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睿敏低头,小心翼翼地吻她,因为得来太辛苦,有不能置信的错觉。

谭斌的回应有点慢,却比他激烈。

他呻吟一声,按着嘴唇躲开她的牙齿,“你干什么?”

谭斌说:“我讨厌你!”

他压着声音低笑:“讨厌我是这种待遇?那求求你恨我吧,我求之不得。”

谭斌一个呸字只吐出半声,又被他堵住了嘴唇。

“谭斌,”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有人在看我们。”

谭斌说:“再看就管他收费,不能免费娱乐他。”

程睿敏大笑,捏捏她的鼻尖,“你这个家伙。”他停一停,“不过你总算肯笑了。”

谭斌摸摸自己的脸,好象肌肉是开始软化,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

她在心里嘲讽地笑笑,以为需要很久才能从负疚里走出来,原来这么快就已经释然。

可见人情薄如纸,世间并没有永远这回事。

她刻意离他的身体远一点儿,“换个地方好不好?我觉得象处身西伯利亚。”

程睿敏为她竖起大衣的领子,“太晚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谭斌问:“你不是还有话要说吗?”

他低头想了想,“好象该说的都说了,至少今晚能睡着觉了。”

“就因为签了个破协议?”

“你说呢?”

谭斌冻得直哆嗦,不打算和他耍嘴皮子,“那我走了。

“先别走,商量件事。”程睿敏一把拽住她的手,再次拉进怀里。

“说。”

“我要你的时间,每天一个小时,中饭或者晚餐,你自己选。”

谭斌答:“不可能。”

“那么一周三次?”

“一次。”

“两次?”他也相当执著。

“好吧。”谭斌无奈,不再讨价还价,“那就两次,不过时间由我定。”

但随后的一段日子,她并没有遵守自己一周两次的约定。

程睿敏提前透露的消息果然见报。MPL内部开会讨论,认为会给众诚公司的技术标加分,但不会对最终的结果有太大影响。

MPL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完成技术方案建议书,以及向总部申请最大的折扣。

日日周而复始的数字游戏,枯燥而乏味,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尽头,到了后来,每次看到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谭斌简直有呕吐的冲动。

和程睿敏见面,就成了唯一的调剂。他的电话一来,她的心先就飞了过去。

其实见了面也做不了什么,有时候她赶时间,他为她带快餐来。明明胃口不佳,她还是象吃药一样勉强下咽。

偶一抬头,见程睿敏正怔怔地盯着她。

她诧异地问:“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理理她的鬓发,过一会儿说:“我心疼。”

谭斌的嘴和牙齿停下了所有动作,低头看看咬了一半的三明治,嗓子就有点哽咽。

她咳嗽一声掩饰过去,勉强笑笑,“真肉麻!”

他一声不响搂过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他沉默,她也不想出声,唯恐破坏这一刻的静谧和温存。

车里只有低低的音乐声在隐约回旋,是那首《Answer》。

Iwillbetheanswer,Attheendoftheline,Iwillbethereforyou,Whytakethetime,Intheburningofuncertainty,Iwillbeyoursolidground……

空灵的女声音色纯净,如耳边的低语。

车窗外就是使馆区附近的街道,枝头尚未脱落的梧桐叶,遮蔽了路灯的微芒。

他的衬衣外套了件羊绒背心,细软的羊毛蹭着她的脸颊,温煦贴心。

她听到他的心跳,一声接一声,低沉而规律,令她心神安宁。

可惜如此相处的机会也并不多,更多时候她累得东倒西歪,吃完饭精神一放松,说着话就睡着了。

他无限容忍她,把车停在她办公室附近,坐在驾驶位等她睡醒一觉,再送她回去。

谭斌的歉意越来越深,他也很忙,但仍肯陪着她浪费时间。

每见一次面,他眼下的阴影就似加重几分。

谭斌揉着他的眉心,“合作很难是吗?”

“嗯,”程睿敏闭上双眼,“观念太多冲突,几乎天天都在死磕,我快把这辈子的耐心用尽了。”

他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手指修长,但毫无血色。

谭斌握住他的手,“真对不起,“她说,“抽不出太多时间陪你。”

程睿敏笑笑,却不大介意:“这是小事,非常时期我愿意迁就,不过亲爱的女士,请记着,欠我的,我保留追加利息一起偿还的权利。”

他只有一个要求:“私人时间我们可否不谈公事?”

