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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斌把背包挎在肩上,抬头笑一笑:“可以电话叫车的,你没有试过吗?”
程睿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置可否。
她坐在玄关处换鞋,再抬头,程睿敏已把手臂支在墙上,挡着她的去路。
“别回去了。”他的声音很平静:“这种天气,又是城外,你叫了车不一定有人愿意来,就算有车,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去也不安全,我今天又实在不能开车。”
谭斌安静地看着他,坚决地摇头。
“留下来有这么难吗?你对我这点儿信任都没有?”
程睿敏依然维持着风度,紧绷的嘴角却分明有压不住的火气。
他明显误会了。
谭斌想说,不是不信任他,她不能信任的,是自己。
但是她忽然间松懈下来,这样子较劲,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有什么意义?又能证明什么?
谭斌颓然脱下穿了一半的鞋,低声说:“好吧,麻烦你了。”
程睿敏反而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带她到一层客房。
客房面积不大,却家具齐全,墙上挂着小液晶电视,外面连着一间小小的浴室。
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未拆封的男式睡衣裤,并一一交待,“厨房有电热水壶,冰箱里有饮料,你别拘束,当自己家一样。”
谭斌也客气得不得了,“今天骚扰你太多,实在抱歉。”
程睿敏牵牵嘴角,表情似笑非笑,带着一点奚落的味道。
谭斌避开他的眼光,低声说:“今晚伤处可能很疼,冰敷会好过一点儿,实在顶不住,可以吃止痛药。”
四年前她曾在浴室摔过一次,知道个中滋味,那个晚上疼得她落泪。
程睿敏点头,“我在二楼,还有些邮件要看,有事你叫我。”又说,“房门可以从里面上锁。”
谭斌知道把他得罪了,索性紧闭嘴唇,什么也不肯说,反正欠他的已足够多。
程睿敏便不再多话,关门离开。
洗完澡换上睡衣,谭斌关了灯,打开电视机。
一天内发生的事太多,其实就算回家也睡不着。
HBO正在播一部爱情片,节奏沉闷,她却看进去了,并被剧情感动。
故事很老套,取自毛姆的小说。
二十年代的英国贵族少妇,随着医生丈夫来到中国上海,终日被孤独和沉闷包围,狭小的社交圈里,她很轻易地爱上另一个已婚男子。
后来她跟着丈夫深入霍乱猖獗的偏僻乡镇,夫妇携手对付病困的过程中,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丈夫,当他们互相敞开心扉之时,丈夫却不幸染上了霍乱。
影片的最后,女歌手用无比哀怨的声音唱出:“恋爱中每一个瞬间都可能就是一生,时光都已经不再,你比我更永恒……”
谭谭斌静静坐在黑暗中,眼泪流了一脸。
她害怕独自面对一片寂静,静至无法逃避自己真实的内心。
遥控器把频道变来变去,变换的光影映在她的脸上,闪烁不定。一直到凌晨三四点,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过去。
梦中迷迷糊糊的,似有人轻轻推她手臂,她不耐烦地皱眉,裹紧身上的薄被,转个身接着睡。
睁开眼就已经八点半,她哎呀一声坐起来。看看四周,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电视关了,身后的靠枕被抽走两个,脑袋下面只剩一个鸭绒枕头。
原来并非做梦,夜里分明有人进来过。
她怔怔地再坐一会儿,磨磨蹭蹭下床,进浴室洗头洗澡。
洗脸台上有强生的婴儿护肤品,勉强适用。没有化妆品,只能以提包里的粉饼和唇膏草草对付。
然后她发现昨晚脱下的衣服不见了。
正咬牙站在房间正中,犹豫是打电话呢,还是穿着睡衣出去,房门毕剥毕剥响了几声。
谭斌只好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她手臂上搭着的,正是谭斌失踪的衣裤,已经熨烫整齐。
“姑娘,”那中年妇女嗓门挺大,“小程上班去了,他让把衣服收拾了交给你。”
谭斌道谢接过,看到一件保洁公司的围裙,她明白,这是替程睿敏收拾房间的钟点工。
十分钟后她换了衣服离开,最终没好意思问问这位大姐,到底是谁进过她的房间。
程睿敏没有解释,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天早晨,谭斌也在尽量忘记昨晚发生过的事。
第43章
程睿敏没有解释,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天早晨,谭斌也在尽量忘记昨晚发生过的事。
她也是第一次迟到得离谱。
将近十点才遮着一副墨镜,匆匆走进办公室。白衬衣灰西裤依然无懈可击,但没有化妆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人也沉默,进门就一声不响地坐进格子间。
摘了墨镜,能清楚看到左眼下青肿的痕迹,嘴角结痂的伤口。
同事和她打招呼,对她脸上的伤痕视而不见。
这种可能涉及隐私的话题,除非双方关系特别近,只能留待当事人自己解释。
唯有坐在前面的部门秘书,回头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Cherie,你脸上怎么啦?”
