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斌也能抽出时间,过问一下自己区的销售情况。

碰头会上照例挨个过堂,总有销售经理被她逼近崩溃的边缘。

这种场合,谭斌一向语气平和,但态度强硬,在她面前没有不能完成任务的借口。

她说:成功的人会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有失败者才会寻找借口。

销售经理们被紧紧追问:“除了集采,其余的部分,你什么时候能达到target?”

如果他们执着地解释原因,谭斌也顽强地打破砂锅问到底,试图一层层剖析真正的因果。

凡事都怕认真两字,往往几个回合下来,对方就举手投降。下回交手,自然添了惧意,不敢再敷衍了事。

周杨却一反常态,话很少,公开场合也不再和她顶撞,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谭斌觉得不踏实,想找机会和他谈一谈,但又不想轻易暴露自己的不安,于是暂时维持现状。

倒是王奕私下评价:“奇怪,Cherie怎么越来越象原来Ray的风格了?”

谭斌当做笑话讲给程睿敏听:“真有近墨者黑这种事?我是不是做得过了?”

程睿敏这几天一直头疼,又不肯好好休息,疼得厉害就吃片止痛药抗着。谭斌从淘宝上买来薄荷和熏衣草的精油让他试试,却被他嘲笑象蓝精灵里格格巫的把戏。

谭斌只好亲自动手,放了一缸热水,再把精油调配好,强迫他躺在浴缸里放松,她自己坐在旁边的矮凳上,一边聊天一边监督。

听她说完经过,程睿敏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问她:“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的目标是什么?”

“把Title中的Acting去掉。”谭斌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觉得,一个真正的销售总监,需要什么素质?”

谭斌想了想说:“果断,敏锐,有说服力,有凝聚力。”

“都对,可你漏了最重要的一个特征……”

谭斌侧侧头。

“狠心。”程睿敏说,“一个销售总监的价值,业绩才是No.1,其他都是虚的。一定要狠心,不要给你的Team,留下任何影响业绩的借口。”

“同意,我的信条一直这样,与其让上司对我狠心,不如我对他们狠心,”

程睿敏点点头,“当你发现影响业绩的本质问题时,不要犹豫,该下手时立刻下手。”

“你说……周杨?”谭斌问得犹豫。

“他显然在消极抵抗,你要小心。”

“我明白。”

“不过他这么做,真正的RootReason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他不就嫌弃我是女的嘛!”

谭斌叹口气,往手心里倒点洗发液,加水揉出泡沫,抹在他的头发上。

程睿敏不再说话,肆意享受着她温软的手指,在头皮上轻轻搔刮的滋味。

“睿敏。”

“啊?”他突然被打断遐思,回得极不情愿。

“你也跟过女老板,那时候什么感觉?”

“忘了。”程睿敏答得飞快。

“胡扯。”谭斌反手抹了他一脸泡沫,“人家为你几乎身败名裂,嘿,忘了?蒙谁呢?”

程睿敏擦一把脸,神色不变,“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打哪儿听到的?”

谭斌撇嘴,手下的活却没有停,“装吧,你就可劲的装吧。”

程睿敏不出声,过一会儿拉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哟,生气了?”

“不是,那什么……唉……你别问了,出去吧。”他居然转开脸。

谭斌眼尖,见他双颊似浮起两片红晕,目光顺势向下一扫,顿时醒悟,不禁大笑。

程睿敏没好气,“谭斌,请你矜持点儿好不好?”

谭斌伸出手指,在那个东西上轻轻一弹,嘻嘻笑着负手出门。

身后传来程睿敏磨牙的声音:“小混蛋!”

想起《红楼梦》里贾琏恨恨地说平儿,一定浪出人的火来,她又跑了!谭斌捶着床闷声笑了好一会儿。

程睿敏披着浴衣出来,看她盘腿坐在床上,双目微阖,口中念念有词,奇怪地问:“你练什么功呢?”