“好啊。”谭斌一口答应,“那我们就来谈谈,那回在塘沽,你先用色相极尽引诱,然后再挖人墙角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程睿敏立刻顾左右而言它,“哎,纳斯达克指数今天居然下跌了十个点……”

谭斌气得牙痒,但对方不肯配合,她也无可奈何。

比这些略大一点的事,却让她紧张。

他打算带她去见一个人。

第62章

乍听到这个建议,谭斌吓坏了,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不觉得太早了点儿?”

程睿敏忍笑看她一眼,“你想到哪儿去了?又不是带你去见公婆,探探病人而已,至于吓成那样?”

“是亲戚?”谭斌表示讶异。

“不是亲戚,是这些年真正关心我的一位长辈。”

谭斌发觉此刻他脸上苍茫的神情似曾相识,就象当初他离开MPL,满眼万念成灰的凄惶。

她曾因那个表情而心动,如今却情愿它永不再出现。

提前安排好工作,下了班她上车跟他走。

程睿敏的车停在公司侧门一百米外。这方面他一向小心,不愿给谭斌带来任何麻烦。

谭斌走过去,头发已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她先用发卡盘在头顶,对着镜子照一照,觉得露出尖尖的下巴,形容过于单薄,又把头发放下来。

程睿敏从未见过她如此怯场,不禁惊奇。

谭斌尴尬地解释:“我一向没有老人缘。”沈培母亲留给她的阴影,实在太深了。

程睿敏拍拍她的头:“我喜欢就行了,你怕什么?放松放松……”

谭斌只能依单照办,“好吧。”

下班高峰,北二环上照例堵得水泄不通,遇到红灯能排出三百米外。

程睿敏见怪不怪,停车间隙索性取出报纸翻阅。

谭斌也凑过去靠他肩膀上,掀到后面的娱乐八卦和文化版,漫不经心地浏览大标题。

她的目光突然定住,许久不能移动。

有条不显眼的新闻映入眼帘:青年画家沈培拍卖旧作,所得款项尽数捐献甘肃省希望工程。

她本能地缩回手,神色有点僵硬。

程睿敏没有留意到她神情的变化。前方变灯,长长的车龙开始挪动,他放下报纸跟上去。

谭斌挣扎半天,还是取过报纸,把那条新闻细细看了一遍。

新闻中说,沈培的一幅近作,《最远的距离》,会上备受关注,以42万的价格落槌,创下此次拍卖会,也是他个人作品的最高价。

文章最后提到,沈培将于年底受邀赴法,作为青年画家的代表,参与筹备中法艺术家的交流展览。

那幅画,旁边就附有照片,青绿的底色,层层灰暗蔓延,纠缠的枝蔓间两张模糊的人脸,谭斌再熟悉不过。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

泰戈尔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沈培卖掉这幅画,等于彻底埋葬了过往的一切。离开她,他竟象火鸟一样开始重生。

谭斌收起报纸,转头望向窗外,忍不住微笑,却笑得苦涩而难堪。

后来一路她都没怎么出声,直到目的地。

一直听说雍和宫附近的胡同里,藏着不少精致的四合院,外面却看不出一点端倪。

见识过眼前这一家,谭斌完全相信了这种说法。

高槐深院里日影暗移,满院秋荫萧瑟有声,进门处一座玲珑的雕花屏风,紫褐明润,透出不动声色的富贵之气。

主人是位六十出头的老太太,收拾得干净爽利,举手投足透出一股知性和优雅。

程睿敏恭敬地叫“干妈”,态度异常亲昵。

路上谭斌已经知道,她就是程睿敏那位过世发小的母亲。

她带两人去厢房的小客厅,一路嗔怪道:“睿敏你天天在忙什么?不是我病了,都见不着你的人影。这姑娘是……”

谭斌立即乖觉地微笑:“阿姨,叫我谭斌。”

她看看谭斌,客气地笑:“小谭是吧?我听严谨说了。”

程睿敏马上问:“严谨来了?”

“可不是,那孩子比你跑得勤快。”

程睿敏赫颜,“干妈……”

“没怪你,知道你忙。你看看你的脸,都快跟墙一个色了。”

进了厢房,果然见到严谨。正大马金刀地在屋里坐着,一个人占了半张沙发,两条长腿直接横在茶几上。

这天的严谨穿了件规规矩矩的黑色套头毛衣,掩去不少痞气。看到他,谭斌顿时松弛下来。

程睿敏却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腿放下,象什么样?”

严谨没理他,把腿伸得更长,歪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问:“小幺,你还欠我一顿谢媒酒呢,打算什么时候还哪?”

“什么谢媒酒?你胡扯些什么?”程睿敏皱眉。

每次到了严谨跟前,他就英雄气短,平日的伶牙俐齿全派不上用场。

他是怕严谨口无遮拦,把上回的事说漏了。虽然那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讲出来还是尴尬。

严谨大笑,利落地翻身坐起来,“妹子,瞧见没有,他是恨不得把我灭口啊!”