“摔的。”谭斌头都没抬,语气很不耐烦,“操你自己的心!”
小秘书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话。
一晚上只睡了三四个小时,谭斌撑得异常辛苦,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靠咖啡提神。
可以请假,但家里有太多的角落,让她想起沈培,胸口便象刀剜一般锐疼。她情愿有事情把脑子占满,这样才不会胡思乱想。
打开outlook检查邮件,满屏的文字在眼前跳跃不定,让人心头烦躁欲呕。
她定定神,喝口咖啡,努力集中起精神。
看到发件人里有刘树凡的名字,不敢怠慢,立刻点开。
昨天下午两人谈到一半,谭斌就匆匆离开,刘树凡晚间飞往新加坡之前,给谭斌留下作业,今天务必把三季度的销售数字落实。
邮件中的数字,比之前的目标,高出了百分之二十。
这是程睿敏离开后的第一个季度,如果数字惨淡,刘树凡脸上会很不好看。
也是谭斌担任Acting总监后的第一个季度,任务是否能完成,对她能否把Acting这个单词从名片中去掉,也至关重要。
谭斌扶着额头,觉得一侧太阳穴怦怦乱跳。
PNDD的集采合同,下个季度才有可能完全结束,计入销售业绩。
河北和天津地区的销售机会,既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唯一可以挖掘到增长机会的,是北京地区其他行业的客户。
但北京地区的销售经理周杨,看到数字就跳了起来。
“绝对不可能。”他嚷嚷,“谁同意的?简直疯了!”
谭斌按住他的肩膀,“Young,稍安勿躁,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带了两个多月团队,谭斌基本上已经摸透他们的脾气。
周杨是那种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消极性格,对任何建议要求,第一反应肯定是否定,但如果能按捺住他的性子,说明道理之后,他也会接受。
周杨气哼哼地坐下,脸扭到一边,鼻孔里似乎向外喷着冷气。
谭斌只装做没看见,慢腾腾地继续说:“这是Kenny敲死的数字,我还没有点头,因为没有和你们确认。退一万步,即使我们不能完成,也该有个合理的理由和数字,提前给Kenny对吧?”
周杨喘气的声音低了下去。
“把你手里所有的销售机会都亮出来吧。”
周杨抬头,“我都列给你了。”
谭斌微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Young,我太了解你,兜里总喜欢藏一点儿,好孩子,还是拿出来吧,该藏着掖着的,我也会帮你。”
周杨被一声好孩子叫得没了脾气,只好接上投影仪,把Excel表打在大屏幕上。
他边调整着焦距边嘟囔,“反正我做不到,太没谱了。”
谭斌不去和他理论,只顾专注地盯着屏幕,强迫他一个个确认着机会率。
最后把所有机会率在80%以上的销售额加起来,得出的数字,已经非常接近目标。
周杨照例反对,但是口气不再强硬:“这不行,百分之八十的机会,随时会崩盘,老大你不能害我!”
有了这个数字,谭斌心里多少有了底。
她不想太逼他,又要给自己给刘树凡一个交待,只能采取折衷的办法。
“这样吧,咱们达成一个Agreement,第一,你必须要保证完成原来的target,第二,我答应你,这多出来的部分,我按UpSales报上去。只要能达到,你需要任何资源,人手也好,折扣也好,都可以提要求。”
周杨立刻直起身,“真的?”
“真的。”
“那好。”周杨马上开出条件,“我要换助理。”
谭斌惊讶:“方芳?”
“对。”
“为什么?”
“我没有用过这么笨的助理,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也不知道她天天在做什么,偶尔支她办件事,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居然跟我说,她是销售助理,不是秘书。”
谭斌沉默片刻,然后问:“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你有没有告诉过她该怎么做?”
周杨不屑地回答:“都要别人告诉她,还要她干什么?老大你天天教育我应该怎么做了吗?”
