。
崔依依解袋子的手一顿。
韩妄自然也注意到她动作,但没说什么。
老板娘只给她放了一双一筷子,韩妄想吃,崔依依只能起身去拿筷子。
稍远离韩妄一分,崔依依恢复了些思考力。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等韩妄的时候他一直没出现,而却在楼下猝不及防出现。
崔依依是大概十一点离开的竹轩阁,而后又在外面等了许久。
直到风凉人少,她才知道,他是不会来了。
可现在他就在不远处沙发上。
崔依依眼睫垂着,洗手后拿上碗筷回桌边。
韩妄一身西装,视线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崔依依在沙发上坐下,给韩妄和自己各盛了碗粥,将韩妄那碗放至他面前。
将所有饭菜摊开后却没人动筷子。
崔依依有问题想问韩妄,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韩妄先动筷,沉声一句:“吃吧。”
崔依依这才喝了口粥。
凌晨三点,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两人吃着清粥淡菜。
双方已经很久没这样吃过饭。
崔依依一直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韩妄即使从小家教礼仪好,但吃饭还是要比崔依依快许多。
以前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韩妄总比崔依依吃快许多,经常吃完了就在旁边看她吃。
抢她手里勺子,将饭送到她嘴边:“我喂你啊。”
崔依依自然不肯他喂,经常被他逗得脸红耳热。
时隔多年,现在两人不再像以前那般亲密无间,各自沉默吃着。
韩妄没吃很多,很快停下筷子。
成熟后的韩妄气场要比以前强大很多,崔依依有些怵他,无意识吃快了些。
几秒后,韩妄终于看不下去开口了:“……慢点吃。”
崔依依被他这猝不及防开口噎了一下,咳嗽起来。
旁边有水杯,韩妄接了杯水给她。
崔依依也没推拒,接过来喝了一口。
后面崔依依没再去看韩妄,慢条斯理吃完了打包回来的东西。
韩妄在旁边无声看着。
这么个小东西,吃东西却依旧很厉害。
可为什么还是吃不胖。
崔依依吃完将东西收拾好扔进垃圾桶里,只有韩妄吃的碗是她家里的碗,需要手洗。
正想将碗筷收拾去洗碗台那边,崔依依手忽然被抓住。
她登时一愣。
韩妄没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男人掌心温热,将她微凉手腕紧紧扣在手里。
她一时忘了自己有什么要问他的。
韩妄却比她要自在得多。
见她不答,他直接说:“短信今晚才看到。”
崔依依眼睫微颤。
韩妄将她神情尽收眼底:“没有不理你。”
崔依依一直低着头。
韩妄直接伸手,扣住她下巴往上一抬:“看我。”
崔依依一瞬间对上韩妄目光。
韩妄视线紧紧盯着她:“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没有?”
“我……”
话没说话,再次被韩妄打断:“听到没有?”
崔依依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几秒后轻点下头:“嗯。”
但韩妄一看她表情,便知道她完全没听下去。
崔依依坐在椅子上,韩妄干脆起身,在她面前蹲下。
“崔依依。”
韩妄声音低沉,又不容拒绝。
听他唤她名字,崔依依稍抬视线。
她手被韩妄紧紧抓在手里,他微仰头看她。
“我没有不理你,”韩妄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崔依依怔愣看他。
她想过千百遍回来后自己得哄韩妄的画面,却唯独没想过是他来纵容她。
即使回来捧了热粥,喝了热水,崔依依手到现在还是一片冰凉。
韩妄体温要高许多。
掌心温热,盖住崔依依手。
他没再说话,就只看着崔依依。
许久崔依依终于开口:“韩妄。”
她声音很轻,听得韩妄心尖一阵发痒。
“你不恨我吗?”她说。
韩妄:“你说呢。”
崔依依张嘴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恨。”韩妄风轻云淡抛下一字。
崔依依心脏瞬间揪住。
“但你说我又能怎样?崔依依。”
还不是任你拿捏,一见你便原谅你所有过错。
你本身是解药。
崔依依没敢再看他眼睛,低下头:“对不起。”
她念念道:“韩妄,对不起。”
沉默几秒韩妄道:“既然对不起,那你跟我说为什么吃药。”
那次在公司茶水间,崔依依吃药被韩妄碰见。
如今也没什么隐瞒韩妄的必要。
崔依依还是没看韩妄,话从口中出来,很平静,平静得仿佛这些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
“五年前得癌,后来治好了。”
简单一句话,却让韩妄一怔。
他眉心紧锁:“你说什么?”
崔依依早便知道韩妄会有这种反应,毕竟她得病的事韩妄从来不知道。
她只是重新抬眼看向他,轻声安慰:“我没事,已经好了。”
“这就是你离开原因?”