“哦。”谭斌不明白他俩在说什么,只把鲜花和果篮交给保姆,笑一笑搪塞过去。

干妈用力在他后脑勺拍一下,让他闭嘴,然后对谭斌说:“我们一直等着看睿敏的女朋友,他居然藏了这么些日子才带你来。”

谭斌大大方方地回答:“可能他觉得需要足够的勇气,才敢带我出来见人吧。”

干妈杨起眉毛笑了。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谭斌。人与人之间的气场,有时候契合得非常微妙。

她说:“睿敏的脾气有时候非常别扭,你要多给他点儿时间和耐心。”

“是吗?”谭斌看一眼程睿敏,“好象他隐藏得很好,还没机会看他现出原形,等明年端午节吧,我多备一坛雄黄酒。”

严谨噗哧喷出一口茶。

程睿敏神色如常,只是斜眼看她,一副打算秋后算帐的样子。

干妈家的晚饭清淡而精致,她一边招呼谭斌多吃,一边看着程睿敏犯愁:“这孩子,怎么吃多少都不见长肉呢?”

严谨嘀咕:“干妈您见过刁德一长肉吗?给他吃什么都是浪费。那点儿东西,全让他拿去长心眼儿了。”

谭斌朝他眨眨眼,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饭后保姆端上水果,几个人挪到起居室。干妈招呼谭斌坐在身边,絮絮问了一些家常问题。

谭斌感觉她的气场虽然柔和,却十分强大,并不敢造次,老老实实一一作答。

最后是程睿敏替她解围,岔开了话题。

电视开着,只有谭斌心不在焉地看两眼,严谨早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程睿敏蹲在干妈身边,两人尽管压低了声音,谭斌依然隐约听到她说:“你爸到底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总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

涉及别人家的私事,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虽然没有刻意避开她,谭斌也觉自己尴尬,屏住呼吸退了出去。

出了门,看到严谨正站在葡萄架下抽烟,黏稠的夜色中,一点红色的火星在他脸前时明时灭。

她走近,严谨露出一口白牙,随即递上烟盒,“来一支?”

谭斌回头看看身后的灯光,犹豫着抽出一支。

严谨把火机凑她跟前,嘴里叼着烟含混不清地问:“不会吧?你怕小幺啊?”

“谁怕他呀。”谭斌极力分辩,“我一抽烟,就要听他教育抽烟有害健康,怪烦的。以前没发现他这么罗嗦。”

严谨哂一声,“你甭理他,这人打小就这样,道貌岸然的,总不招人待见。”

谭斌忍笑忍得烟灰簌簌直落。

其实她一直好奇,程睿敏和严谨的性格南辕北辙,一个爽朗张扬,一个温润内敛,怎么能成为过命的哥们儿?

“嗨,这话说起来就忒长了。”严谨吸口烟,做出回忆状,“高一的事儿了,那时小幺刚从厦门回来,说话还带南方口音。他上学上得早,比我们都小一岁,人长得瘦小,脾气也怪,仗着成绩好老师宠他,见了我们总是爱搭不理阴阳怪气的。我平时最讨厌三脚踹不出屁的人,每回一瞅见他那小模样就想抽他,时不时地撩拨他一下。”

谭斌听得气不过,一口烟全喷在他脸上,“原来是你以大欺小,还好意思说?”

严谨没避过,连笑带咳地说:“我是大哥,能干那没品的事儿吗?愿意代劳的小兄弟多的是。可这孩子吧,挨了打也不长记性,下回见面还那样,为这个他没少吃亏。结果有一天,一小子口无遮拦,说到他爹妈,终于把他招急了。甭看他平时蔫不出溜的,打起架来还真不含糊,抡起砖头就把人瓢儿给开了。我一瞧嘿,欺负到我严谨兄弟头上了,也撸起袖子冲上去。兜里有把弹簧刀,原是想吓吓他的,没想着他抬手一挡,胳膊上划了这么长一口子,血哗哗地往下流……”他在自己手臂上比划着,“喏,就这儿……”

谭斌不禁啧啧连声,“你们打架居然来真的,真见了血呀,那后来怎么收场?”