谭斌想了想,很快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方芳跟着她的时候,每个月的月初,她会做一份ActionPlan交给方芳,每周一次Review,月末再做次总结。
而周杨是大咧咧的风格,最讨厌做计划,他自己心里当然有数,跟着他的人难免一头雾水。
她看看腕表,已接近午餐的点儿,只好长话短说,“Young,我相信你是最好的销售经理,不然不会把你放在北京的位置上。但我对你有一个要求。”
周杨露出询问的表情。
“不要轻易否定自己的下属,你是他们的Manager,也是他们的教练和指导,对他们的成长负有责任。想过没有,球队输了球,先下课的,为什么往往是教练?”
周杨并不同意,一副抬杠的架势,“如果是中国足球队,谁下课都没用。”
谭斌无奈,做个暂停的手势,“好好,回头咱俩找个时间细谈,你先保证销售完成Target。今天我和方芳先谈谈。”
但她没想到,午饭时刚和方芳提起话头,方芳就哭了。
“我不干了,真的没法再和他共事。”
谭斌递纸巾给她,“哎哟,怎么又哭了?以前你没这么多眼泪嘛。”
方芳把脸埋在纸巾里,抽噎一会儿止住眼泪,“你给我调个地区吧,哪儿都行,出差也没关系。我快被折磨疯了,自从转到他名下,就没有痛快过,怎么都是错,我压根儿就没做对过事。”
谭斌放下筷子,苦笑,发觉自己低估了事态,这已经不是调停可以解决的矛盾。
上下级之间变成水火不容的情势,不可能是一方的错,十有八九双方都有问题。
不过现在只能先安抚一方。
想了想她说:“我问你,假如我给你调个地区,你发现和新老板也合不来,那时候该怎么办?”
方芳切一声,“我不信,象他这么BT的有多少?总还有好老板吧?”
谭斌吁口气,心里暗暗摇头,声音便有点严厉,“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根本没有听进去。Young的工作能力很强,跟着他你能学到很多,为什么你就不能调整心态,好好和他相处?”
“我已经尽力在做了,我尊重他,事事都征求他的意见。可他呢?他为什么不调整心态,学学怎么去尊重别人?他要做什么,从来不提前打招呼,想起一出是一出,我还要天天和他玩猜心游戏,猜错了就发脾气。他谁呀他?我服侍自己爹妈都没这么上心过。”
她的语气冲动而激烈,脸涨得通红。
谭斌看着她反而笑了,“我说方芳,你交过男朋友没有?”
方芳一愣,“什么?”
“有男朋友吗?”
“有。为什么问这个?”
“你有没有发觉,男性大多有一个特征?他很少主动挑起话题,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应该说太多的话。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必须有技巧地强迫他说话。”
“还需要技巧?美死他。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找碴吵架,吵到一定火候他就把心里话吐出来了。”
“看,”谭斌摊开手,又眨眨眼,“这也是一种技巧。”
方芳噗哧一声笑出来,情绪好了许多,“你在鼓励我和Young吵架?”
“No,No,No。”谭斌摇手笑,“我是说,他首先是个男人,然后才是你的LineManager,对付他和对付我不一样。”
方芳抬起头认真地说:“Cherie,我做你助理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用对付这个词。”
“啊,真的?谢谢谢谢!可姑娘你不觉得我跟你妈一样罗嗦?我现在倒有点后悔,那时候事无巨细,管得太细太多,反而限制了你自己做决断的能力。”
上司在忙着自省,方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好陪笑。
谭斌接着说下去,“你能针对不同的客户对症下药,为什么不能把你的老板也当作客户?”
“老板和客户能一样吗?”
“为什么不一样?客户那里你销售的是产品,老板跟前你销售的是自己。而且职场中有什么好坏之分?上司更不适宜用好坏来评价。”
“那用什么?”
“公平,或者非公平。你为他做事,贡献你的时间和精力,他给你资源和个人发展的机会,双方等价交换,只要交易公平就OK。至于什么合不合得来,那不是professional的表达方式。”
方芳垂下眼睛,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半晌开口问:“那我现在怎么办?”
谭斌没有立刻回答,反问她:“你觉得Young性格中最突出的特征是什么?”
方芳认真想一想,“外向,精力过剩,不拘小节。”
“你们俩如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那个……沟通不畅,我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
“完全正确,看来你很明白。”谭斌笑一笑,“那为什么会搞成今天的局面?还是思想转不过弯?”
“嗯。”方芳低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谭斌指着桌上的菜碟,“好了好了,先吃饭,待会儿菜全凉了,吃完我教你一个办法。”
回公司的路上她面授机宜,“周杨不肯说,你可以试试自己先说。每个月用一页PPT文件,写下你认为本月最重要的几件事,注意,只一页,事件不要超过七个……”
方芳插嘴:“为什么不能超过七个?”