不可否认,那年崔依依离开除了想接受韩母给她的条件外,也还存着另一点私心。
当时她完全不知自己能不能治好。
如果治不好,韩妄不在她身边也好,至少不会看到她被病魔折磨的模样,最后被拖入地狱。
但她不知道这些话要如何跟韩妄说。
其实韩妄自己何尝不明白崔依依的意图,不用她说,他大致都明白了。
韩妄问:“回来见我妈了?”
崔依依诚实点头:“嗯。”
她说:“我钱还给阿姨了。”
说到这里,崔依依有些不好意思,脸有点红:“我当年不是为了拿阿姨钱跟你——”
“我知道。”韩妄站起身。
男人站在身前,有了一丝压迫感。
崔依依还来不及抬头,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扯离沙发上。
紧接着撞进韩妄怀里,被他紧紧箍住。
崔依依很久没被韩妄抱过了。
肢体相触,熟悉怀抱使崔依依整个人软了下来。
“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说?”他问。
崔依依也直说:“我以为你会有女朋友了。”
这的确是她的思维,韩妄侧头,唇狠狠压了她脸颊一下,无奈:“傻子。”
崔依依却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惊得瑟缩了下身子。
韩妄没让她逃,直接扣住她下巴,一吻压下。
崔依依唇被堵住,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吻来势汹汹,她无处逃避,身边毫无支撑物,她双手下意识紧紧抓在他腰间衣上。
随着吻加深,男人熨烫整洁的衣衫被攥出了细纹。
……
一吻毕,韩妄去了浴室,而崔依依则是在洗碗台前洗着韩妄吃过的碗筷。
旖旎夜色从窗外爬进来,崔依依耳根一片通红。
水流哗哗冲洗手背,仿佛要给崔依依整个人降温。
一个碗崔依依洗了很久。
等韩妄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崔依依已经卸好妆,收拾好衣服。
韩妄刚出来,崔依依便挤进浴室里:“我洗澡。”
紧接着嘭地一声关上门。
韩妄被关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浴室门,有些哭笑不得。
她真的一点变也没有,脸皮薄,一撩拨便害羞,脸红耳热。
崔依依洗澡后出来韩妄已经不在了。
屋子小,环视一下便知道他出去了,原本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也不见了。
说不清什么感觉,崔依依方才在浴室里还隐隐雀跃的心思平静下来不少。
几分落寞。
但韩妄要走她也没理由说什么。
崔依依接了杯水,将方才忘吃的药给吃了。
好在明天周末不用上班,崔依依才可以毫无负担熬夜熬到现在。
吃完药刚将水杯放回桌上,家门忽然传来一阵开锁声。
韩妄又回来了。
崔依依回头看着进来的韩妄,没发觉自己眼里的悦意。
崔依依问:“你去哪了?”
韩妄关门进来,手里提一袋东西,将塑料袋和钥匙往桌上一扔:“买东西。”
塑料袋奶白色,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袋子,看不到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她问:“什么东西?”
韩妄在崔依依面前一向不要脸,对韩妄来说,在崔依依面前他可以将面子踩在脚下。
更何况方才两人说清后,韩妄更加肆无忌惮。
崔依依听见韩妄说:“自己看看。”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目光离开塑料袋,看向韩妄。
韩妄下巴朝塑料袋抬了抬,示意她自己看。
仿若被蛊惑一般,崔依依伸手拨开塑料袋。
屋里只开一盏小灯,崔依依看得不甚分明,将袋子里东西拿了出来。
一个小方盒。
在看清上面写的字后,崔依依登时一愣。
几秒而已,崔依依瞬间脸涨得通红。
她手脚霎时无处安放,仿佛手里握着一个烫手东西。
这东西崔依依一点也不陌生,安全套。
大学那会儿上体育课,崔依依上的舞蹈课,韩愈是篮球课。
正是夏天,蝉鸣不息。潮热空气里暗涌躁动。
男生们浑身无处发泄的荷尔蒙在篮球场上发泄淋漓。
青春又热血。
那天崔依依和同学被老师支使去器材室拿东西。
两人经过篮球场,一颗篮球砰的一声砸在身侧铁网上。
崔依依和同学都吓了一跳,转头便看见篮球场上的韩妄。
韩妄头发微湿,短衣短衫。
在她看过去瞬间朝她露齿一笑。
那时阳光盛热,少年五官英气深邃,旁人都失色。
耀眼得人小鹿撞心。
崔依依很容易脸红,登时两颊染红,好在当时天气热,旁人不知她是因为什么脸红。
篮球场里一大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起哄:“妄哥不道德啊,欺负人家小姑娘。”
崔依依本来就脸皮薄,拉上旁边的同学:“我们赶紧去拿器材吧。”
却听到篮球场韩妄吊儿郎当道:“老子女朋友,怎么不能欺负了?”