“嘘……”谭斌竖起手指,装模作样地回答,“我在练习如何清心寡欲。”

程睿敏斜一眼她身上半透明的睡衣,根本就不接茬。对着镜子摘了隐形,换上平常的眼镜。

靠在床头刚拿起文件看几页,谭斌就腻进他怀里,

他侧侧身,给她腾出个位置,眼睛没有离开手里的文件。

谭斌伸手进他的衣襟,不怀好意地摸来摸去。程睿敏声色不动,只是用力按住她的手。

那只手消停一会儿,又开始动,而且越来越不规矩。程睿敏抽出她的手甩在一边,翻身趴在床上,支着下巴还是看他的文件。

过片刻背上开始痒酥酥地发麻,她的指尖在他背上轻轻划着,一遍一遍写着一个敏字。随着她指尖的移动,那细细一线酥麻象过电一样,似连着全身的筋脉,让他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第66章

程睿敏终于被撮起火来,扔下文件锁住她的手臂,令得她动弹不得。

“死丫头,不给你点儿颜色你就不知道规矩!”他瞪着她,却说得色厉内荏。

谭斌笑他:“咬牙扮柳下惠有意思吗?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还不老实?”他腾出一只手,伸到她的腋下。

这是谭斌最怕的一招,她笑得浑身发抖,连连告饶:“我错了,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程睿敏这才放开她,重新拾起自己的文件,看了两页感觉心浮气躁,只好摘下眼镜,拉过她的手覆在自己额头上。

谭斌问:“又头疼?”

“还好。”他答得言不由衷,眉头紧皱。

谭斌安静下来,依偎着他的身体,拿嘴唇蹭蹭他的下巴,“有件事我一直没敢问你,上回住院,就是九月那次,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作息不太规律,有点儿心动过速。”

“查出什么原因了吗?”

“嗨别提了,彩超、动态心电图、血糖全折腾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不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

程睿敏想了想,“那倒可能,那段日子正是最困难的时候,几次想撂挑子不干。”

谭斌咬着指头没有出声,那段时间也是她最焦头烂额的时候。

他的手在她光裸的背部无意识地滑动,“所以我才担心你。每次看到你拎着那么沉的PC包在前面走,我都觉得心疼。昨天说的事,你认真考虑一下。”

“什么事?”谭斌成心装糊涂。

“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拼命就行了,犯不着两个人都折进去。”

谭斌把脸上所有能皱的部位都皱在一处,以示不以为然,“你又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明白宝贝儿,我也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成就个人的职业传奇,除了自身能力,还要依附于行业的发展。这个行业现在已经跨越顶峰,开始走下坡路了,以后市场会越来越难做,盛世能够掩盖很多问题,颓世时最微小的疏漏都足以致命。你不如趁着个人业绩还在顶峰时离开,充电后换个方向重新开始。”

“可是我还没到顶呢。”谭斌反驳,“我觉得我还有上升空间,还没有遇到发展瓶颈。”

“算了算了。”他用力按着太阳穴,有点不耐烦,“先不谈这个,就说现在,我们出门吃个饭都要避人,你觉得正常吗?如果以后一直这样,你不觉得尴尬?”

这个问题比较有杀伤力,谭斌扁嘴,心想尴尬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凭什么要求我迁就?不过她并不想和他拌嘴。

他曾是Sales的个中翘楚,深谙谈判中的说服技巧,出招一步接一步,层次分明,纹丝不乱,真正交手她才不是对手,真还嘴正中了他下怀。

她只能采用回避战术:“现在没功夫想,等集采完了再说。”

程睿敏伸出手臂搂紧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过一会儿开口:“也好,先睡吧。”

谭斌却不肯放过他:“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当初跟着女上司,到底是什么感觉?”

“咳咳,我困了,想睡觉。”

“你不说,以为就睡得成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难缠?真烦!”

“你心里有鬼吧?”

“你才有鬼呢。”

“没鬼你总避着为什么?”

程睿敏侧过身,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我怕说实话你受不了。”

“你说,我挺得住。”最多是段干柴烈火的办公室恋情,谭斌自问还没有那么小气。

程睿敏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他说:“那时我一直很焦虑,觉得运气坏到了家,完全跟错了老板……”

“嗯?为什么?她不是对你很好吗?”谭斌一下坐起来,拉拉他的耳朵,“你不是也挺怜香惜玉的吗?”

“一边儿去,再捣乱我就不说了。”

“好吧好吧,我闭嘴。”

“当时年轻,上进心太强了……”

“上进心吗?恐怕是名利心吧。”谭斌又忍不住评点,见程睿敏气恼地扬起眉毛,她赶紧举起双手。

“我爸几十年官场浮沉的经验,教我明白一件事,想往上走,跟对上司非常重要。一个好上司,不仅在公司内部能给你很多指导和资源,你也能随着他的升迁得到相应的升迁机会,否则他一直占着位置不动,你只能原地踏步。”

“So,你认为张彤不是一个好上司,就是因为她升不上去?”