谭斌微微皱眉,“你没上过BusinessWriting这门课?七个是一般人注意力和记忆力的极限。”
“对不起,您接着说。”方芳脸红。
“每件事,你试着用三句话表达清楚,包括你期望的结果,需要的支持和可能的风险,然后看他什么反应。月末的总结报告可以详细一点儿,但也不要过分,你只要让他明白,你都遇到了什么阻力,怎么处理的,结果是什么,就OK。”
方芳犹豫,“他要是不感兴趣怎么办?”
“坚持,这是摸索老板期望值的机会,他不感兴趣,说明那些不是他最想看到的,接着寻找双方的偏差在哪里。关键是调整好心态,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答应我,再坚持三个月,如果集采结束,你还是不能适应,我们再谈论换地方的可能性。”
方芳眼圈有点泛红,“对不起,我知道你压力很大,还给你添麻烦。”
谭斌偏过头笑,“我也不是三头六臂,做得好不好,完全靠你们支持,听话,回去好好干。”
“好。”
回到办公室,谭斌写了一份邮件发给HR的同事,请她给周杨安排关于Leadership的培训。
沟通是双方面的,公平起见,周杨也应该学会如何和女性下属相处。
之后她提前离开公司,真的去雍和宫上了三炷香。
在北京生活了近十年,却从未走进过雍和宫。她学这别人的样子,似模似样的磕头,上香。
临到许愿,她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请保佑他平安回来!
一滴眼泪落在蒲垫前,水晕迅速洇开,消失在砖缝里。
第44章
随后几天,谭斌和黄槿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她知道沈培的父亲出院回家,甘肃警方的搜索徒劳无获,既无沈培的消息,也没有两个毒贩的行踪。
每天上班下班,机械地处理着手头的日常业务,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她夜夜失眠,要靠酒精和安眠药,才能睡几个小时。药物控制下的梦境支离破碎,醒过来记不得任何细节,心脏总在砰砰狂跳。
床头的灯光映着她和沈培的合影,谭斌翻身,脸埋进枕头里。
其间文晓慧在MSN和QQ上找不到她,发短信不见回复,打电话语焉不详,终于焦躁起来,下班时分在公司门口堵到她。
谭斌出门时明显一怔,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有说,拉开车门坐进去。
等她转过脸,文晓慧猛抽一口冷气,“怎么象抽过大烟,整个人都缩了水?这脸上……到底出什么事?”
谭斌眼角的青紫略有消退,却依然触目。她无法再隐瞒,只得一五一十交待。
但她没有提到和程睿敏独处的一夜。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联系过,谭斌不敢回想,仿佛心口温软的一块,柔软得无法碰触,她只怕日子久了,那点温度会随风飘逝。
几次欲拨电话,按下拨通键前又改了主意。她不知道除了问问伤势,还能跟他说什么。
文晓慧开车,一直维持着沉默,然后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个人闷着?”
“我都不知道如何消化,说给你听有什么用?多一个人担心。”
文晓慧用眼角的余光瞟她,表情无奈,“行,你就一个人死撑吧,我看你哪天崩溃。”
谭斌动动嘴角,算是回答。
文晓慧叹口气,趁着红灯腾出右手,抚着她的脸安慰,“没事的,宝贝儿,沈培会没事的。”自己也觉语气空洞无力。
谭斌反而笑了,“这么暧昧,警察哥哥就在外面,你别吓着人家。”又说,“脸上一点粉,全让你蹭下来了。”
见她还能笑出来,文晓慧知道无恙,暂时放心,专心送她回家。
谭斌却聊起别的话题,“你还好?”
“你指什么?”
“所有。”
“你是想问,我和张伟光的事吧?”
谭斌不说话,表示默认。
“他打过几回电话。我没接。周末在家收拾房间,瞧见他送我的那些东西,看着恶心,却下不了决心处理。佩服人家言情片女主角,几克拉的钻戒,一扬小手,嗖一声就甩进海里,多潇洒,觉得自个儿拖泥带水的特没劲。”
谭斌听得哭笑不得。
“比较特别一点的新闻是,那丫头前天找过我。”
“啊?”谭斌意外,“她已经占尽便宜,还找你干什么?”