篮球场上登时起哄声更大。
不仅是男生,篮球场边坐着的女生都看了过来。
崔依依登时红到了耳根,仓皇逃跑。
隔着铁网丝,看着崔依依落荒而逃的背影,韩妄三分球入篮。
……
崔依依和同学拿上器材离开器材室,一人搬一个纸箱。
崔依依走在前面,刚出门手里箱子忽然被一人抢过去。
是一个略面熟的男生,韩妄的朋友:“我来搬就行了。”
说着还招呼崔依依身后的女生一起走:“同学走啦走啦,我和你一起去舞蹈室。”
崔依依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旁边的韩妄拽进器材室里。
反锁上门,崔依依被韩妄牵至放器材的货架间。
门一关,器材室里光线一下变暗,只有两扇窗口隐隐透进来的日光,但器材室里还是略显昏暗。
崔依依被韩妄压在架上,她腰间顶在一把羽毛球杆上。
崔依依本能感觉到男生身上的危险,伸手推拒:“韩妄,你做什么,放开我。”
韩妄哼笑一声,气息撩拨她心跳:“你说我做什么?”
嗓音从胸腔里低震而出,崔依依抵在他胸前的手都觉棘手。
她想把手收回来,却被韩妄一把握住:“跑什么?”
崔依依耳朵都红透了,挣扎:“韩妄,你放开我。”
这时韩妄却伏在她身上,一声警告:“别动。”
崔依依没听。
“再动起反应了。”
崔依依愣住。
下一秒便觉有什么碰到她腰。
崔依依脑子猛然嗡声,这完全打破了她的认知,整个人石化在地。
韩妄嗓间溢出一丝懒笑:“操,老子他妈让你别动了吧。”
崔依依吓到了。
韩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袋,他伏在她耳边:“帮我。”
崔依依下意识不住摇头。
他在她耳边一遍遍诱哄。
二十岁的少年,十九岁的少女。
那天的韩妄教坏了崔依依。
担心弄脏她手,特意带了这个东西。
她手被他抓着上下,男人伏她耳边,难耐轻咬她耳根。
……
时隔多年,崔依依依旧记得当时器材室里灼热又难耐的气氛。
她将手里东西往旁边一扔,从沙发上起身:“我、我睡觉了。”
哪知刚经过韩妄身边,人被截住:“睡什么。”
男人气场相比几年前更盛,攥住她手腕的手仿佛要将她捏碎。
下一秒,崔依依只觉整个人腾空。
她惊叫一声,被韩妄打横抱起。
如当年一般,她脸红耳热:“韩妄,你放我下来。”
“放?”韩妄抱着她径直往卧室走去。
不可能。
跑了五年,他怎么可能再放她跑。
再也不可能。
第123章 番外(一家三口)
小苏绎稍长大一些后也没有变得爱说话。
苏母经常看着安静又冷淡的孙子发愁:“这德行怎么跟他爸一模一样, 小孩子不都爱闹腾吗?叽里呱啦的,我孙子这要憋坏了怎么办?”
小苏绎被奶奶抱在大腿上, 苏母伸手勾了勾小孩下巴逗他:“来宝宝, 给奶奶笑一个?”
小苏绎置若罔闻,小短腿溜下奶奶怀里。
苏母:“……”
且不仅不喜说话, 还不太爱跟人玩。
不似其他小孩那般喜人陪伴, 经常小小一个待在自己的角落里,玩自己的东西。
一个周末易胭有事外出。
由于小苏绎一个小孩在家无人看顾,苏岸那天只在家处理工作。
小苏绎是个不难看管的孩子,但家里人尽量不会让他一个人在家, 工作忙碌也会给足够陪伴。
即使孩子本身不爱说话。
中午苏岸做好饭,小苏绎被爸爸抱上餐椅。
小苏绎乖乖坐餐椅里等爸爸到厨房拿菜。
小孩子不管对什么事物都有好奇心, 伸手去抓面前的餐巾。
他认得这东西,吃饭时候妈妈总会给他戴的。
他不会自己系。
等苏岸再回到桌边的时候,就见儿子一只小手抓着餐巾,仰头很认真看着自己:“爸爸。”
苏岸低头。
“爸爸,我不会, 帮我系。”
差不多四岁大的孩子,说话不流畅。
小苏绎手里餐巾被爸爸拿走了, 爸爸帮他系好餐巾。
苏岸拉开旁边椅子坐下。
小苏绎今天的饭是爸爸喂的。

小苏绎四岁多的时候上了幼儿园。
早上苏岸易胭会一起将孩子送到学校, 下午放学会一起去接儿子回家。
周末一般易胭会在家陪孩子。
那天正是一场大雪过后,天地茫白, 小苏绎趴在落地窗边。
看着高楼下一条条从白雪中化出的马路, 车流缓慢。
易胭正好从卧室出来, 看着儿子背影黏在窗边。
易胭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顺着他视线往下看。
小苏绎侧头去看妈妈:“妈妈。”
“嗯?”易胭摸摸他头。
小苏绎:“我想出去。”
易胭问:“想出去做什么?”