“唉,我们都给拎到派出所蹲着,通知学校和家长来领人呗。我被我们家老爷子胖揍一顿,然后才知道,他爸妈离了婚,姥爷因为这事被气成脑溢血,刚过世不久。小二,哦,就是干妈的亲儿子,掐着我脖子去找他道歉,我跟小幺说,以后什么都不用怕,大哥我会罩着他,就这么着成了拜把兄弟。”

谭斌长出一口气。果然是这样,难怪第一次去程睿敏的住处,就发现他家里似乎缺点什么。

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后来听到同事提起他的父亲,才想起,那片挂满照片的墙上,有他的外公、母亲、同学和朋友,就是没有他父亲的任何踪影。

严谨扔下烟头,用脚用力碾灭,“那事过后吧,小幺就等于没家了,所以我一直觉得欠他的。”

谭斌错愕地抬起头,“没家了?什么意思?”

严谨被问得更奇怪:“小幺没告诉你?”他挠挠头,“算了算了,当我多嘴,回头你还是问他吧。妹子,哥喜欢你,所以告你句话,小幺脾气磨叽,可人挺好。你想收服他,就一个办法,对他好,恶狠狠地对他好。”

谭斌挑起眉毛看着他。

他手插裤兜里,望着她笑笑,“因为这小子有个毛病,别人对他不好呢,他觉得是应该的,人一对他好,他就手足无措。”

最后一句话,象根刺一样扎进谭斌的心里。

那晚程睿敏送她回家,她一直想撸起他的袖子看个究竟。

他纳闷,“你老拉我胳膊干什么,甭捣乱,我开车呢!”

她到底还是看见了,右臂上两寸长一道伤痕,伤口已经平复,只留下一道白印,旁边还有缝针的痕迹。

她把嘴唇贴上去,轻轻蹭了几下。

程睿敏奇怪地看着她:“你今天是怎么了?”

谭斌手插进他的头发,凑过去亲亲他的脸,“睿敏。”

“什么事?”

“没什么。”她放低声音,“我爱你。”

程睿敏手里的方向盘几乎打滑,前面一个红灯,他一脚刹车停下了,转头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谭斌白他一眼:“你明明听见了,装什么蒜?”

“我有间歇性失聪,关键时刻总掉链子,真没听见,再说一遍吧。”

谭斌气结:“仅此一次,过时不候,下回你最好配个助听器。”

程睿敏便不再追问,右臂绕过她的肩膀,手停在她的脖子上,上上下下摸索。

谭斌莫名地感到压力,不禁抗议:“你干什么?”

“算账。”他说,手指作势收紧,“刚才是谁说的,要准备雄黄酒?你才是条蛇,美女蛇。”

谭斌素来怕痒,拼命笑着挣扎:“放手,不然我就喊救命了。”

他却扳过她的脸,紧紧箍着她,不管不顾强吻下去。

唇舌的辗转仓猝而急迫,伴着绿茶清冽的气息,令她情不自禁开启双唇,任他湿润的热吻恣意深入。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开始频闪大灯,并按着喇叭抗议。

谭斌终于挣脱他的手臂,低声说:“咱别做没公德的事,快开车。”

程睿敏放开她,换档起步,过了路口之后才试探着问:“跟我回家?”

谭斌极低极低地嗯了一声。

于是程睿敏再次失聪:“什么?你大点儿声,我没听见。”

谭斌抬手就拍在他脸上:“小样儿!”

不疼,但声音极响,他捂着脸佯做恼怒,“行,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谭斌不屑地抱起双臂,冷笑:“好,我等着。”

回到他的别墅,刚关上门,谭斌便转身,拽紧他的衣襟,用力往前一带。

他整个人都俯向她。

“你想收拾谁,嗯?”她故作轻佻地问道。

程睿敏极煞风景地笑起来,“不行不行,这眼神儿,差太远了。”

谭斌手下使力,让他贴得更近,“你说什么?”

他还是笑:“谭斌,你知道演员怎么练习色迷迷的眼神?你得看着我,好好看着我,想象眼前是块油汪汪的五花肉……”

谭斌攒了一路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只剩下笑了。

他却趁机把她顶在墙上,顺势吻上她的双唇。

谭斌扭来扭去躲着他,含糊地笑:“我不吃肥肉,只要排骨。”

他的手从她的衬衣下摆伸进去,四处游移,“喏,脊骨在这儿,肋排在这儿,胸骨……嗯,胸骨……”

声音停下来,他的手却留在某处,力道渐渐加重。

谭斌立刻不能动了,半边身体象过电一样酥麻,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她就倒在他身上,两人身下是客厅的羊毛地毯。