“不甘心哪。你想啊,丫觉得那么大一块香饽饽,出尽百宝才弄到手,就等着我撒泼打滚哀求她放手,好巩固巩固胜利者的成就感,我却没声了,她多没趣,多寂寞啊!”
“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就告诉我他有多么爱她呗。”文晓慧不屑地冷笑,“那天她穿件小礼服裙,亮闪闪的黑色,样子倒不错,可那质地,太阳光下看,非常非常象垃圾袋,看得出来费心打扮过,浓妆,假睫毛有半尺长,大白天明晃晃露着前胸和半个后背,整间咖啡馆的人为之侧目。我看着她,真觉自己沦落,怎么会混到跟这种货色争一个男人?”
谭斌拍拍她的手背,“我说,任何智商七十以上的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只会找个墙角自己偷乐,小朋友里也有非常懂事的,这么白痴找骂的并不多见。”
“就是。我跟她说,那真好啊,姐姐也替你高兴,快点让他娶你回家吧,不然年年都有十八岁的妹妹成年,你得多累啊!”
谭斌笑,心头一块石头顿时落地。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两人挥手道别。
转过身,谭斌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进了家门,房间内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拖鞋一左一右甩在玄关处,一室的岑寂扑面而来。
不管她心里搁着再多的事,日子还要继续。
周末和田军依旧约在壁球俱乐部,他果然带着女儿晴晴同来。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一身运动服,脸有点圆润,可是眉清目秀挺可爱,就是话少。
谭斌连续欠觉,体力便有点跟不上,一局下来就脸色发白,只好请来陪练继续。
她在一旁逗晴晴说话,那小孩却挺酷,回她时“嗯”“啊”“是”,一直没有超过三个字。
谭斌暗笑,心说这孩子颇有乃父之风。
趁着田军下来擦汗喝水,她过去商量:“我想带晴晴出去玩半天。”
田军今天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打球,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并开玩笑说:“打骂都由得你,只要不把我们晴晴拐卖了。”
临到和晴晴商量,她从齐刷刷的刘海下面,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谭斌,半晌才点头。
谭斌曾向年长的同事请教十几岁孩子的心理,同事给她推荐了两本小说,据说出自其女儿最喜欢的两位言情天后。
谭斌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其间忍过无数次关闭电脑的冲动,终于看完一本。
她深感困惑,频频问:“我一般大的时候,看的是古龙和亦舒,最不济也是严沁,现在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同事一言以蔽之,“Cherie,你显然老了,也过时了。”
此刻过时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临行前谭斌多个心眼,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追问一句:“嫂子知道吗?最好和她打声招呼。”
田军惊讶于她的细心和敏感,“没事儿,你们去吧,我和晴晴她妈已经说过了,她知道。”
谭斌的宝莱还在车行整修,此行特意借了文晓慧的车充数。
问晴晴想去哪儿,她顾左右而言他,“谭阿姨我喜欢你的头发。”
不容易,这回总算多于三个字。谭斌笑着回应:“你头发也挺好看,谁带你收拾的?”
“我妈。”晴晴恨恨地揪着刘海,“她的审美土死了,又不许我自己拿主意。”
谭斌想笑,又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只好扭过脸强忍。
一时想起自己的高中年代,偷偷喜欢上同班的校蓝球队长,渴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刚在头发上玩点花样,便被母亲发现,斥为不务正业,勒令立刻改回原样。
回顾自己灰扑扑的少年时代,谭滨时常感觉遗恨。有时和母亲玩笑着提起,母亲亦有悔意,但仍然嘴硬:我那是为你好,否则你怎么能考上大学?
她忽然同情起晴晴,索性带她到自己常去的发廊。
学生不能烫发染发,也不能变化太大,和发型师商量半天,发型师终于下了剪子。
晴晴显然挺有主意,并没有听任他们摆布,不时制止发型师的手势,询问他的意图。
谭斌感觉尴尬,发型师倒显得怡然。这小孩虽然挑剔,可还算礼貌,他平日见识的顾客,比她难缠的多的是。
在他的手下,新发型渐显雏形。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刘海削薄,露出部份额头,两侧头发剪短,修出层次,自然内卷的发梢遮住鼓鼓的腮帮,脸型顿显秀气。
晴晴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终于点头,表示还算满意。
谭斌如蒙大赦,深觉现在的小孩不好对付。
再上车,晴晴明显活泼起来,问题又多又刁钻,问得谭斌无法应付.,几乎败下阵来。
象是“你长这么好看,老板会不会骚扰你”,或者“你的老板帅吗?你是否会爱上他”之类,谭斌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回答。