“她的能力很强,就是太感性太强势,上下左右得罪了不少人,升迁的希望非常渺茫,我看自己的前途,也象是一片灰暗。”

程睿敏似陷入回忆,眼中现出恍惚的神色,过去的日子如电影镜头在眼前一一重放。

当年从Trainee起就跟着张彤。她言辞刻薄,训起他来毫不留情,却手把手开启了他的职业启蒙,从传真机的使用,见客户的基本礼仪,直到谈判中的心理战术,他初出道时的风格,几乎就是她的翻版。

“她离开,是有人故意整她,其实我可以为她说几句话,可是我没有……”

那种敏感时刻,沉默即是默认,张彤最终只能黯然离开。

谭斌听得呆住,为张彤,也为自己,“你想说,周杨,他也把我当做他上升的障碍?”

“男人的思维都是差不多的。”程睿敏微笑,“这个周杨我知道一点儿,好好培养会成为非常优秀的销售经理,前提是你能驾驭得住他,控制不住,他就会成为害群之马。”

谭斌半天不说话,脸埋在他的颈间,忽然张嘴朝他肩头重重咬了一口。

程睿敏呼痛,“你干什么?”扬起手想教训她,想想舍不得,拖泥带水地又放下了。

“我恨你们这些人!”谭斌一时气馁到极点:“他妈的这什么世道?我不要干了!”

程睿敏无意中瞄一眼床头的钟表,液晶显示一点四十,吃一惊:“这么晚了?”他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别想了,天大的事儿也等明天再说。”

幸亏第二天是周六,集采开始后谭斌第一个真正的周末,她一直睡到十点才起床,早把昨晚的话忘到九霄云外。

程睿敏当天安排了几个面试,所以一早就离开了。谭斌也有一个约会要赴,和田军的女儿,田毓晴。

晴晴期中考试的名次,向前跨越了十五名,谭斌答应送她一份礼物,并买了音乐剧的票带她去看。

礼物是最新型号的IPOD,同事去美国出差时专门帮她带回来的。

晴晴看到IPOD,果然兴高采烈,当即把脖子上的旧三星换下来。

谭斌问她:“喜欢吗?”

晴晴直接扑上去,抱着她的脖子在脸上亲一口:“小谭阿姨我爱你!”

她身上松绿色的针织连衣裙,奶白色的小靴子,蛋白石项链,搭配得无懈可击,都是谭斌特意买给她的。

小女孩对音乐剧本身并不感兴趣,让她著迷的是那种衣香鬓影的氛围。出了保利剧院,她的小脸还兴奋得红扑扑的。

“以前看过音乐剧吗?”谭斌边开车边不经意地问。

“看过,暑假的时候在北展看过《猫》。”

“妈妈带你看的?”

“不是,是小程叔叔。”

谭斌立刻转过头,“哪个小程叔叔?”

晴晴取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谭阿姨你瞧,这就是小程叔叔。”

谭斌看看周围,没有警察的影子,便顺手接过来,照片里的人,让她大吃一惊。

在《猫》的海报前面,亲热地搂着晴晴,面对镜头微笑的,竟是程睿敏!

“帅吗?”晴晴追问,“我喜欢程叔叔。同学说,他比《一帘幽梦》里那个费云帆帅多了。”

God,一帘幽梦!谭斌心狂跳,深知这部紧追潮流的电视剧对少女的杀伤力。她紧紧捏着手机,想了想问:“照得挺好的,技术不错,谁照的呀?”

“爸爸。”

“哦。”谭斌可怜的心脏这才落到实处,把手机还给晴晴,对着后视镜做个鬼脸。

晴晴则讪讪地收起手机。

谭斌摸摸她的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哎,晴晴,你那个学长怎么样了?”

晴晴撇撇嘴,说了一句话,差点让谭斌笑昏过去。她说:“小男生没意思,我早就不甩他了,幼稚。”挺挺小胸脯认真宣布,“我现在喜欢成熟的大叔,象程叔叔那样的。”

“哎呀,你终于发现真相了!”为孩子的自尊心考虑,谭斌死忍着不敢笑出声,忍到表情扭曲。

“可是,”晴晴语气惆怅,“程叔叔好久不来我们家了。”

谭斌听得心里一动,没想到程睿敏和田军的关系,已经做到登堂入室的地步,她问:“程叔叔经常去你们家吗?”