她俯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黑沉沉看不到尽头。

他安静地回望她,唇角轻扬,很少笑得这样纯粹。

谭斌伸出手,一粒粒解开他衬衣的纽扣,柔软的嘴唇贴上去,温柔流连,渐渐向下。

一直向下。

第63章

谭斌伸出手,一粒粒解开他衬衣的纽扣,柔软的嘴唇贴上去,温柔流连,渐渐向下。

一直向下。

程睿敏万万没有想到,谭斌竟然会取悦他。

他想推开她,却双臂酸软,异样的快感直冲头顶,眼前阵阵眩晕,喘息越来越急。

谭斌后来的记忆颇有点乱。

屋顶的吊灯,忽然就翻转到她的上方。水晶璎珞反射出华丽的细碎光芒,直沉入她的瞳孔深处。

她觉得窒息,喘不过气,浑身滚烫,像要融化在他的身体下。

实际上他的动作轻柔而克制,温情有度,是她自己的心跳窒息了她的呼吸。

她微微皱起眉头,秀丽的脸上辨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

程睿敏看着她,只觉一切都有了补偿。

恍惚战栗的一刻,来得快而激烈,如烟花升空,绚烂无比的色彩扑面而来,而后碎片如雪,缤纷坠落。

他伏在她身上很久不动,脸埋在她的胸前,脊背上一层薄汗。

谭斌揽着他的肩膀,把他的衬衣勉强拉好,摸过一件外套盖在身上。

此时正是北京最难熬的季节,还未真正入冬,开放供暖系统有点早,到了晚上室内室外几乎一个温度。

程睿敏十分安静,任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没有任何动作。

谭斌以为他睡着了,担心两人在四面透风的客厅里双双感冒,只能狠心推推他:“睿敏,起来。”

他那张两米宽的KingSize,到底要比地毯上舒服。

她在浴室洗涮完毕,扔掉浴巾钻进温暖的鸭绒被,满足地叹息一声。

程睿敏已经朦胧欲睡,迷迷糊糊地搂着她叮嘱:“盖好,别着凉了。”

谭斌枕在他的手臂上,“睿敏。”她拨着他的睫毛。

“嗯?”他努力想撑起困倦的眼皮。

“问你件事。”

“说吧。”他心不在焉,已经神游物外。

“严谨说,你十六岁的时候,就没有家了,是什么意思?”

程睿敏一下睁开眼睛,睡意跑得无影无踪:“他都跟你胡说些什么?”

“你甭管他说什么,你先解释解释这段话。”

程睿敏终于撑起身体,认真地端详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干嘛要知道?”

“我想知道,我当然要知道。”谭斌固执地望着他。

“给个理由。”

“你是我的人,过去现在将来,都是我的。”谭斌把手按在他的心口,象美国总统就职宣誓一样郑重。

程睿敏看着她笑出来,“要不要盖个戳验明正身?”

“咦,提醒我了。明天就刻枚章盖这儿。”谭斌笑靥如花,手挪到他身上肉最多的地方,“上书十六个字:私家专有,非礼勿摸;一定要摸,付费即可。下注:美金一百元起。”

话音未落,她的肩头被人狠咬了一口,忍不住啊一声尖叫。

程睿敏躺回去,无辜地阖起双眼,“睡觉。”

谭斌努力侧过头,臂膀上果然一圈红红的牙印,象一个椭圆的橡皮章。

她气得翻身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按在头顶的床架上,变成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

程睿敏含笑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谭斌将床头台灯的插线绕在他手腕上,“你说不说?”见他一脸坏笑,又瞪着他补充,“你甭想歪了,这不是在演本能。”

他笑得浑身发颤,“来吧来吧,我甘愿承受。”

谭斌没辙:“真不说?”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她撅起嘴,躺到一边不再说话。

程睿敏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侧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她:“你就这么好奇?”

“我不是好奇。”谭斌抚摸他的脸颊,“我就想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严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难受得不行。”

她十六岁时,还天天赖床,每天都要母亲叫上三遍才肯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换衣服上学,很多时候连头发都是母亲帮着梳理的。

程睿敏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天花板,很久没有说话。

“生气了?”

“上一辈的事,大同小异,没什么新鲜故事。”他说得言简意赅,声色平淡:“我妈和我爸的婚姻,就带着那时候的特色。你知道,我外公曾是S大的教授,我爸家里却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他们的感情一直不是很好,我印象里两人就不怎么说话。后来我妈开始驻外,我爸忙得天天见不到人,索性把我送到外公那儿。”

谭斌拖过他的手,安抚地放在自己胸前,“那时候你有多大?”

“记不清了,大概六七岁吧。反正等我回了北京,他们就开始折腾离婚,一折腾三年。”他笑得有点讥讽,“当时不比现在,离婚是件挺大的事,单位天天做工作,外公也专程赶到北京,希望等我高考完再说。我妈跟他说:她死都要离,最后终于离了。”

谭斌睁大眼睛,却没敢出声。这个故事,和她私下猜测的版本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