妈妈问出这个问题,小苏绎一张小脸微皱,一脸认真,长相稚嫩。
半天他十分真诚地说:“妈妈我想玩。”
易胭笑了,说:“可是外面很冷哦。”
小苏绎从来都很乖,爸爸妈妈不让他做的事,他便不会做。
妈妈说外面冷就是不可以出去的意思。
小苏绎又转回头看向了窗外,没再说要出去。
旁边易胭看着小苏绎,忽然有点心疼。
这样的小苏绎让易胭想到苏岸。
小苏绎性格很像爸爸,懂事不爱说话,年纪小小的却知道不能气妈妈。
易胭伸手将小苏绎抱到了怀里。
“妈妈带你去玩好不好?”
小苏绎明显眼睛一亮,看着妈妈。
易胭被他这可爱模样逗笑,伸手刮刮他鼻子:“走,妈妈带你玩去。”

易胭没开车,带小苏绎打了车。
小苏绎被妈妈抱在怀里,身上穿着黑色小羽绒服,带着灰色针织帽。
易胭穿的是白色羽绒服,也是一顶灰色针织帽。
外面天寒地冻,车漫无目的驾驶。
最后车停在一中校门前。
易胭将小苏绎从车上抱下来:“我们去看看爸爸的学校好不好?”
小苏绎搂着妈妈的脖子,点点头:“好。”
易胭将小苏绎放下来。
小苏绎伸手:“妈妈,牵。”
易胭笑了笑,小苏绎是不爱说话,但有时候在爸妈这里却是个暖暖的小太阳。
她牵住儿子的手。
一大一小朝校门走去。
校门口的保安让他们进去了,教学楼顶落了一层雪,学生还在上课。
小苏绎不喜欢去人多热闹的地方,牵着妈妈往校园后边走。
恰巧小苏绎牵着易胭去的那个地方正是高中那些年易胭总蹲着等苏岸的地方。
雪地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响,留下一大一小脚印。
经过易胭当年刻字那颗树的时候,她蹲下身来,从背后将小苏绎搂进自己怀里,然后伸手指指树干上的字。
“宝贝,能认出上面的字吗?”
小苏绎还在上幼儿园,字认得不全。
盯着看了半天,小食指戳了下树干:“你,我。”
他还认得爸爸妈妈的名字,小食指指着爸爸名字:“苏,岸。”
声音软糯。
易胭翘起嘴角。
树干上是她当年刻给苏岸的一句话。
——苏岸,你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
易胭摸摸小苏绎的头:“真棒。”
说完将小苏绎放下来:“去玩吧。”
……
旁边有长石凳,易胭坐在旁边看小苏绎玩。
不知过了多久,跑到了树后的小苏绎忽然探出一个脑袋:“妈妈。”
灰色针织帽下一张可爱又英俊的小脸。
“嗯?”易胭歪头看着儿子。
小苏绎掰着手指头,认真数着,缓慢道:“我又认出一个字。”
“什么?”
易胭起身朝儿子走去。
绕到树后,小苏绎仰头看妈妈,又转回头看回树上。
树干上的字大概到小苏绎头顶,他戳戳树干:“回。”
老师说,两个口口,是回。
在看到树上刻的字时,易胭表情空茫一瞬。
树干上的字分明是苏岸的字迹。
她脸上神情渐渐转为惊怔。
——回来。
不消一分钟,易胭便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她不只一个人在玩这个幼稚游戏。
她刻在这里的小心思苏岸原来早便看到了。
如今她不再像以前,她清楚苏岸那些年一直在等她,一直在等。
他是以什么心情刻下的这句话。
……
易胭带着小苏绎到校门外等苏岸。
易胭一直在出神,直到某一刻她的衣角被儿子扯了扯:“妈妈。”
易胭低头。
小苏绎仰头看她:“爸爸来了。”
易胭抬头,车上的苏岸推门下车。
男人黑色羽绒服,肤色白皙,五官好看淡冷。
他朝他们走来。
跨越无数白日黑夜,人山人海。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