“嗯,以前经常来,这几个月一直没见过他。”

谭斌把晴晴透漏的点滴信息整理整理,不禁肃然起敬。照她的说法,程睿敏和田军的交往,曾经一度非常接近。

这并非意外,九月份的时候,她在壁球俱乐部还见过两人,她只是没想到,程睿敏竟能把关系做到客户家里去,这就比较难得了。

送完晴晴回去,已经是晚饭时分,她往程睿敏家里打了个电话,来接电话的是钟点工李姐:“小程还没有回来……他说有事……不……不回来吃饭。”

谭斌放慢车速,琢磨着去哪儿解决晚饭,想起好久没和文晓慧见面了,于是打个电话把她约了出来。

文晓慧四十分钟后赶到,服务员带她走过来时,就让谭斌眼前一亮。

她穿件式样简单的短款皮茄克,白体恤牛仔裤,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脸上只有一点浅色的胭脂和唇膏,显得异常清秀。

“嘿嘿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谭斌拉着她的袖子,“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风格全变了?”

“烦了,换个样子。”她坐下说。

“你这些天在忙什么?MSN和QQ上都很少见到你。”

“我刚换了工作,去了一家北美的小公司,且适应着呢。”

“天,”谭斌掩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

文晓慧笑,“你自顾不暇,还操什么闲心?。”

“这家薪水如何?”

“和原来差不多。”

“职位呢?”

“也差不多,还是OfficeManager。不过以前手底下七八个人,现在只有我一个。”

谭斌张大嘴:“那换什么?做生不如做熟,你抽风了你?”

文晓慧拢着茶杯,眼睫低垂,“薪水没涨,可是新公司的风气比较纯朴,我觉得放松,也不用再把收入的一大半都扔在衣服和化妆品上……”

谭斌惊奇地看着她:“Sowhat?”

“打算省着点儿花,明年供套房子。”

这种话从文晓慧嘴里冒出来,非常地刺耳,谭斌咂嘴,“咦,你不是发过誓,坚决不自己买房子?”

“时移事易,小姐。”

“奇怪,到底谁帮你打通的任督二脉?”

文晓慧没有回答,脸却可疑地红了。

谭斌发现端倪,扭住她问:“老实交待吧,是什么人?”

文晓慧回答:“你认识。”

“嗯,接着说,姓名、年龄、职业……”

“就是那个心血管医生,高文华。”

“小高大夫?”谭斌愕然,几乎站起来,“天哪,你们俩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第67章

她上回发烧时,因为和沈培分手,心情一度极坏,避着不肯见人,那几天都是文晓慧抽空陪着她去点滴。

从护士那里打听到高大夫的名字和科室,谭斌特意买了水果向他致谢。

乍一见到文晓慧,高文华惊艳至瞠目。谭斌注意到他的失态,向文晓慧挤挤眼睛,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不过是一面之缘,文晓慧没透露任何个人信息,他是怎么找上她的?谭斌十分不解。

文晓慧笑笑,“如今信息这么透明,人肉引擎又如此发达,真想找到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

谭斌低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默不作声。

因为文晓慧喜欢的异性,向来是精明入骨,并且出手豪阔的男人。

而这个高文华,似乎一样都不沾边。极普通的五官,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属于面目模糊,扔人堆里就水乳交融完全看不见那种。否则以谭斌过目不忘的修行,不会见过几次仍然印象不深。

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如此平凡朴实,高文华,没有一丝花哨。

文晓慧明白她在想什么,“谭斌,还记得大一时候的事吗?有人出过一个选择题,两个男人,一个手里有一千块钱,愿意在你身上花一百,另一个只有十块钱,却愿意都花在你身上,问你选择哪一个,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和你都毫不犹豫选了第一个,唉……”想起旧事,谭斌摇头叹气,“别人心里这么想可是并不说出来,就咱俩老实,说什么贫贱夫妻百事哀,结果一直被人鄙视了四年,”

“什么老实?你就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两个势利女人。”

“所以,你现在想试试第二种?”谭斌看着她问。

“正确。”

谭斌迟疑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来:“你确认,不是在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文晓慧垂下视线,手指下意识地转着茶杯,“真的,谭斌。开始时只觉得新鲜,没想太多。可是交往过一段时间,我发现,原来有人真正把你放在心上,发自内心以你为重,不会给你任何压力,那种感受,完全是不一样的,我很享受这感觉。”

谭斌努力回想着高文华的模样,私下还是为文晓慧不值。也许唯一可取的,是他的笑容和整洁,还有那双手,修长灵活,指甲洁净光亮,典型医生的手。

当然,也可以包括那两条伶俐可爱的小金毛犬。

“好吧,Honey,恭喜你,希望他真的是Mr.Right。”

谈话间服务生已经把饭菜上全,文晓慧举起茶杯碰一碰她的可乐罐,“托你吉言,谢了,亲爱的!”

“哼,看你春风扑面的样子,那小子好运气,捡了个大便宜。”谭斌犹自愤愤。

文晓慧托着下巴,笑里却掩不去隐约的酸涩。她望着窗外的人流,慢慢说:“以前经历过的那些,彻底忘却不太可能,只能试着把它们打一个Package,扔到一个角落里去,三年五年也许可以假装忘了它的存在。不过怎么说呢,它们让你伤心难过的时候,也能逼着你想很多事,强迫你看透一些东西,也坚定一些东西,明白什么值得坚持,什么可以放弃。”

谭斌点头,“我现在相信一句话,一扇门在你面前关上,上帝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

“你呢?你还好吗?”文晓慧明白她的心事,微笑着问。

“谈不上好还是不好。”谭斌照实交待,“看到沈培的消息,记起以前的事,心里还是难受。按说股市里有赔就有赚,为什么这件事里我却看不到胜利者?就是程睿敏,他从来不说,可不代表他不介意……”

“喔,他这么小气?举个例子来听听。”

“比如,他不想看到沈培的画,却不说在明处,就是找尽借口不肯跟我回家,后来我才醒过味来。”

文晓慧忍不住笑,“还好,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

谭斌抱起双臂,连连摇头,“说实话,我很担心他。”

“为什么?”

“这个人太……我形容不好,就是那种,表面上非常Open,其实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知道我一直坚持锻炼,就是为了能有个转移压力的方式。可他不一样,平时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简直没有一点可供发泄的途径,我担心有一天……他承受到极限真的会崩溃。”

“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多数都这样,对人极度缺乏信任感,地位再高都没用。”文晓慧笃笃敲着桌面,“说真的谭斌,对男人你总是母性泛滥,什么时候能为自己多想一想?”

谭斌摊开手,做个无奈的手势:“积重难返,我永远做不到你的境界。何况,”她笑笑,“我真的爱他。”

“哎呀真能肉麻!”文晓慧捂着腮帮,做出牙疼的表情。

这顿饭一直吃到九点半才结束,告别时两人贴脸拥抱,完全的西式礼节,看得饭庄门口的迎宾小姐一脸惊疑。

谭斌回到程睿敏的住处,已将近十点半。奇怪的是,李姐还没有离开。

“小谭,”迎着她诧异的目光,李姐压低声音说,“小程在浴室摔了一跤,又不让告诉你。我实在不放心,就没敢走。”

谭斌脸上立刻变色,“摔得厉害吗?骨头有没有问题?”

“自己能走,骨头应该没事。”李姐为她取出拖鞋,嘟嘟囔囔地说,“我听到里面一声闷响,知道坏事,又不好进去,半天他才出来,脸白得吓人。”

谭斌踢掉脚下的靴子,“人呢?”

“床上,像是睡着了。”

谭斌冲上楼梯,一把推开卧室的门,房内只有一盏壁灯亮着,程睿敏趴在软枕上,身上还穿着浴衣,床边柜和地毯上四处散落着无数页A4打印纸。

她蹑足走过去,一张张拾起满地乱飞的纸片,放在床边柜上,刚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程睿敏已经翻身坐起来,神色未见一点异样,“你回来了?”

“你吓死我了!”见他无恙,谭斌这才挨着他坐下,手按在胸口上,“怎么回事?”

“今天话说得太多,有点儿累。”他靠她肩膀上,声音疲惫,“浴缸里泡的时间又长,出来时脑子一迷糊,就滑了一跤。”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难得放松一天,我又没什么事。”

“摔哪儿了?让我看看。”

“尾椎。”他一边侧身给她看,一边笑,“当时真叫一个疼,摔得半天没爬起来。李姐在外面倒是听到了,可我什么也没穿哪,整个就是春光乍泄……”

谭斌小心按了一遍,见周围并无异常,而他还有心思贫嘴,看样子的确没事,这才略微放心,

“明天去医院照个片子,看有没有骨裂,再让李姐炖锅猪尾巴汤,大补,就是当心哪天喝了雄黄酒,Biu一声,大灰狼的尾巴就露出来了……”

程睿敏抓住她按在床上,只是笑,还未顾上还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

他立刻放手,探身取过手机,谭斌趁机脱身下楼,先打发走了李姐,又从冰箱里取出冰块,装在密封袋里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